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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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看到朱襄公一路骑马到了宫殿门口,把守卫宫殿的侍卫吓了好大一跳。
之后朱襄公翻身下马,提着剑沉着脸无诏往正在举办典仪的宫殿走去。
蒙毅冷汗直冒。
虽然朱襄公确实有带剑上朝的特权,但现在提着出鞘的剑直接闯入燕国使臣正在献城的宫殿现场,是不是过了?
当然,蒙毅不会认为朱襄公有问题。
朱襄公怎么会有问题?朱襄公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得不这么做。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蒙毅十分好奇。
蔡泽道:“别问。”
蒙毅立刻闭嘴。看来这件事大了。
蔡泽把众臣丢下,也提着下裳,追赶朱襄和嬴小政。
被朱襄踹倒的蔺贽早就爬了起来,追赶在朱襄和嬴小政身后。
嬴小政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再加上甲胄沉重,与朱襄的距离绝望缩短。
蔺贽一边大喘气,一边大喊:“王脱袍!王卸甲!”
蔡泽也发觉了嬴小政快跑不动了,反正现在已经处于后宫范围,没有看热闹的外人,他也大喊:“王脱袍,王卸甲!”
嬴小政回过神,立刻把外衣甩掉,然后一边跑一边卸甲胄,减轻跑步负担,并试图用甲胄阻挡舅父的脚步。
朱襄见到这一幕,差点从面无表情被气笑了。
王负剑变成了王卸甲了是吗?
他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养出这样浪过头的孩子?
这一定是夏同的错,也一定是蔺贽的错。
但他万万没想到,蔡泽也加入其中。
这居然还有蔡泽的错!
在嬴小政与刺客上演激烈的绕柱追逐战的时候,赵高找到了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告知宫中可能有人会谋反。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疑惑极了。
秦王现在不正在接见燕国使臣吗?谁谋反?怎么谋反?
赵高支支吾吾。他虽然确信只有蔺贽和蔡泽有能耐做到在咸阳宫中谋反,但他为人谨慎,并不直说,只说他看到有侍卫无诏埋伏在宫殿附近。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更疑惑了。
以政儿的本事,谁还能无诏调动侍卫?总不会是朱襄回来了吧?
她们对视一眼,华阳太后问道:“是政儿让你来的吗?”
不会是有谁想要陷害自己吧?华阳太后警觉。
赵高想说不是,但又怕太后不肯前去救秦王。但假传秦王诏令,他又怕就算最后自己成功求得了外援,也被秦王事后追究。
就在赵高为难时,门外居然恰好传来秦王的呼喊声:“大母阿媪救我!”
赵高眼睛一亮!心潮澎湃!

夏太后一直在仔细观察赵高的神色。
比起华阳太后一辈子顺风顺水,夏太后虽然在儿子当太子后被娘家裹挟着糊涂了一阵子,但在不得宠的那十几年中,她比华阳太后更会察言观色。
赵高突兀地来请她们搬救兵,连华阳太后都警觉,吃过许多次亏的夏太后更加警觉。
赵高的担忧是真实的,但他的慌乱又带了些奇怪的违和感。
毕竟现在赵高还只是一个年轻人,达不到后世能诓骗秦始皇的程度。
原本历史中的赵高在这个年龄还在宫中打杂,得到秦始皇赏识,是而立之年后的事。
现在因为秦王政提前提拔梦境中的宠臣,他在城府修炼不到家,但野心和赌性更大,耐心更小的时候来到了秦王政身边。
他身上违和感,连夏太后都发现了。
当嬴小政气喘吁吁地呼救声从外面响起的时候,赵高身上难掩的激动神色,让夏太后心中猛地一颤。
秦王遭遇危险,你为何会兴奋?
夏太后还不及多想,就立刻拉住要往外面跑的华阳太后:“等等,王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
华阳太后焦急道:“还等什么?政儿都急得不顾脸面了,要么是荀子揍他,要么是朱襄回来了。”
她顿了顿,道:“荀子很重礼节,不会在后宫追逐他,定是政儿做了什么坏事,惹得朱襄气得没了理智。”
夏太后一愣,然后微妙地感觉自己输了。
夏太后道:“为何不是雪姬?”
