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笑了笑,站起身来。
“所以说是真厉害,一点星火突然冒出来,转眼天南海北的墨门都奉她为尊了。”
室内沉默一刻。
“她怎么去的修内司?”高财主问。
“最近皇城的观星阁重修,因为花费大,工部和户部就又拉扯上停了工。”知客低声说,“正好有个官匠家的小姐买了她的手艺,被官匠看上了,举荐给五驸马,说有省钱的法子,游手好闲东游西逛凑热闹的五驸马,恰好想要在皇帝面前挣个面子就去揽了差事,她就被修内司找去了。”
管事在旁说:“那可是皇城里的观星阁,咱们这样的身份,避之不及呢,她竟然凑过去了,为了声名真是不管不顾。”
高财主摇摇头:“也许不是为了声名。”
知客一惊,想到什么:“老爷,她该不会也想……”
高财主笑了笑:“她怎么会不想呢?当了掌门了,总不能背负罪名吧?”
更何况罪首是她父亲。
哪个当女儿的不想为父亲洗脱冤屈。
“她这般胡来会乱了老爷的安排。”知客皱眉,“我们准备这么久……”
高财主伸手按了按额头,胆大妄为横冲直撞的年轻人就是这么让人头疼。
“你去跟刘宴说,我实在舍不得儿子,临死前怎么也得让他在床边送终,愿意用其他人换一下。”
刘宴眼光这么高,一般的其他人可看不上,那就只能用七星小姐换了。
知客应声是,冷冷说:“是她自己送到官府跟前,她自寻死路也罢,但休要拖着墨门去死。”
“阿七——”
刘通事的喊声传来。
蹲在地上打磨木料的七星抬起头,看到刘通事和两个穿官袍的人站在不远处的廊庑下。……内司些时日了,但见过的官员没几个,也就只能跟在刘通事身后,如果没有刘通事引路,哪里都去不得。
“快去。”一个匠工,“那是工部郎中和五驸马。”
说着话伸手。
“我来我来,你快去见大人们,一定是图纸批过了。”
虽然一开始对这个年轻女子各种挑剔,但到底是技艺说话,这些日子相处也亲眼看到了,手艺是没得挑。
女子就女子吧,这阿七也说了,是家传技艺,可能是没生养儿子,徒弟也靠不住,不得已传给女儿。
女儿传承家业不容易。
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将来都有儿子传承家业,阿七也算是给他们做了个样子,现在看来,如果实在不行,女儿也是可以的。
七星也没有拒绝,将推刀递给这位匠工说声谢谢,便向刘通事走去。
“这就是阿七。”刘通事笑呵呵对这两位官员介绍。
工部郎中打量阿七一眼:“这么年轻啊。”说罢不再看七星,只看刘通事,“老刘,图纸是图纸,到时候成品如果有问题,可是大麻烦。”
刘通事很显然跟郎中很熟,笑着说:“祁大人你就放心吧,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信我?”
五驸马也含笑打量七星,说:“年轻就这么厉害,那说明天赋异禀啊,祁大人,你放心吧,这次的观星阁肯定要大放异彩。”
工部郎中瞥了五驸马一眼:“大放异彩我是不奢求,为你们户部省了钱,事情还能做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五驸马笑哈哈:“省钱就是赚钱,这里省了,其他地方不就可以多花点。”
祁郎中一把抓住他:“你说的,作数不作数?正好有一笔钱,你快给去让人给批了。”
五驸马又嘻嘻哈哈:“我现在还做不得主。”指着七星,“待这位小姐建好了观星阁,我也算是有了功劳,到时候……”五驸马走过来挽着祁郎中的胳膊,“我第一个给你批钱。”
刘通事懒得再听两个大人的拉扯,打断他们:“那我们去干活了,早日完工早日让大人们放心。”
祁郎中和五驸马点点头。
“七星小姐,这次做好了,下次更多生意找你。”五驸马还笑着说,“将来也像刘通事这样当个匠官。”
刘通事哈哈笑:“柳大人可别拿我当例子了,人家有自己的生意,安安稳稳,做不好最多生意不好,不用丢了性命。”
七星说:“生意不好,也是会活不下去的。”
五驸马哈哈笑了,祁郎中也微微一笑。
“年轻人真是……”刘通事摇头,笑着摆手,“走走,干活去吧。”
七星对两位大人施礼告退,和刘通事一起走开。
祁郎中和五驸马也转身离开了。
“你可真能夸,还天赋异禀。”祁郎中说,“也就你敢这么大胆子想这个办法,用新人,历来皇城的工程都是墨守成规……”
他说到这里时,五驸马忽地哈一声笑了。
祁郎中被吓了一跳,皱眉:“笑什么?笑我没见识吗?”
