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舒是个小透明,很少发表自己的观点,都是附和别人。
反正再帅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她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做白日梦。
作为一个成绩、长相、性格都很普通的小女生,徐望舒更在意隔壁班的顾冬月。
当然,她不是爱好女,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从顾冬月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对方就像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她只学了一点点皮毛,但已经受益良多。
就比如她此时临摹的字帖,其实是顾冬月初中抄写的《陋室铭》。
徐望舒也是从自己的书法老师那里得知,顾冬月是能写两种字体的,一种是端正清秀的正楷,一种是雍容大气的行楷。
她的书法老师是顾冬月的初中语文老师,现在已经辞职专门开机构,保留着很多优秀学生的作文本跟抄写本用于给机构学生做示范。
徐望舒一眼就喜欢上了顾冬月的正楷写法,清丽秀雅,笔锋精妙,灵气活现。
经过两年的临摹,她已经将自己的笔触模仿到了八九分像,而语文老师也一直表扬她在练字方面下的苦工。
当然,徐望舒也担心过会不会被人发现。
为此她甚至去偷看隔壁班的语文月考试卷,结果让她很安心——
顾冬月现在基本用的是她飘逸的行楷,可能因为这样写字效率更高吧。
总之,徐望舒每次见到顾冬月都会在心里默默感谢她。
自己学不到她的美貌,那就沾点才气。
女神人美心善,希望不要介意。
按照平时,他同桌应该疾笔如飞,发出“沙沙”的写字声才对。
他转头一看,接着瞪大了眼,因为夏安居然还在盯着那封情书,模样还挺专注。
“喂,哥们,”龚世明一胳膊肘扫过去,略带好奇,“看个信这么久?谁写的,让我瞅瞅呗.”
“别那么八卦,”夏安挥了挥手,把人挡开,手上飞快地把信纸折了起来,塞回信封,“没署名,我再找找看是谁。”
“小气。”龚世明抱怨了一句,接着反应过来,“不对啊,这种没名字的信平时你都直接扔的,这次怎么学会怜香惜玉了?”
夏安眼睫垂下,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人家写得太认真,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对了龚二,你听过‘青松寒不落’的下一句吗?”
“轻松.什么不落?”龚世明挠头,“虽然我是语文课代表,你也不能给我出个这么偏的题啊?”
面容清俊的少年摇了摇笔,带了一丝感慨:“我今天之前也没听过。”
信是好信,并不肉麻,也无痴言妄语,写得细腻温柔,极具分寸,清淡怡人。
让夏安高看一眼的还是对方结尾那句:
【“青松寒不落,碧海阔愈澄。”夏安,我曾久读此句难以忘怀,今天也将它赠你,愿你心中灯火不灭,星河长明,也愿你我不负韶华,不负青春,若是有缘……亦不负彼此。】
没有多余的纠缠,只是表明心迹后,祝福他能够保持赤子之心,不畏前路艰难,上下求索。
很对夏安的胃口。
要不是他早已心有所属,恐怕也会对这位字有凛然傲骨、文有林下之风的女生产生兴趣。
龚世明还想聊两句,下一秒就听见第一排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缓缓扭头,果不其然,窗口一个秃头正冷冷地盯着他的方向。
是他们班主任。
“龚世明出来!”这一声吼得小胖子抖了抖身上的肉,朝他同桌露出个“怎么办”的痛苦表情。
夏安耸耸肩,拿起笔开始翻练习册。
没办法,爱莫能助。
“靠,你也没学习,他凭什么不叫你?”龚世明小声吐槽了一句,然后咚咚咚跑出去了。
没过多久,他又咚咚咚带着一大叠批改过的语文试卷回来。
“吓死我了,原来是叫我发卷子。”
龚世明猛拍胸口,露出逃过一劫的笑容,然后看向了埋头写练习册的夏安。
“来个人帮我发一下啊。”小胖子一边喊,一边无视了其他举手帮忙的,径直朝夏安走去,“学习委员就你了,赶紧的。”
头顶被一沓试卷泰山压顶的夏安面露无奈,心知这是好友在赌气,干脆全都接了过来:“行,我发,您老人家坐着。”
龚世明见对方这么好说话,心里那点憋屈瞬间就散了:“还是你一半我一半吧。”
两人很快分工完毕,开始服务班级。
夏安发了几张,正好走到第二排,倏地顿住脚步。
此时徐望舒还在练字,黑色钢笔对着用白纸复印出来的《陋室铭》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倒是她同桌察觉到不对,一抬头,就看见高高瘦瘦的男神正停在自己身侧,一双凝尽山川灵秀的乌眸定定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徐望舒。
同桌心里震惊,嘴上也有点结巴:“怎、怎么了?”