华阳太后一脸确信道:“若是雪姬,政儿不会逃跑,只会乖乖跪下听训。”
分析一番后,华阳太后把夏太后反拉起来匆匆往外走:“肯定是朱襄回来了。政儿只会在朱襄教训他的时候逃跑。就算荀子气得失去了理智,政儿应该也只会乖乖挨训。”
夏太后哭笑不得:“王为何不在朱襄公面前乖乖挨训?朱襄公最纵容政儿,寻常小事应该不会让朱襄公责罚政儿。”
华阳太后道:“就是太纵容了,政儿就算知道自己错很大,面对朱襄,他也不会乖乖受罚。”
夏太后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居然有些羡慕这个孙儿。
两位太后根本没理睬赵高,没有呼唤宫人陪同,相携出门。
赵高难以掩饰的兴奋表情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什么朱襄公?什么纵容?
太后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他为何听不明白?
赵高直觉自己的判断出了大问题,但却不知道在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赵高糊涂的时候,两位太后已经看到了疯狂逃窜的政儿。
朱襄虽然一路纵马来到咸阳宫,耗费了不少体力,但嬴小政耗费的体力也不少。何况人在气急的时候,是会无视身体状况,发挥出超常的实力。
嬴小政已经被朱襄追到。
朱襄挥舞手中的剑鞘,嬴小政左闪右避,连蹦带跳,动作越来越娴熟。两人在太后宫殿前面的小广场上围着绕圈圈。
蔺贽和蔡泽已经停了下来。蔡泽不断扶额叹气。蔺贽不断指指点点,不知道嘴里在点评些什么。
见两位太后出来,蔺贽和蔡泽立刻向太后行礼。
华阳太后对蔺贽和蔡泽随意摆摆手,焦急地走过去保护嬴小政:“朱襄公,有话好好说,政儿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能当众追打他?”
嬴小政立刻一个闪身,躲到了华阳太后身后。
朱襄嘴角抽搐。
嬴小政还好意思抱怨成蟜躲在太后身后的动作过于熟练,他从小到大不也是这样?
蔺贽失笑,毫不留情地嘲笑嬴小政:“政儿那动作,一看就是练了很多年。虽然现在生疏了一些,但练一练就又熟练了。”
恼羞成怒的嬴小政对蔺贽怒目而视。
蔡泽扶额:“蔺礼,你少说几句。”
夏太后也护住嬴小政,道:“朱襄公,为何如此愤怒?”
朱襄对华阳太后和夏太后行礼,板着脸道:“政儿知道燕国会派刺客行刺,居然以己身为诱饵,诱骗刺客当众行刺。”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脸色一变。
朱襄继续道:“宫中埋伏有护卫,但政儿好勇斗狠,不准护卫护驾,自己手持长剑,孤身与三位手持利器的刺客游斗。”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脸色一沉,后退一步,一左一右抓住了嬴小政的胳膊。
嬴小政:“???”
朱襄道:“刺客行刺,利器应该会淬毒,或许只需要见血,就能刺杀成功。政儿虽身穿甲胄,但手呢?脸呢?一人独斗三人,一个疏忽就可能见血。”
蔺贽和蔡泽也脸色一变。
两人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是我考虑不周,请太后责罚。”
华阳太后骂道:“你二人就宠着政儿吧!什么都宠!这种危及生命的大事也宠!先王托孤,难道是让你二人不分好坏纵容政儿?若凡事由着政儿来,你二人和奸邪何异!”
华阳太后口不择言,骂出了诛心之语。
蔺贽和蔡泽立刻跪下,再次请罪。
嬴小政立刻道:“和蔺伯父和蔡伯父没关系……我……”
华阳太后和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夏太后把嬴小政往前面一推。
夏太后对朱襄微微屈身:“朱襄公,你是王的养父和老师,请你好好管教王。”
华阳太后把朱襄手中的剑鞘拿走,然后又将剑鞘还给朱襄:“这剑鞘是我赐给你的了,揍他!”
身为大母和太后,哪怕秦王已经亲政,如果太后只是以家事训斥秦王,秦王又足够尊敬太后,两人私下时相处时也可以以大母和孙儿的身份。
后世许多帝王在母亲或者祖母面前为了显示自己的孝顺,就算年老了,当母亲和祖母生气的时候,都会跪下请罪。
华阳太后虽然不在嬴小政面前摆大母的架子,这就代表一旦她要开始端起大母的身份,嬴小政必须给她这个脸面。
何况,这里还不仅只有一个大母。
夏太后沉着脸道:“王,你应该遭受责罚。”
嬴小政:“……”
完蛋,连太后都救不了我吗?
