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还送给了嬴小政一把刀,说是缴获的北胡某首领的东西,从西域那边传来的,看着模样不错,政儿肯定喜欢。
“西域也能打造出刀?”嬴小政果然爱不释手,“我还以为刀是舅父发明的。”
朱襄笑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嬴小政昂首挺胸道:“等朕当了秦王,就派人去与西域各国修好。”
朱襄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好还好,是修好,不是征服。”
嬴小政没好气道:“我不蠢。西域路途遥远,中途还有沙漠相隔,就算打了下来,秦国也无法统治。”
朱襄假装抹眼泪:“政儿成熟了。”
嬴小政:“……”拳头硬了,却不能揍舅父,可恶!
秦王子楚笑道:“别逗他了。”
雪姬拧了朱襄胳膊一下。
朱襄赶紧收起怪表情,干咳一声:“政儿,该出门了。”
嬴小政别扭了一下,点头:“嗯。”
他出门前,在朱襄和雪姬面前弯腰跪下,叩首,然后起身离开。
他及冠之后,就不能再以孩童之态对待舅父舅母;也不能再以养子之身,侍奉他的养父养母。
所以在那之前,他要先全了礼数。
朱襄和雪姬眼眶一红,强忍着没有流出眼泪。
待嬴小政坐上马车时,朱襄和雪姬才掩面哭了出来。
“好了,别哭了,你们还要参加政儿冠礼。”子楚道,“我也该出发了。”
朱襄和雪姬点头,相互搀扶着上了马车。
他们也会以长平君和吴郡夫人的身份为太子祝福。
只是太子政从此刻起,不能再与他们像普通父母孩子一样相处了。
历代秦王都是在雍城蕲年宫举行冠礼,太子政也不例外。
此时蕲年宫已经被装点得十分庄重严肃,众卿大夫都从各自镇守的郡县回来,等待太子政戴冠。
秦王子楚果然将能加进去的环节都给太子政的冠礼加了进去。
秦国众臣左脚站累了换右脚,右脚站累了换左脚,皆苦笑。
他们明白秦王有多重视太子。但每每遇到这种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还不够明白秦王有多重视太子。
太子政一步一步地走向高台。
高台上,秦王子楚和两位太后都在等着他。
此次秦王子楚特意让两位太后也出现,以长辈的身份一同参加太子政的冠礼。
秦王子楚为太子政戴冠,两位太后帮太子政更换新的衣袍配饰。
长平君朱襄和吴郡夫人雪姬也破例来到高台上,为太子政佩戴上长剑和短剑。
秦国贵族,向来是佩戴一长一短两把剑。长剑是礼仪用剑,短剑用来割肉。这是继承自与北狄混居时的习惯。
秦王子楚道:“政儿,你长大了,以后秦国就要交给你了。”
太子政看着君父憔悴的容颜,作揖道:“是,君父。”
秦王子楚犹豫了一会儿,在太子政直起身体的时候,他突然将太子政抱在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太子政的后背。
太子政一愣。
众大臣皆惊愕。
子楚道:“政儿,为父对你有诸多不慈,幸亏有朱襄和雪姬养育你。”
太子政低声道:“君父对政儿很好,没有不慈。”
子楚笑道:“朱襄天天骂我只管生不管养,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太子政不做声。
子楚道:“将来要好好奉养你舅父和舅母啊。他们一定是天底下最重视你的人。”
太子政的声音更低了:“嗯,政儿知道。”
子楚松开怀抱,道:“好了,来,跟为父来。”
他牵着太子政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更高处,进行最后一个步骤,祭天祭地祭祖先,祭拜这秦国的万事万物。
自此,太子政及冠。
此时,五国正蠢蠢欲动。
已经近十年没有遇到蝗灾。这么大规模的蝗灾更是几十年未遇。东方五国低估了这次蝗灾的威力。
蝗灾肆虐后,五国皆欠收。
之后又大雪封地,救荒的作物不能在雪地中种植;地上能果腹的鼠兔等动物也几乎绝迹;植被先经过蝗虫啃噬,现在又被大雪冻死,也没有什么可吃的。
蝗虫甚至会啃噬桑麻等植物纤维,一些庶人连衣服都没有了。
以前他们还能拿些枯草来填充被褥衣服,现在什么都被蝗虫啃光了。他们不仅饥饿,还还冷。