“没事,”少年微微一笑,眼底看不出多余的意思,“我看看你们试卷在不在我这。”
他手指翻得飞快,不多时就拎出一张:“徐.望舒?”
“啊?”被叫到名字的瘦弱少女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后脸色一呆,随即下意识地把碎发撩到耳后,声音细细的,“谢谢学委。”
夏安却没急着给她,把她的语文试卷翻看了一下,接着唇角微翘:“字不错。”
在对方充满磁性的嗓音里,徐望舒瞳孔微张,算是领略到了顶级祸水的威力。
好撩啊。
大概是徐望舒怔忪的模样让夏安误会了什么,他摇摇头,笑意微敛,把试卷递过去:“给你吧,待会记得来我这,把你另一样东西拿回去。”
“哈?”
“好了,”夏安只当她装傻,不再多说,给她同桌那份试卷也翻了出来,“宁梓曦,这是你的。”
叫做“宁梓曦”的姑娘从男神手里接过卷子,等人走了之后,才猛摇徐望舒:“我去,夏安刚才跟你说啥?拿什么?你什么时候给他送.送东西了?”
“我没有——”徐望舒整个人晕乎乎的。
“到现在你还瞒着我,是不是朋友?”宁梓曦有点不高兴了,她以为自己跟同桌无话不谈的。
“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徐望舒刚才因为夏安的出现大脑短路,现在理智慢慢回笼,“肯定是他搞错了。”
“可是他还夸你的字好看,”宁梓曦越想越惊讶,“你们怎么回事?”
“我.”徐望舒老脸一红,突然卡壳。
这字还是模仿她女神的,虽然没人知道。
“你害羞了。”宁梓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瞥了眼后排发试卷的夏安,“唉,我只是嘴巴上说说,你可比我勇敢多了。”
徐望舒百口莫辩,最后只讷讷憋出一句:“我没有。”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夏安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封藕粉色的信笺,想了想,长腿一迈,往徐望舒位置走去。
“夏安?”瘦弱的少女明显不太习惯被班里的大男神“青睐”的感觉,紧张得绷紧了身子。
夏安素来细心,眼眸往她身边那几个八卦的同学一转,摇了摇头:“出来说吧。”
两人来到走廊上,靠着栏杆的地方,晚风习习,但徐望舒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快要爆炸。
她从来没有跟男生这么接近过。
除了饭堂排队的时候。
“徐望舒,谢谢你这封信,不过我不能收,拿回去吧。”夏安将信递出,顺带打量了一下面前怯懦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女孩。
不知为何,见到本人后,夏安有些失望。
大概是人和信表露出来的气质截然不同吧。
徐望舒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那封粉色的信慌张地摆了摆手:“不、不是我的!”
夏安叹了口气:“如果你觉得拿回去太丢脸,那就扔了,我不会告诉别人,可以吗?”
“可是我真的没有写——”徐望舒抿了抿唇,绝不背锅。
少年见她“死不承认”,干脆凑近了她,眼眸锐利了几分:“这样,回答我一个问题。”
“啊?”徐望舒被面前陡然放大的俊脸逼得头脑嗡嗡响。
“青松寒不落,”夏安的睫毛轻眨,凝视他人时乌瞳犹如诱人深陷的漩涡,“你应该知道后半句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这个,但徐望舒此刻已经被眼前的美色冲晕头脑,嘴巴比脑子更快:
“碧海.阔愈澄。”
下一秒,她就往后踉跄几步,差点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
夏安怎么知道这句诗?自己还是经常临摹顾冬月的作文本,无意间记下来的。
“徐望舒,你的名字出自《离骚》那句‘前望舒使先驱兮’对吧?”夏安眉头蹙起,不理解对方怎么还在嘴硬,“望舒有为月神驾车之意,后来被引喻为‘月’,这封信无论是笔迹还是内容,甚至落款都指向你,还要狡辩吗?”
