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凌衍  发于:2023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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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哥哥们生怕自己的妹妹还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苦口婆心的隔着门劝她:“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明棠非良人啊!”
家中吵闹不堪,总是为了她的事情。
周时意却越发觉得焦灼。
若是让她什么都不做,要她一直就在屋中等着这样的消息,到最后,如果真的等到了听说明世子与静海王府结亲的消息,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虽然如今的消息都说是谣传,没有半点证明,都说明府的当家人高老太太和静海王府的王妃与王爷都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联系,到如今也不曾互相见面,由此便可说明这件事绝对是假的。
可是那些人有没有想过,以静海王府的地位,如果真的没有半分意思,怎么会任由这样的消息在外头传言?
毕竟,如今女郎若是无缘无故地被人商议要和谁订上婚约,这也算是辱了人清白的事,未来的夫家想必是会介意的,以王府的实力,想要制止这样影响自家受宠郡主消息在外传播,很是一件简单的事,怎会到如今都没个说法?
再说了,就是王府那边不顶用,明棠这边也绝不会这样悄然无声。
也许旁人不了解明棠,她却知道这位明家的三郎君究竟是一个何等性子,若单从身份上来说,她与那位郡主的地位也差不了多少,甚至她是家中饱受疼爱的独女,嫁过去之后给明棠带来的助力比起那位郡主只会更大,不会更小。
可是明棠当初就那样果决的拒绝了她,而且没有用任何暧昧不清模糊的理由,而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她有龙阳之好,绝不可能喜欢女郎。
这样性格的人,是绝对不会在一件没有缘由乱传的谣言之中沉默至今的。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只是以周时意的了解,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到。
周时意只觉得,如果没有苗头,旁人又怎么能够捕风捉影?
可是那苗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真的仅仅就是那些外人从她反复的拜访王府,且反复的在王府停留的时间过长吗?
毕竟这两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明棠与那位芝兰郡主如今却骤然连在一起,必然是传出消息来的人知道些苗头。
周时意简直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这段时间,周时意一直偃旗息鼓,不愿意见明棠,也不敢再见明棠,是因为自己知道明棠心中喜欢的是郎君,不是女郎,她再怎么努力也没有机会,可是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传出来,她只觉得匪夷所思。
有一分怀疑,明棠是不是当真对自己没有半分好感,不过是用缘由骗自己,她当真不喜欢自己;
但更多的怀疑,是她知道这位瞧上去病秧子似的娇弱郎君,心中实则极有安排和成算——她自己其实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她其实不止一次听过母亲略微有些后悔的叹息,也听过母亲与下人谈起她总是在屋中闷闷不乐的消息。
母亲其实心中是有些遗憾的,为何当初也同样认为这位明世子是挟恩图报心怀不轨,一是看见她为了心中的相思,总是惆怅难开怀,二便是感慨这位明世子总是很有些手段,知道她的心智和心性并非常人能比。若是当初她有意想要促成这门婚事,女儿开怀,女婿也极有本领,是不是如今她与自己的女儿便已经成了?
周时意不敢想母亲说的话究竟对不对,更不敢设想,若是当初母亲同意在促成她二人上下了力气,又究竟是如何一番光景。
她只能按住自己的心,从这些只言片语之中推断,母亲对明棠应当是极为欣赏的。
因为她的母亲是个极为慕强之人,看人做事也十分客观,鲜少因为一些事情影响判断,她只对自己认为很有本领的人另眼相看,如果仅仅是救命之恩,母亲绝对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样一番话,只能够证明在母亲的心中,这位年纪尚小的明家三郎君很有些成算与谋划。
所以周时意在这些反复的煎熬之中,想到的更多的不是这位郎君是在骗她还是移情别恋,想到的更多的是,这位小郎君究竟在暗中打着什么主意?