又饿又冷之下,有许多庶人倒在了这个寒冻。
死的人一多,疫病就来了。
就像是久旱之后多会有蝗灾,蝗灾之后必有大疫一样。
可笑的是,当有大批大批的人冻死饿死的时候,原本寻不到的老鼠突然出现。
饥饿的庶人立刻抓捕老鼠果腹,又没有柴火可用,只能生吃,于是染上了鼠疫。
鼠疫让更多人死去,引来了更多的老鼠。这些老鼠再次被快要饿死的庶人生吞,然后又有更多的人患上了鼠疫。
五国国君和贵族这才慌了起来。
不过他们也不是很慌。
疫病和饥荒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时候只要转移国内矛盾就行了。
朱襄前世的历史中,秦国的蝗灾也是“蝗虫从东方来,遮天蔽日”。
但这个时间门,年幼的秦王与刚执政的吕不韦正在卖爵筹粮食,而赵国派李牧去打燕国,燕国在被赵国打,魏国正在给魏王举行丧礼,韩王和齐王什么都没做。
至于楚国,蝗灾与他们关系不是很大,所以没有理睬很正常。
那时候还没有救荒作物,也没有朱襄提前通知,东方的受灾程度比现在更严重。但他们也什么都没做。
现在他们倒是准备联合起来做一些事了。
起因是郭开对赵王偃的提议。
“君上,现在赵国因蝗灾绝收,愚民怨念极深,又皆颂朱襄。君上为何不以迎回朱襄为名,出兵攻打长平郡?长平郡多粮,能解赵国粮困。听闻在长平郡居住的都是赵人,他们一定心向赵国。或许赵军一到,他们就开城门投降。”
赵王偃闻言十分赞同,立刻召开朝议,准备出兵。
赵国众卿大夫也眼馋长平郡的粮食,但不敢擅自出兵,便提议赵王联合五国一同出兵。
其他五国皆损失惨重,连燕国都放下和赵国的仇恨,加入了盟军。
齐国原本不想出兵,但在其他四国威胁不给它卖粮食后,也只能出兵攻秦。
长平郡没有长平君。
而且就算长平君在长平郡,如果长平郡危急,长平君也会提前撤离。赵人不可能迎回长平君,长平君也不会回去。
天底下所有士人都明白这一点。
长平君的外甥秦太子政今年及冠,秦王子楚为太子政举办了秦国历史中前所未有的盛大冠礼,再次确认了太子的稳固地位。
太子政必定是秦王,长平君怎么可能离开秦国,与自己唯一的血亲为敌?
可赵国平民不知道。
他们真的很愚蠢。
没读过书,不认识字,甚至没走出过村子。
他们的脑子除了生存空空无也,不会怀疑。赵王派人给他们说什么,他们就愚蠢地信什么。
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打下了长平郡,就能把长平君朱襄公迎回来。
听闻朱襄公在秦国斩杀了蝗神,所以秦国今年没有多少人饿死。
朱襄公还威慑了疫神,所以秦国今年也没有瘟疫。
只要朱襄公回到了赵国,赵国肯定也不会再有蝗虫和瘟疫。
朱襄公还是农神的化身,他能让赵国地里长出吃不完的粮食。赵人从此不会再担心饥饿。
没有果腹的食物,没有遮身的衣物,赵国甚至没有给庶民提供足够的粮饷和武器。
赵人却自发踊跃参军,哪怕沿路喝血水,吃死尸,也要跟随庞煖去打长平。
庞煖心里十分煎熬。
他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这群赵人就是被赵王派去送死。
就算长平郡打不下来,只要这群饥饿的赵人死了,赵国的危机也解除了。
但他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领着这群人去送死。
按照赵国朝堂的要求,他们会把得病的人编入先锋。这样就能把瘟疫传染给长平郡。
这样做,既能驱赶本国的疫民,还能削弱秦国。
庞煖怀着沉痛的心情,点了一批赵王已经列好名单的将领,让他们领着有过半的兵卒来自瘟疫地区的赵军,去攻打长平。
他则带着另一支兵,和其他四国盟军汇合。
秦国很快得知了五国的动向。
秦王子楚命令王翦和李牧回淮水之南。王翦攻打楚国,李牧舟师攻打齐国,瓦解五国联盟。
廉颇和蒙骜为主将,迎击五国盟军。
太子政找到了朱襄。
“舅父,君父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太子政沉着脸道,“舅父且留些时日,与我一起去劝君父休息好吗?我来监国,舅父照顾君父的身体,让君父休息。”
他咬了咬牙,道:“君父若是不同意,我们、我们就把君父关起来!”
