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不太开心的说起。
二老爷也知道二夫人的性子,他说起这些来,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二夫人究竟知不知道此事,毕竟在他的心中,二夫人是个脾气大又不大聪明的女子,未必能够想到将明宜筱漫天过海塞进宫中去的计划,她的眼界和视野都不大支持她能够做到这些。
见二夫人这副模样,二老爷就知道此事定是和她没有什么联系的,毕竟若真是二夫人一手策划,她这会儿就不是在维护明宜筱,而是在大吹特吹自己究竟多么有远见卓识了。
是以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顺了顺自己的胡须道:“筱儿有这般运道和福气,那自然是大好事一件,但是不知道宫中的情形如何,毕竟后宫之中若是没有权与钱,同样也是寸步难行。是否要想些法子,送些助力进宫,以助筱儿一臂之力?”
这正是二夫人想要同二老爷商量的,原先她还不知道要怎么与二老爷开口,毕竟二老爷手里头并不算宽裕,先前也多是乔家在支援于他,每回钱财也都用到了刀刃上,问起他要钱,简直就是困难百倍。
如今他竟然舍得主动说起,要给在宫中孤立无援的明宜筱送些助力进宫去,二夫人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
她喜滋滋地下去了,只打算赶紧想想要给明宜筱准备些什么,便听见二老爷在她身后阴沉沉地说道:“筱儿的事情固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是你也要知道,如今你还能够留在镇国公府之中做你的二夫人,乃是因为你生了一个争气的好女儿,若不是因为筱儿在宫中做了皇妃,还怀有身孕,你早就因为你在后宅之间做的那些事情被我休弃了,你那个女儿才是你的护身符,你得想好办法如何让她在后宫之中屹立不倒,否则你的好日子,恐怕也到头了。”
二老爷固然与二夫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暂时确实是因为利益的关系不会生出什么冲突来,但是二老爷当然也不会忘记二夫人在他的后院之中动的那些手脚,他的那些本来应该出世的孩子,早早的就成了一摊血肉,上了黄泉路。
二夫人听到这些话,心中有些不屑,谁管这二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要明宜筱在宫中的宠爱常青不倒,二老爷就是想和她计较当年的那些事情,恐怕也没有任何办法——女儿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也是她看着开始长大的,并不像他这个不正常的父亲,与她的感情自然更深厚的多。
只要明宜筱愿意保着她,就是她真的在后宅之中大杀四方又如何?就是她将二老爷后宅里有那些该死的狐媚子们全杀了,一个一个当着他的面杀了也不碍事,难不成他还真的敢让皇妃之母下堂?
因此,对于二老爷说的这些,二夫人是半点也不觉得稀罕。
二房之中如此这般,却不知明棠已经开始动了另外一盘棋。
她早已经悄悄出了门,远入某一处之中,是为了寻人。
那个人,是一步很了不得的暗棋。
明棠一直不舍得动这一步棋,不过到如今,这个人便也该露于她手了。
明棠带着拾月去了一个庵堂。
但那原本应该是清修之地的庵堂,里面却没有见着尼姑居士,穿过深深庭院,远远地就听见丝竹之声,吹吹打打的,应当是有人在唱戏。
明棠推门而入,发现里头别有洞天,竟果真是修建了一个大戏台,上头吹吹打打的,竟真的是正在唱戏,还是刚刚开始。
明棠为了寻人而来,她要找的人,如今正在台下嗑瓜子喝茶看戏。
那人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什么也没说,只道:“有什么事,其实都不必说,先看戏。陪我看过了,看满意了,再说你那些事儿。”
明棠无法,只能坐下,一同望向戏台上刚刚开场的好戏。
一开始看不过是跟着随便看看,等看的久了,还真融入到故事之中。
故事演的,先是一个瘦削女子躺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乐器捶打,模拟狂风大声。
狂风卷了雪沫子,不断地从窗台的缝隙之中倒灌进来。
北地十二月总是乌云密布,天色灰蒙蒙的,漫天的风雪,刺骨的冰寒。
四处都死气沉沉的,这连天的雪幕之中,苍白的屋舍便显得更加寂寥。
这屋舍隐约还可见雕梁画栋,气势非凡,可惜年久失修,鲜亮的油彩都褪了色,厚重的梨花木也早已经脱油开裂。
狂风将几乎形同虚设的门帘子一掀,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便传了出来。
屋中阴暗不明,只有一点微弱的烛光,满屋子都是浓重的药味儿。
远处似乎有悠悠的锣声传来。
明棠看着,只道,这诚然是个好开端,她虽然不是什么看戏的名家,却也能感觉出来,就是这一点乐器之声,就足够让人引人入胜。
“是什么声音?”
