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过,他本人很谦虚,从来不在大家面前说这些事情。
宁岁点开了之前那个同学发的网址,输入暗号后很快加载出界面,一眼就看到里面有一条很显眼的HOT贴:【表白高三学长!!!】
贴是今年寒假的时候发的,已经有一段时间,现在又被顶了起来,下面盖了上千楼。
里面第一层是楼主自述:【救命救命救命!!今天近距离接触谢屹忱学长真的很心动!!】
【是这样的,我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然后前天就收作业去楼上老师办公室,习题册有点厚,我一个女生抱着就很费力,也看不太到前面的路,结果楼上是高三嘛,学长正好走了下来,我走得太着急就不小心撞到了他,还挺重的,反正我就听到砰的一声响,作业本也落了满地。】
【当时他手上还拿了个蛋糕,结果被撞翻了,掉在地上不能吃了。我就很尴尬嘛,就想赶紧说对不起,结果他先说了声抱歉,不仅没生气,还蹲下来帮我捡书。】
【我这时候才敢近距离看他,真的好帅啊555555那个楼梯阳光就是很好嘛,就这么照下来,我看到他眼睛是那种很温柔的琥珀色诶,啊啊啊反正当时我心跳都停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能懂吗!】
下面就有一大排跟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楼主继续道:【其实学长外表看上去又冷又拽,所以我也没想到他脾气那么好。】
跟帖:【+1!!之前商赛的时候我们团队出现技术问题请他帮过忙,他一直很耐心地去和主席团那边协商qaq】
楼主:【但是我想他应该有女朋友了吧,因为那个草莓蛋糕款式还挺可爱的,是不是要送给哪个女生的啊。哎现在想想好可惜,听说学长名字很久了,也总是在高三年级成绩榜看到他,这还是第一次正面遇上,太不知所措了,就很没出息地跑了呜呜呜!】
跟帖:【不是吧啊啊啊,xyc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没有,我打听过了,别慌,有可能是别的女生表白给他送的呢。】
【呜呜呜怎么居然还收了啊,之前给他送信他都没收,实名羡慕那位姐妹……】
这个帖子当时热度已经很高,后来大家没再讨论之后,就沦为了发照片的集合地。往下一刷,都能找到各角度模糊的抓拍照片。很多时候是在教学楼或者球场上,所以张余戈和林舒宇甚至也有入镜。
大概隔了有半年,这个帖子又被顶了起来,原因是因为某个人拿了省状元,很多高华的人就来表白墙上翻帖子考古,甚至还有不少外校的人前来观摩盛况。
宁岁比较佩服自己的是,这么长的楼也爬完了。她没有在树洞搜谢屹忱的名字,因为大概也会跳出来很多类似的结果。
就在垂睫发呆的时候,耳后拂来一道温热沉缓的呼吸。
宁岁回头,只见谢屹忱屈肘懒散地撑在她椅背后,黑眸意味深长地掠过她的屏幕,那儿正赫然放大着一张偷拍他打球的照片。
他笑得极其玩味:“看什么呢?”
第24章 草莓
他们坐的位置是餐馆二楼,靠窗边,可以直接看到湛蓝的海景。窗沿是雕花竹制,没有窗户,因此含着温度的风就这么拂面而来。
阳光一闪而过,宁岁心想,其实谢屹忱的眼睛是很正宗的黑色,可能只有落进光线的时候才会呈现出琥珀色。
但是不可否认,他五官生得极好,什么角度看都很卓致。
他嗓音也是低冽中夹杂一丝磁性,尾音若有似无地拖长,给人一种漫然兴味的感觉。
见她没反应,谢屹忱抬了抬下巴,语调悠悠、意有所指地说:“这照片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啊。”
宁岁眸光动了动,这才面色镇定地嗯一声,伸出手指了下照片上他的旁边——被对方球员不小心踹了一脚、表情跟便秘似抢镜的张余戈。
她慢吞吞道:“我在想,张余戈是不是很喜欢穿这件红色球衣。这几天我好像见他穿过好几次。”
“……”
谢屹忱的目光停在她的屏幕上面,宁岁似乎也不觉得这是个需要回答的问题,视线自顾自地转向从他身后跟过来的林舒宇:“你们两个人来吃晚饭啊?”
