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之意—— by飘荡墨尔本
飘荡墨尔本  发于:2023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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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了,爸爸。”宗意点头如捣蒜,“我以后找老公就要找一个像爸爸这么会道歉的,这样我无聊的时候,就可以像妈妈一样,随便欺负自己的老公取乐,一天也不闲着,对吧?”
“……”
宗极完全没想到,“正确”到最后,受伤的竟是他自己。
痛定思痛。
如果道歉不是真理,那转移话题一定是。
宗极语重心长道:“阿意啊,你知道东坡居士,才是妻管严的祖师爷吗?”
“切~才不要相信!”宗意对着宗极做了个鬼脸,一脸得意地反击:“同为吃货的我,只知道他是羊蝎子的祖师爷。”
“不是啊,乖女儿,这一码归一码,你爸我的家庭地位,和苏东坡一比,那绝对是杠杠滴!”
“怎么着,老宗同志。”梦心之都有点听不下去了,直接打趣自己的老爸,说道:“东坡居士有三个老婆,老宗同志这是想娶四个?”
“不不不不不,不是这个。你爸爸我追求的,是同一个CEO管理下的家庭帝位,帝王的帝。”
“弟弟的弟还差不多。”宗意一点都不给面子,直接揭穿,完了还要寻找同盟:“姐姐你说是不是?”
“阿意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诋毁爸爸?”宗极很委屈。
“我的爸爸诶,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好意思管事实叫诋毁?”
“怎么就是事实了呢?”宗极开始摆事实:“你爸我平日里在家喝酒吃肉,数量总是不受限制的吧?哪怕偶尔出去喝多了回来,最多也就道个歉吧?”
宗意点了点头。
得到宗意的肯定,宗极又去问梦心之:“你给爸爸做个证,苏东坡出去喝几杯酒吃几块肉是不是还得写保证书的?”
宗极和宗意同时看向梦心之。
宗极希望在小女儿面前,塑立爸爸的威严。
宗意希望证明自己有一双火眼金睛。
梦心之看了眼急于证明自己的宗极,没忍住笑,附和道:“还真写过!”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宗极瞬间就来劲了:“阿心快给你妹妹直接上翻译,这么关键的时候就先别讲那些文绉绉她听不懂的古文了。”
“好的呢,听爸爸的。”梦心之摸了摸宗意的头,浅笑道:“你等姐姐想一下怎么翻译好啊。”
几秒过后:
“本人苏东坡,今日在此立誓。”
“从今往后,我一顿饭,限量一杯酒外加一块肉。”
“再重要的客人来了,也只能放宽到三倍。”
“这个是极限了,只能少不能多!”
“你们有谁要请我吃饭的,也要记得这就是最高标准了。”
宗意听得目瞪口呆,问道:“真的假的?”
“真的。”梦心之肯定道:“东坡居士还欲盖弥彰地说明了一下,他立下这个誓言的目的,第一是,安分以养福,第二是,宽胃以养气,第三是,省费以养财。不信你去查查看就知道了。”
“保证书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查的,问爸爸不就好了吗?”
一个不小心,宗极同志暴露了自己经验丰富的事实。
【东坡居士自今日以往,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馔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召我者,预以此先之,主人不从而过是者,乃止。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
宗意这会儿听故事听得正高兴,便也没有习惯性看破即说破,转而继续提问:“姐姐姐姐姐,他有做到吗?”
“你说呢?”梦心之没有直接回答:“一个会为了一口肉,让自己的嘴巴和眼睛争宠半天,说出【彼何厚,我何薄】这样的话的人,能控制自己对肉的渴望吗?”
“应该是做不到。”宗意想了想,认真地补充道:“就像爸爸说他再也不偷偷地给我们做宵夜一样。”
“意宝宝。”宗极把宗意的两只手都拉了起来,屈腿到了和宗意同样的高度,委屈质疑:“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爸爸给你和姐姐做宵夜,还做错了是吧?”
