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符与不论身份只论才华品德结交朋友的李牧和蔺贽不同。廉氏是赵国立国时就有的老贵族,上面可以追溯到与赵王同宗同源,同为嬴姓。他们骨子里对身份地位看得很重,拥有老牌贵族的骄傲。
廉颇当年就因为蔺相如是寒门庶人,而瞧不起蔺相如。
廉符看向与小辈们闹作一团,完全没了以前在赵国的老牌大贵族模样的父亲,心情十分复杂。
父亲变了,变了很多,让他很是陌生。
一夜宿醉。
第二天,秦王和相国丞相集体翘班。
连荀子都翘班了。
荀子不是醉的,朱襄猜测,荀子是气的。
荀子很生气昨夜的乱象,又不好打扰白起、廉颇和朱襄等人好不容易的相聚,只能纵容一群不知道“礼”为何物的人群魔乱舞,暗自气得睡不着觉。
朱襄哭笑不得,给荀子熬了大枣枸杞米粥,让荀子顺顺气。
但听了朱襄熬粥的材料,蔺贽吐槽朱襄不是给荀子顺气,是让荀子上火。
四位友人宿醉第二日都有些头疼,把铺打到了一间房里,一起打牌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
子楚靠在枕头上打瞌睡;蔡泽询问朱襄在政务上的意见;蔺贽捣乱;李牧则负责在火盆上烤土豆和南瓜。
蔺贽:“秦王,君上,你要是睡着了就别捏着牌,你还打不打牌啊?”
子楚打着哈欠道:“打,打,该我出牌了吗?”
蔡泽:“朱襄,要不你来咸阳,我去吴郡替你。”
朱襄:“炸!呃,想都别想。你非要找个人甩锅,我看李牧很好。”
李牧:“我要训练舟师,不回咸阳。跟炸。”
子楚:“啊?等等?你们哪来那么多炸牌?”
蔺贽:“我也跟。”
蔡泽:“跟。”
子楚:“不是,你们运气都这么好?!咦,原来我也有炸啊,那没事了,我运气更好。哈哈哈,又赢了,给钱!”
朱襄、蔡泽和李牧皆叹气。
子楚不愧是秦王,大概在秦国土地上有运气加成,几乎通吃他们。
蔺贽让子楚赶紧去睡觉,别再剥削他们的俸禄。
子楚赢出了精神,哈欠都不打了。
白起和廉颇来看看小辈们是不是醉得起不来,结果看到这四人玩得真开心,都摇摇头,嫌弃地离开了。
廉颇:“我看荀卿一定非常想揍他们。可惜夏同已经是秦王,揍不得。”
白起摇头:“我看荀卿最想揍的是你。”
廉颇:“屁!”
两老头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不过是廉颇单方面和白起吵,白起的语气一直很平静。
至于廉符,他已经让自己消失了。
白起来到咸阳之后,朱襄就计划着离开咸阳,南下回吴郡。
他本来想多待半年,多帮子楚做点事,但听子楚说,嬴小政把小成蟜带走之后,他就待不住了。
秦国农耕调整虽然很重要,但朝堂上能人贤臣很多,用不上他亲自去。朱襄只需要写好计划书,让秦王子楚安排人实施就行。
子楚责任心很强,他会自己去巡视秦国腹地,调整农业种植结构。
但嬴小政教小成蟜?朱襄担心,小成蟜这半年估计根本什么都学不到,就只是可怜兮兮地被嬴小政无限打击。
嬴小政教人的耐心有多少,没有人比朱襄更清楚。
为预防嬴小政给小成蟜留下心理阴影,导致未来兄弟阋墙,让小成蟜踏上他前世历史中的悲剧道路,朱襄认为自己必须尽快回去。
听了朱襄的话之后,子楚疑惑:“有这么严重?”
朱襄道:“就是这么严重!”
