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不如最开始就将那最大的杀招放出来,快刀斩乱麻,只叫他们死个痛快。
想到这里,明棠取出了一封信件,交到鸣琴的手中:“你将这信件先往四房送去,叫阿姊静下心来细看些许,我恐怕并无时间答复她的消息,故而请她尽快。”
鸣琴虽然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若是这般警惕正经,想必是大事,便没有半分往常的不正经,接过了信件,立即往四房去寻明大娘子。
信件很快交到了明宜宓的手中。
她才晨起不久,甚至还未梳妆打扮,就听外头的使女说,明棠身边最得用的大丫头鸣琴姐姐来了。
只不过明大娘子并非那爱貌美色之人,虽是有些不修边幅,却也不会坚持着要梳洗一新之后再去见人,立即叫人先将她放进来了。
鸣琴手中捧着一封信件而来,明宜宓瞧见那信件,笑着打趣了一句:“不过是在一个府邸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学那古人的做派,传起信件来了,棠弟真是淘气。”
她原本以为是些逗乐的事情,但她将手中的信封展开,看清楚了其中写着什么之后,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神色也变得正经许多。
不过片刻之后,她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十分自然的将信封合上,放在梳妆台一侧,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突然说起:“有些想吃鸡枞鸡丝粥了,你去小厨房盯着他们,不许再像上次一样做那种甜口的过来。”
明宜宓在吩咐自己身边的使女。
当然,吃什么粥不过是个借口,使女心里清楚,她的主子和这位大丫头恐怕有许多话要谈,不过寻个由头,先将她打发出去。
明宜宓此举并非是不信任自己身边的人,她身边最贴身得用的自然也是自己亲手扶持提拔上来的,十分忠诚可信,但是此事又涉及到明棠,故而她也不想马虎,只留明棠的人在身边才是最好,先将自己的人打发出去了。
那小丫头一出去,明宜宓刚才面上的云淡风轻就染上了焦急,掺杂进一两分的忧虑:“鸣琴,怎么这事忽然提前了这许多?先前我与棠弟商量好了一切,怎么还不到那我们商量的时辰,忽而要将计划提前,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鸣琴没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如实答曰:“郎君说,看腻味了府中的这些人互相倾轧,不想再同他们多演戏了,故而速战速决,换了个新的法子。”
明宜宓闻言便明白过来。
想必是如今明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在这桩事上多费功夫,故而要将计划提前,趁早将这一栋腐朽发烂发臭的府邸解决。
她并无什么反对意见,甚至也同样迫切的渴望如此,既明棠是如此安排的,她便照做配合就是。
于是她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你回去转告棠弟,一切都按她的吩咐来,不会出半点差池。”
鸣琴点了点头,她的话已经带到了,任务已经完成,便可功成身退。
倒是明宜宓仍旧坐在梳妆台前,重新将那封信展开,阅读了一遍,心中细细思索着其他的细节——待将所有要做的事情先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之后,明宜宓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朝起身朝外走去。
因为她走的太急,忘了如今外头已经到了艳阳高照时,一走出去,外头都是镇国公府恢弘气派的连绵不断的院墙,上头就是太阳,照得她有一阵缓不过神来。
等她缓过劲来,便重新打量审视着眼前的府邸。
华美庄严,世上的门阀总是高不可攀。
但是踏出这一步棋之后,便再没有那所谓的高不可攀了。
但她不后悔。
这是这一座看上去华美万分的黄金牢笼应得的;
这是这个名为家的牢笼之中,每一个惺惺作态的人应得的。
明宜宓再也没有为那庄严肃穆的景象所停留。
她走出自己的院落,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寻她的母亲。
二人并未在这样早的时辰就见过面,四夫人稍稍还有些困惑,一面问起:“怎么了这是?这样一大早的便过来寻娘,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明宜宓将那信件取出,递到母亲手中:“阿娘,咱们的计划恐怕要提前了。”
四夫人将信上的内容看过,面上有些微微的犹豫之色——“如此这般,当真行吗?”
