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又叹了一口气。也好也好,至少现在他不用担心齐军的士气了。
就算齐军大军回来,士气也一定很低落。
做好一切准备,李牧关闭城门,准备守城。
他本来只是用攻城吓唬一下齐王。但在齐王投降了,他要借机削弱齐国,就只能守住临淄城,等待秦军来援。
此战肯定非常艰难,而且损失惨重了。
李牧忍不住喝了一坛子酒发泄郁闷。
他总觉得,自己如果正经地带领秦军来攻打齐国,都不会这么憋屈和艰难。
在李牧求援的时候,齐国各地封君和郡守得到消息终于回过神,开始四处串联,推举带头人一同攻打临淄,救出齐王。
虽然齐王说不让救,但这时候谁听齐王谁傻。
齐国各路军队浩浩荡荡开往临淄。李牧背着手站在城头,再次连连叹气。
他已经很久没守过城了,心烦。
在李牧向南秦求援的时候,也派了一支骑兵往西回秦,告知秦王齐国的奇葩事,让秦王做决断。
五国因荒年和出兵导致内里防卫空虚,骑兵前行速度很快。
在南秦派出援军的时候,骑兵也见到了就在军中的秦王子楚,将李牧的密信递交给了秦王子楚。
秦王子楚拆开信,看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会儿,再揉了揉眼睛。
他转头对廉颇道:“廉公,李牧在给寡人开玩笑!”
廉颇这里最安全,秦王子楚坐镇劳军的时候就住在廉颇这里。
廉颇骂道:“李牧怎么可能写密信给你开玩笑?给我看看。”
秦王子楚把信递过去。
廉颇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茫然抬头:“这是真的?”
送信骑兵脸上似郁闷又似欢喜:“是真的。”
廉颇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李牧一定郁闷极了。”
秦王子楚乐呵呵道:“齐王投降,他郁闷什么?”
廉颇狠狠翻了一个白眼:“齐王投降,齐国可没有降。齐军虽然不修军备,但就是抓几十万头猪也麻烦。现在齐军几乎没有损失,李牧难啰。”
秦王子楚从惊喜中醒来,皱了一下眉头,道:“让李牧返回?”
廉颇道:“如果是我,我肯定返回。这齐国,想拿下就得增兵,但难以增兵;拿下了也难守,和秦国不接壤啊。不过李牧年轻气盛,恐怕不一定肯退兵。”
秦王子楚叹气:“是啊,不接壤。寡人还是给李牧下诏,让他退兵吧。”
廉颇道:“李牧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不想投也行,把南边通往秦国的道路打通就行了。”
他让人把地图拿来,给秦王子楚指了指:“现在秦国和齐国中间门就隔了淮水到黄河这一小块地。依照朱襄所言,黄河和淮水入海这一片地方将会是蝗灾重灾区,那里肯定人烟稀少。如果我是李牧,一定会让南秦的军队兵分两路,一路乘船绕行到临淄增援,一路往南攻打楚国从陆地增援。”
秦王子楚看着地图,也看懂了李牧的意图。
他笑道:“李牧是想在寡人把王位传给政儿之前,再让寡人得一国。”
廉颇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还在邯郸时的那个“夏同”。
廉颇身为大贵族,不像蔺相如那样对庶人士子和颜悦色。
他原本瞧不起朱襄,也瞧不起朱襄的账房夏同。
但吃人嘴软。他跟着蔺相如在朱襄家吃了几次饭之后,变得勉强能正视朱襄和夏同的才华。
当朱襄、夏同与蔺贽结为好友之后,他也逐渐将这两人视作子侄,琢磨着给这两人找一些晋升途径。
但朱襄和夏同都不肯去前线立功,气得他追着两人打。
那时朱襄和夏同总是会在蔺贽的掩护下麻溜地上树。
朱襄最先爬上树。
夏同身体最弱,动作最不敏捷,总需要朱襄拉住他的手,蔺贽顶住他的屁股,才能勉强爬到树上。
然后蔺贽就在树下和自己绕圈子,借机也往树上爬。
如果蔺贽被自己追上了,朱襄和夏同就会乖乖下树,三人一起被他踢。
他在朱襄家里教三位竖子兵法,比在家里教晚辈快活多了。
廉颇知道夏同就是秦国质子异人后,心里难受了许久,大骂异人骗他。
但在秦国见到夏同,看到夏同小心翼翼的讨好表情时,廉颇心里又软了。
罢了,异人又不是故意的。
异人虽是秦国质子,生活艰难,但也是身份高贵的秦公子。他能与朱襄和蔺贽一样被自己呼来喝去,已经足以见得他对自己的尊敬,自己还不满什么?
