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章悦先看到他,表情诧异了一下,才端庄笑道:“屹忱回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也住在大伯家呢。”
谢屹忱抱着双臂倚在阳台门边,漫不经心道:“阿姨好。”
他没搭前面的话,不过章悦也很习惯这种态度,自然地洗了手走近:“在大理玩得怎么样?你爸传照片给我了,风景很不错。”
“嗯,挺好。”
谢屹忱这时候才转向谢镇麟,懒洋洋地叫了声“爸”。
谢镇麟看他一眼就知道,惹他不高兴了。
他其实没打算让谢屹忱看到,想着早上在家待一会儿就出去,没料到还是给撞了个正着。
谢镇麟心平气和道:“行李放在你大伯那?”
“嗯。”谢屹忱打量他,“您这是忙完了,可以歇一会儿了?”
“还没有。”谢镇麟稍顿一瞬,“估计得等下周,大概周二吧,你可以跟我去公司转转。”
他们做的是SaaS,还是对接B端客户的软件应用,帮助企业更好地去做数据方面的智能运营管理。企业单独研发一套IT系统成本较高,不如外包给他们这样的第三方,有现成的模块,效率更高。
客户是企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对C端消费者,在市场上可能并不是人人都耳熟能详,知名度没那么高,但恰恰可以因此闷声赚钱。
谢屹忱知道,他爸说这话也不是在跟他商量,淡淡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看到刘阿姨,是他们家的佣人,应该是很有眼色地回房间了。
这时章悦熟门熟路地到厨房里拿水果,洗了切到盘子上,端出来给谢屹忱:“来,屹忱尝尝,新鲜着呢。”
看他吃了两块,又问:“既然碰上了,不如中午一起吃个饭?”
谢屹忱看了谢镇麟一眼,谢镇麟很快道:“你不用操心他,他有自己的安排。”
他让章悦去沙发上先看会儿电视,自己则拉着谢屹忱进屋。
等到关了门,谢镇麟才稍顿一瞬,解释道:“阿忱,没跟你说我昨晚回来,是因为就在这边待一天,马上又走了。”
就待一天,先见的是章悦而不是他,还不如不解释。
谢屹忱低着头笑了下,嘴角却没什么弧度:“嗯,知道了。”
看他这样子,谢镇麟叹口气:“爸爸这段时间确实忽略了你,要不这样,等下周你妈妈也回来,咱们出国玩上一段时间。”
然后又找个记者随行,拍一些家庭美满幸福的照片吗?
房间里摆着茶桌和茶具,谢屹忱随手拿了一只小巧的紫砂杯,放在掌心里心不在焉地把玩。
“你想去哪,去土耳其和瑞士怎么样?或者在国内,香港和澳门也行。”
谢镇麟应该是有点疲倦,经营公司的压力挺大,都体现在神态上了。谢屹忱本来想说什么,此刻也都压了下去。
“旅游就不必了,没几周我就要去北京了。”他抬起眸,挺认真地说,“我就是有件事儿,还是得和你们再沟通一下。”
谢镇麟:“你说。”
谢屹忱笑笑:“您和我妈玩这么新潮的婚姻模式,我虽然不能苟同,但最后也接受了,这是对你们的尊重。但我希望你们也能尊重一下我,不要再把人带到我的面前,也不要再让他们来找我。”
他把杯子重新放在桌面,略一抬眉道:“不然下次再接受采访,我真笑不出来了。”
谢镇麟自知理亏,对他这种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暗讽也没生气,好脾气地应:“行,下次不会了。”
“你章阿姨就是热心,我回头说说她,然后之后找个机会也提醒一下你妈……你呢,生活学习上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们提。”
谢屹忱靠在沙发上,表情不置可否。
随便聊了一会儿,谢镇麟想到什么:“对了,杜骏年找我来借钱,你说我要借吗?”
这就是之前和宁岁提过的那个做短视频的表哥,谢屹忱愣了下:“他怎么了?”
