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方才吩咐下去的那件事。
她要见芮姬一面。
必须一定要见到。
而她今日在潇湘阁之中等候的时日并没有很久,拾月确实忠心耿耿,明棠如此交代下去的重要事宜,她没有丝毫延误,一整日都在外头,马不停蹄的去寻那一位金贵的圣手。
临近傍晚的时候,她就带着那一位明棠心心念念的芮姬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她人尚且在什么地方行进,就突然被拾月从外头扯了回来,身上还披着披风,风尘仆仆的,看上去人都比从前瘦了不少,也不知道他的主子究竟在让她做什么事情,怎么折腾的这么辛苦。
芮姬还没有进院子,明棠在书房之中就听见她好似和拾月起了什么冲突,二人像是在吵架,又像是在拌嘴,声音高高低低的,一路由远及近。
难不成是将芮姬请过来的时候,路上生了什么冲突?
明棠亲自迎接到门口去,就瞧见高挑的医女手里头还提着个小包裹,不知是从哪儿被扯回来的,但是她身上倒是一身酒气,脸上还有些胭脂色,这些胭脂显然不是她自己擦上去的,像是从别人的口中蹭上去的。
拾月正扯着她的衣袖往院子里头拉,口中低低的压着声音说话,好像是在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她:“……这要做事的时候,你一个人跑到南风馆去寻花问柳?你看看你的身份,这合适吗?何况南风馆里头都是些什么人?伺候的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子跑到那里头去做什么?”
芮姬一手提着那个小包,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看上去沉甸甸的,好像还有点重量;另外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酒壶,精妙可爱,花纹繁复,一看就是那烟花之地中行酒令的时候用的,上头印着几个鲜红的唇印,也不知道是哪位花魁留下的。
却不知道,原来这位了不起的医女,竟是跑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去了?
她被拾月这样拉着埋怨了,脸上倒是非常不在乎:“那又怎么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人活着不过就是这么一辈子,自然要做自己觉得最痛快的事情!
更何况了,你也说了,那南风馆之中的人都是伺候男人的,自然不会伺候我这女人,他们对我也做不了什么,我不过就是去瞧瞧他们的容貌美色,个个都如花一样,就是瞧着这样的容貌,我的心中便觉得开心。
更别提那些小倌儿还会曲意逢迎,温柔讨好,这个为我捏脚,那个为我剥葡萄,我过的可痛快了,为啥要在这深宅大院子里头憋着呀?
更何况我这一路跋涉颠簸回来,这还不辛苦?我去那边消消一路旅途的辛苦疲劳风尘,这也不好?”
她那张清秀的面孔上满是栩栩如生的不解。
拾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这半晌也就是从口缝之中挤出来一个:“洁身自好!那里头的人都是什么人呢?你也不怕得了病了!”
“是你想的太不干净,我与他们什么也不做,不过就是想想美色吃吃东西,哪能得什么病?
再说那儿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如果不过是去吃吃东西,看看美色,就要得病了,那就上京城中一半以上的贵人岂不都已经病发而死?”
芮姬还理直气壮的很,觉得自己说的没有半点错处。
拾月要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已然是忍不住翻白眼了。
明棠唇角勾起一点笑容来——从前怎么不知道,沉默寡言的医女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竟然能把她这位从龙卫怼的反驳不上来,真是新鲜。
她先前见她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芮姬有如此活泼生动的时候。
二人这样拉拉扯扯的进来了,这时候抬起头来,才终于看到在书房门口站着的明棠,二人连忙松开了手,俯身行礼。
明棠命她们不用多礼,然后忍不住笑道:“我原不知,你二人私下里的关系已经这样亲密了,都能各自拉扯着,说这些诙谐揶揄的话。”
拾月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当场矢口否认:“没有!哪里有的事!”