他这个郎中要兢兢业业才能坐稳位置,不像这位驸马爷,什么都不做,嘻嘻哈哈傻笑就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不是不是。”五驸马忙摆手,“我是想到……一件事,就挺好笑的,忍不住笑了。”
祁郎中哦了声:“那柳大人慢慢笑吧,我去忙了,工部也不只有这一项事做。”
说罢大步走开了。
五驸马没有追上去,在原地站了站,才自行而去,一边走还忍不住笑,忽地见对面有位官员从内城的方向来,他忙打招呼。
“李大人,李大人。”
李国舅没听到,直到五驸马走近再唤才抬起头。
“柳大人。”他挤出一丝笑,“忙什么呢?这么高兴?”
五驸马笑呵呵:“陛下让我办的差事,已经落定了。”
他的确心里挺得意的,这件事不大,但是是他第一次在陛下面前领差事。
不过不好在工部的人面前展露得意,毕竟是为了省钱否了人家原定的,工部的人才不会领情。
现在见了李国舅,算是亲戚,忍不住炫耀一下。
李国舅哦一声:“那真是不错,恭喜恭喜。”
五驸马嘿嘿笑,跟上李国舅的步子:“刚才祁郎中说本不赞同新法子,墨守成规才稳妥,我忍不住笑了,他知道墨守成规的来历吧?但他不知道我这个法子其实就是来自墨门……”
听到这里李国舅停下脚步,嗨一声打断他:“你这人,怎么又扯上……”
五驸马忙压低声音:“我也就跟你说说,而且不是真跟墨门扯上,我只是想到当年去晋地的时候看到铸造池塌陷了,几个角楼高耸稳稳,悄悄摸过去看,是斗拱架构,我才琢磨着,咱们的观星阁也可以试试。”
李国舅皱眉:“这话就别再跟其他人说了,你只要造出来就行了,别到处说怎么想到的。”
五驸马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就跟你说一说。”说着做个噤声的手势,“我连公主都没说。”
李国舅挤出一丝笑。
五驸马这才发现不对,端详李国舅:“李大人,你,怎么有些不高兴?”
他又看李国舅来的方向。
“你去见皇后了?有什么事吗?”
李国舅忙笑:“是,我是去见皇后了,没事没事,就是前几天母亲病了,皇后娘娘关心,叫我进来问候几句。”
不待五驸马再开口。
“我要回去将皇后娘娘的叮嘱告诉母亲,先走一步了。”
说罢拱拱手疾步而去。
五驸马看着他的背影哦了声,皇后的母亲病了吗?怎么没听说?
他又看了看后宫的方向。
李国舅一向笑呵呵的,还是第一次见他皱着眉头。
真没事吗?.
第11章 闲听说
虽然距离内宫还远,看不到皇帝后妃,这里还被单独围了起来,不过到底是在皇城中,还是能听到外边听不到的消息。
一场急雨浇下来,工匠们都忙躲避到搭建的工棚下,手里的活也不得不停下。
七星站在匠工们给她让出的位置,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阿七,歇歇吧。”一个匠工招呼,“喝碗热茶。”
七星依言走过去,接过茶碗,随意在堆积的木料上坐下来,如同匠工人们常做的那样,如果不说话,很多时候大家都忘记她是个女子了。
“这么说,贵妃和皇后吵架了?”
“不是贵妃,是一个贵嫔。”
“贵嫔都敢跟皇后吵架了?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这你们不知道了吧,那贵嫔原本是陈妃娘娘的侍女,专替陈妃娘娘给陛下送花的,得了圣心,所以她虽然位分低,但背后站着陈妃呢。”
“陈妃娘娘也不是多受宠啊,据说一心养花,很少往皇帝跟前凑。”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样的,也被看重。”
“老钉子,你连媳妇都没有,你还懂这个?”