林舒宇反应很快,公鸡啄米似的点头,宁岁又瞄了谢屹忱一眼,他正随手摘下脖子上挂着的覆耳式耳机,表情略显漫不经心。
这时许卓抬头注意到他俩,连忙招呼道:“哎,你们到啦,过来坐。”
服务员从旁边空桌拉了两把凳子过来,谢屹忱和林舒宇挨着方桌外侧坐下。
胡珂尔心说难道这么巧就碰上了,人往里挪了挪,就听到许卓解释道:“刚才有跟他们提过在这吃晚饭,然后忱总说他俩也来,我就把餐厅地址给他说了。”
胡珂尔问:“就你俩吗?”
“对啊。”林舒宇说,“鱼哥他们早上没起来,下午才吃午饭,就不想出来了。”
“哦哦。”多两个人也是多,胡珂尔逛了一天自然景观有些麻木的心得到了提振,迅速把一旁挂着的菜单拿下来,递给谢屹忱,“我们也没点什么,你们看要不要加些菜?”
这儿的餐馆菜式差不多,几人一合计,就加了盘薄荷炸排骨,还有一道蚝油生菜。
这边刚下单不久,隔壁桌的一对情侣就因为点什么菜吵起来了。
好像是女生想在炒饭里面放辣椒,男生不愿意,女生觉得他怎么这点儿小事都不能迁就,男生则回说他在其他地方迁就得已经够多了,两人就开始一桩桩一件件互相翻旧账。
眼看着自己这桌全是口味比较清淡的菜,林舒宇压着声音感叹道:“要不怎么说找对象得找一个地方来的人呢,口味不一样都吃不到一起去。幸好咱都是槐安人。”
“这点真的是特别重要。”胡珂尔认同道,“吃不到一起的人就更没有共同话题。”
正说着,汽锅鸡就端上来了,谢屹忱坐在最外面靠得近,就自然而然让大家把碗堆在一起,他来挨个盛汤。
宁岁离他最近,谢屹忱装好之后直接推过来,她低头一看,里面汤料很扎实,满满是菌菇和鸡肉,瓷碗也蕴着悠悠的热气,于是轻舔唇:“谢谢。”
谢屹忱就嗯了声。
林舒宇又借机问大家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找找共同话题,大家便畅所欲言地闲聊,谢屹忱给所有人装完汤,无所事事地靠在椅背上。
宁岁看了他一眼:“你不喝汤吗?”
“太烫了。”他掀了掀眼皮,“等会儿再喝。”
宁岁点点头,想了下又说:“刚才他们拉了个群,都是高中各个学校考上清大和京大的,你加了吗?”
“嗯,刚看到了。”
是一个朋友下午给他发的群邀请,那时谢屹忱正在睡回笼觉,眯着眼抬起来看了下,给忘了。
刚才点了通过,发现群里已经有一百五十个人了。
有人截图私发给谢屹忱刚才的聊天记录,有关于表白墙的事情,谢屹忱扫了一眼,并未置评。
饭桌上林舒宇还在夸夸其谈:“忱总真是这么多年我见过饮食审美最好的,自己会做饭,煎的牛扒贼好吃,我们都说他没搞计算机去米其林当个主厨也不错。”
谢屹忱在这时挑眉:“行了你,再吹就过了。”
胡珂尔好奇道:“你平常怎么有空钻研这些啊。”
林舒宇替他回答:“小的时候他爸妈忙,没时间在家呗,这爷嘴又挑,估计保姆阿姨做的也不合意,所以才自力更生。”
胡珂尔敬佩地竖了个大拇指,同样的情况,换她只会造就一个一天三顿外卖的废物。
“不过想吃他一顿真是不容易。”林舒宇咂咂嘴,“也就是初中那会他自个儿住还整得频繁些吧,后来住校就再没尝过,上回还是我过生日才有这面子。”
宁岁一边听还不忘默默给自己舀了勺面前的过桥米线,奈何太滑根本弄不起来,兀自努力了几次后换了筷子,结果还是弄巧成拙。
不经意往旁边一看,正对上那双漆黑玩味的眼睛。
——那表情。
好像满脸都写着“能不能行,怎么笨手笨脚的”。
“……这儿的米粉,”宁岁蓦地呼吸一屏,声音莫名变小,想出个解释,“好像有点脚滑?”