徐望舒颤颤巍巍接过信,决定看一眼究竟是谁“陷害”自己。
不过或许是两人刚才的动作比较亲密,走廊里跑过几个打打闹闹的学生,这会儿开玩笑似地起哄。
“呦,学生会主席在这调戏女同学,我要举报!”
“夏安你小子给我们逮住了吧,旁边的是谁,老实交代!”
“这不是徐望舒吗?我去,她在跟夏安表白呢,还拿了封情书!”
.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吼,其他路过的也探出头来凑热闹了。
徐望舒向来胆小,哪里经得起这种被围观的恐怖架势,情急之下也不看了,想把信丢到夏安怀里:“真不是我,你拿回去.呀!”
一阵狂风不巧刮来,那封薄薄的信从女孩松开的手里飞出去,被吹到栏杆上,随即又掉了下去。
夏安蹙眉,本想下楼帮忙拾回来,可一转眼看到“写信人”还在原地发愣,便顿住了脚步。
“我已经物归原主,后面是你自己的事了。”
次日清晨,顾冬月踩着早读铃声到了学校,在英语老师的盯视下掏出了厚实的英语笔记,开始小声念读。
她昨晚没睡好,一闭眼心脏就怦怦跳,只能在半夜打开手机盯着夏安的扣扣头像发呆。
对方当时加她的时候说过,除了学生会必要工作安排、班群发布任务,其他时间他都不怎么上线。
顾冬月便也没打扰过他,只是偶尔会进他的空间看一眼对方的动态。
后来从应欣那得知,每个人的空间动态都会显示访客记录,顾冬月吓得手忙脚乱,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经常偷窥夏安的扣扣空间,赶紧删掉了自己的访问记录。
不过奇怪的是,夏安的空间除了她,居然看不到其它访客。
这让她有点纳闷,又不敢问其他人,毕竟她喜欢夏安的事是秘密。
等英语老师终于踱步离开,顾冬月的同桌凑了过来,表情有点八卦:
“冬月,隔壁班有个新闻听不听?”
顾冬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思还放在她那封情书上。
“昨天夏安跟他们班一女的在走廊上暧昧,好多人都看到了.”
“走廊上?”顾冬月很冷静,她并不觉得夏安是那种轻浮的人。
“对啊,听说是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同桌耸了耸肩,“估计有夸张成分吧,反正无图无真相。”
“无聊。”少女的背很直,下颌微抬,眼眸淡淡地垂下,“怎么老是传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我昨天在教室里没出去看,刘总他们嚷嚷的,说有女的在跟夏安表白。”
“哦。”顾冬月大概能猜到原因了,同桌口中的“刘总他们”就是班里经常挨老王训的那批“害群之马”,平时正经事不干,就爱吹水和搞事。
女孩冷淡的态度让同桌的分享欲大减,似乎觉得没意思,扭回头去背书了。
而实际上,低头“专心”读着笔记的顾冬月,手指一直没翻页。
她胸口有点堵,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窗外天幕苍灰,厚厚的乌云在沉闷地翻滚,空气也闷热得没有一丝风,仿佛有什么在酝酿。
早读后半段,英语老师在台上带学生们练了一套听说,顾冬月被抽中叫起来回答Role Play其中一问。
尽管心烦意乱,但顾冬月还是迅速瞥了眼自己在草稿纸上记下的信息,糅合成句:
“They're mostly about the history and meterial of the fans.”