倒是芮姬,原本看到明棠的那一瞬,还微微的有些拘谨,收起了面上方才那些玩世不恭的神情,这会儿见了明棠面上的笑容,想到了什么,浑身倒是一松,好似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什么包袱。
她也学着拾月刚才断然否认的态度,斩钉截铁地说道:“自然是认识的。”
拾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转过身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芮姬。
芮姬非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说道:“你光看我做什么呀?郎君叫咱们进去了。”
拾月这才反应过来,明棠已经不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二人拉拉扯扯了,她已经转过身去,往书房深处走去——这是在示意她们二人跟上。
芮姬吊儿郎当的,吹了吹自己鬓边的头发,甚至吹了一声口哨,就这样跟了上去。
拾月在后面看着她这般模样,简直要昏倒。
真是的……这叫她如何是好!
拾月也跟在她的后面,目光落在她的背上,恨不得就这样在她的背上烧出两个洞来,从她的洞里掏出她的心来看一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可惜芮姬可不管她那神情。
她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一路都哼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就这样走进了明棠的书房之中。
拾月在后面纠纠结结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十分的焦虑似的,甚至连脚下的路都没看清,只是茫然的跟着前头的人往前走着。
直到她砰的一下撞到一堵硬墙上,然后听见芮姬嬉笑的声音:“我就说不提醒你,你要撞到那上头去,没想到果真如此,你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拾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明棠也看她一眼,有些忍俊不禁的:“若非是咱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否则我还要以为我这书房之中藏了什么鬼,你怕见着鬼,怕成这个样子。”
拾月心中真是有千言万语,却有口难开。
明棠也没有纠结着她方才撞墙的举措,只是伸手看座:“都坐吧,这样熟悉了也不必这样拘谨。”
芮姬笑眯眯的:“好嘞。”
她真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了明棠左下手的椅子上。
拾月下意识的也跟着坐下来,就在触及到软垫的那一瞬,又猛然弹了起来:“是属下走神了,忘了此事与属下没什么关联,理应到外头去,小郎君恕罪。”
明棠却摆了摆手:“无事,你本就是应该坐在这的。”
拾月没听明白这话,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
虽然没听懂为什么,但是主子既然这样吩咐了,她也就这样做了,乖巧地坐在了芮姬对面的一张桌案前,然后就看见那清秀的医女朝她挤眉弄眼。
拾月心中总有一种摇摆不定的预感,觉得十分焦灼,于是也顾不上她这挤眉弄眼了,频频往上头看去。
然后就听明棠道:“毕竟我同你的师傅说话,总要将你这个亲传弟子留在身边,你说是也不是?”
第320章 他是为了你
拾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过来明棠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惊的险些从原地跳起来:“……小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明棠回答,芮姬就懒洋洋地往旁边一靠,伸手去抓桌案上摆着的果盘吃:“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把我吓一跳。你主子早看出来了,这般一惊一乍的,不是一日两日的,你主子早就知道了,只是把咱们蒙在鼓里呢。”
她说完之后,笑嘻嘻地看向明棠:“小子可以,把我也蒙在鼓里,要不是你刚才没想瞒着我,我还不知道你已经看出来了呢,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这样急匆匆的回来,还做这么一副辛苦打扮。”