“说是公司被一个大的互联网龙头看上了,但他不想卖,所以对方就找之前的一些风投股东恶意收购,还要把他踢出管理层。杜骏年现在来找我入股,大几百万吧,希望能把控股权给保住。”
谢镇麟问他:“你有看过他那个软件吗?做得怎么样?我是不太想和这些亲戚缠在一块儿,到时候分割利益的时候说不清,出了事也只能闷声吃哑巴亏。”
他爸是那种典型的商人思维,比秦淑芬更有过之无不及。
谢屹忱客观回答:“我觉得模式很新,在市场上也拥有了一定的份额,风头正劲,这些大厂想轻易学这个模式估计还学不来,所以才想直接拿现成的。”
顿了须臾:“表哥做事靠谱,也很有责任感,我觉得他眼光很独到,值得信赖。”
两人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会有感情上的私心很正常,谢镇麟自己还是偏向不投资:“我再想想吧。”
两人没有多聊,谢镇麟还要赶下午的航班,看了眼手表:“从潮州给你带了一些小玩意儿回来,放客厅里了,一会儿记得去拆。”
眼看着他要开门走出房间,谢屹忱忽然叫住他:“爸。”
“嗯?”
他不带情绪地撩了下眼皮:“我想问,你真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谢镇麟回过头来静静看着他,一时没有出声。
儿子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身高早已超过他,五官也俊朗出众,遗传了他和若蕴身上所有最好的特质。
谢屹忱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但谢镇麟最欣赏的,还是他目光里那种少年人敢问天高海阔的胆识气魄,以及尚未被世俗磨平的锋芒棱角。
所以谢镇麟一向是以最平等的身份与他对话。
他轻叹了口气:“阿忱,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并不认可我和你妈妈的行为方式,但你要知道,做利益共同体,远比被爱情捆绑在一起更加牢固。”
“没有哪一种爱情是不会消散的,这种开放式婚姻的观念,我们当初在结婚的时候就开诚布公达成一致。”
“你也许会觉得我和你妈妈感情疏淡,但其实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家人,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弃彼此。我也可以向你保证,这个家会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
谢镇麟带着章悦离开之后,谢屹忱坐在二楼阳台上望着外面的小花园发呆。
谢镇麟和邱若蕴一直以来都是一对无比开明的父母,谢屹忱小时候在学校里惹出什么事,两人从来不偏听偏信老师或其他家长的一面之词,而是让谢屹忱自己说,他们再去分析判断是非对错。
谢镇麟以前就告诉他,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想要过的人生,不要对别人过多评价,也不要胆怯畏葸,不敢活出自己想成为的模样。
犯错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我们都是凡夫俗子。
即便犯了错,也要拥有敢于再度站起来的勇气。
谢屹忱知道他爸妈事业心特别强,是俩狠人,遇到彼此之后观念一拍即合,有了想要建立家庭和事业的想法。
关于开放式婚姻这件事,谢屹忱是在初中的时候自己发现的。
其实早年两人还算温情,没有把任何蛛丝马迹摆到台面上来,也会很细心地在他面前营造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
后来可能是看他长大了,该懂的都懂得差不多了,就懒得装了,家里慢慢地出现了一些他从没见过的,属于别人的东西。
谢屹忱就跑去问他妈这是怎么回事,夫妻俩坦诚地坐下来,直接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
谢屹忱当时觉得这挺残忍的,后来心想这可能也是老爸老妈的某种良苦用心,毕竟见识过这样的事情,在这荒唐世道里再看到什么都不会惊讶,心脏承受力该有多强大。
午后的阳光慵懒,谢屹忱仰头靠在软沙发上,抬起左手臂,敛着眼仔细看那条显眼的长疤。
其实比起那么多年前,已经淡化了许多,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这条疤的成因,只有张余戈略知一二,不过他知道的也不是全部,只以为是他父母打他时伤到的。