宗意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顺势捧起了宗极的脸颊,关爱有加道:“爸宝宝,你敢说,你哪次不是打着给我和姐姐做宵夜的旗号,自己吃的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多。”
“嗨!我说……”宗极站直了身体,终是没有说下去,他看了一眼梦心之。
那道眼神很特别。
带了10%的可怜兮兮,和80%的寻求帮助。
最后剩下的那10%最为复杂。
像是在说,【我是你爹,还不快来帮我。】
又像是在说,【那是你妹,还不快管管。】
不管成分是怎么样的,梦心之对爸爸的请求,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小意想不想和姐姐比比谁知道苏东坡爱吃的东西更多?”在吸引宗意注意力这方面,梦心之绝对是专家水准。
“比就比。”宗意摩拳擦掌道:“我先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他爱吃荔枝。”
“【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他爱吃芹菜烩斑鸠。”梦心之接话。
才第一轮,宗意发现自己就已经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了。
这个世界,如果有她答不上来的吃货题,那绝对是题目本身出了问题:“不可以这样的姐姐,我说的是东坡居士爱吃的水果,你不能跨品类,你要跨品类,你就得认输。”
梦心之不假思索道:“【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他爱吃橘子,不仅爱吃,吃完还要加上一句【吴姬三日手犹香】。”
“什么意思?”宗意自动开启求知若渴模式。
“意思是,吴地的美女吃个橘子,手上能够留香三日不止。”
“我的妈呀,这什么美女呀?这是邋遢女王吧?她都不洗手的吗?一个人得邋遢成什么样,才能在她手上闻到三天前吃了什么?我的妈呀,这得有多可怕!姐姐快给我讲点别的洗洗脑。”
宗意非常顺利地把皮球踢给了梦心之。
如果不需要记住诗词的出处,她至少还能说出,苏东坡被贬到黄州,就喜欢吃鱼和竹笋,被贬到海南就吃烤生蚝。
可偏偏又是她自己,开口就是【日啖荔枝三百颗】,导致了严重的古典意义上的“词”穷。
穷可以。
承认,绝不可能。
宗意坚信,她是需要洗脑,才让姐姐接着说。
绝对不是知识储备有限,一句都对不出来。
对的,就是这样。
梦心之很配合地给了一个特别简单的提示:“东坡居士还喜欢鸭子、芦笋、河豚。”
宗极在这个时候接话:“这个爸爸知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爸爸!我这就去告诉妈妈,你又偷偷做了一大锅的东坡肉!”
宗意气极了,难得有个展现她知识储备的机会,竟然就这么被爸爸给抢了先。
说完,宗意转身就走。
宗极赶紧把小女儿拦住,再一次,用10%+80%+10%的眼神向大女儿求救。
“小意,姐姐和你说,光做吃货没意思,你如果喜欢吃,你得像东坡居士那样,做个美食家。姐姐建议你去背一下中国美食第一赋。”
“中国美食第一赋?还有这种赋?”
“有的。”
“也是苏东坡的?”
“对的。”
“叫什么?”
“《老饕赋》。任何一个吃货,只要背了这首赋,就能得到千古食神的加持,从吃货升级成为美食家。”
“有这么夸张?”
“当然有了,这是苏东坡一路被贬穷到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融合毕生美食之功力,写就的一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食之歌。”
“真有这么夸张吗?姐姐先给我举个例子,我再考虑要不要背。”
“行,要例子是吧?姐姐想一想。”
梦心之开始节选:
“这首赋里面说,懂得吃肉的人,只能吃小猪颈后面的那一小撮——【尝项上之一脔】。”
“懂得吃螃蟹的人,就会选霜冻前的最肥美的螃蟹的两只大钳子里面的大块肉——【嚼霜前之两螯】。”
“蛤蜊要在半熟不熟的时候,就着酒吃——【蛤半熟而含酒】。”
“螃蟹也一样是要半生不熟才最好吃,并且必须要和酒糟一起蒸——【蟹微生而带糟】。”
“最好的做法、最好的吃法、最好的部位,统统囊括其中。”
梦心之问:“知道美食家和吃货的区别了吧?”