他闭着眼伸出手:“轻点,我还要批改文书。”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
政儿这副混不吝的态度,真是让她们二人大开眼界。
蔺贽和蔡泽本来在反省,看到这一幕都差点没憋住笑。
两人努力把嘴角往下撇,干净利落地俯身做叩拜状,以掩饰自己的笑容。
嬴小政从小到大对朱襄的责罚都这样,逃得过就逃,逃不过就一副“屡教不改你随便揍反正你也下不了手”的有恃无恐态度。
只有雪姬会狠狠揍嬴小政的小屁股。
朱襄沉着脸道:“转过去。”
嬴小政:“啊?”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就像是帮着刽子手绑人的帮手,抓着嬴小政的胳膊,把嬴小政转了个身。
朱襄举起剑鞘,狠狠抽在了嬴小政的背上。
用花瓶砸自己都不会皱眉头的嬴小政一个激灵跳起来,大声叫道:“舅父,你还真打啊?痛痛痛!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差点没按住弹跳的大号熊孙儿秦王。
朱襄又狠狠抽了几下,道:“现在知道疼?一个人面对三个刺客的时候,你就不担心会疼?事有万一,若你不小心被伤到该如何?我和雪养你这么大,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对得起我和雪?!”
听到舅父颤抖的声音,嬴小政不敢躲了。
他小心翼翼道:“我穿着甲拿着长剑和他们打,他们伤不到我,舅父……哎哟,还打啊?”
朱襄骂道:“如果刺客投掷暗器和短剑的准头再好一些,不小心擦过你的脸颊或者手该怎么办?”
嬴小政道:“那也只是破皮……嗷!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朱襄咬牙切齿道:“那如果他们的暗器和短剑上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呢?”
嬴小政一边疼得抽气,一边继续嘴硬:“当我没有听扁鹊讲过课,世上哪有涂抹在兵器上就见血封喉的毒药。”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的神色越来越无力。
这个政儿啊,非要你舅父训一句,你就顶撞一句吗?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还不知道什么叫杠精,否则非得和朱襄一起感慨,这“祖龙”的称号,怕不是一条长得像单杠的龙。
朱襄也很无力:“你很有道理?”
嬴小政悄悄回头,见舅父已经不是很气了,道:“我、我知道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朱襄道:“还有下次?”
嬴小政赶紧道:“下次不会,就是没有下次!”
朱襄把剑鞘丢在地上,伸手握住嬴小政的脑袋,狠狠搓了一把,把嬴小政的脸都揉歪了。
嬴小政看见朱襄眼中后怕的泪水,一直硬邦邦的嘴终于软了:“我错了,舅父,是我不好。君子不立危墙。我不该独自与刺客搏斗。身为国君,该以自身安危为重。”
朱襄继续揉搓:“你心里都明白,但就是要乱来!”
朱襄冷静下来后,就猜到嬴小政为何会这样。
他的外甥是个面子大过天的人。小时候外甥还不太会掩饰,常嘀咕什么“可恶的燕太子”或者“击筑好听吗”之类只要懂得某些典故的穿越者,一听就能立刻发生联想的话。
嬴小政肯定是不忿自己被刺客追着绕柱丢脸,现在想要找回面子。
还有什么比以一敌三独自擒拿刺客更能洗刷脸面上的污点吗?
朱襄真是对这个外甥服气了。
但秦始皇在他原本的历史中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按理说应该长成个谨小慎微的模样,结果骨子里也和这个嬴小政差不多“活泼”,他能怎么办?
希望这顿揍,真的能管一点用。
嬴小政问道:“不打了?”
朱襄:“……”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纷纷叹气。
她们先让蔺贽和蔡泽起来,然后埋怨道:“怎么觉得这顿揍没用?”
朱襄道:“还是会管一些时日。”
华阳太后建议:“要不让雪姬来管管她?”
嬴小政瞪大眼睛:“大母,何至于此!我又没有受伤!”
朱襄道:“不必了。他已经是秦王,该给他一些脸面。已经被我揍过一次,不必再责罚第二次。我会和雪姬说,让她写信来训斥就够了。”
嬴小政松了一口气。
蔺贽和蔡泽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最宠溺嬴小政的还是朱襄。所以嬴小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朱襄自己的责任最大。
不过朱襄这次确实是气狠了,抽嬴小政的背的时候没有收住力气。
太医来给嬴小政擦药的时候,嬴小政的背都肿了。
朱襄看着直掉眼泪。
嬴小政一声未吭,朱襄泣不成声。
嬴小政嘀咕:“我就知道舅父会哭,所以舅父何必揍我,哎哟!”