其实,是因为邱若蕴某次约会过后不慎被记者拍到,照片小范围传播到网上,对公司声誉造成影响,导致损失了当时一个上亿级别的客户,所以两人才迸发出激烈争吵,情绪激动下打碎了一口尺寸较大的瓷瓶。
谢屹忱觉得自己纯属被误伤。
他比较倒霉,当时就在旁边,本来是想劝架,结果那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下,就给胳膊划拉了那么一道。
血登时就飙了出来,所幸谢镇麟和邱若蕴都比较冷静,暂时止血以后,抱着他就往医院跑,最后缝了大概有六针。
再后来,他爸妈就再也不吵架了。
这伤也是当时看着吓人,过了就不疼了。
其实,仔细想想,谢镇麟和邱若蕴对他已经够好的了。
钱财方面从不束手束脚,无条件支持他喜欢做的事,还很开明讲道理。
除了不记得他的生日,少一些爱和陪伴,再加上这段在众人眼里看似完美的婚姻其实还有其他人参与,父母角色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无可指摘了吧。
谢屹忱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服了,正到晌午,他有点饿,下楼到餐厅,刘阿姨已经给他做好了饭,笑眯眯地从厨房里端盘子出来。
她算是家里的老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很明白。两人坐在一起融洽地吃完了饭,张余戈又在三人小群发了条消息,问他下午要不要去打球。
谢屹忱:【昨天不是才打过?】
金戈:【是篮球不是壁球!】
酷哥林:【高华最近在施工不给进吧?】
酷哥林:【好像是在重修教学楼。】
金戈:【咱可以去槐大里面打,那儿场地更大,正好我新买了双篮球鞋嘿嘿[墨镜]】
谢屹忱懒懒回:【去不了,下午有事儿】
金戈:【太无情了……】
金戈:【爷您别是昨天累着腰了,找个托词不来吧[狗头]】
谢屹忱的确很久没打壁球,现在身上还有些感觉。
昨天他们订了个房间打球,过道有两个女生一直透过玻璃窗直勾勾地在看他们,谢屹忱只中途出去了一回,就被堵着各种要微信,回去以后索性心无旁骛,埋着头打了三小时。
最后还是他耐心比较足,把人耗走了。
所以现在这阵子,谢屹忱不太想再动,但他下午也的确有些事情。
谢屹忱高中时一直都是axis实验室的成员,这个实验室是槐安市前三大中学和槐大共同合作创办的,平常就做一些智能机器人的研发,之前VE型初版就是他们几个高中生捣鼓出来的。
下午他约了指导老师和四中的人,一起研究下2.0版本的完善方案。
因为之前初版VE成品被那位同学带去四中的实验室了,所以两人就直接约在四中见面。
宁岁原先约了于志国在八月底四中快开学时给她讲讲大学内容,但因为夏芳卉坚持要她报名参加京大的“新生骨干”项目,所以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去跟于志国道歉。
本以为这事只能遗憾翻篇,谁知老于还是体恤她,提前找了个周末,让她带上京大的数学教材到学校来。
顺便听他说,暑假期间学校又把其中一栋教学楼的顶楼两层翻修了一下,现在光洁崭新,可以参观参观。
他们约定在下午二点钟,宁岁大概提前十五分钟就到了校门口,慢悠悠地背着书包往里走。
进校的时候她发现仍然有些男生在篮球场上运动训练,清一色的队服短袖,肩臂曲线生机勃勃,在场上大汗淋漓地来回奔跑。
还是青春好啊。
宁岁扫了一眼就收回,熟门熟路地坐电梯到教学楼四层,敲响于志国的办公室。
老头人还没到,宁岁就简单刷了下微信。
胡珂尔给她发消息:【[图片]】
泡泡珂:【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坏笑]】
是一张篮球上的抓拍照片,依稀能看到有个魁梧大哥穿了件红色球衣。
岁岁岁:【?】
泡泡珂:【来槐大找我爸,结果碰巧看到[章鱼]和林舒宇在打球】
泡泡珂:【那天我就说怎么看那件球衣那么眼熟,原来是张余戈这狗比哈哈哈哈哈】
胡珂尔发来一张“青果”小程序的截图,上面赫然是同样一件衣服,连背后的号码都一样。仔细一看,侧脸在光晕中的感觉和本人也是如出一辙。
她简直爆笑:【张余戈这个装逼狗,自己640要求别人680,学校还写京大,喜死我了哈哈哈】
宁岁扫了一眼那张介绍页面截图,上面草率地填写了一些信息,包括性格描述、爱好、喜欢的电影和歌曲。
“……”
为什么,看着感觉这么眼熟呢?