“……”
谢屹忱似笑非笑地晲着她,宁岁心里稍微有些发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直接拎过她的碗,用公筷帮她卷米粉。
他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她注视着他三两下有条不紊地夹完,卷成一绺,还顺便舀了几勺汤。
胡珂尔和林舒宇有一搭没一搭地斜对角闲聊,宁岁屈肘撑在桌面,倾身靠近谢屹忱:“你初中的时候一个人住吗?”
他侧眸看了她一眼:“嗯。租的房子,为了离学校近一点。”
很忙是有多忙呢,平常也不回家吗?
宁岁没再问下去。
刚才聊到各自最喜欢的食物,林舒宇问:“……哎对了,宁岁,你最喜欢吃什么啊?”
“芝士。”
“芝士好啊。吃多点涨知识。”
空气中寂静了一瞬,林舒宇干咳一声——草,忘了张余戈不在,没人接他的谐音烂梗。
“阿忱也喜欢吃芝士,我们有时候晚上会偷溜出校点披萨吃。”
“我知道他喜欢。”宁岁想到那天的芝心卷了,睫毛轻眨了眨,“你们高华小卖部不卖宵夜的吗?我们都有饺子炒面什么的,晚自习之后大家跑去疯抢。”
谢屹忱顿了顿,又睇了她一眼,才低沉散漫地开口:“卖,但是种类少,也不怎么好吃。”
林舒宇回想起来就一言难尽:“就是啊,那煎饼硬得跟秤砣如出一辙,还抹辣油,牛肉柴得像宰之前被家暴过似的,铁胃才能吃,我们都把那个叫泻药小套餐。”
聊会儿天的功夫,后续的几个菜也端了上来。
宁岁发现,谢屹忱入群之后,头像立马被认出来,然后那些八卦的心思也挺自觉地收起来了,熟人开始打趣问他,哥清大奖学金是不是真有好几万啊,到北京不得请大家吃个饭?
谢屹忱混不吝地说没问题,你能找到百来人的场子我就请,气氛登时转向另一个热烈的顶点,开始讨论起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
——北京,这个同样繁华,却比槐安更加新鲜未知的城市。
群里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譬如我妈告诉我北京的东西分量可足,不吃饱不让你出门啦,那边蒙着眼瞎撞都能进烤鸭店;
我二姑的过敏性鼻炎就在那治好的,天气干也有天气干的好处,下雪也很浪漫;
我听说那儿的出租车司机都是老大爷,而且特热情;
还有人说你们知道吗,清大超级超级大,听说从南到北好几公里呢,不骑自行车能走一个小时……
字里行间都是热切和展望。
宁岁相信这些同学和她一样,对于这趟即将到来的大学之旅也抱着好奇、期盼又有点紧张的心情。
林舒宇感慨说:“以前时间过得多慢啊,扯着日历数呢都感觉度秒如年,结果一高考完就觉得怎么马上大学了,好像以前还没像这样长时间地离开过家呢。”
这话他早些天矫情的时候也在张余戈面前说过,但那个狗儿子嘴太贱,反口回他一句:“别担心,以后的时间会越过越快,再有两年你就能奔三了。”
“……”
而此时张余戈这个气氛捣乱者不在,大家倒是都很认同这点,忙碌的高中生活好像还在眼前,却即将步入人生的下一个新阶段。
这种身份上的转变一下子还有些令人适应不过来,就希望这个作为分隔符的暑假能够过得慢些、再慢些。
——不必去想太多未来,也无需感怀过去,仅仅像是坐上夏夜中某一班畅游列车,去感受精彩纷呈、热烈熙攘的人生。
气氛一下子有些低落深沉,林舒宇靠着椅背垂首,这时候隔壁的小孩也应景地哭起来:“妈妈我的银色弹球呢?我的小球呢?”
那妈妈也不管,自顾自地打电话,作手势让他别吵。
林舒宇觉得有点可怜,于心不忍地转过头来,好声哄那几岁大的孩子:“别着急,哥哥帮你找找。”
绕地上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他也是纳了闷了。几人在自己的桌布下也看了,都没看到什么弹球。
那小孩双眼噙着泪,委屈巴巴地跟林舒宇说:“哥哥别找了,找不到就算了。”
林舒宇心里一紧,还没说话,小孩就把小拇指塞进鼻孔里,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只能再造一个了——”
“草!小屁孩真的毁了我好多温柔!”