屋中床榻的一床薄被下,隐约可见一人蜷缩的身形。
她干枯消瘦,费力地坐起身来,露出她一张巴掌大的脸。
这就是那女戏子。
即便瘦得脱了相,依旧能够看出她惊人的美貌。
红颜枯骨,应是如此。
磕瓜子的人也不管不认识明棠,一边嗑瓜子一边同她解释:“若是还在盛京的时候,京中就认得这人是名动京师的长阳公主萧云疏,也是被建明帝萧衍下嫁到北地,永世不得入盛京的废公主陆留云。”
明棠一下子知道这一场戏在唱什么了。
前朝都城。
陆留云。
前朝公主。
十四岁奉旨入京,十五岁受封郡主,十六岁加封公主便下嫁燕北,十八岁油尽灯枯。
世事风云变幻,难以料定。
明棠心中有疑惑——怎么选了这一出戏?
但这一回,无人解答。
“公主,我去问问。”
床边跪着的使女阿华费力地站起身来,打起帘子出去了。
片刻后,庭中似乎远远地传来奚落怒骂声,再之后便是阿华轻声的讨饶。
又是一声高亢的讥笑。
“东府夫人如今还有活路?就是前朝陛下驾崩了,她也是废公主,死了也入不了皇陵!早些死了给西府夫人让位吧!”
东西府夫人……明棠瞬间会意。
谁能想到,堂堂长阳公主陆留云远嫁燕北,竟要与人同侍一夫,甚至要低头做小,与那妾平起平坐!
但陆留云似乎对这些话已经习惯了,她僵硬地躺在冰冷如石的床榻上,面无表情。
过了不知道多久阿华才回来,抖着嗓音说道:“公主,是……是陛下驾崩了……”
床上躺着的枯瘦人儿动了一下。
她那从前远负盛名的美貌早已枯萎,但现在却笼罩上一层激动的快意,和着陆留云胸中根本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一同喷涌而出。
“好!好!不枉我机关算尽,那老贼……咳咳……终于要死了!”
“杀忠臣,诛发妻,害骨肉,这老贼的报应终于到了,我是该死,他也合该和我一起下地狱!
这江山是我广陵陆氏一手扶持,陆氏被诛,龙椅也轮不到他来坐,即便拱手让给九千岁,我心中……依然觉得快意!”
九千岁。
听到戏子唱这一句,明棠不禁挑眉——她没听过这一出戏,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人物。
说起九千岁,明棠难免回想起谢不倾,心神微微有些摇晃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了。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
陆留云说着,嘴里就抑制不住地喷出血来,咳得仿佛要将肺吐出来一般,脸上却带着疯狂的笑意。
阿华抖着手想要替她擦唇边沾着的血污,却被萧云疏轻轻推开。
她已经快要死了,不必做这些了。
她笑得癫狂,干瘦的脸上却流下两行清泪。
旁白在念着陆留云的心声。
她这一辈子,究竟活了些什么呢?
生母惨死,庇护过她的明德皇后与膝下一双儿女也不得善终,自己被废,千里迢迢地被迫嫁到北地与康家嫡子成婚,从头到尾却只有一只公鸡与她青庐交拜。
后院蹉跎,康家人人侮辱她、践踏她,她才知道生母死在生父陆衍的默许下,广陵陆氏亦是被衍残害。
二载机关算尽,陆留云终于将陆衍拉下皇位,自己也油尽灯枯,活不了几日,死了也无人问津。
陆留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年少时的种种后悔遗憾,早已无挽回之机。
她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半张脸都被血给沾湿了,阿华忍不住要给她拿药,却只听到最后一句叹息似的呓语:“替我谢谢……九千岁……”
再无声息。
明棠又听见九千岁,觉得奇怪。
寻常戏文,哪里会唱这些?