看着女孩流畅又标准的回答,英语老师露出满意的微笑,略作表扬后,想起一件事:
“你们新学期的分班已经出来了,这两天就要换教室,可以去楼下的公告栏看。”
老师话音落下,下课铃也随即响起。
班里哗然一片,一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起身准备去看分班,另一些人动作更快,是冲向食堂抢位置的。
二中的食堂在S市声名斐然,评级很高,就算与外面的餐厅比也差不了多少。
而早餐更是种类丰富,就跟外面的早茶一样,什么煎饼果子、肠粉、蒸包、枣糕、糯米鸡、虾饺.应有尽有。另外,二楼现煮的牛腩、牛肉、叉烧、肉丸粉面也极受欢迎。
即使是顾冬月这样的大小姐,也会拉着好友应欣每天排队点一份豪华全家福煮粉。
当然,她食量不大,每次都是跟闺蜜对半分。
今天也不例外,应欣在楼梯口等她。
“走,先去确定分班还是吃早餐?”应欣是个身材丰满、气质文静的女孩,比一米六八的顾冬月矮了几公分,单眼皮细长眼睛,非常有外国人眼里的东方美人那味。
“看分班吧。”顾冬月语气迟缓。
她刚才从班里走出来,夏安和他的朋友们正好经过。
他似乎看见了她,但也只是朝她笑着挥了挥手,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根本没有停下来等她。
也没有要给她一个准确答复的意思。
顾冬月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就好像从昨天膨胀到今天的巨大气球,被一根针“砰”地戳漏气了。
夏安难道还没发现那封信吗?
应欣盯着好友,皱了皱眉:“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顾冬月长睫低垂,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有些冷:“.没,我就是累了。”
应欣叹气,就这模样还敢说没人惹她?
“欸,你看公告栏那边好多人,”她决定转移顾冬月的注意力,“咱们快点吧,看能不能分一个班啊。”
两人往前走,偌大的公告栏已经堆满了人,窃窃私语着新学期的安排。
“一班跟二班都是实验班,你看全是大佬!”
“夏安,谢骏飞,李烨成,胡琪,龚世明.哇,顾冬月也在!”
“顾冬月.咦,咱们校花不是特长生么?”
“孤陋寡闻了吧,人家文化分也牛得很,听说家里有钱,每一科都请专门的家教辅导.”
“炒,不愧是我女神!”
被议论的正主本人却没听到这些,她被人群挤得很难受,只能双手护在胸前,努力躲避肢体的碰撞。
实验班共两个,每班二十五人,她上学期平均排名四十九,分班是打乱名次的,如果运气差她可能又不能跟夏安一个班了。
当然,还有应欣,她的成绩也能进实验班,这时已经灵活地钻进前排,还跟后面的顾冬月摆手:“你别挤了,我帮你看!”
顾冬月松了口气,忙后退几步,想离开人群,不料身后正好有一堵高墙般的躯体——
两人砰地一撞,顾冬月的肩膀被对方伸手扶住。
对方的手掌很大,炽热,碰到她的肩膀时仿佛有热量传来。
她平时最厌恶陌生人的触碰,此时下意识地甩开,随即便听见那人一声嗤笑。
“真拽。”
顾冬月心里微恼,还不是这家伙先堵在自己背后?
她自小被娇宠惯了,心里不舒服也不懂退让,反倒抬起头冷睨着对方:“让开。”
眼前是个一米九几的高个男生,没穿校服,身上套着的是宽松的黑色校T,手臂和小腿呈现出赤蜜的性感色泽,似乎刚运动过,粗粝的短发有些濡湿地贴在额头。
他长得很帅,但不是夏安那种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类型,而是带着一股极其危险、野性又放荡的痞劲儿。
尤其是那双下垂眼,慵懒散漫,像一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猎物尽收眼底的野兽,低眸看向她时,叫人无端地发怵。
“我帮了你,不说谢谢就算了,”那人语气玩味,左边脸颊露出个很浅的窝,“讲点礼貌成吗?”
由于身高差距,顾冬月刚好够到他的锁骨,此刻不得不仰起头,素白的脖颈弧线紧绷,下颌连着嘴唇紧抿.这已经是她不爽到极致的前奏。
“谁说过要你帮了?”女孩愠色渐浓,语气也冷得淬冰。
男生反倒起了兴趣,干脆弯下腰,凑近了她那张白得跟玉琢似的脸庞,身上滚烫而又蓬勃的雄性气息笼罩着她。
“喂,同学,我们无冤无仇,”他的嗓音沙哑又低沉地撞上她的耳膜,仿佛湿冷的薄雾一缕一缕地缠了上来,“你确定要惹我?”