华阳太后亲自为嬴小政上药的手重了一点。
她都对这个“不孝”外甥忍不了了,骂道:“你舅父爱你,所以你就伤他心?”
嬴小政赶紧闭嘴。
他没想伤舅父的心,只是实话实说。
夏太后也无奈了,道:“政儿,且改改吧,别寒了你舅父的心。”
这个嬴小政就有话要说了:“舅父才不会寒心,对吧,舅父?”
流着泪的朱襄狠狠瞪了嬴小政一眼。你就是有恃无恐?!
嬴小政抬起下巴,没错,就是这样。
华阳太后忍不住在嬴小政背上淤青处戳了一下,嬴小政赶紧闭嘴。
蔺贽叹了口气,带着笑意道:“政儿每当遇见朱襄都这样,管不住。”
蔡泽忍不住点头。
朱襄抹了一把眼泪,道:“我还忘了你们两个。等着,我揍你们可不会心疼。”
蔺贽和蔡泽立刻闭嘴。
蔡泽想了想,道:“此次确实是我没有劝谏的错,我请辞官……”
“滚!政儿都受伤了,你还想让政儿劳累?!”朱襄怒骂道,“这时候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好辅佐政儿!”
蔺贽兜着手:“就是就是。”
嬴小政也点头。就是就是。
蔡泽无语。
按照秦律,他和蔺贽犯错了,当然应该免职反省。什么叫“你的小心思”?他只是一个正常人。
华阳太后也道:“蔡卿啊,你可不能离开。若你离开,蔺卿与政儿就无人约束了。”
夏太后以前从来不干涉嬴小政,但此次也忍不住开口道:“还是让蔡相当相国吧。蔡相当相国的时候,可没有这等事。”
蔡泽:“……”我当相国的时候没有这种事?夏太后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知道你的好儿子派兵围了我几次吗?政儿好歹只折腾自己,不折腾他人!
蔺贽道:“我也这么认为,蔡泽你说呢?”
蔡泽道:“不行。我当了太多年的相国,不能独揽相国之位。”
嬴小政道:“好了好了,职位不变,我罚你们钱,我、我也罚我自己钱。”
他对两位太后道:“是孙儿之错,让大母阿媪受惊了。”
对舅父之外的长辈,嬴小政一向很孝顺,说话也很好听。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叹了几口气,勉强接受了嬴小政的安抚。
对比嬴小政在朱襄面前桀骜不驯的态度,她们应该知足了。
朱襄骂道:“你在我和夏同面前也这么乖巧就好了。若是夏同知道今日之事,肯定会狠狠揍你。”
嬴小政道:“就阿父那体力,他根本追不到我!”
朱襄像嬴小政幼年时那样,狠狠弹了嬴小政的脑袋崩:“小心你阿父晚上入梦骂你。”
嬴小政捂着脑袋道:“阿父入梦只会入你和伯父们的梦,他早就把我这个儿子忘在脑后。”
夏太后神色一黯。
她也听说过子楚入梦的事,但子楚不仅没有入她的梦,也没有在梦中提到过她。
就像是子楚离开后,若非他人提起,她也很少想起这个儿子一样。
虽是母子,却也是陌路人。
朱襄道:“他可没有忘记你,他在我和蔺礼、蔡泽梦中都喊着要揍你。恐怕就是因为他太想揍你,被你大父和曾大父拉着,不准他来你梦里。”
嬴小政道:“这倒也是。曾大父和大父在的话,舅父你也不敢揍我。曾大父和大父还会夸我身手好。”
朱襄:“……”谁说这个孩子是我宠坏的?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秦王遇刺本来是天大的事,但因为朱襄公突兀出现,提剑入宫与秦王同斩刺客于剑下,这件事就变成咸阳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趣谈了。
至于秦王之后被朱襄公追打的传闻,就只在顶尖贵族的小圈子内传播,不敢为外人道。
历代秦王都很记仇,他们关起门来笑一笑,可不敢说出去。
听说咸阳宫里召了太医,第二日秦王都没有召集群臣商议刺客的事,看来秦王是真的被揍了,还被揍得有点狠。
虽然秦王被揍这件事很难理解,但替换成家里的熊孩子都二十来岁了还乱来,差点受伤,他们就很理解这顿揍了。
若是自己的孩子做这等事,他们肯定拎着鞋底板就是一顿抽,还要罚跪祠堂。
秦王确实身手不凡,但秦武王身手更不凡。
他们真担心这被三代秦王捧在手心的秦国天命之主,会又死于举鼎之类让人无语的“壮举”。
朱襄虽然抽得狠,但隔着冬衣抽,又及时上了药,其实嬴小政第二日就只剩下一些乌青,可以工作了。
只是朱襄难得回来一次,又恰逢要过年,嬴小政便休息了一日。
朱襄也会留到嬴小政过完生日才离开。
可惜雪姬现在很忙碌,不能回来。到明年,她才能完成和嬴小政的“每年正月一起过”的承诺。
嬴小政好奇:“舅父,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蔺伯父和蔡伯父告密?”