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巡视秦国关中关东受灾严重的地区,在战时也要做好春耕的朱襄闻言,露出了一个太子政看不懂的笑容。
好像是苦涩,好像是骄傲,又好像是纵容般的无可奈何。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政儿啊,在秦国危急关头,谁能让秦王休息?”
“我不能,你也不能。”
“夏同他,是王。”
太子政沉默良久,呜咽点头。
“嗯,君父是王。舅父……慢走。”
第236章 长平郡死战
朱襄离开咸阳后,刚到第一个下榻地,提前出门巡游的子楚没打招呼,朱襄昨夜在驿站睡觉,他在朱襄的马车里蹲守,吓朱襄一跳。
秦国刚遭遇蝗灾,虽然粮食够分,但子楚从朱襄那里学了浅显经济学,知道“若官府不管控,粮食缺口一成,不是粮价上涨一成,而是粮价无限制地上涨,直到饿死一成的人”这个道理。
朱襄在各地督促和教导春耕的时候,子楚也巡游各地,监督各地粮价。
在先秦时期,勤劳的国君每隔一两年都会巡游国土,监督地方官吏和封君。
子楚此次出游,见到哄抬粮价的,无论身份贵贱,靠山大小,就地格杀勿论。
只有秦王能这样做,相国蔡泽都不行。所以这次又只能让蔡泽坐镇咸阳,秦王子楚出游。
还好现在咸阳还有一个被软禁的太子政可以监国。
朱襄无语:“你很闲吗?”
子楚笑道:“我本来不闲,但政儿居然翻墙出来找你,我只能抽出时间来问问你情况了。”
太子有独立的府邸。
子楚派人将太子政以前不住的府邸收拾出来,准备把太子政“关”一个月,让太子政少做事,多造人。
哪知道太子政居然翻墙而出。监视的人不敢拦,只得立刻快马加鞭告知秦王子楚。
朱襄深深叹了口气:“我就说你怎么改变主意把政儿放出来了,原来是翻墙。这孩子……唉。”
子楚道:“他就是有恃无恐。”
朱襄白了子楚一眼:“还不是你太离谱?就算想早日抱孙子,也没听说把太子软禁的。”
子楚大笑,笑得不住咳嗽。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倒了蜜汁般的药入口吞下,将咳嗽压住。
朱襄眼皮子颤了颤。
这药是他与秦国太医一起研制的,用的是后世已经证明的中成药强力枇杷膏的配方。
蜂蜜,枇杷叶,薄荷,还有……阿芙蓉的壳。
唐太宗李世民是磕丹药暴毙。但历史学家仔细研究后发现,李世民并非为求长生而重金属中毒,而是早年拼杀太过,身上的隐疾在晚年身体衰败时疼痛不已,所以大量服用含有阿芙蓉的丹药止疼而暴卒。
这玩意儿,就是后世病入膏肓临终关怀的镇静剂。
子楚靠着这个,身体短暂“恢复”了正常,能够像以前那样当一个勤劳的秦王。
子楚看着朱襄的眼神,无声地将瓷瓶收回袖口,喝了一口温水后,转移话题道:“政儿找你做什么?我可没说他被软禁后,在你离开咸阳时不能来送你。他翻墙也要私下来见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朱襄半开玩笑道:“政儿游说我,让我和他一同谋逆逼宫,让你当太上皇。”
子楚先一愣,然后笑得直不起腰,差点又忍不住咳了起来:“行行行,真是孝顺的孩子。”
朱襄叹了口气:“你觉得如何?”