夏同成了异人,异人成了子楚,子楚成了太子、成了秦王。廉颇以为夏同会变,但好像想错了。
廉颇对秦王也不知不觉带了些长辈的感情,见不得子楚身体一日比一日衰败。
可他又能如何?
廉颇想起当年蔺相如身体一日比一日衰败的模样。
他又能如何?
“我见项燕围城的兵力少了许多,或许王翦已经开始攻打楚国。”廉颇道,“他辱骂了我许久,我也该给他一点厉害瞧瞧。待我击溃他,这五国盟军肯定土崩瓦解。到时我就攻打魏国,打通秦国和齐国之间门的路。”
秦王子楚道:“好。廉公小心。”
廉颇自傲道:“区区项燕,连朱襄都能打败他。”
秦王子楚大笑。
还在关中种田的朱襄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他自言自语:“是谁在说我坏话?政儿?夏同?还是都有?”
他揉了揉鼻子,直起身体,看向东边。
不知道秦国边境的战况如何了。
秦王子楚得到李牧的消息之后,虽然没必要给咸阳知道,也给太子政捎带了一份,让太子政知道他的老师有多郁闷。
太子政挠了挠头,想起梦境中的齐王建。
齐王建也是慌慌张张就投降了。梦境中的自己不耻齐王建的行为,就把齐王建放逐荒野饿死了。
梦境中的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
如果换作阿父,阿父肯定会厚待齐王建,以分化齐国内部势力,软化齐人的抵抗。
还有什么比厚待一个令齐人恶心至极的王,更让齐人感到屈辱和痛苦?
若齐人对齐王感到恶心,那么对齐国的归属心大概也会淡去许多。
但是换做自己做主,还是会把齐王饿死。太子政捏了捏下巴。
朕都当皇帝了,这点小事还不能随心所欲吗?反正自己在位,齐国也不敢反抗,为什么要让一个自己厌恶的人活着?
太子政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是阿父如果厚待齐王,朕也无法忤逆阿父的命令。唉,便宜田健了。”
他对不能饿死自己讨厌的齐王郁闷了一会儿,又笑道:“老师现在一定很想念白公,很想和白公聊一聊。”
太子政还记得,当年白公在自己家养老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提起长平之战时面对赵括的郁闷。
如果不是舅父出现,白公就要杀俘了。
虽然白公经常阵前斩杀无数将士,但杀敌和杀俘是两回事。
他若以欺骗的方式让赵军投降,最后又将他们杀死,名声是小问题,最严重的问题是秦国失去了诚信,以后无论攻打谁,恐怕敌方都很难投秦了。
长平赵军就是前车之鉴。
还好舅父想出了办法,免去了他的两难。
现在老师也陷入了两难,真是同情。
“现在朕若是在南秦就好了,这是多好的亲征机会啊。”太子政嘟囔。
他自亲征一次之后,虽屡次告诉自己“够了够了,别冒险了”,但闲下来的时候总有些蠢蠢欲动。
自己可是李牧唯一的弟子,又得廉公和白公教导,若不是太子之位束缚着,怎么也能成为名将吧?
哪个年轻人心里没有一颗当名将的心?
太子政摇头晃脑唉声叹气了一番,对晃着脚做数学题的成蟜道:“成蟜,你要努力啊。等你再年长几岁,兄长就让你去军营……”
成蟜不敢置信,声音尖锐道:“大兄!成蟜没有惹你!没有惹任何人!”
太子政:“……”
太子政板着脸道:“少听些舅父的故事,你的用词越来越奇怪了。”
成蟜把笔一丢,就地一躺,滚来滚去,干嚎不掉眼泪:“我不去军营,我不要吃苦,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大兄这么厉害,我还不能享受吗!”
太子政咬牙切齿:“不能!给朕起来!”
成蟜滚来滚去:“不要!不要!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太子政:“成蟜!你想挨揍吗!”