“嘿嘿,我不懂,我是听那些内侍们说的。”
到底是在深宫中,他们吃喝都是由内廷负责,内侍们来送茶水饭菜,收拾碗快,这个差事很清闲,也会跟匠工们闲聊,他们自己也会闲聊议论。
内侍们说的都是后宫事。
七星也听到了。
最近的大事就是皇后和一个妃子起了冲突,事情也不大,就是这个妃子新得宠,在御花园举止有些失礼,被皇后看到了,要惩罚。
皇后掌管后宫,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谁想皇帝正好过来,就顺口说了句,认错就好了,不用罚了。
皇后急了,认为皇帝当众不给她脸面,跟皇帝吵起来了,可能话里嘲讽这妃子出身低微,或者什么不好的话,结果陈妃娘娘不高兴了,来跟皇后理论,女人们吵起来了,皇帝也发脾气了,说既然要罚,皇后在皇帝面前失仪,也一起罚吧。
妃嫔们失宠得宠,关系着宫人们的身家前程甚至性命,忍不住私下议论,让工匠们也听了不少热闹。
刘通事披着雨布走进来,听到棚子里的说笑,重重的咳嗽一声,跺了跺脚。
“天下雨,工期有定。”他说,“搭这么大工棚,不是让你们躲清闲的,是为了让干活的。”
匠工们忙一哄而散,在工棚里各自寻活做。
七星还捧着茶碗喝。
刘通事倒也没喝斥她,在一旁坐下来,也端起一碗茶喝。
“在这皇城里做活,不能带耳朵。”他低声叮嘱,“听到什么都当没听到,更不能说出去。”
七星点点头:“我知道,多谢刘师傅。”
刘通事满意点头,这段日子也看出来,这姑娘年纪小但很稳妥,不看她年纪还以为是个几十岁的人呢。……又看了七星一眼,就算裹着头发,穿着匠工粗布衣衫,年轻人到底是年轻,遮不住青春亮丽。
比后宫那些妃子们也不逊色。
“阿七啊。”刘通事忍不住说,“这宫里的日子仙境一般,但不是咱们老百姓能涉足的,咱们靠着手艺吃饭,也能过出来神仙般日子。”
七星点头说:“是,我就是靠着手艺吃饭啊。”将茶碗放下,“刘师傅,我喝完了,去干活了。”
真是乖巧又认真的孩子,刘通事满意地点头:“去吧去吧。”看着七星走到匠工们中间,拿起一根木条仔细丈量,丝毫不在意手上身上沾染墨灰。
刘通事又讪笑,自己刚才怎么冒出七星被皇帝看上的念头?还忍不住出言警示,当宫里的贵人其实也并不真的就是好日子。
看看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少不了烦恼。
不过他这也真是想多了。
别说他们这些匠工没资格见皇帝,就算真见了,七星长的好看点,但这般身份,皇帝怎么能看得上。
那个新得宠的贵嫔他见过,说是陈妃的侍女,其实是跟着陈妃一起被教养出来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捧着陈妃养出来的鲜花,婷婷鸟鸟而行,真是天上仙子一般。
匠女可不能跟士族出来的侍女比,他们这些匠人,说难听点都是贱籍,他想什么呢。
“雨停了。”他看向外边,站起来喊,“上大工了。”
匠工们乱乱但有力地应声,有人拿着工具,有几人抬起重重的木架,观星阁外热火朝天。
雨后的大理寺尚未恢复忙碌。
刘宴也难得站在窗边偷闲一刻。
当然,人闲心不能闲。
“他说什么?”刘宴转头看着贴身侍从,问,“想要儿子回去?”
侍从撇撇嘴:“看来他是觉得儿子关了一段了,大人你差不多出气了,就来讨便宜了。”
刘宴淡淡说:“他要拿什么跟我换?”