她就算抛开自己对明棠那些永远无法割舍的依恋和爱慕感,单单仅仅是为着当初对自己伸出援手,救了自己一命的救命之恩,周时意也想在这件事情上促成一二,帮忙献出自己的力量。
她这样在后宅之中左思右想,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想要见一见明棠,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能够助明棠一臂之力,自己能尽力去完成这件事情,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桩与明棠永远有缘无份的遗憾心愿。
她便先大着胆子给明棠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自然不敢从明面上寄出去,毕竟她家那几个兄长,防火防盗似的防着她去联络明棠,只敢悄悄的叫自家的使女,那位被马踢断了肋骨,如今也终于修养起来的小丫头,以出门买糕点的名义,从后门溜了出去。
那小使女自然知道自家的女郎究竟有多么热切的挂念着那位明家三郎君,她对自家女郎忠心耿耿,自然会尽力帮她走这一趟;
更何况,她的命同样也是这位明家三郎君救的,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马踢断了肋骨之后,她也将自己带上回到了周府,更是因为后头送药的时候,明棠竟然也顾念着她,送来了好些跌打损伤,帮助骨头接续的药材。
连后头奉女郎之命来帮她看病的大夫都说,那些药材极好,如果不是有这些药材养着,她恐怕没个三年五载都下不来床,更何况也绝不能恢复的这样好。
为了种种这一切,她几乎是用了绞尽脑汁的法子,将那一封小信藏在自己贴身的衣兜里。
而这些周府的兄长们当然防着周时意悄悄联络。
他们知道,自家妹妹如果想要偷偷的联系明棠,自然要用到她这位最为信任过了命的丫头,派了好几个婆子,在每个出入的门口牢牢的守着,看到她出来,甚至要脱了她的衣裳搜身。
但是她们再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为了这件事如此之拼,将信件缝在自己贴身的衣兜里,走过了盘查,终于顺利的带着这封信出了周府。
随后,她便一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到了镇国公府,正在想法子自己究竟要怎么样再将这封信送进去的时候,连天都在帮她,正巧那位叫做鸣琴的大丫头从里头出来,想必是要出府去做什么事。
她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那位姐姐还好也是个记忆极好的人,看到她一下子扑了过来,略微愣了愣,然后马上想起来了,这位是周大娘子的贴身使女,很快就意识到那位久不露面的周大娘子如今派人来信,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所以并没有将她驱赶,而是将她先带到了府中问询。
如此这般,这丫头终于顺利的见到了她家女郎心心念念的明三郎君。
许久不见,三郎君风姿依旧。
她似乎比年前见过的时候高了一些,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形销骨立,更显风姿绰约。
但这丫头如今已经顾不上欣赏俊郎,一面说自己带了女郎的重要书信前来,一面就要解自己的衣带。
还是鸣琴看这小丫头自己都快紧张的要崩断了,连自己的清白都顾不上了,将她带到耳房之中去,随她一块取出了那封缝在胸口小衣里面的信件。
明棠捧到手里的时候,那封信上都是她紧张出的汗。
信件之中字数寥寥,并未写上什么像从前一样疯狂追求纠缠的话,开头甚至都一反常态写着“阿棠吾兄”,并不像从前一样,无论如何都要跟在她身后求爱。
周时意只在信件之中问明棠,外头传的镇国公府三郎君要与静海王府结亲之事是否为真,此事之中藏着何等目的?
若是需要她帮忙,她与王府之中好几位嫡出庶出的女郎都说得上话,能帮忙她在其中穿针引线。
只是信件不好传达,她也不敢在信中透露太多,唯恐若出了什么问题,反而被人察觉,只约明棠日后在某酒楼相见。
周时意此信,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她如今心中所求,一切只为将京中事物全部解决,随后去看看她那位久在外头不归的心上郎君究竟掉到哪个角落里头去了,周时意若有意相助,她也不吝求之。
是以她让这丫头带回去自己的口信,说是约在几日后的明月楼。
那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走后,鸣琴还笑着说道:“周大娘子对咱们郎君的心意,果真是天地可鉴。只是不知道她这般要见郎君一面,是当真有正事要与郎君商谈,还是不过以此为由头,一解自己相思之苦?”