成蟜使劲往外打滚,然后起身就跑:“大母,阿媪!大兄欺负我!救命!”
成蟜拔腿就往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宫里跑。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年老后就住在了一起,两人年轻时没什么交情,现在有了较深的感情。
特别是韩国被灭之后,夏太后耳根清净了许多,与华阳太后就更亲近了。
成蟜如果跑得够快,能一次找到两个外援!
太子政提脚就追:“站住!”
成蟜已经不算太短的腿蹬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大喊,肺活量十足:“大母!阿媪!救命!”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在宫殿前开辟了一块小菜地,无事时种菜养蚕打发时间门。
两人听到成蟜中气十足的吼声时,都不由露出慈祥的微笑。
华阳太后笑着叹气道:“成蟜在我这里总是病恹恹的,还是雪姬养孩子养得好。”
夏太后笑道:“当年我养君上的时候,君上也一直病恹恹。我也不会养孩子。”
她想起异人当年瘦弱的模样。
先王取“异人”这个名字,就是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因为“异人”从小就瘦弱,不像是尚武的秦公子。
她在异人被选为赵国质子后就放弃了异人,也是因为异人太过瘦弱和……年幼。
十二三岁还在垂髫之年的瘦弱质子,恐怕很快就会病死了。她只能早早地就当没有这个孩子,才不会伤心。
比起孩子,自己最重要。
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争气,自己即使没付出多少也能当太后,她早就该对眼前的富贵满足。
真是醒悟太晚,给异人添了许多麻烦。
还好异人很厉害,自己添的麻烦没有影响到异人。
以前穿戴华丽的华阳太后,现在一身棉衣木簪仿佛庶人。
她擦了擦汗,道:“快去救成蟜吧,去晚了,成蟜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听着华阳太后的“粗鄙之语”,夏太后掩嘴笑道:“好。”
她们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宫门保护成蟜。
成蟜对着她们张开手扑来。太子政的头冠都跑歪了,满脸铁青。
其他宫人跟在太子政身后一路小跑,不敢跑太快也不敢跑太慢,想笑又不敢笑出来,表情和动作都很扭曲。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忍不住咧嘴大笑。
“来,成蟜,躲到大母身后。”
“政儿,算了,成蟜还小。”
太子政对躲在华阳太后身后的成蟜咆哮:“他已经不小了!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是一郡之首了!”
成蟜躲在华阳太后身后,探出脑袋给大兄做鬼脸。
你当一郡之首和我有什么关系,略略略。
太子政撸袖子,和成蟜围着华阳太后和夏太后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笑着展开手臂,护好身后蹦蹦跳跳的小孙儿。
虽然秦国边境危机还未解除,李牧正在愁眉苦脸,王翦严阵以待,但咸阳宫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声。
除了太子政没笑。
他气得满脸通红,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
成蟜你等着!我就不信大母和阿媪能一直护着你!
楚国,王翦等来了项燕派来的援军,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援军。
除非项燕亲自领兵能让他重视一点,其他楚将在他眼中,就像朱襄所说的故事中的话一样,“如是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
援军击溃后,王翦见项燕迟迟不归,便攻破了项燕的封邑,俘虏项氏族人,扫荡项氏家中细软劳军。
他用项氏存的粮食大宴三日之后,将剩余粮食堆在城外任由饥民疯抢,然后优哉游哉地带着俘虏的项氏族人回秦国了。
王翦有些敬佩项燕为了楚国不顾自己的封邑。
他能做到这一点,与寻常楚国贵族已经不同,可以得自己一二分敬佩了。
就是不知道项燕回来后发现族人都被俘虏了,积攒的家产也被一扫而空,会不会后悔。
希望楚王会补偿项燕,不要让心系楚国的大将军寒心啊。王翦摇了摇头,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他的目的完美达成,不准备继续攻打楚国。
秦国现在极端缺粮,不能支持他攻打楚国的消耗。就算打下了楚国,这么多荒地和饥民,秦国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和人力来帮忙恢复。
今年看来没有极端的灾害,五国应该也能恢复一点元气。
待五国减少一些饥民之后,秦国再来攻打五国,治理成本才会变低。
王翦当了李牧几年副将,又得朱襄随意摊派不属于将军的政务,在治理上也有了些许心得。
以秦国的武力,五国军队强几分还是弱几分,对战起来差异都不大。秦国要统一天下,而不是打完天下后就不管,治理成本才最重要。
王翦虽然眼馋灭楚之功,也知道进退。
但他得知李牧的遭遇之后,心里就不平衡了。
我都放弃灭楚了,武成君你怎么贪图灭齐的功劳?齐国被打下后比楚国更难治理!