侍从说:“高财主说,愿意告知墨门掌门踪迹。”
刘宴笑了,将手中的茶喝了口,说:“这不是要儿子啊,这是要我给他当打手啊。”
侍从若有所思点点头:“高财主一心要借着大人,为自己脱罪,如今墨门有了新掌门,掌门还不是他想要的人选,对他来说的确是失控的麻烦。”
身为墨门的长老,如果亲手对掌门不利,那可就里外都是罪人了。
所以要借刘宴这个官府的手来除掉。
“那大人,理他吗?”侍从问,“继续坐看他们窝里斗呗。”
原本也是这般打算的,所以对于墨门新选出的掌门并不在意,只盯着高财主就好。
刘宴从窗边转过身,说:“高财主需要我当打手,可见他有点无能为力了。”
的确是要看墨门窝里斗,但现在看来,在墨门这个窝里,高财主没占到上风啊。……想到了霍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只是提醒大人,可别养虎为患。”
刘宴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这只幼虎似乎的确让狼首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们窝里斗也好,我替他斗也好,对我又没什么坏处。”他说,“去,跟他回话,我同意了。”
侍从应声是退了出去,刘宴也没有再忙公事,对官吏们说了声“我去见陛下。”便整了整官袍走出来。
雨后的皇城门带着几分清透,来往的人不多,刘宴走过去时,有人正从内走出来,官袍有些被雨水打湿,一边走一边擦拭。
刘宴微微颔首:“李大人。”说罢越过李国舅向内去。
李国舅嗯了声旋即回过神反应过来,忙唤道:“刘大人,刘大人。”他转过身跟上去含笑说,“听说陛下要你为太学生们出题,恭喜恭喜。”
刘宴微微还礼,说:“确有此事,我正要进宫见陛下,辞掉此事。”
李国舅神情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刘宴说:“公务繁杂,不能一心多用,只能推辞。”
这样啊,李国舅哦了声,略有些怔怔,刘宴不再与他多言,略一施礼继续向内去了。
“真是……”国舅站在城门前看着刘宴的背影,喃喃说,“羡慕啊。”
那么光彩的差事,竟然浑不在意,这也是不在意皇帝的恩宠啊,是因为有足够的能力得到恩宠,不像他这个外戚。
陛下选皇后的时候,要看家世。
选定了皇后,又要戒备外戚势大。
他们李氏做不得高官,当不得重臣,家中子弟读书入仕也备受限制,这次更是连金殿点桂都没资格。
就算如此,他们李氏认了,只要皇帝对皇后有敬爱,没爱,有敬也好,谁想到这才坐稳江山几年,为了一个低贱的妃子就要罚皇后了。
李国舅想到适才见到皇后悲哭的样子,就忍不住呼吸凝滞。
“我们李家,除了世家的清名外什么都没有。”皇后啜泣,“比不得陈氏,为皇帝稳坐西南边陲,所以,陛下为了他们家一个小婢女都能给我脸色看。”
这可不行啊,身为皇后家,不能真的只有清名,皇帝戒心中,但贪心也重。
还能做点什么呢?
文不成,武不就,要人没有人,要钱……
李国舅神情一凝,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皇城,刘宴的背影还隐隐可见。
“老爷老爷。”
城门外随从牵来了车马,就算是皇后李氏家,皇城前也不能就留,被御史看到了又要弹劾,踩着李氏为自己添清名。
随从看到老爷还站着出神,忙提醒。
李国舅收回视线走过来,若有所思,上了马车。
“老爷,回衙门还是回家?”随从问。
李国舅看他,说:“不,去五公主府。”
都是外戚都很清闲,李国舅和五驸马也多有来往,随从应声是,马车粼粼驶去。
站在西花园的亭台上,能看到宁安殿那边的被木架围拢的阁楼。
“晴姐姐,那是拆了什么?”小公主问。
夏侯小姐收回视线,笑说:“不是拆,是正在建。”说着又一笑点点头,“也是拆,先拆才能建新的。”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
“会建成一座很高很高的塔楼。”
小公主哦了声,问:“很高的塔楼能做什么?”