还没回复,胡珂尔又迅速冒出个鬼点子:【岁宝,要不你注册个账号,装作陌生人去跟他聊聊,感觉应该会挺有意思[狗头][坏笑]】
和谢屹忱的微信聊天终止在上次发玉龙雪山照片的时候。
宁岁给他简单发了个“玩得开心”,他就回了个“嗯”。
其实那天晚上从环海公路回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两人走得有点过于近了,心里的某种回避本能起了主导作用,想要拉开一点距离。
——宁岁一直知道自己在人际交往中是轻微的回避依恋型。
不只是和异性,在任何亲密关系中,都是可以适用的。
最初在和胡珂尔交朋友的时候,也经历过一段很别扭的时期,宁岁一度觉得对方太热情,有点招架不住,数次动过想要逃避的念头。
宁岁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么心情。
会有点无措、慌张、不安,害怕别人接近。
但幸亏胡珂尔心大,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只以为是宁岁性格比较高冷,仍然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后来时间长了,宁岁才慢慢消化适应。
所以,如果谢屹忱在分别之后再给她发什么消息,估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但显然宁岁的担心是多余的。
将近小一周过去了,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甚至在共同群聊里都没有出现过。
宁岁垂眸盯着手机屏幕,默了片晌——嗯,找到原因,原来他有小软件可以和别人聊天。
要怎么说,胡珂尔发来的截图中的logo,让她几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在大理太阳宫附近时,谢屹忱手机上跳出来的那个小程序。
一个宁岁之前没听说过的社交软件。
——至于为什么笃定胡珂尔发来的这个截图账号不是张余戈的,其实很简单。
排除掉身高学校这些基本信息,《克卜勒》这首歌,宁岁在谢屹忱手机的音乐软件常听列表中看到过,更不用提电影《美丽心灵》,是他们在古城的时候一起看的。
宁岁没有立即告诉胡珂尔这件事。
她决定先研究一下这个小程序。
简单地注册了名字,发现门槛不低,要实名绑定身份证。操作完之后,宁岁填了下介绍页面上的信息,学校写的清大,其他所有真实信息都和她本人填的不一样。
系统提示,最好放上一张照片。
于是,她在相册里选了一张胡珂尔看不清脸的远拍照。
对此宁岁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因为她记得胡珂尔非常喜欢这张照片,说朦胧的阳光很有意境,能够衬托出她纤细的双腿以及苗条的身姿。
宁岁了解到,这个软件每天会推送20个人过来,只有双方互相点赞,才能开启聊天。
所以理论上,她没法直接选择某个人,必须等到软件自己推送。
再仔细一看,商家果然都有套路。
——如果充值33元的月度vip,就可以指定对象,直接发送加好友请求到对方的信箱,但能否开启聊天,还要看对方同不同意。
于志国的办公室里采光还不错,外面有不知名的小鸟在婉转啼鸣,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宁岁就先悄悄地坐在他的真皮扶手椅上,完成了充值操作。
然后根据胡珂尔截图上的用户名,搜索“Anathaniel”,找到谢屹忱的界面。
宁岁发了添加申请,那头还没有回应,她就戴上耳机听歌。
没过几分钟,于志国就风风火火进来了。
一眼看到鸠占鹊巢的宁岁,要笑不笑道:“我座位坐得舒服不?”
宁岁蹭一下弹起来,镇定地给他拍拍靠背上的灰。
片刻,诚恳评价:“还行,靠背那块有点硬。小心腰间盘突出。”
于志国:“……”
其实这次约着见面也不是在教学,就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只能简单给宁岁介绍一下系统框架。因为微积分是之前竞赛的时候学过的,于志国就直奔数分和高代。
暑假放了有一会儿,他很久没看到学生,讲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激情四射。
宁岁听得也很认真,她和老于之间也已经培养出一定的默契,很容易理解他教授的概念。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快到尾声时,于志国接了个电话,简单应和两句,饶有兴致地放下看她。
“我带的这届高一理素尖子班有几个小家伙搞数竞,就自己组成了学习小组,这后半截暑假都要来学校自习,想找我问问题来着,要不要和我去看看他们,顺道聊聊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宁岁还想参观一下刚修好的教学楼,就点了点头。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走楼梯去理素班。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基本上已经听到叽叽喳喳的谈话声。
大概八九个学生,穿着各色衣服,零零落落地坐在座位上。因为没人管,教室里还是一副闹哄哄的景象,有两三个活跃的正趴在讲台上兴致勃勃地分享这半个暑假的所见所闻,空中不知飘着谁的纸飞机。
于志国哐当一敲门板:“你们是来自习还是来开飞机的?”