更何况,九千岁这三个字提了又提,总有古怪。
而那人磕着瓜子,头也没回,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只说道:“有问题,一会儿再问。别坏了我看戏的兴致。”
明棠无法,只好接着看下去。
台上“陆留云”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涣散,隐约听见她母亲轻轻地用吴语温柔地给她唱歌,还笑着同她说:“囡囡,阿娘什么也不求,只求你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这歌声里渐渐混进了阿华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拉着陆留云疯狂地坠入黑暗,然后归于沉寂。
窗外的狂风忽然小了。
灯火一下被吹熄了。
那人也许是怕明棠听不懂,还解释起来:“建明三年,雪后初霁,新晴,长阳公主陆留云暴毙而亡,不入皇陵。”
然后灯火又亮了起来,台上的场面已经换了一新,想必是开始了第二幕。
“囡囡,你说你爹爹,在京中是做什么的呀?”
耳边模糊地传来温柔的声音,是陆留云的生母陆允金。
她像是在问陆留云,又像是在温柔地喃喃自语。
陆留云以为自己已经下到黄泉九幽与娘亲相见,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这世上心肝最黑最下作的人,是该被恶鬼扒皮抽筋,最不得好死的人!
旁白都念的咬牙切齿。
“我没有爹爹,他该死!”
陆留云几乎是咬着牙咆哮出了这句话,泪水滚滚地落了下来。
陆允金原本在喃喃自语,被忽然大喊的陆留云吓了一跳。
她没听清楚陆留云说了什么,但见陆留云疏紧闭着双眼满脸泪痕,禁不住有些惊慌失措地将她搂进怀里:“怎么好好的忽然哭起来了?坏了,女郎定然是魇着了,你们快去拿鼻烟壶来。”
屋子里头顿时乱糟糟地响起来,黑暗之中倏忽一下亮起了光芒,原是使女点起了角落里的灯。
陆留云感觉有人紧紧地抱着她,语气之中满是慌乱,但声音的主人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将鼻烟壶放在陆留云的鼻下一晃而过:“囡囡快醒来,梦里的都是假的,别怕别怕。”
鼻尖忽然吸入一股子辛辣清凉的味道,陆留云猛地一咳嗽,睁开了眼。
陆留云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忍不住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娘……阿娘?”
“阿娘在,囡囡不哭。”
陆允金拿着手帕子替陆留云擦汗,抿着唇微微一笑。
明棠看完了这些,有所感,心突突的跳了起来——这场戏里面唱的公主竟然好像是重生了一般,而这却又与她一致。
重生,这是她的秘密,怎么如今又这样巧呢,过来寻人,正好撞上一双这样的戏文。
陆允金生的极美,乃是广陵最有名的美人,即便是身在这陋室之中,她的容色仍旧让人一震,见之难忘。
陆留云眼眶之中还有泪,不由得握住了陆允金的手。
温暖又柔软,真实的很。
只是陆留云的神情已经困惑起来,若是在黄泉九幽,她娘的神情怎么会这样生动?
明棠越看越觉得,这是一种暗示。
第300章 你怎么看
戏文唱到这里戛然而止。
台上的戏班子停了下来,所有演戏的戏子们都走到台前来讨赏,连一边吹吹打打的乐师们也同样上前来。
看戏的那人看的很畅快,她手里头还捧着磕着的瓜子,只将那手里的瓜子一拂去,原来那些瓜子下面藏着的竟然都是厚厚的一把金瓜子。
她将金瓜子一抓到手里,往台上如此豪迈的一抛洒,台上的戏子们顿时弯下腰去捡散落到台上的金瓜子。
她也不吝啬,将自己吃的那些瓜子抓到面前的盘子里去,剩下里面的全是金瓜子,她就如同漫天撒雨一般,将那些金瓜子都往台上撒去。
等到戏子们得了赏钱,欢欢喜喜的下去了的时候,那人才转过头来,看着一边的明棠:“如何?这出戏看了,你觉得如何?”