回去民宿的路上,几个人还在放声狂笑。
小雨新停,空气中弥漫着潮气的气息,颇为清馨,林舒宇骂骂咧咧走了一路。双廊南口的街巷复杂,夜色落幕,酒吧一条街也开张,各家驻唱歌手登台,熟悉的流行歌曲旋律隐隐约约地萦绕耳畔。
“要不进去坐一会儿?我听说这儿能点歌呢。”胡珂尔双眼放光,她喜欢那种现场听livehouse的感觉,借着小酒大家聊聊天嗑嗑瓜子就挺不错的。
几人都没异议:“行啊,往前走走看。”
各家风格都不一样,有悲伤情歌,还有硬派摇滚,这街也还长,不着急做决定。
正往前走着,林舒宇看了宁岁一眼。
“哎,你别动,你头发上……”他抬了下手,其实并没有真的想碰到她,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但是宁岁却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错开一步。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另一旁谢屹忱也看过来。
宁岁反应很快,手顺着往鬓边摸了下,顺了顺头发,眨眼:“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吗?”
林舒宇:“啊,就是刚才落了片叶子,现在已经掉了。”
宁岁笑了笑:“谢谢提醒。”
差不多也快到街的另一端了,胡珂尔看中一家慢板抒情风格的小店。店内饰品很高端,主打红酒和鲜花果茶。
正要进去的时候迎面碰上熟人。
“诶,谢屹忱!”
邹笑和赵颖瑶举着奶茶从不远处小跑过来,街上很热闹,林舒宇小小啧了声,在谢屹忱耳边幽幽叹息:“绝了,这也能撞到一起。”
谢屹忱脸上还是那种不太有所谓的表情,黑色夹克微微敞开,脖子上挂着那副耳机。
赵颖瑶挽着邹笑靠近,看了宁岁他们一眼,笑着说:“你们要进酒吧吗?不如我们一起?”
“……”
店内的男歌手大概三十出头,戴一顶扁平无沿软呢帽,一身艺术家派头,此时正在唱一曲已有年头的粤语歌,黎明的《夏日倾情》。
烟嗓磁性,情歌悠悠。
屋内的气氛和外面人潮的哄闹天壤之别,一下子就沉浸下来,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桃花源。
店员领着他们来到角落的一张长桌,呈上用细绳编撰的羊皮书菜单。每一页的纸张都很有质感,饮品的后面都会跟着水彩画的例图,颇富有童趣。
胡珂尔点了杯长岛冰茶,赵颖瑶拉着邹笑点了这儿的年份红酒,一人一小杯,宁岁则点了杯热的红枣桂圆茶。男生们也各点了点饮品,还加了一盘水果。
台上的歌手舒缓歌唱,林舒宇压着声音说:“不如叫张余戈和孙昊也过来,在民宿里窝着多没意思。”
“不用了吧。他们来了这儿也坐不下呀。”
邹笑很直接,从刚才视线就一直黏在谢屹忱身上了,没挤到和他坐在一起,只能暗瞪身边的林舒宇。
倒是赵颖瑶察言观色,很快顺着接上:“哦,我俩出门的时候,他们还在客厅打游戏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
林舒宇憋了口气,到底还是没再出声。
其实这感觉有点微妙,刚才在饭桌上还觉得聊得挺开心的,现在却突然好像没什么话说了一样,很多话题都没劲再提。
于是就安静地听音乐,这个歌手的确唱得不错,有种将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觉。
宁岁低着头看手机,氛围很沉浸,只有屏幕莹着的亮光隐晦地照着脸颊。
一首歌的间隙,歌手下台去喝水休息。
胡珂尔刷了一下微博,看到此时刚爆起来的热搜,说某男流量是时间管理大师,同时劈腿多位女星,有录音作为证据,基本已锤死。
虽然和她墙头没什么关系,但胡珂尔还是把手机转给宁岁看。
宁岁刚从发呆中晃过神,听胡珂尔半吃瓜半感慨地说:“妈的,这也太渣了。”
然而流量的粉丝还在垂死挣扎,控评说同喝一杯星冰乐不能算是出轨。
网上营销号紧跟时事地出了投票——你认为什么行为算是渣?