“知道了,我的姐姐诶,我等会回车上就去背!”
“那不行,你在车上背,万一把妈妈吵醒了,我可就点儿背了。”梦心之谁也不怕,就怕亲妈。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虎哥的《我的姐夫是太子》真的好好看。
就是有个小疑问,大前天,他说咬破了一个手指,更新晚一点。
前天他说,因为要去医院看一下手指,所以更新要晚半天。
就有点好奇,一个人要对自己狠到什么程度,才能把自己的手指咬到要去看医生的程度……

他却需要跟着往日里还有些社恐的宣适一起回来。
时至今日,长桥村的一切,早就已经给不了他归属感。
他曾经很喜欢这里。
有过很多欢乐的暑假时光。
在溪涧里摸鱼。
在长椅上纳凉。
不用做作业,不用练钢琴。
每一天都好长。
可以从日出玩到日暮。
每一天都好短。
睁开眼睛,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就到了闭眼的时间。
时光是拿来蹉跎的。
岁月是拿来浪费的。
这种体验,对于年少时的聂广义来说,是很新奇的。
他固然,从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分。
不管学什么,都比别人要快一点。
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难免会向往无忧无虑,肆意玩耍的时光。
对于邱家人来说。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不休的。
两位老人的相继离世,所有人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一大群人聚在一起。
哀乐队的演奏,一刻都没有停歇。
女人们三五成群,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男人们聚在一起,或是打麻将,或是打牌。
与其说是奔丧,不如说像赶回家来过年。
这就是喜丧吗?
为什么这么难以让人接受?
这一屋子人的悲伤加起来,还没有一个在万安桥废墟默默流泪的人多。
喜丧就不是生离死别吗?
喜丧就不是永远都见不到面吗?
聂广义最受不了有人在葬礼上无动于衷。
免不了会想起妈妈去世时的场景。
已经离了婚的聂教授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操持。
算不上冷冷清清,却绝对凄凄惨惨戚戚。
只有他一个人,哭得像个神经病。
时至今日,聂广义更加确定一件事情——聂天勤这个人没有感情的。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里面的那一帮人,哪怕再没有反应,至少也还聚集在一起。
聂天勤却一个人跑到不被哀乐打扰的地方打电话:
“桥体已经坍塌了。”
“对,是这样。”
“骨架?”
“骨架也保不住,接下来这几天基本都会坍塌。”
“修复的可能……”
“没有修复的可能,只有重建这个选项。”
“我不确定有没有人能够重建。”
“对,一直都没有找到,可以继承这项非遗技艺的人。”
“是有几个学徒,都是比较有经验的木工,但都还没有掌握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的精髓。”
“行,我尽快搞清楚原因,出一套方案。”
“是,我是有做过一个万安桥的模型。”
“模型和实实在在把桥建起来不是一个概念……”
聂广义的手上,拿着一个不锈钢质地的盘子。
是宣适拿来装炸五香的。
他在聂教授的背后听了一会儿。
越听越安静,像是连气息都隐去了。
聂广义手上的不锈钢盘子,在聂天勤说自己【是有做过一个万安桥的模型】的那一秒,化身飞盘,直接掠过聂天勤的头顶,飞到了不知道哪家人的院墙。
而后,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落在了离聂天勤只有不到半米的脚边。
聂天勤吓了一跳,赶紧挂了电话,转头查看是哪家的熊孩子。
很快就发现是他自己家的。
“干什么呢,大头。”聂天勤习惯性地喊了一句。
用的是十几二十年前教育聂广义的语气。
喊的是当时经常用的小名。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聂天勤有些后悔。
他和聂广义的关系,早就不是十几二十年前的父慈子孝。
当着聂广义带来的朋友的面,叫他“大头”,肯定会让事情雪上加霜。
聂广义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头大。