夏侯小姐含笑说:“可以看到皇城外很远的地方,抬起头,天上的星星也变得很近。”
她说着将小公主一抱,站在了围栏上。
小公主发出哇一声,旋即咯咯笑起来,哪个小孩子不喜欢站高高?只是嬷嬷宫女们管的严,唯恐摔倒磕碰。
这个被请来辅导她学习的夏侯小姐会带着她到处走,做一些小孩子们喜欢做的事。
夏侯小姐扶着她站稳在栏杆上,接着说:“公主你要多向远处高出看,就能看到更多更好看的风景,不要拘泥眼前。”
小公主似懂非懂,但小孩子当然都喜欢更好的风景,用力点头。
“小姐。”婢女从台阶下走走上来。
身后跟着小公主的嬷嬷侍女们。
看到小公主站在围栏上,她们略有些紧张,但也不敢指责夏侯小姐。
皇帝很敬重夏侯先生,对夏侯小姐亦是宽待,而夏侯小姐也有着读书人的骄傲,她们根本不敢跟她理论。
“公主,夏侯小姐,该吃点心了。”嬷嬷只含笑说。
夏侯小姐将小公主抱下来:“去吧,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去写一张字。”
小公主说声好,高高兴兴向嬷嬷跑去,嬷嬷亦是松口气,对夏侯小姐施礼,牵着小公主的手向下去。
夏侯小姐站在原地未动目送。
“小姐。”婢女走近身边低声说,“我打听到了,修建观星阁的确有个女匠工。”
夏侯小姐转过身再次看向观星阁那边,说:“那还能有假啊,他没必要撒这个谎。”
婢女撇撇嘴:“她运气也太好了。”
夏侯小姐笑了:“是人家有这个本事。”
而且啊,抛开陆三公子这层关系想想,这位七星小姐从迈进京城第一天就是靠本事,而不是运气。
绣技让曹家那位外嫁小姐来为母亲祝寿,她自己又送了曹家的礼物,直接让曹家避免了被都察司刁难。
就此在京城站稳脚。
婢女亦是无奈,这还真没办法,其他的工事可以推托不做,大不了多给钱,抵得工钱,哪怕再给客人一笔补偿金,横竖就是钱的事,但修内司不行啊,这可不是钱的事,往大了说都能算上抗旨欺君了。
陆三公子不敢,夏侯家也不能这样做。
“小姐。”婢女小声说,“要不要去那边看看?”又哼了声,“让她知道,给修内司做工不算什么,小姐你是教养小公主,能自由出入宫廷的。”
夏侯小姐看她一眼:“说什么呢?她与我又有何干,我们两人为何要相比什么,这件事只需要看陆三公子。”
他想什么,做了什么,才是关键。
婢女哦了声,嘀咕一声:“好奇嘛。”
小姐不也是好奇,才带着公主来这里观望。
夏侯小姐收回视线,转身说:“走吧,公主还等着呢。”
婢女应声是跟着夏侯小姐向下走,又小声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年底就差不多修好了,到时候看她怎么说。”
嗯……候估计陆三公子还是赶不走她,夏侯小姐冒出一个预感。
几个官员走过殿前,陡然看到一身黑衣又隐隐闪着金光的霍莲站在台阶上,不由吓了一跳。
霍都督以往不是在皇帝身边伴驾,就是在都察司,已经许久没有站在殿前吓人了。
“站了半日了。”一个官吏小声说,“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看谁不顺眼吗?
然后寻个借口查一查。
这朝中当官的人,哪个经得起查啊。
几个官员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过去了,还好霍莲也没有看他们。
“都督。”朱川从不远处疾步奔来,走近了又压低声音,“的确在那边修观星阁呢,不过没有乱走,就算走动也是始终跟在刘通事身边,从未离开过。”
霍莲说:“她要是真要离开,也不会让人发现的。”
朱川哦了声,倒也是,这个女人常常来都督身边,不也没人发现嘛。
“那要不要赶她走?”朱川问。
虽然涉及工部,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便找个借口把这些匠工关起来,工部自会再找一批。
霍莲摇摇头:“不用,那样才是多此一举,把皇城守备加强,那些匠工不得乱走。”
也是,那女人好容易接到官家的生意,要是真搅黄了,那还不得夜半三更来都察司闹。
还是让她如愿在皇城里干活吧,皇城重地,她要是闹直接就被砍头了。
朱川郑重应声是,转身脚步重重而去。
霍莲转身向殿内走去,刚走没几步,有一个都察司兵卫疾步奔来,对朱川低语两句,朱川转头飞奔再次追上霍莲。
“都督。”他低声说,“刘宴往观星阁那边去了。”
霍莲脚步微顿。
高小六被从马棚拖起来的时候,拼命挣扎。
“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走?”他喊道。
声音之愤怒,动作之剧烈,牢头都要误以为这是把人抓捕进牢房的场面。
谁能想到,这是要放走犯人呢?