A.有女朋友还和红颜分享日常
B.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C.追求者众多,接受各种示好
D.甜言蜜语追到手就pua
谢屹忱刚才没点酒,只是要了杯气泡饮,此刻垂着眼咬着吸管,整个人懒懒地靠在软椅里。
他和宁岁是一个沙发座,不自觉就靠得很近,一时之间有点分辨不清这清淡的玫瑰气味到底是桌子上的熏香还是旁边人身上的味道。
他把玻璃杯放下,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一旁林舒宇凑过来大惊小怪地问:“阿忱,你这饮料为什么是红色的,草莓味啊?”
因为是红茶,谢谢。
而且是看着图片随便指的一款。
谢屹忱懒得理他,转头又对上宁岁若有所思的表情,紧接着看到她略微恍然地点点头。
“所以怪不得你喜欢收草莓味的蛋糕。”
“什么蛋糕?”
谢屹忱一开始真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是之前那个树洞贴。
他压下眸,垂着睫看着宁岁。
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本就幽微的光线下更显得深暗,不知是无语还是无奈,反正有点情绪不明。
“那天我们英语老师过生日,蛋糕是全班凑了钱给她买的。我正好要下去办公室送给她,结果被人撞地上了,然后我只好自己溜出校到旁边的商场专柜买了一个贵好几倍的,幸好最后赶上了。”
顿了顿,嚣张地敲了下杯口,登时叮出一声响:“还有,这是气泡茶饮。”
谢屹忱平铺直叙,锋利的眉眼轮廓看得宁岁心里没来由快了几拍。
沙发座位其实说不上多宽敞,就是殴式风格的软椅,他一直淡淡地收着大腿,避免着唐突地挨到她。
宁岁低头就观察到这个细节,又想到刚才在外面头上的那片落叶,慢了半拍:“这样吗。”
“不然呢?”他扯着唇,要笑不笑地问。
宁岁拖长尾音哦了声。
这时候驻唱歌手带着一把尤克里里又回到台上,声音和光线都是夜色最好的修饰,宁岁偏头,看歌手轻拨弦调音:“那你晚上喝茶也不怕睡不着觉。”
谢屹忱还没说话,不经意扫到她的手机。上面亮着好长一段消息,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他稍顿一瞬,听到一旁有人叫他的名字。
隔了一个人的位置,邹笑热络地向后倾身,跨过林舒宇试图跟他聊天:“最近我也有打英雄联盟,好像LPL夏季赛总决赛就要到了耶,你……”
谢屹忱看了她一眼:“抱歉,我没太关注呢。”
邹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林舒宇像块夹心小饼干一样坐在中间,心里憋笑。
怎么可能不关注,今天下午出门之前还看了一场,也就这人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这种话。
但说实话,他觉得谢屹忱挺擅长拒绝别人的,不会落人面子,也很会对付死缠烂打的爱慕者。
那些喜欢他的女生递情书送礼物交不到谢屹忱手上,就费尽心思去堵林舒宇和张余戈。
他俩心也大,没觉得不舒服,反而乐享其成。
人家姑娘宁愿把礼物送给他俩,也要找个由头去理素班看谢屹忱一眼,林舒宇是真服气,现在他家里还放着那么一小箱东西。
张余戈和他自己各有特色,不过都不属于什么绝世帅哥的程度,但让林舒宇觉得很神奇的一点是,放着阿忱这样的人在身边,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自卑。
他们仍是独立不同的个体,林舒宇也依旧能够发现自己的闪光点。
甚至是,通过谢屹忱来发现。
他想起一句很矫情的话,“好的朋友是会陪你把人生越走越宽的”,别的林舒宇不知道,他只觉得,能够和谢屹忱做朋友这么多年,真的很幸运。
几人并没能在清吧里面呆很久,一个是无所事事,另一个是气氛实在尴尬,周围又安静,所以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临走的时候许卓结了账,赵颖瑶说:“那你发个群收款,我们AA吧。”
许卓无所谓:“不用了,没多少钱。”
还是有个大几百的,赵颖瑶不经意瞥到小票,多看了他一眼,随后巧笑嫣然:“那就多谢卓总请客啦。”
“客气。”
一行人便鱼贯而出。
回到民宿那条主街,胡珂尔拉着宁岁先走一步,说是要继续逛逛。
一脱离大部队,她就压在宁岁耳边,一边撇嘴一边小声抱怨:“那个赵颖瑶怎么那么烦啊。我不喜欢她。”
明明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来刷存在感,虽然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胡珂尔就是不爽:“我跟你讲,我用我的24k钛合金狗眼跟你担保,她最后绝对有和我男朋友放电。”
宁岁任她狂晃自己手臂,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指出:“许卓不是也没有搭理她吗?”