明棠不知作何评价,但也只是如实说道:“同我从前看的那些戏文很是不同。那些戏文看起来就知道是在看旁人的故事,但是这戏文听上去,倒像是自己也沉入在其中了。
我虽然知道我是在看戏,可是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好像能体察到剧中人的情绪,若不是戏文演到这里戛然而止,我还很想知道后头的故事如何发展。
所以我认为这是一出好戏,所以说我不是什么看戏的行家,确实觉得确实不错,诚然不错。”
那人得了这般评价,目光之中还有些怀疑:“果真吗?你果真如此想?”
明棠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我从来不骗人。至少在这件事情上。”
那人才开心起来,从自己的椅子上跳了下来:“若是你这样的门外汉都觉得看着好看,那恐怕是确实好看,那我就算承了你这夸奖。”
明棠这才意识到她这话语之中蕴含的含义——她分明是夸戏文觉得好看,却成了夸她,那么恐怕说明,这戏文是她所写的。
如此一来,明棠心中顿生疑窦。
这戏文之中虽然处处细节不同,可是有许多东西又与明棠自身的经历有相同之处,虽然好似将身份和角色都换了个遍,但是在冥冥之中依然觉得仿佛有所感应。
而这样的戏文,竟然是她亲手写的?
明棠方才在看戏的时候,就觉得这戏文之中暗藏着某种暗示,如今这样想来,更是觉得暗示重重。
只可惜她如今还没有参悟到暗示的那个境界,并不知道暗示中藏着什么。
那人也没给明棠太多思前想后的机会,她从自己的座椅上跳了下来,便朝着明棠走过来。
等她走过来的时候,明棠才发觉她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原来是右脚有些残疾,走路的时候不大顺畅。
但是叫人觉得惊异的是,身有残疾之人往往不大自信,含胸驼背的,就连之前见到的那位道人也是如此,但是今日这小女子却半点不见自相形惭的自卑之意,反而昂首阔步,仿佛身上毫无缺陷。
这人站起来的时候,明棠才发觉她身量修长,长相也十分貌美,只可惜不知为何缘故,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不近人间烟火的清冷感,半边脸美的如同仙女,另外半边脸却毫无表情,很难在同一个人的脸上同时见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在她的脸上矛盾而统一。
这是一张阴阳脸。
她见明棠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咧嘴一笑:“如何?被我这副尊容吓到了吗?小姑娘,你既是来寻我的,还会被我这副容貌吓着?”
明棠被她点破意图,心中吃了一惊。
她怎么知道她是特意来找她的?
那人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将自己那只瘸了的腿抬起来,说道:“你在外行走,借紫微斗数之名招揽了许多信徒,也应当表明,你对紫微斗数有些许了解。
紫微斗数与寻常道术有许多相同之处,条件却也更加苛刻,代价也更大。我窥探天机,了解许多秘密,自然也要付出代价。比起那些丢了性命和理智的人,我只失去了一条腿,已然十分幸运。”
明棠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人竟然精通紫微斗数,更不知道原来她一瘸一拐的这条腿,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伤,而是通晓天机的代价。
她前世里知道这人,是因为此人背后有一支神秘的力量,她此次过来,也是想求得她的力量支持。
虽然说不借这一股力量支持自己,也不是斗不过镇国公府那些小人,但也许是这些时日谢不倾离开的时间太长,明棠忽然对这些事情都失了争斗之心,不想再玩从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只想将他们全都速速解决,不必再为为自己的生活增添许多烦忧。
谢不倾离开之前,曾留了一封信给她,不过当时鸣琴并不给她看,说是她刚刚醒来的时候神思倦怠,若是看了,恐怕又引起心神波动。
这两日,明棠才将那信件打开,发现里头写的都是一些谢不倾对她讲的肺腑之言,与他后来寄回来的那封信不一样,但是一字一句皆是他的风格,言简意赅,字字珠玑。
他写,明棠凡事并不要想的那样死,他已经尝够了每一日都在苦海之中翻腾的滋味,不想再见到世上自己唯一珍视之人,还要品尝同他一样的滋味。