明宜宓笑了一声:“有何不可?等这一日,我实在是等得心焦气躁,如今终于有了这一日,我自然会尽全力帮忙。”
四夫人还有些犹豫:“咱们自己私下里这样安排,你父亲不知可如何是好?若是叫他在任上听闻这些消息……”
明宜宓却道:“娘亲自小是如此果断的性子,如今怎么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这般纠缠?爹爹与我们总是一条心的,自然不可能偏心到府里头那些满身都是算计的白眼狼亲戚身上,他会知道利害关系的,怎会怪罪于咱们?”
四夫人仍旧觉得这般有些不大妥当:“话说如此说,可是咱们是一家人,若是绕过你爹,后头又叫你爹知晓了,此时恐怕极为难以收场了。
他在外头栉风沐雨,自然是为了给咱们娘儿俩一个好的机会,而若是他得知我们这般大的事情甚至不与他商量,难免叫你爹爹在外任上觉得伤心,觉得是咱们抛弃了他。”
“爹爹如此清明之人,绝不会如此误会。”
“再是清明,遇到自己所在意的事情便很难保持理智,此时自然还是要你清晰回应一番比较好。”
二人正有些僵持不下的时候,便听说潇湘阁之中送来了新的东西。
二人皆觉得在方才的事情上争吵,着实有些叫人心绪波动,什么好转也没有,只是白白地伤了彼此的感情。
这东西送来的正好,正打断了她们的争端,又引起她们些许愤怒之下的理智,不至于在这般情形下说出些叫彼此间难受的话,是以立即叫人将东西拿上来。
那盛上来的东西,瞧着也是个鼓囊囊的信封,只是不知道之间写了什么。
明宜宓伸手将信件拿了过来,拆开一看,神色一震,随后立即将那东西捧到母亲的面前。
“娘亲,你看这是什么!”
四夫人将信件取来,发现上头是她十分熟悉的笔迹,上头写着的,正是她的夫君亲笔信。
“……如此林林总总,三郎君已悉数告知于我,这才叫我意识到那些,如同当头警钟一般。
这些年留你与宓娘长守在府中,一心只想着我在外建功立业,便能给你娘儿俩一个更好的将来,却不曾想过,府中间人甚多,将你二人留在其中,岂非龙潭虎穴?
是以,我觉得你们如今的策略正好,不必担忧我在外不知晓,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于我而言,这世上的最重要的,无非就是爱妻与我这膝下一双儿女,此府邸之中早已恶臭难闻,尽管放手一搏,为夫为父,我都十分支持。”
四夫人一愣。
先前她虽同意此法,但是心中也同样觉得此法危险,未必会得到夫君的支持,故而一直不曾将此事与夫君通信商讨,更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开口。
不想长房的那个小子事事思虑的如此周全,早已经将此事与夫君告知商量,也免去她不知如何对自己的挚爱之人开口此事的焦灼。
事事时时,思虑如此周全。
镇国公府若能交到明棠的手里,她心中也没有半分不快,只余佩服。
“既然你爹已经知晓此事,那便去做吧,娘没有不肯的。”
四夫人道。
明宜宓得了首肯,立即转身下去安排,四夫人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口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不知多少。
她望了望湛蓝的天,只觉得好似自己被拘留在这四四方方的府邸之中的日子,也如如今的天一样骤然明朗起来。
四夫人转到了自己幼子的房中,抱起那个咿咿呀呀的小婴孩轻轻抚慰,心中想的是,过往这些年,在这府邸之中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连带着她那如珠似玉的宝贝女郎也吃了不知多少苦。
但从如今开始,那些往日里的委屈都不会存在。
大抵从如今开始,翻开的便是崭新一页。
明宜宓这边有鸣琴通知,明棠却在书房之中写着另外一封信。
这一步棋于她而言,原本实在是天衣无缝,也是她来到上京城之后下的第一趟下马威。
但如今,她一切都不想再等了,于是又以另外的法子写入信中,传到该收到的人手里。
瞧着府中与往日一样,没有什么分别,看上去皆如一潭死水一般平静,其实内里暗涌的凶流,早已经要冲破每一个反抗者的胸口。
她将自己近日的安排皆写入了信中,叫人连忙送去。
这一封信写完之后,她也有另外一个要见的人。
悄无声息走入那她前世里从未踏足的地方,轻轻地叩了叩门。
房中的人似乎被这声响吓了一跳,里头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也不知道在收拾什么,片刻之后,她才连忙出声问道:“……什么人在外头?不许随意进来!”