子楚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道:“寡人觉得不如何。”
朱襄道:“他只是关心你的身体。”
子楚笑着道:“朱襄啊,我若在秦国还未恢复元气时退位,岂不是这几年的辛苦都白费,让政儿捡了我努力的成果了?我连秦始皇的位置都让给政儿了,这功劳可不能再让他抢了。”
朱襄叹气:“嗯。”
子楚脸上笑容变淡,声音多了一丝威严:“秦国的重担,无论好坏,都只有秦王能承担。寡人一日未死,就轮不到太子替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朱襄平静道,“我就是这样回答政儿的。”
子楚眼眸闪了闪,双手在袖口攥紧,胸口涌起一股热流。
他有些不自在道:“你清楚就好。”
朱襄道:“今年冬季这场雪下得很好,今年我一定会让关中和关东丰收。你不想让政儿捡了你的功劳,就给我活到丰收时。”
子楚保证道:“我肯定能。”
朱襄也喝了一口温水,又道:“政儿身体好,今年肯定让你抱孙儿。你提前想好孙儿的名字。”
子楚道:“我已经准备了好几个名字。”
朱襄道:“巡游路上别忘记吃饭。我给你写的食谱,每日三餐按时吃。”
子楚无奈道:“你写了一个月不重样的每日三餐安排,真是不嫌麻烦。”
朱襄道:“是啊,我没嫌弃你。”
子楚指着自己:“你是说我是麻烦?”
朱襄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于是,子楚和朱襄又吵了起来。
外面的侍卫打了个哈欠。
以前他们听到秦王和长平君吵架还会战战兢兢,现在都习惯了。
子楚在第二日便与朱襄分开,赶赴其他郡县。
离开前,朱襄问子楚要了诏令。如果朱襄途中遇到囤积居奇的人,他也可执秦王诏令杀人抄家。
子楚原本不愿意。但朱襄瞪了他一会儿后,就讪讪现给朱襄写了一纸诏书,还把秦王祖传佩剑借给朱襄。
秦王子楚可以随便杀秦国的豪强,朱襄也可以。
朱襄家里就三口人,其中一口人还是太子。他是后世人人惧怕的“孤臣”中的“孤臣”,光脚的不怕穿鞋,不惧怕任何潜规则。历朝历代帝王豢养的酷吏都没他扎手。
朱襄和秦王子楚分开巡视秦国腹地,豪强提前接到朝中靠山的来信,大多老老实实地装慈善人。
少数忍不住囤积居奇带来的高额财富的诱惑的豪强,皆被秦王子楚和长平君朱襄一一拔除。
这些抱有侥幸心理的豪强,背靠的大多是秦国宗室。有些豪强本身就是秦国分散到各地的宗室。
朱襄在秦国宗室中的名声瞬间坏了。
但他们再憎恶朱襄,也拿朱襄无可奈何。
所谓潜规则就是拿不下你,可以拿你的亲朋好友开刀。
朱襄的朋友寥寥无几,全在秦国手握重权;朱襄的亲人就只有吴郡夫人和太子政,实在是无人可威胁。
秦国上下这才意识到长平君朱襄有多可怕。
朱襄只是温和。但若他不想温和的时候,只要秦王支持,秦国就无人可以动摇他手中的刀剑。
在秦王子楚和长平君朱襄的强力镇压下,秦国的粮价波动迅速平息。
朱襄继续巡视天下督促春耕。秦王子楚调转车头,巡游秦国漫长的边境线劳军,并督促防疫。
蝗灾之后必有大疫。朱襄最担心的是人死太多后,蚊虫老鼠造成的细菌性疾病。
大蒜、艾草、生姜等有抗菌效果的草药被大批量运到边境城中,官吏带着城中士人在城中每日宣扬和督促平民搞卫生喝热水吃熟食,守城兵卒严格审查每一个入城的人……秦人全力将疫情拦在城外。
战国地广人稀,他国流民偷渡轻而易举。许多疫情都是从流民传入村庄,再由村庄传入城池。
荀子不顾年老,亲自带着咸阳学宫的学子游走各个边境的乡村,教导里正如何在村庄防疫。
这时候咸阳学宫的诸子百家和儒家各派的行为都是一致的,都纷纷走出学宫,下到乡野。
有了提前预防,秦国虽然还是有零星疫病出现,都刚冒出个苗头就被掐断。
秦国的边境虽然气氛紧张,大战一触即发,但秦国内部春耕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打仗和耕种两不误。
这次五国盟军没有像以前那样聚合在一起,与秦国进行大决战。
他们发现当双方摆开阵仗对垒时,秦国很容易以少胜多。
现在秦国的国土面积变大,边境线也变长了,所以他们便分散各处袭击骚扰秦国,逼迫秦国分兵。
