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内库那边要出事什么的,还以为要乱了没人管了。
刘通事笑了:“出不出事不知道,反正对咱们来说是好事。”
虽然说是工部的工程,但工料都在内库掌控的场子里,这些太监们是皇帝家奴,做起事来极其难缠。
刘通事为了顺利取料,没少跟他们拉关系。
“福泉觉得大难临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那些被他孝敬的大太监们一个个口风严谨,什么都不肯多透露,只让他好好做事。”
福泉只能战战兢兢好好做事,以求留个赎罪的机会。
所以他们的工料领得畅通无阻。
七星也笑了:“那就好。”又问,“大理寺那位刘大人,后来没有再……”
“再来查内库啊?”刘通事笑呵呵摇头,“没有没有,刘大人可顾不上这点小事,虽然刘大人不再参与出题,但金銮点桂的大事他也不能躲清闲。”
是啊,金殿点桂就要到了。
七星看向皇城。
陆异之笑着点头:“有点。”
夏侯夫人在旁说:“阿晴你别总是跟他提这个。”再看陆异之含笑安慰,“不用紧张,就跟你日常跟你老师对论一样。”
陆异之点点头。
“不一样哦。”夏侯小姐又说,“这次父亲避嫌不出题,不参评,只能在殿后旁观。”
说着一笑。
“异之,老师对你偏爱,你心里清楚吧,陛下可不会对你偏爱哦。”
夏侯夫人嗔怪:“阿晴,兵士要上战场,你在这里吓唬人家干什么?”又补一句,“有小脾气也要看时候。”
该不是还因为先前的事不满呢。
夏侯小姐说:“这怎么是吓唬呢。”看着陆异之,“异之吓到了吗?”
陆异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被金銮点桂的考校吓到了,不是被师姐的话吓到。”
夏侯夫人和夏侯小姐都笑了。
“好孩子,别害怕。”夏侯夫人看着陆异之,满眼都是满意,“陛下年轻,心有大志,也喜欢少年才俊,比起你老师来考校,更不用紧张,你只要尽心竭力便好。”
陆异之施礼:“多谢师母。”
外边有婢女进来笑说:“可以出发了,太学那边的车马都准备好了。”
夏侯夫人忙推着陆异之往外走:“快去,莫要迟了。”
夏侯小姐在后跟着,夏侯家的宅邸就在太学附近,穿过小巷子就到了太学了。
夏侯夫人带着夏侯小姐来到太学门前时候,百位太学生们已经逐一上马车,然后统一入皇城。
太学外挤满了人喧嚣一片。
“我们就不过去送你了。”夏侯小姐大声说,又一笑,“待后日我们到皇城参加你的宴贺。”
皇帝选中学子后,会举办宫宴,文物权贵皆参加祝贺,这也是恭祝他蟾宫折桂了,陆异之对夏侯小姐一笑,浅浅一礼转身汇入学子们中。
车马粼粼,在礼部官吏禁卫护送下向皇城而去。
夏侯夫人目送:“你父亲说了,就算不拔头筹,也必然出不了前十。”
夏侯小姐笑说:“我倒觉得,出不了前五。”
夏侯夫人看她一眼,再次笑了:“那就能留在京城,直接在陛下身边了。”
先前学子们要想入士,到处投书,得到举荐,大多数都要从县郡官吏坐起,如果不是门阀高贵,哪能一步登天。
这陆异之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天时地利人和。
说罢又嗔怪女儿一眼。
“等明日不知多少人可惜错过了如此佳婿,你别揪着一点芝麻大的小事不放,不就一个婢女吗?”
夏侯小姐无奈说:“我哪有揪着不放,这也不是婢女小姐之分,是他瞒着的事,如果坦坦荡荡,何须隐瞒?”
女儿到底是读书读死了,这个都不懂,隐瞒自然是在意,怕惹恼小姐,怕毁了亲事,怕坏了前程,男人嘛,夏侯夫人心里笑,罢了,这也不用说了,等她成家立业后就懂了。
“现在说开了就好了。”她说,挽着女儿的胳膊,“走吧,回去准备赴宴的衣裙。”
前程也好,儿女亲事也好,对他们来说已然是唾手可得,不值得忧愁烦思。
秋日艳阳,照着观星阁前一片火热。
工事火热,汗水也火热。
“都停停,都停停。”
几个内侍抬着茶桶过来,一面招呼众匠工。
匠工们被打断,动作迟疑不解,刘通事皱眉上前:“怎么了?”