复仇固然是一件痛快之事,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用软刀子杀人,一刀一刀的将他们凌迟处死,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入绝地,诚然,固然,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可是若是如此,生活难免总是被仇恨与憎恶占据。
其实脱开这些往日的仇很,便能发现生活之中也有许多快活的地方。
明棠看了那封信之后,很有些醍醐灌顶之感。
明棠就只觉得,重活一次,固然给了她手刃仇人的机会,给了她许多解决前世里的遗憾和痛苦的机会,但也同样是给了她一条走向光明的康庄大道。
她可以复仇,可以杀害,可以一一杀掉那些前世里伤害过自己的人,但是生命之中不需要为这些事情永远占据。
人不能总在淤泥之中,但也可以从淤泥之中开出花来,却也要永远向阳而生。
所以看完那封信之后,她心中醍醐灌顶,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路确实有些走偏了,从重生过来的每一日,每一步都在步步为营的打算,暗算他,算计她,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
所以如此想来,明棠其实可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而如今她能想到的,自己最想要的,便是能够远离这些纷争,永远和谢不倾在一块。
这些念头在心中转了一圈,明棠忽然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远了,总之自己来寻面前之人,就是因为想要求得她的帮助,尽快的解决这些事。
但是她没有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听到这人说起自己会紫微斗数,甚至一语点破,她利用紫微斗数招揽信徒,明棠便意识到,这人的实力恐怕远在自己之上。
她甚至连半桶水都算不上,她不过就是坑蒙拐骗招摇撞骗,利用自己看了那几本书,还有前世里所知道的东西,将自己包装成一个什么都知晓的神棍。
但面前这人在此之前,她二人几乎从未见过面,想必以她二人的身份地位也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她并不会在暗中悄悄的调查跟随自己,那只能意味着她身上确实是有些真材实料。
而且她应当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不对之处,但是她分明知道世界上存在重生这样的大秘密,却没有想要说出秘密,没有想要戳穿自己,也没有宣扬到外面去。
想必这就是方外之人和红尘中人的区别,明棠不通晓紫微斗数,却通过此事的名头为自己招揽信徒,凝聚实力;
而她分明在此道上十分精通,却从未用此术来为自己博取什么。
那人就好像会读心术一样,知道明棠心里在想什么,突然笑着说道:“也不用这样说,毕竟我们这些人也不是个个都餐风饮露的,谁也当不了神仙,总要找些法子活下去。怎么没有通过此道来博取什么呢?我若不通过此道,哪里来的钱财修建这么大一座庵堂,还能排戏养着戏班子?精通这些的道人,也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就游离在红尘之外了,只要是还是人活着,便需要红尘五谷,不必想的那么超脱凡俗啦。”
可是她越是这样说,明棠越是觉得他身上仙风道骨——又或者说,明棠其实十分认同,只要是活着的人,便不可能超脱世人的这个范畴,但道人如此,身上又有仙道之意,又有红尘之感,以凡人之身成两种天意,便是最好。
明棠十分敬重富有本事之人,心中没有半点被戳穿的羞窘,只觉得她能在自己来之前就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算的如此清楚,甚至意有所指的安排了这样一场戏,就觉得震惊。
于是明棠立即站了起来,冲着她拱手:“竟是前辈。我并不懂得什么紫微斗数,不过就是借此事,为自己知晓一些事情提供幌子遮掩一二罢了。”
“凡事如此,皆是天意,你会用这个为幌子,而不是别的,就是有说明你与此事有些缘分,若非你与此事有些缘分,加上你也是个颇有眼光之人,看得上我排的这些戏,我今日也不会叫人开门迎你进来,否则你以为这庵堂是人人都能随便来的?”