反正现在他们的战略目标不是夺走秦国的地,而是抢秦国的粮,杀秦国的人。
五国盟军的战术就如北胡一样,以骚扰抢掠和破坏为主。
破坏比防守容易。只要他们能破坏秦国春耕,抢夺秦国的粮食,将疫病传染给秦国,就达成了削弱秦国,延缓秦国东征的战略目标。
五国盟军的战略目标是极其正确的。
现在秦国忙于春耕,凑不出太多的精兵。
而五国基本都陷入混乱,疫情横行,今年春耕是不指望了,反而能凑出更多的兵。
五国的兵还都是几乎生活没有了希望的人。他们若不能从秦国抢到粮食,就只能饿死病死。
所以他们的兵可能训练上比不过秦国,但凶悍程度很可怕,几乎个个都是敢死队成员。
只要分散作战,凶悍的五国饥民就能给秦国造成巨大的损失。
秦国将领见到五国盟军分兵,立刻就明白了五国盟军的意图。
他们明白了,却也只能头疼。
这是阳谋,正好击中了秦国的软肋。他们看清楚了也无可奈何,只能分散兵力和那群五国强盗拼消耗。
拖过春耕后,秦王就能征调更多的兵支援边境。
又因为北胡也遭了灾害,胡人南下掠夺。九原、林中、雁门的处境也似乎岌岌可危,需要支援。
赵国上下一片扬眉吐气。
秦国贪婪,夺走九原、林中、雁门三郡,反倒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
“根据赵国传来的消息,他们好像说我们是包袱。看来如果我们如果还属于赵国,此次疫情后大概艰难了。”
“笑话,区区胡人算什么压力?李将军都回来给我们安排好了。”
“胡人的牛羊又不是被蝗虫吃掉,谁抢谁还不一定呢。杀了他们的兵,还有马肉吃。”
“弟兄们,好好干一番!别让人看不起我们北郡人!”
北郡的大部分人都不春耕,而是补种牧草和养牲畜,与中原胡人做的事差不多。
北郡也是赵国最重要的产马地之一。
胡人趁着春耕缺人南下时,北郡人正好也不春耕,男女老少都可以上阵作战。
北郡人均彪悍,就算是女子都能上阵杀敌。
青壮几乎倾巢而出,老弱妇孺上城门守城。
于是北郡边防军再次展现出在李牧和信陵君领导下的恐怖姿态,元气大伤之后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元气的胡人联合军队又被剿灭,北郡边防军斩获战马无数。
这些战马都被送到了秦国东方边城。完好无损的战马可以组建更多骑兵,受伤死亡的战马可以给同袍的锅里增加几块肉。
得到北郡送来的战马补充和马肉军粮后,秦国士气高涨。
北郡边防军的能耐也在秦国四处传扬,他们以此一战飞速融入秦国大家庭。
秦王子楚吃了一块非常难吃的马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是朱襄的主意,李牧走前的谋划。
他的友人,从来都会给他惊喜。
北郡提前吹响号角,在五国盟军还在扯皮时获得大胜,不仅振奋了秦国的士气,也让秦军心头的压力陡然一松。
秦将们心里有些不服气。
此次如果自己打不出漂亮的战绩,岂不是被北郡的赵将给抢了风头?
一个老将信平君廉颇,和一个青年将领武成君李牧,就够让他们憋屈了。赵将怎么还来抢风头?
真当我们秦国在武安君去世后无名将吗!
欺人太甚!
秦将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天天去兵卒那里唠叨,让兵卒们努力,别被赵人比了下去。
想当初,赵人可是我们秦人的手下败将。
现在这群赵将变成秦将之后,乃公乃母的怎么各个都变成战神了?他们心里很不爽。
秦兵被将领亲自打气,一个个都士气高涨。
秦国的军功制本来就让他们很容易打鸡血,现在听闻刚变成秦人的赵人都来抢军功了,他们能忍?
虽然很感谢北郡弟兄们送来的战马和马肉,但他们也不能输。
秦王子楚乐得合不拢嘴,特意写信给在咸阳城低调享福的前韩王,问他韩国有没有什么名将,也加入秦国内卷大家庭。
前韩王想了想,十分光棍地回信,没有!
韩国能有什么名将?连精兵都被白起早早打没了。君上,你看我这个前韩王像不像个名将?
韩国就一个韩非和张良师徒能拿出来吹一吹,别的真没有了。
秦王子楚得到回信后十分遗憾。
韩国人怎么就不争气呢?