以往茶水送来也不是立刻就要喝。
为首的内侍说:“今日金殿选考,从白天一直到明日,为了避免惊扰到考生答题,上头吩咐让停了工事。”
刘通事哎呀一声:“这里离前殿还远呢,哪能听得到,我们工期……”
内侍们摆手打断:“这是大事,万一听到呢,万一惊扰了学子们笔墨,那岂不是让陛下错失栋梁,老刘你快别多说话了,这一日我们说话都要压低声音,上头怪罪下来,把你问罪,你就不用担心工期。”
刘通事无奈,是啊,工期超了是他们的事,他们想办法赶工期就是了,上头哪里管这个。
“知道了知道了。”他示意所有人都停下。
内侍们离开了,刘通事带着匠工们坐在工棚百无聊赖喝茶,七星亦是如此,只不过身边摆着茶,手里拿着锉刀在凋刻什么。
这孩子什么时候都是眼里有活,刘通事满意点头,招呼她:“阿七,先别忙着这个了,你去内库把下一批工料核对好,不能再影响我们工期了。”
图纸是七星设计的,工料由她过目更严谨。
七星应声是,将锉刀放下,取过厚厚的册子图纸,便向宁安殿的内库去,刚走出观星阁,就看到几个黑衣禁卫站在外边。
“干什么的?”为首的一人看到她,立刻喊道。
七星停下脚步:“是修内司的,要去内库。”
那边的禁卫哼了声:“腰牌呢?”
七星便走过去,解下腰牌递给朱川,神情平静看着他。
朱川看了眼她一只手捧稳的厚册图纸,心里哼了声,将腰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低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
七星看他,说:“我要去……”
“要去前边看太学生入殿吧?”朱川挑眉打断她,压低声音,“你摸进皇城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你的心上人入殿参选成为陛下的栋梁,你则为皇帝建造观星阁,到时候说起来你们这也算是比翼并肩了,那姓陆的也不敢嫌弃你,是不是?”
七星哦了声,问:“那我还能去内库……”
不待她说完,朱川再次一摆手:“都督要见你。”
手指了一个方向。
七星倒也没有迟疑,捧着册子图纸便顺着朱川所指方向过去了。
内库外一座紫藤缠绕的廊亭下,霍莲坐着喝茶,原本在这里的内侍们都不见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霍莲抬起头,看着走到面前的女子。
“你来皇城要干什么?”他问。
七星说:“为了亲眼看我的心上人入殿参选成为陛下的栋梁,我则为皇帝建造观星阁,如此我们这也算是比翼并肩。”
霍莲眼神微微一散,转开头,失笑出声,还好手里的茶端稳了没洒出来。
什么鬼话!
远处隐隐有鼓乐声传来,太学生们入殿了。
原本内侍们聚集的宁安殿,鸦雀无声,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知是也被上头禁声,还是被都察司驱赶走了。
霍莲转过头,看着还一手托着厚册图纸稳稳站着的女子,神情安静,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
也是,她信口胡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个理由不合理,你若是真为了你的心上人,你就应该避开皇城。”霍莲说,“你这样的身份在这里出现,是要拉你的心上人一起跌入黄泉。”
七星垂下视线,似乎思索一刻,再抬起头说:“我想修好观星阁。”
霍莲点头:“这是你能想出来的话,不过你要是想借着修好观星阁,让皇帝对你另眼相看,对墨门另眼相看,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看向观星阁的方向,越过宫殿,只隐隐可见高高的木架,还看不出观星望月的姿态。
“如果让陛下知道这是墨门修的,他一定会把它推到,烧掉,让它在世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再看向七星。
“你以为一个观星阁就能取悦陛下了吗?看来你这些年躲藏的很好,根本就不知道陛下对墨门的恨意。”
七星说:“我的确躲藏的很好,但陛下对墨门的恨意我也感受到了,不过我也不在意。”
不在意?霍莲看着她。
女子的神情平静。
的确从第一次见到她就看不到她眼里有恨意,或者说喜怒哀乐都没有,唯一一次有异样,是提到她母亲……
“我说想修好观星阁,只是为了观星阁。”七星说,“我是墨者,我想要也应该在世间留下我们的印记,留下能对人有用的作品,如果非说要取悦谁的话,那就是取悦天地,和需要它的人。”
霍莲一时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他看着她,似乎看着的又不是她,忽地笑了笑,“你天天说没有父亲,但你真跟你父亲一样。”
说罢就站起来,向外走去。
“为了帮你说到做到,我会让都察司卫盯着你,不得越过与观星阁无关的范围。”
因为走得太快了,七星那句按照习惯该反驳的他不是我父亲,没有机会说出口,她张张口最终也没有再说,看了眼霍莲的背影,也转过身,托着厚册图纸向内库去了。
内库里倒不是空无一人。
只是无人走动,都在室内。
听到脚步声,门窗内投来窥探的视线,待看到是七星,内里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
“阿七。”福泉第一奔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内侍,“你怎么进来了?”