明棠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在心里想,这一趟路线怎么会这样轻易,原来是主人,早就料到她今日会来造访,所以为她一路敞开大门。
明棠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会紫微斗数之人。如今见她算的这般精准,才终于明白,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在有心人眼里何等低劣。
那人好似意识她在想什么,见她脸上有些自相形惭的神色,笑着说道:“不必这样想,你结合你会的那些,其实说出来的每一桩事情都很准,并不会引起旁人的察觉。
我会突然注意到你,并且算与你有关的卦象,只是我许久不见有人同会紫微斗数,心中十分好奇,说起来,我冒昧的算与你有关的卦象,这也是我的不对。
不过已经算了的事情,如今再来道歉,其实有些虚伪,所以我也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我算上了几卦,猜到您与我之间所会的,应当不是同一种紫微斗数,所以便多算了几卦。无意之中窥探得知了你的秘密,还是如此不可与外人道的大秘密,其实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她脸上没有傲慢之色,甚至有些抱歉之意。
明棠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大介意。
而那道人到底是久站觉得有些累了,动了动腿脚。明棠意识到她腿脚不方便,站着恐怕确实也是不舒服,便叫她赶紧坐下。
她也不客气,一下子坐在了明棠的身边,也没问起其他的什么东西,而是忽然又说回到方才的戏文上:“你既然说觉得我那戏文写的还不错,那你觉得后头应该怎么写?我后面还没想好。不如你给我些建议?”
好在明棠方才说出那些话来时,也是在心中深思熟虑过的,戏文也是认真看了的,并不是故意胡乱搪塞,否则如今恐怕根本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她在心中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写的故事如此,那我觉得后头应当是重生的,公主必然要复仇,她肯定要先将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都报复一遍,而至于辜负了他母亲的负心汉,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如此这样想来的话,那我觉得想必公主的母亲也有许多不同的故事,只是我如今听这些还想不到有何等细节,所以我也想不到后头的走向究竟会如何,只是我想应当是个结局好的故事吧。”
那道人闻言笑了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想意有所指的说道:“你想要好的结果吗?对你而言,还是对于故事中的公主而言?”
这个问题问的直白,却也十分现实。
明棠不想同她扯谎,于是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公主好不好我并不知晓,但是我希望我的将来是好的。”
第301章 难以完满
“你如此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世间诸事,都难以完满。你先好好想想,不如为我写一本戏文,到时候再来见我罢。”
她听到这个回答之后,脸上也不见什么其他有异的神色,只是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柄小小的象牙骨扇,轻轻抖落开,为自己扇了扇风,笑道:“先回去吧,下回再来见我。”
明棠知道,这是逐客令了。
她向来是个知情识趣之人,知道自己未必今日就能请得动她——其实换而言之,请不动她才是正常的,至少没有与她交恶,便已经是最大的进步。
明棠也不曾死缠烂打,只是拱了拱手,行了个礼说道:“多谢今日赐教。”
那人笑了笑,扇了扇小扇子,没有再说话。
明棠转过身来,正要礼貌的退去,突然听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嘟嚷了一句:“《水中月》的戏应该改改了。”
她也没有目送她转身而走,像是想起了自己哪本戏文有些需要改动的地方,转身就往院子深处走去了。
明棠微微有些发愣。
她不认为,仙人会说多余的话。
这句话,恐怕有什么暗示之处。
《水中月》。
她暂且记下了。
明棠知道此人的癖好,并未带随从进去打扰她看戏,拾月是在门口等的。
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庵堂之中藏了什么样的秘密高手,但是拾月的直觉能够察觉到,这庵堂周遭暗藏着一股危险,但是那危险并非是杀机和杀意,只要不靠近有侵入之意,那意思其实又十分温和。
她只能警惕万分,在外头一直警戒着守着,等到小郎君终于出来了,她才缓了一口气:“如何!可有什么进展?”
她知道小郎君今日过来是想请一个人出山,但是见郎君一个人出来,面上的神色沉稳,一时之间也有些揣摩不透,究竟是否请动了那人。
明棠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也不曾点头或是摇头,只是说道:“回去吧,先回去再说。”
这并不是一个良好的讯号。
拾月一听,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好,咱们先回去吧。”
她驱车前来,将明棠接回府里。
明棠路上一直在想,《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