不得不说,老师的威力永远无穷。
就像是狂风暴雨的大海雨过天晴,教室里的活跃分子们仿佛突然变成石膏像,集体缄声,乖巧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众目睽睽之中,于志国领着宁岁走了进来。
宁岁今天穿着一条浅蓝色的束腰连衣裙,衬得皮肤白而细腻,一头长发光滑柔顺地披在肩头。
小孩们大概是没料到还有意外访客,眼睛瞪直,教室里登时响起轻微窃窃私语的声音。
于志国清了清嗓,朗声:“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你们高三刚毕业的学姐宁岁,在高考中发挥优异,以高分考上了京大数学系。”
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
近十双眼睛唰唰地聚焦在宁岁身上。大概是没想到学姐成绩好,本人还那么漂亮。
崇拜、震惊、好奇,一时之间情绪纷纷扰扰:“哇!”
老于卖足关子,老奸巨猾地一笑。
宁岁感觉不妙,下一秒,就听他直接先斩后奏地把她架了上来:“要不,岁岁你随便讲两句?”
宁岁:“……”
其实看到这些高一的学弟学妹,就想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宁岁换位思考,如果刚入学的自己能够有机会地听一听学长姐的经验,那么大概能少走很多弯路。如今位置调换,她也希望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宁岁大概组织了一下语言。
多亏了之前在学校做主持的经历,她能够快速地提炼出自己想要分享的内容,较为落落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又大概分享了一下自己三年来的心路历程,以及一些重要转折点上的经验之谈。
于志国在旁边听得很欣慰,这孩子一向靠谱。
转头再一看,嗬,近十双眼睛都炯炯有神地盯着讲台上的人,目光已然非常膜拜。
他忍俊不禁。
宁岁很快讲完,让他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随便问。一开始大家都谨慎地没举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欲言又止但又跃跃欲试的模样。
于志国一眼就看出这帮孩子在老师面前放不开,朗声笑道:“我先出去了,你们有什么就大胆问学姐。”
等人走远后,教室里明显热闹起来。
陆续有几个同学请教了一些学习方法上的问题。
“学姐,总是感觉学习效率很低下怎么办?感觉一天到晚都在学,但成绩就是上不去。”
“请问学姐我们应该怎么调整心态,越临近高三压力越大,好像进入了负能量循环……”
宁岁就按次序一一耐心解答:“可以适当放松一下自己,比如听听歌,找朋友一起运动,我有时候会和同学去体育场打羽毛球……缓解压力也是同样的方法,多和人交流一下可能会感觉好一些。”
这时又有一个女生举手,很踊跃的样子,宁岁点她起来。
“学姐,请问你怎么看待早恋的事情?”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呼声,其余人目光频频在这个女生和另外角落里一个男生中来回拉丝。因为人少,所以看得很清楚,男生的脸一下子就爆红,往女生那块儿偷瞄。
估计是众所皆知的班对。
得亏于志国不在。
宁岁就笑了笑,温声讲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在青春期对异性产生欣赏或者倾慕的情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们也要明白当下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我觉得最好的处理方法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同进步,一起变得更加优秀。”
“哇哦!”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群情振奋。
女生还没坐下,双眼冒着好奇又兴奋的光,小声试探:“……那学姐,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高中三年有没有和某个能共同进步的人在一起呀?”