明棠虽不接受周时意的心意,可是却相信她的品性与为人,只摇头肯定道:“不会如此,她若是仍有那般心思,便不会在信件上写上称我为兄长的话,她既然写了那句话,便是已然放下。”
第314章 耍心眼子
鸣琴还道:“小郎君这样相信那位周家的大娘子?若是旁人,可不见小郎君这般信任。周家大娘子先前这样喜欢咱们小郎君,如今真的能歇了这心思?”
明棠笑着摇了摇头:“她与旁人不一样,她的性情至真至纯,若是还有此意,便绝不会在信件之中喊我一句兄长,必要追随我到天涯海角,才是她的品性。
而如今,她既然已称我是兄长,就一定是打定了主意,再不纠缠于我了,我与她认识这段时日,旁的不敢说,在她的性情上,我确有了解。”
鸣琴与周时意没有什么往来,自然不如明棠了解,只点了点头:“奴婢不与周大娘子往来,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性情的人,郎君既然能够确信,知道她不会给郎君带来什么麻烦,那便去罢,不必太担忧,想见就去见吧。”
明棠心中正是如此打算。
她承了周时意的恩情,记得她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的相助,那日后必会加倍的看护于她——虽然周家的那些兄长好似对自己一直有敌意,但明棠对人好,还需要在乎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她笑了笑,没在这件事情上再多费什么心思,眼下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止这一件。
而那头的周时意,自从她的丫头出去了以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一时在心里想,兄长会不会看穿她的伎俩,叫人将丫头拦下来,截取她的信件;
一时间又想,她路上顺不顺利,是否能够成功见到明棠;
翻来覆去的想了这些,又好像如梦初醒一样,想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将信件送了出去,可是明棠当真会看那封信,当真会来见自己吗?
毕竟自己先前屡次心动,却被拒绝的那样干脆,若是明棠连信件的内容看也不看,只当她是固态复萌,又来纠缠于她,直接将信拒了,那她又该如何办呢?
周时意唯恐自己表现的太过焦虑,引起家中的兄长们疑心,只好在桌案上铺开了一张纸,貌似在画画。
周时意的心中反反复复,还是只挂念着这件事,手里的笔起起落落,心不在焉的涂涂抹抹,最后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画面上赫然是明棠的音容笑貌。
许久未曾见明棠,这画像上的明棠,却仍旧像记忆一样栩栩如生。
但她不是一个喜欢死缠烂打的人。
今日既然敢鼓起勇气给明棠写一封信来约她相见,甚至直接在其中写上了我的兄长这样的字眼,便已经意味着至少她心中放下了这件事情。
只要无人再提起,她就会是她最好的妹妹。
周时意看着手里的画像,虽然不过面上虽然寥寥几笔,却已然有了那人风韵神采的模样,不禁还是红了眼眶。
割舍哪有这般容易?
就算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要挥剑斩青丝,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她深深地看了这画像一眼又一眼,手指无意识的在那眉眼上摩挲,最后一次放肆自己,想着若是明棠当真能够成为自己的夫婿,是不是自己此生都会永远快乐幸福?