这声音虽然嗓门子大,可是却带着几分心虚,欲盖弥彰。
明棠也不愿意进到她的屋中,便只站在门口,微微一笑道:“如何?这些日子得来的酬劳,是否十分丰厚?”
那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什么酬劳,不要胡说八道!”
说着,屋内叮叮当当乱响的声音更甚,想必是她在匆忙的收拾什么,随后那脚步便往门口走来。
得益于她那不尴不尬的身份,她这屋子住的有些偏僻,平常也并未有什么人来往伺候,明棠在那门口这边站着,到如今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是吗?那以你的身份,如何能得到这些玉镯丝缎的?不知那个银纹双耳掐丝珐琅葡萄香囊,这些日子你用的可还痛快?”
明棠被她说了胡说八道也不生气,那语言之中的笑意愈发浓厚。
那人渐渐的往外头走去,心中又是气又是担忧,听着这声音愈发觉得耳熟——这究竟是什么人?!
而且她气势汹汹的走到门口去,看清了站在自己门前的究竟是谁,很有些不可置信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是你?!”
她那平素里十分木讷,呆滞苍老的面庞上一刹那出现了惊讶,恐惧,愕然,茫然等种种神情混在一起,倒退了一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会了。
“如何?看见是我,这般惊诧?”
明棠将她眼底的那些慌乱一览无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转过身就要将门死死的关紧。
明棠也不拦着她,只是笑着说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你收到的每一笔,我这儿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若是老夫人知晓自己养在身边的,最忠心耿耿的一条狗,如今竟然早在背后悄悄背叛她多时,她又作何感想?”
“嗯?叶氏?”
第304章 帮我做一件事
那人听到这里,骤然一僵。
她关门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只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三郎君……你怎么在这儿?”
明棠一笑,不置可否。
为什么在这儿,她方才不是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吗?
叶氏却并不是那样聪明的人,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道:“……三郎君与妾身的身份,并不好私下见面,还请三郎君回吧。”
不好私下见面?
她们二人有什么身份?
“叶氏同我有什么身份,不如说来我听听。”明棠笑眯眯的,也不提其他的话。“难不成叶氏事到如今,还敢以我父亲的妾室或是夫人自居,往我身上诬赖一个意图对庶母不轨的罪名,想将我吓退?”
“若是打着这样的算盘,你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了。我父亲在世时,从未纳过任何妾室,你叶氏自然不在其中之列;
便是后来我父亲去世了,府中老夫人强塞给我父亲的女人也从未经过我父亲与母亲的面,你连一杯茶都不曾敬过,连半个房中人都算不上,如何敢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以夫人庶母自居?”
如她从前一般,果然字字辛辣,全是嘲讽,没有半句缓和之语。
叶氏浑身一震,下意识的觉得屈辱,可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这话之中没有半句不妥,因为事实确实是如此。
她不过是为了个荣华富贵自奔为妾的人,连自家的郎主都没有见过,不过自己巴巴的倒贴上了门,她又算哪门子的庶母?