他的遗憾被传了出去,韩人们各个面红耳赤。
韩国将领们都骂韩王。他们不能打不一定是自己不行,也可能是韩国不行,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兵。
可恶的韩王,秦王给你机会让你推荐我们为将,你居然说韩国将领都是废物,一个都不推。
他们是心寒了。
当初秦国攻打韩国,虽然韩国节节败退,但大部分韩国将领们还是卯足了劲拼命反抗。
没有功劳,好歹有苦劳吧?
秦国攻打新郑的时候,他们也是咬紧牙关等到了楚国的救援。
结果韩王你不仅自己投了,还对秦王嘲笑我们是废物?
韩国士人再次有抬不起头的感觉,再次痛苦自己被韩王辜负了。
扶不起的韩王,让他们反叛秦国的心思都淡了。
也有人说韩王这是聪明着呢。他这么说,与那些蠢蠢欲动的韩国旧贵族们分裂,这才不会受那些韩国旧贵族的牵连。
亡国之君罕有不死的,就是不死也是被流放。
韩王能在咸阳当个富贵闲人,不知道羡煞多少亡国之君。他都投降了,怎么还会为韩人着想?当然是紧着自己的安危了。韩王还是有些智慧的。
真相不确定是什么,但本来想在五国盟军攻打秦国时,与五国盟军里应外合的韩国旧贵们,此次是没有动静了。秦国免除了一次内乱。
秦王子楚一次无意的举动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当蔡泽得到消息,吓出一身冷汗,告知秦王子楚此事时,秦王子楚唏嘘不已。
看来寡人还是有些天命在身上的。
北郡大胜胡人联军,韩国旧贵骚乱萌芽平息,五国盟军终于吵出了一个计划,出兵了。
最先被攻打的就是长平。
长平郡与赵国接壤。长平君朱襄名声在外,谁都知道长平郡肯定非常富庶。
他们若能抢下长平郡,就能夺得许多粮食。
攻打长平郡的是赵军。
带兵的赵国将领曾经参与过长平之战,得到过朱襄的恩惠。
军中的兵卒大多是听了赵王偃派去官吏“夺长平,迎朱襄公”的鼓吹,自带干粮和武器的赵国平民。
有些赵国平民手中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拿着农具木叉就上战场了。
临时入伍的赵国平民大部分来自疫区,所以连提前训练都没有,勉强能组成方阵,就这么来到了城墙面前送死。
伯夫站在城墙上,看到的仿佛不是赵军,而是一群流民。
他不由心头一沉。
当看到为首赵将时,伯夫虽不记得对方名字,但认出了对方曾是长平同袍,心里更加难受。
他忍不住在城门上高喊:“你这是来攻城,还是来带他们送死?!你真的认为这群连攻城器械都没有的兵卒能攻城?还是真的以为攻下长平郡,就能让朱襄公回去?”
赵将骑在高高的战马上,仰头看着城门上的秦将。
虽然已经时隔十多年,他也认出了伯夫那张脸。
伯夫带头杀掉了赵括,给了所有赵军一条生路,他怎么会不记得伯夫。
他张嘴想回答些什么,但嘴张开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伯夫问的话他都有答案,甚至他自己都是弃卒一事,他都很清楚。
但清楚又如何?他和他身后的赵人已经来到了长平城下,为了那几乎没有的生机,也只能全力攻打了。
赵将抬起手,按下。
战鼓擂响。
赵人们拿着梯子之类简单的攻城器械,大叫着朝着长平郡的城墙扑了上去。
因为早就知道五国盟军中有许多身染疫病的人,所以长平守军此次没有野战,关住城门死守。
他们背后就是秦国,所以不用担心死守会断绝援助。只需要守住,等赵军自己消耗,等秦国春耕结束后援军到来,赵军就会自行退去。
但他们没有预料到,这群手持简陋武器的赵军,居然展现出超出常人的毅力和战力。
进攻长平郡的这一支赵军人数特别多。他们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爬上城墙,在长平守军已经准备好的守城器械下跌落城墙。
死尸堆成了山。
赵军的士气没有丝毫低落,就像是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一样,攀爬着同袍的尸体继续进攻城墙。
赵王没有给他们准备太多攻城器械,他们便就地垒土垒石,以死尸为基地,筑起一个个高台,离城头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