当他得知李牧的详细遭遇之后,揉了许久的脸,才把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揉散。
咳,真不是他想笑,实在是李牧实在是太倒霉了。
这灭齐之功,不要也罢。
哈哈哈哈哈哈。
王翦笑着向秦王请缨,愿意带兵攻打魏国,打通秦国通往齐国的道路。
秦王子楚派他火速前往南秦,接替正在攻打楚军的将领为主将,通过攻打楚国驰援齐国。待廉颇这里能抽出手时,廉颇会去攻魏。
当王翦顺着淮水急忙去接替援军主将的位置时,李牧都已经守了十日的城了。
他清点着战损,唉声叹气。
虽然现在他带来的兵只损失了两百多人,其他战损都是从城里临时招的兵卒,但他手中的秦军总共也就五万,还派了五千人护送齐国贵族俘虏回南秦。
李牧入秦这么久,还只在十几年前攻打南秦的时候有这么大的战损。
他想起白公的玩笑话,“赵括,真是我白起一生难得之敌”。
他现在也想说,“齐王建,真是我李牧一生难得之敌”。
还好浮丘和蒙恬及时带兵从海上赶到,缓解他的燃眉之急。
真是太难了。
李牧就没打过这么难的仗。
齐王不修军备,地方上的武力却不是很差。
齐鲁大地的人原本多彪悍,虽然后来养废了也剩下几分本事。
浮丘和蒙恬的到来,也只是让李牧喘口气,再次打通了临淄到海上的水上通道,让李牧扛不住的时候就能立刻撤退而已。
浮丘感叹道:“将军辛苦了。”
李牧苦笑。
蒙恬倒是跃跃欲试,请求出城会一会齐国的将领。
李牧道:“若你想出城野战,随时去就行。齐国无将,他们只是靠着人多势众围着我们,想要把我们困死在临淄城。”
蒙恬惊讶。不是没名将,而是没将?武成君对齐国的评价很低啊。
他算明白了为何武成君为何陷入如此劣势还不肯撤退。实在是齐国战力太低,武成君认为扛过这个危机就能把齐国一波推了,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如果能坚持到秦国派兵来援,李牧被齐国大军围堵在临淄城,就变成李牧以自己为诱饵,把齐国大军拉一起揍了。
能称得上名将的人,骨子里都是有些赌性的。
蒙恬更加跃跃欲试:“将军,明日就换我出城?”
李牧道:“好。”
浮丘和蒙恬运来了粮食,又可以多坚持月余。李牧想着,一个月的时间,从南秦跨越楚国到齐国的通道怎么也该打通了。
就是不知道秦王会派谁为将。
李牧猜测,王翦与他配合最默契,秦王派王翦来的可能性最大。
在猜测逻辑正常人的想法时,李牧很少出错。
蒙恬和浮丘到达临淄城的时候,王翦已经接过南秦军队主帅的位置,急行军北上。
如朱襄曾经判断的那样,淮水和黄河中间这片区域经过了淮水泛滥和蝗灾,几乎成了一片荒野。
虽有城池,但为了防备饥民,城门几乎紧闭。路上罕有人烟。
王翦不管途中楚国城池,直接往齐国去,路上几乎无人阻拦,只有小股楚军斥候前来侦测。
虽然王翦没有攻打城池,楚人还是十分紧张,立刻向楚王求援。
王翦到了齐国的时候,楚王收到了求援。
他询问舅父李园之后,李园终于有些慌张了,让项燕赶紧回来。
项燕放弃了自己的封邑,发了狠地攻打秦国,想要赚得一个封君。
廉颇难啃,他下令绕开廉颇,攻打秦国其他地方,直奔函谷关而去。
只要到了函谷关,哪怕没有打下来,扣关的功绩就足以让他封君了。
在这时候,李园却催他回去。
项燕气得差点拔剑把楚王使臣砍了。
他这次是真的有些崩溃了。
如果楚王决定让他回援,在他封邑被攻打的时候就该回援;如果楚王下定决心要和秦国死磕,那就应该让他继续攻打。
他的封邑被秦军攻打的时候楚王不准他回去,待他封邑被秦军所破后,楚王才急匆匆让他回去。
这谁看了,都觉得是楚王针对他!