“瞧你这反应,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听懂我的话,那想必方才的话,自然也都是听在心里的了。”
明棠口中方才说着那些,这会儿又能弯着眼睛笑起来询问叶氏,就好似是这世间上最和善、最没有半点威胁性的人一般。
叶氏其实自然听到了方才她来的时候说了什么,心中早已经突突的跳了起来,有些琢磨不准她这看似温润无害的笑容下,究竟藏了些什么。
她打定主意要装疯卖傻,不想多说什么,手便拉住了门的一侧,想将门关上。
明棠伸手就挡住了她要关上门的动作。
她的力气其实不大,和叶氏比起来,恐怕也不分高低,但是明棠就是那样将一只手撑住了门板子,若是叶氏想要强行将这门关上,就会将她的手也夹到门板之中去。
但是叶氏终究不敢。
一是为了刚才明棠口中说的那些话,戳到了如今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二是因为,她再是脑子不太灵光,也还记得面前的这人不是其他的什么阿猫阿狗,是府中的三郎君。
就算再不怎么受宠,那也是主子,若是她也胆敢将明棠的手就这样直接夹在门缝里,以这小子的脾性,第二日就能把她直接从这里赶出去——甚至不用等到第二日,她当日就能将她赶走。
而如今,明棠手里甚至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着什么,那就不仅仅是让她从这里滚出去了,恐怕还要吃上不少苦头。
所以即便是面对这样羸弱的一个小郎君,叶氏也不敢轻举妄动。
“三郎君究竟要来说什么?”
叶氏终于不拐弯抹角了,直言而出。
“也没有旁的什么事情,只是知会你一声,你往日里做的那些事情,拿的那些酬劳,每一件都记录在案——若是老夫人瞧见了那些记录,你猜会如何?”
明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也不再站在叶氏的面前说她,只是退到好几步之外去了。
叶氏相信,若是自己当真坚持如此,那很快这个消息就会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上京城的各个角落,在面前这位祖宗装疯卖傻,没有半点好处。
她虽然不聪明,但是在此事上的思维倒是十分活泛灵活,马上意识到了自己不照做的坏处。
叶氏很快将自己方才一手拉关上的门给打开了,只道:“妾身不过只是个寻常凡人,自然也有捉襟见肘的时候,这些消息无关痛痒,便拿出去换些钱财贴补家用,想必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诚然,此事确实不伤天害理,但是老夫人可未必会理解你的难处。
还是如同我刚才刚刚来的时候问的一样,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在她身边忠心耿耿多年的你,不过只是个在后头为了钱财就能将她出卖的走狗,当初她还会这般器重,将你留在身边吗?”
明棠问。
这话却问得叶氏沉默下来。
她跟着老夫人多年了,自然知道老夫人处理人究竟是用一些什么手段,老夫人平生最恨叛徒,若是叫老夫人知道自己为了些钱财,就将她日常相关的些消息都传到外头去了,绝对会扒了她的皮。
但叶氏糊涂一生,却没想到今日竟还将事情想的这样清楚,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忽然就好像明白了,明棠今日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如此过来,并未将事情直接套到老夫人那里去,便说明她下了这一步局,并不是针对她叶氏的。
但是这一局虽然不是针对她,明棠就已经拿着把柄出现,如此深深浅浅的说了这许多,话里话外威逼利诱,便足以说明,他们的目的虽并不是针对叶氏,叶氏也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一环。
她嫌少有能想的这么明白的时候,心中一阵窃喜。
但是她的喜悦还来不及冒出头来,便猛然意识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明棠既然敢来此,便意味着她手里有能够牢牢将她把握在掌心的筹码,恐怕哪一件都足够让她声名狼藉,她又何必想在这些事情上再动歪心思,恐怕引火烧身。
于是叶氏心中猛然一惊,下意识就换了一副姿态,道:“三郎君如此关怀!如此多番提醒,妾身记在心中。三郎君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妾身去办的?妾身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说的是漂亮话,却意味着叶氏也已然听懂她的言下之意。
是了,明棠今日过来寻她,确实是为了驱策她做事——若是真的要她的命,手里握着这些,直接捅到高老夫人的面前去,恐怕叶氏今儿夜里之前就要没了命。