即便是回去翻照片,顶多也就一岁之前,比例稍微有点失衡。
幼儿园的时候,聂天勤骗他说,大头是聪明的意思。
聂广义信以为真。
到了小学,自己到处和别人说,小名叫大头。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一直被同学调侃到毕业。
聂广义刚上初中的时候,就非常反感有人知道他的小名了。
三令五申,绝对不可以在任何公开场合,用这么不合实际的称谓。
从那以后,只能他喊别人大头,谁叫他大头,他就和谁急,聂天勤是唯一的例外。
一直到高考之前,聂广义和聂天勤的父子关系,都还算是相当不错的。
至少比和妈妈的关系,要好上十倍不止。
妈妈在教育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强势。
如果是妈妈强行要改他的志愿,聂广义说不定还能稍微理解一下。
聂广义做梦都想不到,从小到大,什么事都站在他这边,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的爸爸,会做出强行改他志愿这样的事情。
就那么短短的几天时间。
他失去了清华建筑。
失去了妈妈。
爸爸的形象,也在同一时间彻底崩塌。
有思及此,聂广义整个人都散发着像北极圈一样的寒冷气场。
“广义,爸爸没有要当着你朋友的面叫你小名的意思,刚刚就一个不留神,想起你……”
“聂教授,你没必要装出一副时时缅怀过去的架势。我也不需要你的解释。”聂广义向来口是心非。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对,你说的话,都不是你的意思。就好比你刚刚说自己做过一个万安桥的模型。”
“广义,爸爸确实有做过。”
“哦?聂教授什么时候做的?”
“我……”
“说不上来吧?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啊,是不是你儿子为了暑假能来长桥村长住,答应了要做个万安桥的模型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的那个时候?”
“不是那个时候。”聂天勤出声否认。
“不是吗?”稍作停顿,聂广义开启了连环发问模式:“我想起来了,暑假结束的时候,你儿子的模型才完成了99%是不是?聂教授最后做旧,是不是还花了十天半个月的?”
“我没有……”
“您没有什么呀,聂教授?”聂广义换了个尊称,语气却变得更加冰冷:“您没有从您儿子那里,收到过一个模型当生日礼物,对吗?您儿子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耐心,亲手给您做一个生日礼物,对吗?”
“我没有……”
“怎么又是这一句?你到底没有什么呀?是没有收到生日礼物,还是没有做过旧?”
聂天勤没有出声回答这个问题。
“看吧,您自己也答不上来吧?”聂广义收敛起了语气里的讥讽,平静却更具杀伤力地做了个结论:“聂教授的记性真好,把做旧的时间也算进去的话,确实不是您生日的那个时候。”
“爸爸可以拿万安桥发誓,绝对没有把你做的模型,当成是自己的。”
聂广义听完,直接开始鼓掌:“精彩啊!万安桥都被您的誓言给发坍塌了。”
“广义,你要相信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好的,聂教授,我相信您。”聂广义说:“只要您能给我一个证据。请您拿出两座万安桥模型。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哪怕您再做一个,也行。”
今天这章有点短,但信息量比较大。明天再写一个大章哈~

聂广义和聂教授之间的矛盾,早就已经是不可调和的。
这么多年,在意大利,聂广义并非没有想过原谅聂教授,但他始终找不到理由。
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又能够告慰妈妈在天之灵的理由。
聂教授也会否认,说自己没有。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生来就是要让人嫉妒的。
只要他们感兴趣,不管学什么,都像是轻而易举的。
这些人,被称为天才。
有些天才,是专注于某一个方面的。
比如数学天才、语言天才、绘画天才……
这其中还有很少一部分人,是全科天才。
比如,达?芬奇。
再比如,宋徽宗。
不考虑政治败绩的话,千古艺帝,绝对算得上全科天才中的佼佼者之一。
绘画上,人物、山水、花鸟都做到了前无古人。