他又往外看。
“都察司……”
七星说:“都察司的人走了,我就进来了。”
福泉有些不可置信,向外探头,外边也有内侍们跑进来“走了走了真走了。”
这一下大家才相信了。
内侍们围着福泉高兴地说“太好了,福公公你不会被都察司抓走了。”
福泉松口气,旋即瞪眼:“说什么呢!怎么就是来抓我的!霍都督是为陛下办差,前殿陛下点桂,不能出任何纰漏。”
内侍们嘻嘻哈哈应声是。
福泉将他们挥手赶开,再看七星,这个姑娘安安静静的站着,让人一看就觉得莫名地心安。
这是福星啊,她一来都察司就走了!
他堆起更热情的笑:“阿七你来做什么?不是停工了吗?”
七星说:“刘师傅说停工了正好准备下一批工料,不知福公公这边方便否?”
“方便!”福泉毫不迟疑说,再指着四周的内侍,“听到没,快点听阿七的话,要什么缺什么你们都准备妥当,不许出任何问题。”
内侍们乱声应是。
福泉亲自带着七星向库房去。
“阿七,喝茶吗?”
“不是你们喝那种粗茶,我这里藏着好茶呢,陛下赏我干爷爷的,我干爷爷又赏我的。”
“这老刘也是,都让停工了,他歇着,偏让你来干活。”
“阿七,你就在我们这里歇着。”
深宫建造停了三天,京城里狂欢了两天,一日放榜,满城观天子门生,再一日皇殿盛宴,官员世家权贵共贺。
这盛景不只在京城,飞快地向四面八方传去。
陆家的马几乎是一天三匹,路途上花得钱更如泼水一般,飞快地将消息传回了禹城。
当最后一匹马来到禹城的时候,马上的人恍若又回到了京城,看到了游街盛景,只不过众人簇拥的是花车,上面悬挂着恭贺陆氏公子高中金榜,且花车走过,洒下的不是花瓣,是大钱,以及夹杂着珍珠。
虽然只有米粒大小,但也的确是珍珠,引得无数人争抢,尤其是贫民,就算卖不了几个钱,能给女儿们当配饰也是难得。
更何况这可是陆氏家的珍珠,沾了陆三公子的荣光。
这种场面的确是老爷会做的事,仆从一笑,顾不得疲惫冲进家门,当着众亲戚朋友县郡官员们的面将皇城盛宴再描述来,公子穿了皇帝的赐衣,怎么入场,场中又与名士们辩文谈诗词,皇帝赐酒,赐珍宝……
听着这描述,厅内人宛如亲身经历了,喧哗声阵阵,陆大夫人更是泪水涟涟,这热闹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才安静下来。
陆大夫人没等缓过疲惫,就要进京。
“快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进京城。”她催促仆从们。
陆大老爷却没有想立刻动身,先问仆从:“公子这就顺利当官了?”
仆从点头:“这次陛下选出五十人,分金银两榜,金榜十人皆留在朝中分派各司,公子在翰林做编修。”
陆大老爷松口气:“那就是稳妥了。”
陆大夫人不满:“这都昭告天下还有什么不稳妥的?”