之后,项燕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王翦担心楚王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项燕,特意放走了项家门客,让他们去寻找项燕,告诉项燕真实情况。
楚王根本就没有派任何援兵去援助项燕的封邑,也没有如诏令所说的那样安顿好了项燕的族人。
项氏封邑被破,除了项燕的妻儿在陈都,留在封邑的项氏族人宗亲几乎全部被秦人掳获。
项氏几乎被灭族了!
项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项燕屏退众人,独自在帐中坐了许久。
半日后,他召人进来,对众将领道:“南楚国被灭后,公子启逃到了魏国。”
项燕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他麾下将领都知道了项燕想要做什么。
项燕手中精锐几乎都是他的私兵,他对这支军队有绝对的掌控力。
就算不是项燕家将的那几个将领,想起李园做的那些恶心事,也愿意支持项燕。
项燕对楚王忠心耿耿,又是楚国唯一能打的将领。楚王发了什么失心疯去针对项燕?这样的楚王,怎么可能带领楚国在秦国的强压下存活?
必须接回公子启!
有的将领在心里叹息。项将军早这样做不就行了?
如果项将军当初支持春申君和太子启,将李园杀掉,楚王就不会听信李园谗言换太子。
楚国有太子启当楚王,有春申君当令尹,有项燕当大将军,还惧怕什么秦国?
现在羊都快跑光了,亡羊补牢还有用吗?
或许比什么都不做有用吧。
齐军终于接到齐王诏令,匆匆回去救齐王了;楚军绕道魏国,在大梁接了公子启回国争夺王位。
现在战场上的只剩下魏国、赵国和燕国。
在楚军撤离的时候,廉颇立刻出城攻打魏国。
魏太子向楚军求助,但楚军急着带公子启回国争夺王位,没理睬魏太子,匆忙就拔营绕开秦军回国了。
魏太子欲哭无泪,赶紧让魏军回来救援大梁。
燕国一个不留神,怎么战场上就剩他们和赵国了?
燕王都还没有下令,燕将立刻下令回国。
赵王偃老逮着燕国揍,隔三差五就来敲诈燕国。燕军怎么可能信任赵军?
现在五国盟军退了三国,这联合作战已经失败了。燕军回国的速度比出兵的速度快多了,恨不得长翅膀飞回燕国。这样就能在赵军反应过来之前把赵军单独留在战场,好让秦军把赵军暴揍一顿。
虽然燕人理智上都知道秦国才是他们的灭国大危机,但感情上,他们还是更恨赵国。
庞煖见状,也只能无奈回兵。
不过回去之前,庞煖趁着齐国正在与秦国交战,攻克了齐国几座赵国垂涎已久的城池,也不算无功而返了。
赵王偃高兴极了。他所有战略目标都达成了。
赵国饥民死了大半,疫情转移到了秦国;
曾经经历过长平之战,可能心向朱襄和廉颇的将领全部被赵王偃送掉;
赵国抢了齐国几座城池,扩大了疆域。
赵王偃猛夸郭开。若不是郭开出身太低,赵国宗室纷纷反对,他一定会给郭开封君。
赵王偃觉得自己对外是赵武灵王,对内是赵惠文王,简直是最厉害的赵王。
郭开和他的狗腿子们纷纷为赵王偃颂赞歌,吹得赵王偃天上有地上无。
然后,郭开悄悄把赵王偃此次军事行动,有清除当年经历过长平之战的旧将的目的传了出去。
赵王偃惧怕朱襄、廉颇、李牧对赵国的影响,所以他先逼杀雁门守将,又送长平旧将去死。
接下来,赵王就要对与廉颇有香火的赵将动手了。
廉颇在赵国为将多年,在赵国土生土长的中层将领几乎都曾在他麾下效力。
虽然这不足以让这些将领心向廉颇。在战场上,大家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就像是长平旧将攻打长平郡城一样。
但郭开将消息传播出来之后,曾经在廉颇麾下为将的赵国将领难免人人自危。
他们自知与廉颇没关系,但赵王不一定这么认为。
这随机开盲盒,谁知道开到谁?