宁岁睫毛扑簌了下。
台下的学弟学妹们都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屏气凝神期待回答。
她回忆须臾,抿着笑摇头:“没有。”
和小孩们聊完,他们就沉浸下来做数学竞赛的习题了。结束以后,宁岁临走前给于志国打了声招呼,老头子在办公室给她拿了盒巧克力,说是学生来看他的时候送的。
“一个两个的,不知道我有糖尿病吗?上回还有个送我弹力绳的,回去就闪着腰了。”
宁岁眨了眨眼:“知道了,下回给您送按摩枕、保温杯、泡脚桶、足力健。”
“……”
从办公室出来,宁岁意外在走廊上碰到了孙小蓁,她这届的同班同学。
孙小蓁是班上一个成绩较好但寡言少语的女孩,高考发挥稳定,考上了京大。
两人打了招呼,孙小蓁问:“岁岁,你怎么在这?”
宁岁没多说:“回来看看老师,你呢?”
孙小蓁哦了声:“你知道我参与了axis实验室嘛,我来这边搞机器人。”
“机器人?”
“对啊。文思远和我一起,我们刚搞完呢。”
孙小蓁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宁岁点了点头,正寻思着要不要道个别的时候,前头不远处传来极为闲散的脚步声。
宁岁的视线越过孙小蓁,她背后的楼梯上走下来了两个人。
靠教室这边的那个是文思远,穿得很休闲,双手大喇喇抱着后脑勺,神情放松地同身边人说着什么。
至于另外一个。
身姿高大挺拔,黑发锐眼,英挺深邃的五官,薄唇,侧脸线条棱角分明。
他更靠近栏杆处走,身上难得套着宽松的校服外套,懒懒随意地插着兜。
橙红色的夕阳倾泻,好像油彩落到了他的身上。
好像有人说过,如果太阳照进他眼底,他的眼睛就是琥珀色的,不过她现在看不清晰,没办法求证。
宁岁稍顿一瞬,没动作。
倒是文思远先看到她,哎了声,又看向孙小蓁:“你们在干嘛?宁岁也在啊。”
孙小蓁接道:“岁岁来看老师的。我们刚好遇见。”
文思远瞥到宁岁手上那盒超大巧克力,福至心灵地笑:“看老于啊?”
“嗯。”
文思远说:“本来也想上去看看他来着,可惜我今天有点别的事。”
两个男生走近,不远不近地站到她们面前,宁岁瞄了一眼谢屹忱,这人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溜进她的地盘里来了。
文思远看她没出声,挠挠头,侧眸:“那个,我介绍一下——”
话音未落,身边的人悠悠然笑了下:“不用介绍了。”
“啊?”
孙小蓁和文思远都没反应过来,谢屹忱低敛下眼,慢条斯理向前走了一步,径直站到宁岁身边。
“我们很熟。”
他身上那阵淡淡的清冽气息随着蔓延过来,宁岁睫毛扑簌了下,稍稍别开视线。
——嗯,连续五天杳无音讯的熟人。
“宁岁,你认识咱忱总啊?怎么认识的?”
文思远觉得很神奇,毕业典礼那天大家聊到谢屹忱,他记得她还没什么反应。当然,那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认识对方,高中三年同为axis实验室的成员,可能人数太多,竟然连一个照面都没打过。
还是这几天经由老师介绍,才正式认识的,算是久仰大名了。
宁岁答:“毕业旅行碰到的。”
“诶,是去云南吗?你和胡珂尔一起去的?”
“嗯。”宁岁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是已经搞完了吗?准备去哪里?”
“哦,是,想等会儿去吃饭来着。”
正好碰上,文思远想着邀请一下宁岁,没注意到孙小蓁的眼神,热络道:“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吧?”
宁岁瞥了谢屹忱一眼,这人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底说不出是否有点兴味,她轻攥了下指尖:“行啊。”
四人来到学校旁购物商场里的一家小火锅店,找了个角落的卡座位。
谢屹忱和文思远对着坐,剩下旁边两个位,宁岁还没动作,孙小蓁便率先坐到了谢屹忱旁边。
于是宁岁便拎着包在文思远隔壁坐下。
这儿是扫码点餐,每个人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肉和蔬菜。宁岁早早就选好了,其他几个人还在看手机,她就退出想去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