“我这不是担心那贱婢惹事。”陆大老爷说。
还好,没有出现拦街喊冤那种事。
“你想什么呢?”陆大夫人好气又好笑,“她敢去拦?那是什么场合,皇帝的禁卫护送,她敢跑出来,当场就能被打死。”
打死了,也难免血溅一身嘛,陆大老爷心想,不过现在没事了,昭告天下了,那贱婢如果再惹事,就不是要毁他们陆氏的脸面,是要毁天子的脸面。
异之才学出众,陛下亲自也见证了,一个区区小女子不知感恩,贪心不足,才是该死。
不过这话提醒了陆大夫人,忙问仆从:“夏侯家要准备结亲了吗?”
已经入仕了,再成亲可以说双喜临门,天造地设。
也该邀请他们当父母的进京安排媒人了。
仆从迟疑一下,说:“还没有。”
一旁的陆芯哈一声:“我就知道,夏侯小姐肯定是因为那阿七跟哥哥生气了。”
她从京城被押回来,不敢说是自己的缘故让夏侯小姐发现了阿七,还好陆异之也没有告状,在信里简单说了下夏侯小姐已经知道阿七了,但再三保证已经说服阿七,也安抚了夏侯家,这件事他能解决,一定不闹大,不闹大的意思也是让陆大夫妇不要进京。
陆大夫妇这才按下进京的心思。
现在听到这句话,陆大夫人气急,就知道这种事没有长辈出面不行,再次催促:“快收拾,我明天就要进京!”
仆从忙阻拦:“夫人莫急,公子说,待年底就可以议亲了,到时候再请你们进京,此时此刻刚入翰林,事务还不熟悉,想给陛下留个敬业的好印象。”
为了让皇帝印象好啊,皇帝比夏侯小姐重要多了,陆大夫人坐回去,心稍微安定一些。
“好。”她摆手仆妇们退去,“那不用收拾行李了,去准备入京的新衣吧。”
距离年底也没几个月了。
时间过得很快。
陆异之走出翰林院,感觉鼻尖微微一凉,抬起头看到有细细的雪粒洒下来。
今年冬天的雪来的有些早。
陆异之将衣袖垂下握着手炉,沿着长廊向外走去,不时遇到官员们,不管是身着深色浅色官袍皆含笑跟他打招呼。
年轻才俊一举成名,也算是天下皆识。
陆异之也含笑还礼,且知道每一位官员的名字和官职,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过目不忘的认识每一人。
“异之,是要进宫去吗?”一个年长的同僚跟上来问。
陆异之点头说声是,当然他的资格还不足以随时能面圣,翰林进宫整理陛下的各种文书旨意是本职。
那同僚便说:“同去同去。”又活动了一下手腕,“入了冬事情好多,我的手腕子都缓不过来了。”
陆异之将手炉递给他:“那要注意别受凉。”
同僚哎幼一声:“怎好用你的。”
陆异之一笑:“我年轻几岁,不怕冷。”
同僚哈哈笑了,倒也不在意被人说年纪大,跟其他同僚还能论一论,陆异之青柳一般,看到他的脸,谁敢跟他比。
玩笑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也不客气,官员之间相处不就是这样,你敬我我敬你,你若瞧不起我我必然要给你下绊子。
“等忙完了,我请你去尝京城最好的卤肉。”他说,又一笑,“夏侯先生也很喜欢吃这家。”
陆异之也不客气:“那我吃完了给老师也带回去一份。”
这才对嘛,读书人可以清高,当了官清高就没那么讨喜了。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宫城,雪粒子已经变成了轻轻飘飘的雪花,远远见到一群工匠从另一边走过。
虽然隔着雪雾,陆异之一眼就看到走在其中的一个女子身影。
自从那天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再见这女子,那女子似乎也透过雪雾看过来。
不过匠工和官员们走的路是不同的,并不交汇,那群匠工很快就走入一旁的夹道,消失在宫墙后。
同僚察觉他的视线也看过去,认得是匠工,想到什么:“哦,是了,观星阁修好了。”
观星阁不算什么大事,但因为有五驸马参与,官员们多注意了一些。
陆异之顺着应声:“那真是太好了,陛下可以登高观雪了。”