书法上,他的瘦金体,一直到今天都后无来者。
他精通音律。
他热衷考古。
他单单凭借茶艺就可以入圣。
诗词、蹴鞠、陶艺……
古人爱玩的,他无一不精。
用宋代著名画论家邓椿的话来说,宋徽宗是“天纵将圣,艺极于神”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才建筑师聂广义,也是更接近全科天才的存在。
在学校里,每一门功课都优秀就不说了。
哪怕是暑假学木工,都比那些跟着邱爷爷做了十几年木匠的徒弟,要快上不知凡几。
万安桥申遗,是和另外21座同在闽浙交界的木拱廊桥一起打包的。
聂广义第一次去长桥村过暑假,就跟着邱爷爷到处去看木拱桥,看完了就回来做模型。
那时候还没有申遗这个说法。
更没有确定下来哪些桥要打包申遗。
聂广义就凭借着个人兴趣,选了22座桥,说要做模型。
他利用一个又一个的暑假,把一个又一个模型给建了出来。
在着手做万安桥的模型之前,聂广义已经相继完成了另外的21个。
万安桥离得最近,意义也和其他的桥梁不一样。
其他的模型可以随便做,稚嫩一点、粗糙一点,不完美一点,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唯独万安桥,聂广义要等自己的技术成熟了以后才开始。
即便是天才,也还是需要时间去积累经验的。
即便是缩小的模型,做不好也是会坍塌的,甚至更容易。
从七岁到十七岁,聂广义每个暑假都在做编木拱桥模型。
哪怕一开始需要邱爷爷和徒弟们的帮助。
哪怕中间有些不完美需要重做。
却是一次都没有半途而废过。
对于聂广义来说,先前的21座模型,都是技术储备的过程。
具有特殊意义的万安桥,才是他真正看重,并且不容有失的。
他要做一个最好的模型,送给最好的爸爸。
聂广义选择在高考结束之后,成绩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静下心来,专门做万安桥的模型。
算是对自己这么多年“暑假实践”的总结。
更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亲手给聂教授做生日礼物。
一直到这个时候,广义大少的人生,都还算是顺风顺水的。
“广义。”
眼看着聂广义和聂教授的谈话陷入僵局。
宣适选择出声缓和。
他从后面轻轻拍了拍聂广义的肩膀。
和聂广义每次拍他的架势。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聂广义转过头。
他的眼睛有点红。
许是愤怒。
也可能是刚刚在桥底下哭红的血丝还没有消散。
“你刚是不是没吃饱?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宣适从来都不曾远过庖厨,却一点都不影响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谦谦君子,暗藏极高的武力值。
因为这一句话,聂广义外放的极寒气场,瞬间就收敛了很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聂教授的问题,如果是吵一架就能解决的,那早就不知道解决到哪个国家去了。
“有!”
聂广义侧仰着头,傲娇地像一只天鹅。
用这样的方式,避开宣适的视线。
也真的是见了鬼了,他的泪腺开关,是不是有点锈坏掉了。
为什么动不动就想出来找存在感。
“有就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宣适只要一开口,从语气,到声音,都能让听的人莫名地感觉到安心。
这或许就是世外高人的气场吧。
“都给我做?”聂广义又变回了那个,除了美食,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吃货。
“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天才建筑师的眼睛都亮了:“我要吃《清明上河图》里面的美食。”
“这个……”宣适耸肩无奈道:“难度好像有点高。”
“是你自己说的,什么都给我做的。”聂广义带点幽怨地说:“做兄弟的,难道也开始和女人一样善变了吗?”
聂广义说着话,就推着宣适往前走。
宣适任由聂广义推着,转头给聂天勤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聂教授对宣适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转头。
“广义哥哥,今天是受了哪位姑娘的气?”