他都有些恍惚。
“我不走!”高小六一把抱住了拴马桩,“我绝不走,让刘宴来见我,跟我说清楚!”
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牢头没好气喊道:“怎么?你伤了大人,没问你的罪,放你走了,你还要讹诈大人不成?”
高小六冷笑啐了他一口:“你懂个屁!”
牢头不由一愣,高小六原先也是没个正经样子嬉笑怒骂,但此时此刻的高小六眼中满是戾气,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这一句听起来不如先前难听的话,让他的后背一凉,一时竟然说不出来话。
还是站在一旁的高家仆从们走上前。
“公子。”他们一左一右扶住高小六,言语诚恳,“是老爷身体不好特求了大人,您可别在这里闹了,对谁都不好,快跟我们回去见老爷一面吧。”
伴着他们走近,高小六只觉得异香袭来,他的眼神更加愤怒。
“他拿什么换的?拿什么换的?”他伸手揪住一个仆从喝道。
仆从哎了声:“能什么啊,当然是父亲的心。”
说罢将高小六用力一搀扶。
原本抱着拴马桩纹丝不动的高小六,宛如听到父亲噩耗失去了力气,软软被架起来。
但他的伤手紧紧抓着仆从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崩裂了伤口,血慢慢渗出来。
用什么换的!
用她换的是不是!
刘宴缓步走在皇城中。
“已经吩咐他们接高小六了。”随从跟在他身边低声说,“高财主还挺谨慎,非要等接到高小六之后,再告诉我们消息。”
刘宴嗯了声:“不急啊,随他高兴,就算他反悔也无所谓。”
随从笑了:“是,大不了把高小六再请回来,高财主跟着来也可以,就是让咱们兵卫多走两趟,牢房里多占几间房罢了。”
算什么大事,又算什么损失?
经不起损失的是高财主。
随从说笑着忽地抬起头,微微一愣:“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先前他和高财主那边谈好,安排好人做事,然后来寻大人,小吏说大人去皇城了,大理寺卿位高权重,陛下常常召见,而刘宴也可以随时进宫求见。
随从便追来,以为是要去御书房,但此时此刻才发现去的是皇城西苑,再前方是内廷衙门所在的宁安殿。
刘大人很少跟内廷打交道,这是来做什么?
这边站着说笑的几个内侍看到了,认出是刘宴忙上前笑着打招呼:“刘大人有什么吩咐?”
刘宴说:“前几日接了案子,人跟内库有些来往,我来走走看看。”
那可不是小事,内廷的库房涉及到皇帝的私库,内侍们有些紧张。
“我们这就去禀告。”他们说,又热情相让,“大人不嫌弃的话,进来坐坐喝口茶。”
刘宴却没有迈步,而是说:“不了,我就在这里等等,你们去禀告一声吧,我也不是今日就要看。”
这些大臣们一向清高自傲,不屑跟他们这些内侍打交道,内侍们也不再强求,请他亭廊里坐。
刘宴这次没有拒绝,坐过去,有内侍进内禀告,有内侍给他换了新茶。
刘宴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四周,虽然不是后宫重地,内城里也与寝殿不同,紫藤缠绕,林木葱葱,壮丽中多了几分秀美。
大人这是在欣赏风景吗?随从也不再问了,不多时内库的掌事太监福泉急匆匆来了与刘宴在亭廊里说话。
而与此同时,随从看到大理寺有小吏寻来,这也是刘宴的亲信,知道高财主的真实身份,他忙迎过去,在不远处低声交谈几句,再回到刘宴身边。
掌事太监福泉已经给刘宴说完了:“如此,我整理好给大人送衙门里。”
刘宴点点头,站起来,要走的模样。
随从在他耳边低语一句“在修内司匠工……”
刘宴脸色一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随从看懂刘宴的眼神,这是震惊墨门竟然不声不响摸进了皇城,他适才听到信息也吓了一跳。
墨门真是防不胜防,胆大包天。
掌事太监福泉没看到刘宴的脸色,正要施礼相送,就见已经抬脚刘宴猛地转过身。
“大人?”福泉不解问,“还有什么吩咐?”
刘宴看向宁安殿后隐隐可见搭建木架的一座塔楼,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