说随着她的言语,她的声音渐渐的开始和缓下来,等过了半句之后,就浑然成了另外一种声音——那并不是芮姬的声音。
而她身形也显然开始变化,身上的衣衫还是那样穿在她身上,可是看上去一下子就变得短窄起来,刚才看这芮姬还是瘦削偏中上的身形,如今就俨然成了修长如郎君一般的身形。
她脸还看上去是芮姬的模样,可是那副懒散揶揄劲,还真不是芮姬身上能有的。
明棠昂首一笑道:“飞云先生,还是恢复自己本来样貌吧,我对您的那副面容总是更熟悉些,毕竟与您相处的时日比我与芮姬要长许多。”
而“芮姬”——或不如说一直以来都是由飞云先生假扮的芮姬,也点了点头,手不过是在面上一抹,那五官就像是神奇的在她脸上移了位。
等她重新眨了眨眼睛,那张脸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是飞云先生。
那“死”在外头,到如今都不知道回来的狗男人,在心已有离去之意的那一天送给她的大能。
拾月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了,一时之间想自己演了这样久的戏,明棠都没有戳穿她们,甚至一直配合着她们,但很显然,她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拾月心中心跳如擂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而这个疑惑,很显然先由飞云先生问出了口:“我觉得,我的伪装在人群之中称第二,应当没有人敢称第一的吧。小郎君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不对劲的?连我如今回想,我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哪儿露出了破绽。”
明棠笑道:“您来的第一回,我就已经知道是您了——芮姬的模样确实模仿的别无二致,甚至连她走路的神态以及姿势都一模一样,不熟悉者确实全然分不出来。
只是很久以前,我与景王世子闲聊的时候就曾提起芮姬,因为她的性子看上去实在是太冷淡了些,如同高山的冰雪一般,无论是谁同她说话,她的主子同她说话,她也不怎么言谈。
景王世子告诉我,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芮姬脱离伏灵宫,必须要将自己身上曾经由教派种下的蛊虫驱离。
那蛊虫是种在所有教徒的脑子之中的,是上头的人用来控制下面的教众常见的一种方法,没有种蛊之人的解蛊办法,根本不可能毫无影响的将蛊虫驱离。
但是那个时候,伏灵宫已经大乱,当初负负责种下蛊虫的教徒都已经不知去向何方,并没有人能够替他们解蛊,所以芮姬只能自己强行驱离。
虽然她的医术精妙,但是毕竟不是自己亲手养出来,亲手种下的蛊虫,所以其中有许多细节并不清楚,在强行驱离蛊虫的时候,这蛊虫不那么听话,牵动到了她脑海之中的某一处神经。
兴许是有淤血压住了芮姬的哪条脉络,以至于她除了在医术方面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之外,在言语及行动上受到的影响颇大。她说话说的慢,走路也比寻常人慢几分。
是以如此,芮姬寻常时候鲜少与人说话,不是因为她的性子生性清冷,而是因为她说不成话,所以干脆不说。
所以,芮姬不会如同您如今这般和我的属下如此熟悉——在我的阿姊脱离危险之后,府中的芮姬已经不是原主了,而是先生您假扮的。
毕竟这个天底下恐怕没有旁人能够如同先生您一般,能够将人的模样模仿得如此一模一样,若非是露出了这样小小的破绽,让别人来看,绝对是看不出任何区别的。
您在随我抄检二房的时候,于旁人而言天衣无缝,但是于我而言却破绽太多,一路上说了太多的话,也太过灵敏,这都是真正的芮姬做不来的。
我从那时起便已经知道了,已经能够确定了,只是我始终不曾想明白,为何先生要如此。不过先生似乎并无任何恶意,拾月也配合着您,我便只装没发生过。”
飞云先生恍然大悟:“若我知道您从那个时候发现了,我也不必这样苦苦的强装着,还以为自己装的天衣无缝,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医术也还尚可,不至于露馅,却没有想到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露出了破绽马脚。”
明棠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面前的茶水。
飞云先生也学着明棠的模样,喝了一口茶,然后很快突然说道:“既然小郎君之前都一直没有戳穿我,点名此事,为何如今忽然说出此事来?可是又有了什么牵连?”