还真被陆异之说准了,来到御书房这边得知陛下果然去登高了。
“五驸马说比原来的观星阁高了一层,登上去真有伸手可摘星,飘飘仙人去的感觉。”内侍说,“陛下听了很高兴,再看下雪了,就和几位大人说今日不议事了,一起登高去。”
这边正说话,有内侍急急进来,似乎在找什么,一眼看到陆异之,高兴抚掌。
“陛下让看看那位翰林在,请去伴驾作诗。”他说,“陆编修在,真是太好了,快跟我来。”
新翰林总比老翰林们更有趣,尤其是还长得很好看。
能去伴驾对新翰林来说也是难得的机会。
陆异之忙应声是跟着内侍向观星阁走去。
观星阁下站满了内侍禁卫,更有黑压压的都察司兵卫,纵然是由内侍引路,他们的视线也毫不客气阴冷地打量陆异之。
陆异之神情无波,脚步稳稳踩着楼梯上去了。
陆异之上来时,皇帝与其他几位朝臣在露台看风景,整个皇城都在脚下,风卷着雪飞舞在身边,果然是宛如凌空。
唯有刘宴与霍莲没有看风景,刘宴在认真地看阁楼,盯着梁顶木架,霍莲则只看着皇帝,此处太高,以防有任何不妥。
见他视线看过来,刘宴无知无觉没有理会,霍莲则与他对视。
霍都督果然警惕,似乎将他从头到脚要看透,陆异之忙垂下视线对皇帝施礼。
“异之来了,来来,看看这风景。”皇帝笑着说,“一会儿作一首好诗。”
陆异之应声臣遵旨,并没有新翰林的矜持拘谨,依言站过去向外看。
“刘大人。”皇帝又说,“你别总是看里面的房柱啊,风景在外边。”
刘宴说:“有了这些梁枋柱,才有了外边的风景啊。”
几个大臣笑了。
皇帝也摇摇头,知道刘宴这脾气,也不再理会他,继续向外看。
霍莲忽地也走进来,顺着刘宴的视线向上看,问:“好看吗?”
刘宴收回视线看他一眼,点点头:“好看。”又问,“都督可知道造建之美?”
霍莲没有回答,问:“刘大人对造建还有研究啊?”
刘宴视线再次看向上方:“能遮风挡雨能坚壁护卫能托高望远,这是造福万民之事,我对造福万民之事都感兴趣。”
霍莲哦了声:“怪不得大人对墨门感兴趣呢。”说罢这句话转身走开了。
刘宴看他一眼,没有跟上去,也没有再看阁楼内,转身走到皇帝身边向远处看去,能看到皇城外走动的人,宛如蚂蚁一般,耳边听的皇帝与官员们的赞叹声,以及五驸马的询问声。
“陛下,臣这件事做得还可以吧?”
皇帝哈哈笑:“可以,很可以,朕这就给公主府赏赐,让大家知道驸马之功,也让皇妹知道,她嫁了一个好夫婿。”
五驸马含羞笑呵呵俯身施礼:“谢陛下隆恩。”
初雪并不大,回到修内司后雪就停了。
七星站在廊下向外看。
“阿七忙完了,你该回去就回去。”刘通事说,“回去好好歇息。”
七星回头看他,问:“刘师傅,不用等着陛下召见,有什么要问的吗?”
刘通事还没说话,旁边的匠工先开口:“阿七你想多了,咱们哪能见陛下啊,陛下有问的会问大人们,有奖赏的话……”
他的话没说完,门外有官吏跑来喊“陛下的奖赏到了。”
刘通事忙应声是,招呼所有人,匠工们也都涌出来在院子里站好。
七星站在最后边,看着几个官吏将一箱子大钱抬进来,每个人都依次上前领一串,钱是新钱绑着黄绳,表明御赐之物。
每个工匠接过都施礼谢恩。
七星也跟着排队,先前的匠工在她前方站着,扭头低声继续说。
“……由官吏们抬过来,大家领了在这里叩谢皇恩就好,如果工事做砸了,要问罪的话,也是这样,官吏直接把我们抓走下狱就是了,赏罚都不用见陛下的。”
他说着又低低笑。
“咱们匠工哪有资格见陛下。”
七星哦了声明白了,此时也轮到她,看到是她,一个官吏笑了。
“阿七姑娘。”他说,除了将一串钱递过来,又让人拿出一托盘,堆着三匹锦缎,“你是这次的主匠,柳大人向陛下请赏,单独赏你三匹宫缎。”
七星看着三匹宫缎未动。
惊喜出神了?刘通事在旁忙说:“阿七快谢恩。”
七星这才接过宫缎谢恩。
放完赏,官吏们都散去了,匠工们也得到了几日假,高高兴兴拿着赏钱归家去。
刘通事亲自送七星,说:“五驸马这人真不错,在陛下面前提了你的名字,也算是面圣了,你回去把钱和宫锻摆在店里,玲珑坊在京城绝无人敢来寻衅滋事。”