于是赵国中层将领人人自危,有许多将领都有跑路的想法。
廉颇和李牧在秦国混得很好,他们如果投奔廉颇和李牧,说不定也能趁着秦国统一天下赚得几分功劳。
赵王偃刻薄寡恩,多疑残忍。看见长平旧将的遭遇,他们实在是心寒了。
赵王偃的眼中,现在他如烈火烹油般璀璨。
在烈火烹油的繁华下面,是他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待关中和关东秋收的时候,秦国边境的战争已经全部结束。
廉颇一边围困大梁,一边打通了前往齐国的通道,若齐国被打下来,秦国政令可直达齐国;王翦与李牧汇合,解了临淄之围,正在一座一座地扫没齐国不肯投降的城池。
秦王子楚回到了咸阳,朱襄却来到了边境。
这一场战争,五国盟军如蝗虫过境,对边境摧残极大。边境的农业生产几乎停滞,疫病到处横行。
虽然秦王子楚和太子政都反对,但朱襄还是来到了边境,主持边境生产秩序的恢复。
朱襄来到了长平,得知了长平围城战的情况。
赵国的消息也传到了朱襄耳中,他知道了赵王是故意送长平旧将来送死。
长平此次损失特别严重。
朱襄坐在城外一块光溜溜的巨石上,看着曾经是战场的位置发呆。
他坐了许久,好像一尊石像。
太子政心忧舅父。在秦王子楚回到咸阳后,他就匆匆策马来寻朱襄。
他来到长平后,得到朱襄的位置,骑马赶来。
“舅父,你还好吗?”太子政翻身下马,横着眉毛道,“别生气,待我灭了赵国,把赵王抓到长平来祭奠他们!”
朱襄回过神,抬头看向太子政,对太子政招了招手。
太子政乖巧地坐在朱襄身边。
朱襄看着自家外甥,遗憾道:“要是政儿还没长大就好了,我就可以把政儿抱到怀里搓脸,多治愈啊。”
太子政:“……”
朱襄失笑,抖了抖肩膀,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道:“快去生个胖孩子给舅父带。”
“啊?”太子政不明白为何舅父会突然说到这个。
不过他还真有好消息:“我后院有人怀上了。”
朱襄惊喜:“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男孩女孩都好!取名字了吗?”
太子政道:“还没生出来,谁知道是男是女。”
但他心里大概猜到,应该是个男孩。
因为怀孕的女子,正好是扶苏的生母,一位芈姓女子。
芈姬是华阳太后的族人,被选入他的后院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因为对梦境中扶苏和芈姬族人复杂的情感,太子政很少去芈姬院中。
但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他较为宠爱的后院女子没怀上,同房次数寥寥无几的芈姬怀上了孩子。
那大概就是扶苏了。
太子政见扶苏急匆匆来给他当儿子,对这个不孝子复杂的情感释然了。
没关系,将扶苏丢给舅父舅母带,他就不信扶苏还能忤逆他。
其实扶苏也不差,只是不像他。
扶苏勇猛仁信,急公好义,与秦国氛围格格不入。
咳,有点像信陵君。
如果扶苏还是那副性格,舅父一定会很喜欢他。
太子政道:“舅父赶紧回去吧,你不想亲眼看到孙儿出生吗?”
太子政自认为是舅父的义子,所以他的儿子当然就是舅父的孙儿。
他是舅父唯一的血缘亲人。
朱襄道:“好。我安排完救荒的事就回去。”
他又看了一眼长平的战场,收回视线,步履坚定地与太子政一同离开。
秦国边境虽然遭遇了很大的灾难,但秦国全境此次终于获得了丰收,所以边境秦人也能得到足够的以工代赈的机会养家糊口,过得比去年还稍好些。
至于疫病,得病的死了,就当没有疫情了。
经过三年天灾,今年秦国终于风调雨顺。
秦王子楚再次拜祭天地和祖先,特别是祭拜祖先,告知他们秦国已经挺过了天灾。
朱襄如承诺的那样,给秦王子楚带来了关中关东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