纵使顾冬月修养良好,此时也不免打了个冷颤。
第1章 大雨
天边乌云暗涌,风雨欲来的闷躁伴随着八月末的热气,与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起将少女的脸颊染上了微醺的绯色。
她从来没有跟一个男孩这么接近,也从来没人敢这么靠近她。
顾冬月睫毛轻颤,身体僵硬,一秒,两秒,才想起挣扎。
“走开。”
她一边皱眉,一边伸手推搡,试图把面前这具高大而又充满热量的男性身躯与自己隔远一些。
但很可惜,她的手指刚碰到某人带着薄汗的T恤,就已经被衣服下结实而温热、会微微鼓动的肌肉惊得缩了回来。
黏糊糊,热腾腾,非常奇怪的触感。
作为一个洁癖重症患者,顾冬月的手指无所适从地悬在半空,心中后悔不迭。
她又气拦在面前的神经病,又气弄脏了手的自己。
而被女孩倏地碰了一下胸口的简维星,只觉得痒意擦过心间,随即挑了挑眉:
“同学,男女授受不亲,矜持点。”
闻言,顾冬月恼意翻倍,抬起头瞪视着他。
少女泛着红晕的脸庞这一瞬间美得仿佛敛尽朝阳的光辉。
“明明是你挡着我.”她气得声音都有点抖。
“拜托,”少年笑了笑,按捺住莫名骚动的情绪,眼底兴味盎然,“二中又不是你开的,凭什么要我让路?”
顾冬月终于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个不讲理的.不,故意挑事的家伙。
她校服下的胸脯微微起伏,似乎强忍着怒气,良好的家教让她说不出脏话,但讽刺一下倒也不难:“因为好狗不挡道。”
“首先我不是狗,其次道也不是你的。”简维星耸了耸肩,嗤笑一声,俯瞰着小姑娘,“哦,刚才的事你还没道谢呢,来,说句‘谢谢’我就让。”
顾冬月怒极,心情反倒冷静了些,眼眸微微睐起,露出天然的傲慢与轻蔑。
“不好意思,”她后退两步,轻声细语,话里却含着毒,“我跟一条拦路狗无话可说。”
简维星的表情微愣。
这是他转学的第二天,还不怎么熟悉校园设施和道路,但对新学校的生活挺期待的。
万万没想到能撞上这么高傲的女生,自己只是随手扶了一把,都会让她感到恶心。
从小就备受异性追捧、靠外表无往不利的少年有些纳闷:
自己有这么招人嫌么?
“冬月——”此时,已经看完分班的应欣匆匆跑来,诧异地望着在原地对峙的二人,“怎么回事?”
顾冬月转头,瞥了一眼好友:“没什么,遇到个疯子,走吧。”
应欣接收到好友的暗示,立马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臂,拉着人一言不发先撤退。
“走走走,吃早餐去。”
被晾在原地的高挑少年歪了歪头,呵了一声,眼神一直追着顾冬月离去的背影。
等走远了,应欣才松了口气,看向顾冬月:“又来一个骚扰你的?”
顾冬月摸了摸耳朵,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呼吸余温,这让她更加羞躁:
“不止。”
还有威胁恐吓。
罪加一等。
自幼顺风顺水、从未遇过这种野蛮人的大小姐何曾被这么逼着“道谢”?
而且刚才说话的时候,那人的唇瓣好像都蹭到她耳朵上了。
心高气傲的顾冬月没有一巴掌扇过去已经很仁慈。
应欣见好友不愿多说,心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便也不再强行追问,只是提醒她:“要是很过分,我让我叔告年级主任去。”
她表叔是校内的行政管理,有点人脉。
“没那个必要。”顾冬月抿了抿唇,眼神淡淡,“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跟这种人有交集。”
“啊,也是。”应欣忽然反应过来,“这人看着像体育生,应该不可能跟咱们一样进实验班。”
被她提醒,顾冬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分班结果……怎么样?”
“很遗憾,下学期咱俩依然得异地恋,”应欣鼓了鼓脸颊,“你在一班,我在二班.不过你比我幸运,能跟夏神同班呢。”
“哦,”顾冬月先是蹙眉,不满自己跟好友分开,但后面想起“夏神”是谁,眉头又松开了一点,“好吧。”
应欣没留意到闺蜜的表情细节,自顾自埋怨道:“我就不明白了,分班非得按单双数排.一三五名一个班,二四六名又一个班,你说排班的人是不是有强迫症?”
顾冬月摇头:“是我们缘分不够。”
“怪我,才考了年级第二十名,要是再高一名多好,”应欣故作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就不用跟四十九的你忍痛分离.”