周时意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成为阻碍旁人快活的绊脚石。
她只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永远开心快乐,所以她已经打定主意,在这件事情之后,她不再去纠缠明棠。
就算日后见面,也严守礼节。
她再也不会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和暧昧的言行。
周时意将那幅画卷了起来,原本是想要收起来束之高阁的,可是看了看,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将那话从桌案上捡了起来,随手一团,扔进了笔洗之中。
既然已经决定放下,那么留着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只会徒增自己的伤感。
壮士淡腕,不过如此。
宣纸浸入水中,很快就被沾湿了,被团成一团的纸上看不清楚里头究竟有什么,只能瞧见一团墨迹越来越大,越来越散开,最终融合在一块,将整池水都打的黑了。
那张纸上,最终将空无一物。
周时意也要让自己的心中空无一物。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便叫了自己院中伺候的另外一个小丫头过来。
这个小丫头是她的三兄放在她的院子里头的,说是她这些时日总是茶饭不思,心情阴郁,这小丫头会讲故事,会唱歌,是个陪伴解闷的好乐子,所以将她放到她的院中来伺候。
当然谁都知道,这不过只是面上的借口,实则不过只是盯着她,瞧瞧她会不会因为心中惆怅忧郁,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来。
她只跟这个小丫头说:“你雪瑞姐姐出门替我去买糕点去了,你去给我三哥传个信,说是我整日都在家里头坐着,浑身骨头都坐的酸了,过两日想去外头逛逛。”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就问起:“女郎想要出门走走自然是好事,只是可曾约了旁人一块出去?若是一个人出去,怕是有些不安全,郎君们知道了,恐怕是要担心的。”
她问起这些的时候,壮似无意,但是周时意心里极为清楚,她一个仆人,怎么敢轻易开口问主子有没有约谁,要和谁一块去—这问题,想必是她的兄长曾经嘱咐她,若是女郎突然想要出去走走,那就必然要问的。
但是她面上不见任何变化,只道:“还不曾约好,只是心中这样想的,若是哥哥们允准,我便写封信去,想约昔日的手帕交,王将军家的女郎同去水墨斋买些东西,再去明月楼尝尝他家我最爱吃的炖乳鸽。
一日日的都在屋子里头闷着,怕不是闷的要长霉了。何况日日都在书房之中打发时间。我爱用的那些笔墨纸砚都用的差不多了,自然是要重新选的。”
那小丫头就点头:“奴婢会禀告给几位郎君的。只不过若是想要买笔墨纸砚和吃明月楼的炖乳鸽,叫人出去取就是了,何必要多跑一趟?外头也不是全然安全的,没得又遇到什么危险。”
周时意会意。
她必然是他兄长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否则不过只是要出去玩而已,何必这样不遗余力的拦着他。
周时意实则并未动怒,想自己是不是要再怎么想些理由,好好地同她说一番?
但她转念一想,以自己平常的性子,能解释两三句,就已经算是最好了,若是反反复复的问她,她恐怕会觉得烦,不爱搭理了,那才是她的常态;
若是她这回还反复的向一个奴仆来解释自己想做什么,要去做什么,这恐怕就往日里的她十分不同,必然会引起兄长们的注意了。
所以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脸上露出与寻常并无什么两样的冷然:“你尽管去问兄长们就是了,我桌头的书还未看完,不想多说这些没用的话。”
说着,也不等那丫头怎么回复,她就转过身去往自己的桌案走去了。
小丫头站在她身后,还探头探脑的往书房里看了看,果然见到桌案上零零散散地摆着几叠书,有一本已经翻开了,想必是正在被阅读。
她没什么看的了,连忙收回了眼神,急匆匆的往外去,禀告府之中的几位郎君。
前些日子,周时意总是愁眉不展,叫家里头的人看着就担忧。如今听闻她竟然有了出门去逛逛的心思,众人的心中都只有喜悦之情,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但是他们很快就想到,什么事情,哪有变化的这样快的?
是不是自己这位鬼精灵的妹妹又在心中想什么法子了?
于是众人一下子又如临大敌,生怕自己的好妹妹想点什么法子偷偷溜出去,自然不必说,她能为了什么人在背地里这样同他们耍心眼子?
必然又是为了她那一位心上人,明棠了。
几位周家的哥哥们是恨铁不成钢,不知道自家妹妹到底是看上了那小白脸的哪一点,除了一张面皮生的好看些,还好看的有几分男女莫辨,还有什么好地方在身上?倒像是那狐狸精转世似的,必是施展了媚术,将自己的妹妹迷得这样团团转。
不过,另外一位兄长又细细的问起丫头,他们那宝贝妹妹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反应?如何作态?