“但他也没有和她保持距离。”
“……”
转角有家小众书店,店主应该是个浪漫的人,里面都是些英文藏书或者二手的中文旧诗集,两人逛了一下,胡珂尔发现角落里明珠蒙尘地藏着一本《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让男朋友听你的》。
于是宁岁眼睁睁看着她买了两本:“……”
要不说女人的眼睛还是毒,这么一回想所有的细节都记得十分清晰,胡珂尔气鼓鼓地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
“昨天晚饭两人就坐一起了,姓赵的跟他聊天他也接,还有来有回的,后来还夸他大方。再后来真心话大冒险又问他女朋友的事,我呸,是什么居心我就不说了吧。后来又假惺惺来找我聊天,结果还是在跟他聊,然后就是刚才……”
“哎我说林舒宇他们这个团的女生质量真的不行啊,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那个邹笑也是,怎么一直往谢屹忱身边凑,哦,对了,昨晚玩牌的时候是不是还针对你了啊?”
宁岁眼睫半垂:“针对我什么了?”
“你推说酒精过敏,她还一直要你喝,”胡珂尔眼珠溜溜地转,她直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明白,“反正我感觉有点敌意。”
说完也没等到人回,胡珂尔去看她表情,发现人正专心致志地踢脚下的小石子:“哎,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宁岁这才抬起头:“我是觉得,你要是真介意,就跟许卓说一声,让他注意一点。”
顿了下,诚恳补充一句,“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没有感觉出来。”
“……”
其实胡珂尔也觉得大概率是这样。一开始遇到许卓,觉得他还挺会撩,相处久了却逐渐觉得,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光环。
或者说,因为家境好的缘故,他做事比别人更有底气一点,所以才会显得那么吸引人。
胡珂尔遇到的海王都是谈过无数个女朋友的,其他的大多数都很直男,男生的开窍程度似乎真的和女朋友的数量成正比,难道就真的没有无师自通又很会的男生吗?
胡珂尔想来想去,心说她肯定是不想给后人栽树的。
进入民宿后院的时候,宁岁感觉到自己手机在不断震动,好几个屋子都亮着,走廊里反而静悄悄的,宁岁停下来,示意胡珂尔:“你先回去,我在外面打个电话。”
“哦,好。”
拿出手机看的时候就知道晚了,屏幕上已经显示了二十几个夏芳卉的未接来电,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调成震机了,刚才就没太听到。
宁岁赶紧接起,贴在耳边:“喂,妈。”
“你在哪里啊?为什么又不接电话?!”
“刚才在古镇上,音乐有点吵——”
还没说完,夏芳卉蓦然打断她:“你明明知道我会随时找你的,为什么还这样不上心?!”
她语调拔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静音不要静音。电话打不通,我根本不知道你人在哪里,下次要再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让你和同学出去了!”
宁岁默了一会儿,垂下眸:“……对不起,妈妈。”
那头一滞,忽然也沉默下来。
夏蝉在鸣,闷热的空气缠进肺腑,宁岁站在暗影里,指尖是凉的,也同样安静。
很久之后,听筒里那头沉沉叹了口气:“小椰,对不起。”
宁岁动了动眼睫,心里松了一点:“妈?”
夏芳卉在那头慢慢道:“是妈妈情绪激动了。”
“……”
她的嗓音压得很低,似乎有点疲惫,宁岁扣着电话没有出声。
夏芳卉平复了自己片晌,语气略微平静一点:“……就这几天总想着你外婆的事情,所以就有点着急。没事儿。”
宁岁怔了怔:“外婆怎么了?”
提到这个,夏芳卉忍不住又叹气:“之前就偶尔会喘不过气来,这几天血氧严重不足,一直在用吸氧机,今天我带她去了趟医院,医生说各项指标都有问题,还是得住院。”
之前医生就有说过,但是老人家性子倔,死活不肯去医院,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外婆太不让人省心了。自己以前当过护士,就不想听医嘱,但医者不自医啊,她就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夏芳卉喋喋不休地控诉着,宁岁靠在墙壁,手指因热空气慢慢回温。
“我现在能跟她通电话吗?”
“她应该已经睡了。明天打吧。”
“那……我能做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