七星说:“多谢刘通事,如果不是刘通事认可我,我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工事。”
刘通事哈哈笑:“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下次有大工事我们修内司一定再请你。”
七星点头应声是,走出修内司,她回头再看了眼,蒙上一层薄雪的皇城越发华丽。
迈进家门小厮们涌上,给陆异之解下斗篷,递上热毛巾,待擦拭后,又送来手炉。
“今天天好冷。”小厮说,又问,“公子今天回来的早。”
陆异之坐下来说:“今日陛下不忙,赏景去了,所以大家也散的早。”
小厮欢喜不已:“公子今天伴圣驾了,真是太好了。”
朝廷官员那么多,能常常见陛下的可不多。
陆异之嗯了声:“是啊真好。”说罢手轻轻按了按额头。
好是真好,不好也是不好。
观星阁修完了,七星这个人,又摆在眼前了。
自从那次表明态度,提出条件,她将他挥之即去后,就再没召他来过。
不管是金殿点桂这般盛事,还是新官入仕后平稳日常,她都宛如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也没有跟夏侯家厮缠,他的前程和他的亲事都没有被破坏。
这是说话算话吗?
但这就是相安无事了吗?
当然不是。
陆异之唤小厮。
小厮忙近前:“公子有什么吩咐?”
陆异之问:“家里是不是刚给送来钱?”
小厮点头:“是是。”又热情地说,“公子要看看吗?这次有一些珍宝,老爷说你官场应酬都用的上,可好看了。”
陆异之丝毫没兴趣,珍宝和钱对来他说,就是拿来用的,从不值得观赏。
“你装一箱子钱去玲珑坊给阿七。”他说。
小厮的脸僵了僵,公子警告他们不得靠近玲珑坊之后,他们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放松,再加上公子高中入仕,日子过得真是开怀,都要忘记了那个婢子了。
“干吗给她钱啊。”他忍不住嘀咕一声。
万一去了,被赶出,或者被黏着跟上门来,多吓人啊。
陆异之说:“恭贺她修好观星阁。”说罢一摆手,“速去。”
公子当了官之后威势更盛,小厮半句话不敢多说应声是。
陆异之并没有就此歇息,唤另一个小厮来:“准备车马,我去趟西山。”
小厮看了眼天色:“这个时候去西山,今晚就要在那边过夜了。”
陆异之点点头:“西山的梅要开了,我明早折梅枝给老师和夏侯小姐。”
小厮顿时眉开眼笑:“公子对夏侯……小姐真用心。”又感叹,“公子奔波辛苦了。”
其实也还好,西山那边的寺庙供奉了很大一笔钱,单独为公子准备一间房,齐备周全。
陆异之笑了笑:“用心哪能不辛苦。”
用钱倒是不辛苦。
七星从皇城回来,也没有在家歇息,带着青雉魏东家,以及店里的匠工来会仙楼包了两间房。
为皇帝修了观星阁,拿到了皇帝的赏赐,当然可以大摇大摆大大方方在会仙楼庆贺。
魏东家跟着七星走进一间包房,高财主和知客俯身恭迎。
“恭喜掌门。”他们说道。
七星含笑颔首:“都坐吧,这是我们墨门又匠造完工的喜事。”
“先别坐,先别坐。”高小六的声音从后传来,“让我先把花摆好。”
几人看过去,见高小六扛着一根梅枝走进来,枝干蜿蜒,梅花点点待放。
“午间得知你要来,我特意跑去西山砍了最好的梅枝来。”他说,“刚好来得及。”
七星含笑让开,看着高小六在厅内将梅枝插好,摆在主座后,再伸手做请:“掌门请。”
七星这才入座,其他人也各自坐下来。
高小六还亲自扶魏东家。
“真是好孩子啊。”魏东家笑呵呵说,对高财主拱手施礼,“高长老真是让人羡慕。”
陆掌柜今天没来,不能所有人都来这里,他留下看家,如果在场的话肯定要偷笑魏东家刻薄话说得越来越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