明棠抚掌:“是,我找您,虽然是有一桩事要问您。”
飞云先生是有些欣赏这个小辈的,所以她也不觉得冒犯,点了点头说道:“你尽管说,若是我知道,自然回答。”
“我有一件要事,需要芮姬帮忙……”
明棠沉吟片刻。
飞云先生想起来了,自己来的路上拾月和她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她接话道:“我知道,你是不是要为那位周家的大娘子做一枚能够调理身子的药丸,你放心,我虽然没有你找的那位医女那般本领,但是这件事情也不是只有她能做成的,你若交给我来做,我只会做的比她更好,不会更差。
事到如今我才想明白,原来小郎君两次寻我都是为了从此事上找出我的马脚,不过想必小郎君并没有想到,我的医术尚可,若不是如此坦白说明,我悄悄的,也能做出一枚像样的药丸呢。”
飞云先生这般说着,话语听上去有几分自傲,但是在场的诸位都知道,这位先生定然是有这样的本领的,此话绝非自吹自擂。
拾月听到这里的时候,才勉强跟上她们二人的思绪。
小郎君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芮姬”不是芮姬,是她那位性子如同老顽童一般的好师傅,飞云先生,只是小郎君从一开始并未戳穿她们,甚至那么多次,她们两人联合起来,在小郎君的面前演戏,小郎君也并未戳穿。
而如今小郎君对原本的“芮姬”有事相求,需要这位圣手为周大娘子制作一枚能够调理身子,挽救性命的药丸,所以自然不再陪他们演下去,而是需要飞云先生告知真正的芮姬究竟身在何方。
但是小郎君也并没有想到,这位假扮成芮姬的圣手飞云先生,实则自己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医者。
而且飞云先生说话习惯委婉些,她的话太过自谦,所谓的颇有一些本事,实则说出来绝对不会比那位真正的芮姬逊色,甚至很有可能超出其不少。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一切,恍然大悟的时候,没想到明棠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是。”
拾月又开始觉得自己跟不上他二人的思绪了。
倒是飞云先生听说此话,先是有几分震惊地挑了挑眉,随后脸上就露出些感兴趣的神色:“不是,既然不是的话,又为何这样着急的要寻那一位人呢?”
明棠道:“先生能够扮演的如此天衣无缝,我自然早在心中知道先生的医术登峰造极,绝对不会比芮姬差劲。所谓的要给周大娘子做一枚药丸,我早就知道您能够胜任,所以这不过是我想要叫您叫来的一个由头——毕竟若不是这样要紧的事情,恐怕拾月也难以将您叫过来,您说是不是?”
飞云先生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几日我在京城之中新发现了一处温柔乡,那地方的郎君一个比一个俊俏,可比那些世家大族的臭脸小子们看起来好看多了。
我只在里头纸醉金迷,一掷千金,半刻也不想离开,若非是我这好徒弟厚着脸皮巴巴跑过来,千求万求,要留着我一定要过去,有一桩十万火急关于性命的大事,我可不愿意离开。”
明棠点点头:“虽然不是为了做救周大娘子性命的药丸,但是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事关人命,所以还望前辈一定要告诉我。”
“可否先容我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事?若是我能解答的,便也懒得去寻她,毕竟如今要寻她,可是很有些难的。”
飞云先生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动声色。
而见她脸上的神情这般平静,可是一边的拾月面上瞧上去就五味杂陈,十分焦灼,明棠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虽然很早的时候明棠就在心中想过是一种可能性,可是她前思后想,也想不出原因,只觉得可能是自己想的太多,但如今看她两人的反应,明棠就反应过来,自己当初心中想的那个最不可能的结果,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如果真的如同她想的那样,那这个问题恐怕在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出答案了。
——为何说想要寻她,寻到有些难呢?
自然是因为此人已经不在世上,早赴黄泉路去也,又去哪里寻她?活人可追不到阴曹地府。
是以明棠心中有几分消极,也并不直说究竟要芮姬所谓何事,只叹息道:“芮姬死了。”
拾月几乎是下意识的抽了一口凉气:“小郎君怎么知道的?”
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所有人都可以断定,当时做下的时候,明棠因为别的事情分身乏术,绝对不曾在此事上多留精神,她如今怎么会知道这些?