叶氏虽然蠢,却还有些价值,不必当即就将她送上断头台。
至少今日是。
她贪婪胃口大,见了什么好东西都想往自己的怀中揽一份,而正是如此,便为她落下把柄留下了祸根。
而她的性格又十分胆小,在这后院之中,为高老夫人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受了高老夫人不知多少苦头的挂落,心中其实满是怨恨,却从来不敢忤逆。
若非是因为明棠在当初叩问祠堂祖宗的那一日,窥见叶氏的心中波动,从那一日下手,以钱财攻破她的心房,悄悄的从叶氏这里换取了一些她自己认为无伤大雅的情报出去,此事有着实打实的铁证,叶氏恐怕还未必能够引得动摇。
但是叶氏并不是长久可用之人。
她并不聪明,且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属下,性情狡诈鸡贼,就算如今手里有把柄被握着,她也定然会在此过程中,一直想着用什么方法摆脱明棠,甚至反咬明棠一口。
不论什么原因,是高老夫人苛待她也好,是给她的待遇不够也罢,一时之间敢为了高老夫人的那些怨恨,以及金银财宝背叛高老夫人,投身于自己为自己做事,将来也有可能因为同样的原因背叛自己。
叶氏是一张只可用一次的牌。
打出去后,便不能再收回,是以要将她的作用最大化。
只不过这些还是想的有些远了,明棠稍稍将自己的思维拉回来些许。
叶氏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看着她,在等着她说下文。
明棠看着显然有几分紧张的叶氏,道:“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你去老夫人的房中,偷一本东西。”
明棠从一开始在暗地里把叶氏编入自己的局中之时,一是为了她的那张嘴狠狠将二房的那些假象全戳破,将二房两位主子的矛盾调到明面上来,二便是为了这一趟。
高老夫人虽说如今精力不济,大不如从前,但是她一直窝在她自己的院落之中,难保她究竟又在背后酝酿什么坏念头?
明棠在高老夫人的身边一直不曾安扎下极为贴身得用的人,高老夫人虽然也算不上聪明绝顶,但是在身边用人这一项上,她实在是慎之又慎,每一个都是她亲手挑选过,亲自拿捏过的,明棠若是想要替换成自己人,其中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实在太大。
而如今已经被权势和金银财宝抓住了手脚,送上门来的叶氏,就是最佳人选。
而叶氏听说要自己去高老夫人的院落之中偷东西,面上的神色一时之间变得极为惊恐:“高老夫人的院落夜里都不大让人进去的,妾身如何能够进入其中安排?更何况也不知从哪传来的,说是老夫人背地里安排了暗卫,守着她的安全,若是我潜入其中偷东西,必然会被抓住。”
“……谁要你夜里去偷。”
明棠顿了一顿。
她虽然早就知道叶氏不大聪明,但是却没有想到是半分都不肯自己想一想法子。
只不过还好明棠先前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如今也有方案另交给她去做。
“你跟着高老夫人也不是一日两日,自然知道她的些许习惯,就算传闻当真,夜里当真有人在巡逻,那你就不必再想夜里行窃的可能性,以其他由头光明正大的出入老夫人院落,如此这般……”
明棠将自己先前已经想好的方法尽数告知。
叶氏听得一愣一愣的,从未想过竟然还有如此天衣无缝的法子。
她还在想着那方法究竟要如何使用,便瞧见明棠已然转身,似乎有离去之象。
叶氏连忙跟了上去:“三郎君请留步!方才三郎君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妾身都听见了,只是先前由于心中胆怯,不敢随意承认——三郎君,若是此事我做得好,可否将那事摆平过去,不必再提?”
明棠没有回头,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留下一句话:“此事成与不成,都看在你今日要做的事情成与不成。什么事情都还未做好,便来商量起条件?若是被你问的心情不好了,便与你没有任何条件可谈,我将那些账本往高老夫人面前一送,你瞧瞧是谁先倒霉。”
叶氏吃了个闷声亏,不敢再说话。
明棠就这般直接走到外头去了。
她的拾月在外头等着,见她出来了,迎面上去。
明棠问:“如何?可有人往来瞧见了?”
拾月压低了声音说道:“没有,属下一直守着的,为了防止有人过来,还在前头牵了个线,引了个吃茶的赌局。
这院子里头伺候的人多半偷奸耍滑的很,都躲到前面去吃茶猜拳去了,不曾过来,没有人瞧见郎君。”
明棠点了点头。
在此事上,拾月总是叫人十分安心。
她带着拾月往潇湘阁回去,路上的时候拾月见她脚步有些匆忙,知道他这些时日精神一直紧绷着,有意想要开解她一二,便笑着说道:“可是有些时日没见咱们小郎君这般火急火燎的,是出了什么大事?郎君不必忧心,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您?”