顾冬月平日都是一张高冷范儿仙女脸,此时也有些忍俊不禁:
“应欣,你跟我凡尔赛是么?”
“不敢不敢,”应欣挽起顾冬月的手臂,清了清嗓子,“我还指望你帮我通关呢!”
“Deemo?”顾冬月瞥了她一眼,知道好友又犯了音游瘾,“我不是帮你过了魔王曲吗?”
“现在是Arcaea,我卡在《无限天堂》那首谱面,键位落速太快了.只能说不愧是天堂,我升不上去。”
应欣是个狂热音游爱好者,但她手残,每次卡关都得找顾冬月帮忙。
顾冬月对好友这种又菜又爱的行为不太理解,但表示尊重:“你自己加油。”
“冬月.你不爱我了。”应欣晃了晃闺蜜的手,“你不帮我——”
“周末我要补课,”顾冬月跟好友扯东扯西,先前的不愉已经纾解许多,“算了,等下课间操活动再说。”
应欣摸了一下校服兜,朝顾冬月飞快眨眼:“吃完就可以试,我带手机了.”
顾冬月揉了揉太阳穴:“没救了你。”
二中一般不禁学生手机,只要别在教室里明目张胆玩,或者被巡堂老师逮个正着就行。
两个小姑娘谈得兴起,不知不觉就到了食堂。
此时里面已经人山人海,各种食物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顾冬月皱眉,拉着想吃肠粉的应欣上二楼。
“哎,冬月你让我去打一份虾肠.”
“你没看那边地板吗,很油,你现在过去鞋子肯定得脏,明天再吃吧。”
“OK,”应欣是知道好友重度洁癖的,刚才在食堂门口就洗了很久的手,也不知道在洗什么,“那就吃粉吧,二楼的煮粉最好吃了。”
“你找座位,我去点。”顾冬月拿出饭卡,瞥了眼前方的粉面窗口,队伍有点长。
她熟练地拿起餐盘,两双筷子,开始排队。
也许是因为等得有点久,轮到她时,牛腩跟叉烧这些配菜都已经没有了,顾冬月只好要了碗瘦肉搭丸子的米粉。
师傅估计是看她身材比较瘦,给她打了碗满满当当,稍微一晃就能洒出来的汤粉。
顾冬月深吸一口气,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都会提起来,生怕滚烫的汤汁会洒到自己手上。
作为一个钢琴特长生,手就是她的命根子。
也许是想什么来什么,旁边的教师点餐区域,一个教师家属小朋友端着炸鸡腿横冲直撞跑了过来。
顾冬月看他这架势,端餐的手都有点抖,偏偏一时半会根本躲不开。
眼看那小孩子刹不住车要撞上来时,顾冬月紧张得瞳孔骤缩,一动不敢动——
然后就见那小孩被人拎起后颈的红领巾,往后一扯,惊险地顿住了步伐。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一米九几的大高个,黑T外面罩了件蓝白相间的校服,笑容依然那么恶劣。
“同学,反应可以再迟钝点吗?”
顾冬月惊疑不定地直视着对方。
貌似,是早上跟她结梁子的那位。
还没等她开口,对方长腿一跨,伸出手接过她沉重的餐盘。
“别瞪我,再瞪你汤都要洒了。”
她噎住,旋即转眼一瞄,刚才那个拿着鸡腿的莽撞小孩已经被另一个同样高高大大的男孩送走了。
“那是我队友,小破孩横冲直撞,我让他去提醒一下家长。”简维星的嗓音散漫而慵懒,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坐哪?”
顾冬月心情复杂,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别发呆啊,我还没点早餐,二十分钟后打铃,快点。”少年催促。
“柱子那边,”粉在对方手上端着,顾冬月只能领他过去,“有个短头发女生坐那。”
“哦,你朋友。”简维星了然,迈开腿,健步如飞。
少女跟在他身后,秀眉轻颦,嘴唇咬了又咬,似是纠结。
应欣见一个陌生的高个子把餐盘放在自己桌上,吓了一跳:“我这有人.咦,冬月?”
“他,”顾冬月有些脸热,总觉得被简维星这么一帮,早上的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他帮我送过来的。”
“可他不是早上才——”应欣欲言又止,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