明棠看她样子,知道自己果然猜的对了——若拾月不知道此事究竟同什么相关,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芮姬之死,与她们定然是有些联系的。
明棠垂下眼来,心中忽然觉得有一些无力感。
她穿针引线,加快步伐,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到了一起。如今只需要一根最最紧急关键的定海神针,那就是芮姬。
可是若是缺了芮姬,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将这些连局纵横在一起。
明棠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无力。
她叹息了片刻,抬起眼来问道:“既然如此,我可否知道,她是犯了什么错,又或者说是她如何罪该致死?”
拾月在一旁都已经震惊得有些麻木了。
她根本就想不明白,小郎君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一切的?
她所知道的消息最多也不过就是这些,怎么能够仅凭着她们说话间的三言两语,甚至连是她们动的手便已确定,连问都问得这样笃定。
倒是飞云先生没什么纠结的,她只是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明棠,道:“我们自然不会轻易下手,当然是因为上头的人吩咐的。”
“我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明棠的心中堪称五味杂陈。
芮姬死了。
明棠所做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为了加快步伐,想要早一点去找谢不倾;而如今这拦住她步伐最关键的一环,竟然是当初谢不倾自己下的令。
真是叫人觉得啼笑皆非,造化弄人。
而且,抛开芮姬如今的重要作用不谈,从客观角度上来看,芮姬确实缓解了很多次她身上汹涌发作的情毒,也为她调制了很多有用的丹药。
她吃到现在,情毒发作的次数已经一次比一次少,期间间隔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少,芮姬于自己而言是有再造之恩的。
而在明宜宓中毒的那件事里,芮姬也着实是出了大力气的,一直在府中跟着调理明宜宓体内的余毒,甚至是有救命之恩。
为何这样的一个人,却要被处死?
明棠有些茫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拾月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说起,也就只有飞云先生一个人,还是如同从头到尾一样云淡风轻:“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已经想到了是谁下的令,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不要怪他,他做的这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
第321章 虎视瞻瞻
是的,其实明棠心中已经想到了,能够在这件事情里动手,而且如此悄无声息,甚至让她身边两个十分重要的人都跟着一同演戏打掩护的,还能有谁呢?
谢不倾。
她那已经一去不回的心上人。
“……她是个无辜者,人已死,我自然不能再追求什么,却着实想问一句,为何要下此手呢?”
明棠道。
飞云先生眨了眨眼睛。
她大约是不太清楚此事,所以没有说话,是一旁的拾月叹了口长气,然后才说道:“景王世子在上回大娘子中毒的时候,因为走投无路,急匆匆将她带进了咱们府邸之中。
那个时候,他并未做任何措施,并不像从前来为郎君治病的时候一样,都蒙着芮姬的眼睛,封住她的五感。
如此一来,芮姬从那一次进来之后,便已见过郎君的面,也知道究竟自己为什么人治病。
小郎君身上有秘密,旁人并不知晓,这些事情都是千岁大人曾经死死的叮嘱过属下们的,这些秘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但是芮姬却已经知道了小郎君身上的秘密,她便已经成了一个不可用之人。
大人也是实在担心小郎君的安危,只怕这件事情泄露出去,与小郎君的性命有碍,着实不敢将此事来冒险,便已经在暗地里叫属下们盯着芮姬。”
明棠听说是因为这个原因,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她方才怎么想也想不到,芮姬能有哪里触怒了谢不倾,竟然叫他使出这样狠的法子,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如此的小,竟然与自己有关,便叫这与自己有恩的人葬送了性命。
这个时候,飞云先生立刻补充道:“这已经很不是他做事的风格了,虽然我不知道前因后果究竟是为什么,我不过只是因着人情奉命做事,但是我知道他的性子最是冷酷,若是要一个人死,即使没有任何理由,他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按照他行事的风格,若是往常,他只会将这人一刀杀了,绝不会叫人去暗中盯着她,毕竟杀了乃是最简单的方法,若是叫人一直在背后看着,难免还要多花时间与精神。