知道聂广义心情不好,宣适没话找话有意要多和他聊一聊。
“你还别说。”聂广义两手一拍:“还真就是那位姑娘。”
“姑娘怎么了?”
“好端端的和我说什么,梦见推着王希孟去看别人参加宣和画院的招考,你说气人不气人?”
“应该没有比姑娘梦到《极光之意》更能让你生气的事情吧?”
“那可不。”聂广义脱口而出,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怎么着?人生中第二生气,难道就不是气吗?”
“是是是,肯定是。”宣适顺着聂广义的话。
把毛给顺好了,才接着说:“姑娘的梦境那么真实,要是我的话,我肯定想知道宣和画院的招考都考些什么题。”
“你以为我没有好奇吗?你猜人姑娘说什么?”
“说什么?”
“没。梦。到。”
“那姑娘梦到了什么?”
“不是都和你说了吗?”聂广义用惯常的不耐烦语气回应。
宣适想了想,疑惑道:“没有吧?”
“【梦到推着王希孟去看别人参加宣和画院的招考】,这就是全部的内容了啊。”
“为什么是推着?”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因为王希孟坐轮椅,你没听错,那个时代就有了。”
“王希孟为什么要坐轮椅呢?”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聂广义投给宣适一个天才的鄙视。
“为什么不用问?”
“那肯定是因为王希孟身体不好行动不便啊。”
“姑娘梦到的?”宣适想了想,疑惑道:“史书上应该没有这样的记载吧?”
“这种事情,需要梦吗?史书上没有记载,你就不会旁征博引、旁敲侧击、见微知著吗?”
“广义哥哥,你的古典过敏症呢?”
“我今天改对姑娘过敏了。”
“那行,我今天就听听广义哥哥是怎么旁征博引,见微知著的。”宣适说:“少年希孟,仿若天纵奇才,留下一幅千古名画就查无此人,他的身世,在我看来,怎么也算是一个千古谜团了。”
“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我今天晚上不是一直在叫你广义哥哥吗?”
“哥哥和广义哥哥,能是一码事吗?丝袜和丝袜奶茶,能是一回事吗?”
“你小我一天不是事实吗?”宣适难得抗争了一下。
“你是要事实还是要史实?”
“哥哥。我要史实。”
“好嘞,那你听哥哥给你分析哈。通过蔡京写在《千里江山图》上面的题跋,我们就可以推测王希孟有病。”
身为文科生里的佼佼者。
古典艺术的资深研究人士。
宣适很快背出了题跋上的77个字。
“哪里说王希孟有病了?”宣适背完之后问。
“没说啊。”聂广义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哥哥刚刚不是都和你说了,是推测,通过题跋推测懂吗。”
“行。”宣适对聂广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说,好说。”聂广义虚空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
“你知道,天才总是惺惺相惜。”
“哥哥我读的历史肯定没有你们文科生多,但要论对同为天才的宋徽宗之了解,尔等多半不如哥哥我。”
“邓椿在《画继》的卷十,写过宋徽宗去龙德宫看画院待诏们画的壁画,左看右看,没有一个满意的。”
“独独有一个例外。”
“原文是这么说的,「上来无事,一无所称,独顾壸中殿前柱廊拱眼斜枝月季花,问画者为谁?实少年新进。上喜,赐绯,褒锡甚宠。」”
“赐绯的意思你知道吧?”某位哥哥开始寻求互动。
“知道的,赐给绯色的官服。”宣适回答。
“知道就好办了,这个颜色的官服,在宋代,怎么都应该有个四五品了吧?”
“对。”宣适没有异议:“但这个和王希孟是不是有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聂广义继续解释:“首先,我们可以根据这个历史有明确记载的细节,见微知著,确定宋徽宗是那种一高兴,就能给少年赐官的皇帝。其次,在你刚刚背过的那个蔡京写给《千里江山图》的题跋里,是不是有记录宋徽宗对这幅图的极尽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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