蔺贽和蔡泽被朱襄揍了之后,在朱襄的弹劾下,进了狱中反省。反省的时候,两人还要带上文书,不能耽误工作。
嬴小政一拍大腿。学到了!原来还可以这么做!
荀子还在外地巡逻学府和学院的建设,不知道嬴小政被刺的事,否则大概蔺贽和蔡泽还会挨一次揍。
廉公几乎半卸甲状态。他似乎决定不出战了,一直镇守赵国,把赵国早日改造成秦国的模样。
朱襄也不敢告诉廉公。
廉公若发怒揍起蔺贽和蔡泽来,这两人估计真的得躺一个月了。
朱襄道:“不是他们告密。我到了咸阳才知道燕国使臣来了。”
嬴小政眼眸一闪。舅父你只知道燕国使臣来了,就知道他们会刺杀我?
舅父的小秘密啊,心痒。
可连阿父都能忍住一辈子不问,嬴小政自觉自己肯定比阿父厉害。他也能忍。
嬴小政转移话题:“那难道是为了给我过生?”
他只是开玩笑,当然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朱襄道:“我是为了那个叫赵高的人。”
嬴小政惊讶:“啊?他?”
赵高来找太后求援兵,虽然有些僭越了。但念在他一片好心伤,嬴小政只是打了他的板子,让他免职反省。
这样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可见嬴小政对赵高还是很重视,将来还会重用赵高。
无论是哪个嬴政,对信任的人都很好。
赵高曾经在大嬴政那里犯过会杀头的罪,蒙毅都因此定了赵高的罪。大嬴政却把赵高的罪免了。
蒙毅就是这样得罪了赵高。
连死罪都可免,现在一点自作聪明,嬴小政当然也纵容了。
朱襄知道自家政儿对看中的人好得过分。在嬴小政处罚赵高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开口。
他在琢磨,要怎么说服政儿。
朱襄很明白自家外甥在大事上不会听他的话。虽然现在处置赵高不算什么大事,若他说不喜,外甥大概就会让赵高外放,不碍他的眼。
但外甥很明显十分信任赵高的忠诚和能耐。在他已经认定的事上,自己如果不拿出令他信服的理由,他虽会妥协,但也会坚持他的观点。
这是一位王,一位未来的皇帝。皇帝都是独断专行,不会被他人左右的。
就算是自己这个舅父也不行。
帝王可以被说服,但不会被左右。
从小到大都这样。
朱襄心里十分烦躁。他知道政儿身边有一个臭气烘烘的大蟑螂时就很烦躁。来到咸阳,还发现政儿在作死,就更烦躁。
现在政儿为了个蟑螂可能会和他辩驳,他内心的烦躁都想把雪姬叫来,狠狠揍这个不听话的外甥一顿。
于是朱襄“黑化”了。
他脸上浮现一个平和的微笑:“政儿,你知道舅父为何总能发现谁是举世大才吗?”
嬴小政看着舅父脸上的微笑,立刻警觉:“为何?”
朱襄道:“舅父和你很相似。”
嬴小政:“……”
嬴小政立刻道:“没有!”否定,我没有开挂。
朱襄没有理睬嬴小政的否定,自顾自地道:“政儿,但你应该只能看到‘生前’的事,不知道你驾崩后的事吧?”