他是知道你若是知道了此事,恐怕会心里难受,所以一开始只是叫人盯着她这样,若是她没有什么异动,也未必会当真下令处决掉她。”
拾月头点的如同捣蒜一般。
她先前一直十分紧张于此事,每一回明棠说是有事要找芮姬的时候,她的心都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就是怕这件事情败露,引得她伤心难过,更或是叫他二人之间的关系疏远。
但是她却知道,九千岁他心里一直都是有这位小郎君的,他为了明棠殚精竭虑,事事都安排到最好,既不可能让这个人的存在威胁到明棠的性命,也不可能为了要保护明棠,就这样随便的杀掉一个对明棠有恩的人。
飞云先生说的没错,如果是往常,他觉得此人有威胁不好用了,那就直接杀了,就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会叫人去盯着芮姬的所作所为,那自然是考虑到那位小郎君的心情。
不过这些都想的远了,拾月还是立刻继续往后说道:“若是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其实主子并未下令我们要下死手,只是却没想到她得知了小郎君的秘密,当真有反叛之心。
我们日夜都在暗中盯着芮姬,只怕她在什么时候悄悄的就动手脚,毕竟她并非我们西厂中人,而且她当初本来就是叛逃的,这样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稳定,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叛逃第二次。
更何况,她虽然是景王世子麾下之人,却并不是咱们主子的嫡系部署,是以我们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而果真就被我们发现一些不妥当的地方——她确实一切都做得非常小心,但是我们甚至连她日夜来往的书信都盯着了,她有一回悄悄的借要让人吩咐去给她买几个东西的由头,让人夹带了一封信出去。
这封信被我们截了下来,不敢私自查阅,交回到主子手里,主子便发觉芮姬确实是将主子一些十分紧要的秘密写在了信中,不知要传往何人。
这是因为有此证据,主子才吩咐我们立即将芮姬结果,决不能将她再留下,否则还不知道她日后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将小郎君的秘密偷到外头去。
此果真不是什么好事。”
拾月停了一停,说这话的声音小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自己这话说出来惹人生气:“……主子还说,叫我们不可轻易告诉小郎君,只怕小郎君恐怕会觉得这些,不过只是我们为了脱罪而编出来的谎言罢了。
所以才会让我师傅跟着属下一同扮演,也是免得小郎君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反而影响自己,说不定还会暗自伤心。”
而明棠听到这些之后,心中确实是感到十分的吃惊,这些事情全都发生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而她更不知道的是,这一切竟然是为了保护自己。
有人悄悄的在暗地里拿捏了自己的秘密,甚至要将这秘密偷渡到外头去,她究竟要偷渡给什么人,或者说她这封信要寄往何方,谁也不知道。
而谢不倾却早已经在明棠自己还浑然未觉的时候,就已察觉到了这一切,叫人在暗中一直默默的守候着她,帮助着她,甚至连自己做的事情都说不必告知,深藏功与名,心中只有她。
明棠的心中有一刹那是那样放空的——也许她总是想着这件事情多多少少是有些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与自己的身份云泥之别,又怎会真正对自己倾心相待?
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在这么多自己未曾发觉,未曾看见的地方,就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对自己,绝不可能作伪。
明棠心中五味杂陈,又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究竟要关注什么事。
但很快她就强行将自己对他的思念拉了回来,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感慨他对自己究竟有多真心的时候——
这件事情之中,起码暴露出来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在背后盯着自己的人,是不是又多出来了一股连她自己都还不曾察觉到的势力?
这是一件她从未察觉到的,极为危险的事情。
明棠今日知道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消化不过来,但是此些事情之中最要紧的一件,就是与芮姬传递的消息,以及究竟在与什么人联系相关。
她沉默下来,在心中细细的思考片刻,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答案——芮姬通风报信的,应该是与伏灵宫有关的人。
她自己本来就是伏灵宫叛逃而出的教众,而自己身上中的情毒,又偏偏有这么凑巧,也是伏灵宫之中已经失传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