明棠知道她是一片好心,虽然不曾被这些话开解到,却也脸上有了些笑意:“嗯,借你吉言。”
拾月在谢不倾走之前,曾得了这位主子不知道多少叮嘱,其中有一项便是要叫明棠轻松快活些,不许像从前一样日日为了那些凡俗的琐事劳心劳力,愁眉苦脸的。
见明棠如此,拾月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想想些法子,再来逗乐一番,叫她脸上的笑容再大一些。
却不想明棠自己顿了顿,忽然说道:“上一个人见完了,便还有下一个人等着,你去叫芮姬来。”
拾月方才还酝酿在喉咙之中的那些插科打浑的俏皮话,听到这里,一下子就卡了壳儿。
她似乎是没想到主子怎么这个时候想见芮姬。
明棠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的有些停顿,侧身看了拾月一眼,问道:“怎么了?”
拾月却已经恢复如常,脸上带着一点和方才一模一样的笑容,说道:“刚才脚下行走的时候没看路,踢到了石子,有点痛,故而在原地停了一会。”
“道是如此。”明棠点了点头,随意地转了过去。
拾月却在心中很有些心惊胆战。
小郎君,这个时候要见芮姬做什么?
难不成……?
第305章 芮姬?
明棠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她一笑,那笑容之中似乎含有淡淡的深意:“她是我这府中唯一得用的大夫,有些事情想问问她。”
说罢之后,她便转身往前头走了。
身后的拾月,脸上难免露出忧虑之色。
这个节骨眼上明棠忽然想见芮姬,拾月不知是好是坏。
待到了这些时日芮姬在府邸之中暂时居住的住所,听闻她有事暂且离府还未曾回来,拾月心中说不清道不明地松了一口气。
她若是不在,她反而心中觉得松快些——只是小郎君如今起了要见她的心思,便是这回不在,下回也要喊来的。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去禀告了消息,只怕小郎君起了这个念头,这会儿就要见她。
好在明棠并不是那样执着于要见芮姬,她听说芮姬不在,也没强求,只叫拾月先退下去,自己在书房之中又取出那厚厚的一叠信件,反复的读起来。
这些信件有的是从宫中传来的,有的是从外头各处传来的,总之处处都如同明棠想的一样,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眼下有条不紊显然已经不行,她已经无心再次和这些人纠缠这些没完没了的事情,只想速速的将那些每一个该死的人都解决了上路,随后立即去投身于旁的事情。
是以斟酌片刻之后,明棠提笔起来重新写了一封信,叫人封送出去。
那封信重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西南,林中。
一行人不知在林中究竟走了多远,头上的密林越来越遮天蔽日,越往深处走,越来越漆黑,到了后头便只能一直撑着火把前行,根本不知道头顶的天空究竟是亮是暗,也不知在这其中究竟行走了几日。
人人都知道这一趟恐怕还有些艰难险阻,谁也不曾在这个时候继续如同他们刚来的时候一般插科打诨,只时时刻刻警惕着,生怕暗中藏着什么危险。
长身玉立的青年人正在队伍的最中央。
他的位置不靠前也不靠后,被众人拦在最中心处,俨然以他为尊。
他的身边正跟着那一位白发的青年人。
上一回刚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是那般的清雅出尘,身上不染尘埃:但到了如今,就算是向来洁癖的他,也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脸上有些擦伤了,有些伤口是旧的,有些伤口却是新增添的,甚至还流着血,身上的衣袍也灰扑扑的,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
白发青年的面上也有些疲倦之色,并不像是之前同他们说话,插科打诨惹人羞恼的时候那样鲜艳活泼了。
从此便也可见一斑,这丛林之中危机四伏,就算是曾经来过许多次的他,也同样在里头吃了苦头,更别说其他进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