小丫头事无巨细的禀告。
这些兄长们也是看着周时意长大的,自认为自己对妹妹也算是很是了解,不过听小丫头说,妹妹被反复问之后,面上有些不耐之色,不愿多讲,也没解释,直接就进了书房去看书去了。
这倒是周时意的作风,反复的问她,问的她心中有些烦了,不愿意解释了,不解释才说明此事是真的。
周时意性情其实很有些高傲,许多事情她只讲一两遍,若是被问到第三遍,她就不稀罕再说了——而她若是撒谎,表现则截然不同。
要知道,小时候的时意妹妹最是喜欢撒谎,可是偏偏最不会撒谎,一撒谎的时候,便想找出各种理由来应对他们的问话,问什么她都好似有一堆理由,那才是撒谎的小妹妹。
既然如此这般,想着时意妹妹也确实太久时间不曾出门赏玩过了,若是妹妹要出去,就让她去就是了,又何必叫她的心上徒增烦恼。
要是担心她在外头私会明棠,那就多派几个人盯着,就是明里暗里都有人看着,一瞧见人来,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
所以几个哥哥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是同意了周时意要出门游玩的请求。
周时意便很快写了一封信出去,约自己那位王将军家的手帕交过几日一同出门赏玩。
那几个兄长也忒是担心她,甚至将那些信件都拦了下来,仔细翻阅,企图找到一些什么蛛丝马迹。
却不想,在那纸上确实明明白白写着的是自己大病初愈,想要邀她一块去外头走走,故此约她,几日后在某处相见。
这连二人往来的信件都看过了,没有什么怪异之处,连信件的夹缝都检查过了,根本没有任何夹带的悄悄话,想必真的只是想出去玩,这几个兄长终于放下心来。
他们却想不到的是,那一张纸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纸。
也许他们确实没能够在信封之中找到什么其他的信息,只有这一张正常约出来游玩的信纸,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实则她们的通讯,都藏在这唯一的一张纸上。
这张纸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是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这纸张上头书写的字,能瞧见的那些都是用寻常的笔墨写的,但在这能瞧见的字下,还藏着一层完全看不到的字。
写那完全看不到的字,需要一种特制的药水,这药水是幼年的时候,她们一同用各种药水炮制而成的。
用特制的药水在上面写字,干了之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纸张看上去与白纸没有什么分别,也能够正常书写;
但是等收件之人收到之后,将其放在冷水之中浸泡,等完全泡湿,将上头原本写着的墨迹都泡的松开了的时候,那原本藏于其中的真正信息,才会显露出来。
这封信历经了修改,被偷窥,终于送到了那位王女郎的家中。
一打开,里头的内容写的实在平平无奇,不过信纸上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瞧上去还让人觉得颇有几分喜悦。
王女郎还记得,自己当初与这位好友无意之中鼓捣出来这小玩意儿,大感新鲜,是自己从前从来没见过的,便在此约好,若是什么时候用到这样的药水写字,就会在信纸上画一朵风雅至极的桃花,收到信的人要记得用特殊的方法处理信纸,才能看到信上想要传递的内容。
如今一看到这信件上画的大朵桃花,王女郎立马反应过来,依照二人之前让这些字显性的方法,将上头写着的那些无趣至极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给洗了下来。
很快,那原本想要传递的内容终于出现在面前。
此信之中留下的消息果真与她明面上说的截然不同,其中言辞切切,想必是遇到许多事情,十分恳求她帮忙。
王女郎同她父亲一样,生性豪迈,不拘小节,有朋友寻自己帮忙,她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也不会随意去探听旁人的私事。
更何况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大忙,举手之劳罢了,帮自然帮一帮。
女郎很快回信,表示自己欣然前往。
于是二人便定下来,去水墨斋先买些东西,然后再去明月楼用膳,这个玩耍自然也是交给哥哥们看过的,哥哥们都觉得没问题。
第315章 我与娘娘是旧相识
是以,这么一趟见面便如此约定下来。
周时意忙前忙后,此时觉得事情终于安定下来,心中竟然有几分不踏实的感觉,平静下来之后又感慨,从前想见他,随时可见随时可说,而如今,分明算是在一张族谱上所记的亲人,却已不能随意相见。
人事变迁,总是无常。
周时意没敢再深想。
他们二人只等着那一日到来,而宫中有人的帮助,那一位遥遥相思许久的新晋宠妃娘娘,终于见到了她想见的人。
准确来说,是有人相助,那一位她想了许久的人,终于送到了她的跟前。
这位宠妃娘娘望眼欲穿的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他过来,少年人被人一下子推进了殿中,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而当他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那副昔日熟悉的面孔上,只有于深深的憎恨与厌恶:“娘娘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模样清俊的少年人脸上有几分狼狈,不知是不是被强行拖拽的过程之中受了什么伤。
他的发髻有些散乱,身上的衣裳也有些凌乱,最显眼的是他雪白的面颊上一条长长的血痕,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给刮蹭着了。
这宠妃娘娘顾不上他话语之中的讥诮嘲讽,甚至是一下子从原位上站了起来,步下了台阶,走到他的面前,顾不得护住她那已经有些显怀的小腹,急匆匆地吩咐周围的人:“快去拿药,怎么这么粗暴!”