嬴小政:“……舅父,你真的袒露秘密吗?”有点激动。要不要用自己的秘密换舅父的秘密?舅父都先说了。
嬴小政有些犹豫。虽然他和舅父早就已经对对方秘密心知肚明,只是故意不去触碰。但直接坦白,他内心的多疑,还是让他不由生出些顾虑。
可舅父都坦白了。
“政儿啊,来,舅父给你讲个故事。”朱襄温和道。
嬴小政回过神:“故事?”不是坦白秘密吗?怎么转到讲故事上了?
朱襄的笑容更加温和和慈祥:“比如,指鹿为马,自灭满门,自毁长城,二世而亡之类的故事。”
嬴小政:“……”
嬴小政:“?”
嬴小政表情逐渐僵硬,身体微微颤抖。
虽然什么“指鹿为马”他没听懂,“自灭满门”也很抽象,但“自毁长城”和“二世而亡”就太直白了。
“舅、舅父,你是开玩笑吧?”嬴小政的声音都变回变声期的鸭子嗓了。
朱襄微笑。
熊孩子嬴小政,成功把朱襄气得黑化自爆。

嬴小政难得给自己放了一日假,自然住回了原本的庄子中。
伺候的人都不会进院子,屋内只有朱襄和嬴小政舅甥二人。
嬴小政趴在软榻上,胸口垫了一个大大软软的棉花抱枕,抱枕前放着书本。
朱襄坐在软榻一旁的椅子上,腰间门也有一个靠枕。
他身前放着一个小火炉,小火炉上放着一个比炉口面积稍大的铜丝网。
烧红的铜丝网中间门放着水壶,水壶周围放着从南秦进贡来的橘子。
烤橘子的香味在屋内蔓延。
朱襄拿起一个橘子,剥出橘子瓣往嬴小政嘴边一递,嬴小政张嘴接住。
“想不想听?”朱襄微笑道。
嬴小政将橘子瓣吞下,不悦道:“舅父,你一定在开玩笑。”
朱襄道:“听吗?”
嬴小政磨牙:“听!”
朱襄又递了一瓣橘子。
嬴小政使劲咀嚼着软绵绵暖烘烘的橘子,咬牙切齿.
朱襄笑了一声,道:“你应该听到过一个传说,人死之后还能转世成人,而转世后的人可能会记起前世,前世不一定是这个世界的人。”
嬴小政闷声道:“也不一定是这个世界的过去。”
朱襄点头,又递橘子。
嬴小政不吃了,指着旁边的核桃。
朱襄将橘子塞进自己嘴里,拿起钳子,给嬴小政夹核桃。
“我的前世很特殊,来自两千多年以后。”朱襄道,“在我那个世界,秦始皇的舅父,大概是早早就死了。”
嬴小政心头一痛,手一撑坐起来,转身正对着朱襄:“舅父……”
朱襄递给嬴小政剥好的核桃仁。
嬴小政接过核桃仁,没有送入嘴中。
朱襄问道:“不吃?”
嬴小政闷声道:“还吃什么吃?舅父你……”
朱襄道:“我继续讲故事?”
嬴小政捏紧核桃仁,差点把核桃仁捏碎:“嗯。”
朱襄道:“两千年前的历史记载很少,后世人对先秦时代了解不多。”
嬴小政沉声重复:“先秦时代……”
朱襄道:“毕竟秦始皇焚书坑儒,先秦典籍只在咸阳宫留有孤本,然后秦二世而亡,咸阳宫被项羽一把火烧了。”
嬴小政眉头狠狠跳动:“焚书坑儒?我没……唉,原来还是这么做了。”
朱襄没有细究嬴小政的话,道:“不过一些比较重要的事还是流传了下来,比如秦王绕柱,王负剑……”
“舅父!”嬴小政眼睛瞪大,从软榻上跳下来,“谁记的?!”
气死我了!不是秦朝的典籍都被烧光了,为什么这个不烧?是谁敢把这件事传到宫外!
朱襄大笑:“你这次非要以一敌三,是不是因为记着‘王绕柱,王负剑’的仇?”
嬴小政脸皮蠕动,然后垂脚坐在软榻上,手掌摊开,闷声吃手心碎掉的核桃仁。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他后悔了。早知道听蔡伯父的话,让护卫把刺客抓了就是。不该非要自己动手,显得自己好像很在乎这件事似的。
吃完核桃后,嬴小政道:“舅父不是要说秦二世而亡吗?为何顾左右言他?”
朱襄道:“我是想让你放松一下心情,做好准备。”
嬴小政拍了拍手,故作洒脱道:“我做好了准备,不会把扶苏贬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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