那少年人听她这样说,简直是觉得可笑至极,几个宫人带着擦伤的药物过来想要靠近他,便被他呲着嘴推开了。
他根本不打算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多待一会儿,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可是进来容易出去难,那门早已经被人从外头锁上了,如今被人关在这金殿之中,简直插翅难逃。
那宠妃娘娘还急匆匆的往他的身后追来,试探着说道:“你我也算是旧时,今日请你与我小聚,何必这样抗拒?”
“……”少年人并不理她,还在固执的捶打着那已经被人锁上的门。
宠妃娘娘示意宫人将手里的药膏交到她的手中,然后她端着那药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他,一边说道:“你就是要走,也且先同我喝两口茶,更何况你这面上伤着了,总要上药,若不上药,总会留疤。”
不知这话是不是触动了他心中哪根心弦,少年人一下子转了过来,满目的屈辱与愤怒:“留疤?若是面上留疤,就能此生再不见你,我宁愿不要这张面孔,也不愿再与你这人相见!”
这话如同雷击一般,叫宠妃娘娘站住在地。
而那少年人见她那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是冷笑:“明宜筱,你我二人也算是旧识?你当真如今是很会了,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既然我二人不过只是寻常旧识,你又这样着急的要见我,是为了什么?”
娘娘的面色在这句话下变了又变。
她不知道该反驳什么,倒是殿中伺候的几个心腹都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我不是……我不是明家女。”
半晌,娘娘也不过只能说出一句这样底气不足的话。
这话好似是个天大的笑话,使得少年人大笑起来,几乎是捂着自己的胸腹,越笑越直不起腰来,笑得脸上都滚落下两行热泪:“你不是明家女,那你是柳家女?我什么时候与柳家女相会?又如何敢于我说,你我当年是旧时?”
明宜筱,这位宠妃娘娘颤颤巍巍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若是旁人,她也许还能口齿伶俐地驳斥一二,可是到了这一位,她心中最难言之痛,她再是伶牙俐齿,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手中还捧着那一盒止血的药膏,没说什么,半晌只是将那药膏往前递了递:“……是与不是,原也没有什么分别。你将这药膏拿去,往脸上擦一擦吧。”
“臣不过一介卑贱之人,不需要娘娘的怜悯。是与不是,自然有分别,
是,便是我那消失已久的心上人,有负于我,负心可耻;
是,那不过只是娘娘赐物,臣不过卑贱之人,不敢受之。”
少年人袖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都将自己的掌心压出了道道血痕。
恨意如同疯了的蔓草一样,在他的心中生长。
明宜筱无话可说,她问心有愧,自然一个字都不敢开口。
而看着明宜宓那模样,少年人只觉得熟悉又可笑,年年天山月,世事皆如此,所有的情爱誓言,不过转瞬成灰,他这么多年,也不过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娘娘既然与臣不是旧相识,那又何必将臣留在这里,请放臣离去,臣自有自己的事要做。”
少年人已与她无话可说。
这终于使得明宜筱忍不住开了口:“不,你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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