子楚叹气:“你想走就走吧,我也要巡视秦国了。唉,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
朱襄道:“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闲下来。”
子楚失笑:“也是。”
子楚让人给朱襄装了几车宫里酿造的好酒好醋,送朱襄离开咸阳城。
酒和醋不仅耗费许多粮食,酿造也极考验经验。所以朱襄虽有新奇的酿酒酿醋方法,但被宫里匠人学去后,宫里匠人酿造的酒和醋就比朱襄自己酿造的更加美味。
朱襄对宫里的酒和醋赞不绝口,子楚就让朱襄多带了些走。
朱襄不太喜欢金银珠宝的赏赐,总说这些有印记的赏赐品只能供着,不能变现,只有这等能入腹的东西能让朱襄高兴。
本来子楚还想让朱襄牵几头牛羊走,但朱襄说船上不好带,便作罢了。
见子楚给朱襄絮絮叨叨塞东西,廉符再次想钻进地里去。
他真的无法习惯这样的君臣情。虽然他也很羡慕就是了。
廉颇再次启程回到军营;白起与朱襄、李牧一同南下;子楚等人继续做他们该做的事。
短暂的相聚之后,他们又再次分别。
白起和廉颇分别的时候,难得十分郑重地互相行礼道别。
朱襄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怅然。
荀子也来送别朱襄,临走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给朱襄准备了一车书作为功课,让朱襄绝对不能偷懒。
朱襄带着几船礼物,踏上了返回吴郡的路。
朱襄再次南下时,已经是公元前247年的二月,莺飞草长之时。
在朱襄前世原本的历史中,今年是秦王政元年,子楚在今年病逝,嬴政在今年继位。
不过秦始皇还没有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因为他还得等及冠,才能一展拳脚。
现在子楚虽然还是一副病弱模样,但仍旧是秦王;嬴政虽没有当秦王,但早早地登上了历史舞台,后世帝王本纪都得从他三岁时开始写起。
朱襄坐在船头,一边看黄翟的功课,一边走神。
春申君夫人将黄翟托付给朱襄后,朱襄带着黄翟四处巡视秦国的田地,顺带教导黄翟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待朱襄要去汉中行宫时,黄翟这个骄傲又古板的少年,不愿意此时借由朱襄的脸面在秦王面前挂上号,拿着朱襄的推举信,自己去了咸阳学宫报到。
朱襄很是无奈。
黄翟身为春申君的孙儿,又是自己带去咸阳的人,就算不与秦王见面,秦王也会一直关注他。
不过少年郎有这等坚持,长辈支持夸赞就行了,不需要戳破少年幼稚但美好的坚持。
回到咸阳后,朱襄去关心黄翟的身体和心情,黄翟却拿出一堆做好的功课,乖巧让朱襄检查。
朱襄:?
他拿着黄翟的功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有给黄翟布置功课吗?
他冥思苦想,猜测可能是自己在教导黄翟的时候随手提了几句,咸阳学宫哪些老师的带笔记手抄本值得一看,黄翟就记住了。
真是好学生啊。
虽然政儿也是聪明的好学生,但因为太聪明了,对荀子、蔺公等老师很尊敬,但对自己这个舅父,随着政儿的年纪增大,自己教一句,他能杠十句。
都说自家外甥是祖龙,你看那条龙,身体拉直后,像不像一条单杠成精?
“你拿倒了。”李牧把钓上来的鱼放进鱼篓时,看了朱襄一眼,提醒道。
朱襄低头,把黄翟的功课拿正:“唉,看着打瞌睡。”
李牧道:“你身为老师,批阅学生功课反而打瞌睡?”
朱襄道:“批阅功课很无聊,为什么不能打瞌睡?再说,我现在批阅了,也无法立刻还给他。”
朱襄回咸阳时,黄翟交的功课,朱襄已经全部批阅完了。这一批功课是黄翟提前为朱襄送别时,增加的功课。
李牧好奇:“你既然不想教,为何不说?”
朱襄叹气:“我不是不想教,只是离开了荀子的监督,就想偷懒,不想看到太多字。”
李牧无语。他一甩鱼竿,不理睬朱襄了。
这时候,除非荀子拿出戒尺把朱襄敲一顿,谁也治不了朱襄。
真想让咸阳学宫那群崇拜朱襄,称朱襄为圣贤的学生们好好看看朱襄惫懒的模样。
朱襄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还是看不下去,就把黄翟的功课放回了箱子里。
他拖延症发作,等要给咸阳送信之前,再加班加点看完吧。
船顺流而下速度飞快,在朱襄犯懒时,船就已经到了王翦的地盘上。
王翦站在码头,举着一只野鸡对他们招手。
朱襄差点笑得从船头上跌下去。
“你举着一只鸡干什么?”朱襄从跳板上跳下来,把着王翦的肩膀道。
王翦道:“今日打猎打到的,羽毛很好看。”
朱襄道:“羽毛好看,你把羽毛拔了送给我啊。”
王翦道:“我等着你给我烤鸡。”
朱襄斜眼瞥道:“看,不良居心暴露了。”
李牧步履稳重平缓地从船上走下来,道:“羽毛确实很好看。只打了几只鸡?”
王翦道:“运气好,打到了一只熊,膳夫正在做熊掌,我们回去就能吃。”
朱襄眼皮子跳了跳。
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活了三十多年,但对这个世界保护动物随便吃还是有点不适应。
现代人千万不要学,野生动物不要吃,牢底坐穿。
朱襄在此时虽然老被熟悉的人戏称为最好的厨子,但朱襄知道他会的就是些家常菜。一些华丽的大菜,比如熊掌什么的,他当然不会做。
周礼中有熊掌这道菜,孟子还在文章中提到过。权贵家的厨子都有一手做熊掌的绝活。
朱襄给这个时代带来了许多新调料,王翦身为朱襄的友人,家中厨子也在朱襄那里“进修”过,对新调味料掌握得炉火纯青。
一道熊掌,先焖后烤再浇油将表皮炸酥脆,撒上特制的粉料,美味无比。
朱襄啃了两口,觉得和啃猪蹄、牛板筋差别不是特别大。
下次谁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就送对方猪蹄好了。
朱襄将自己的“感悟”告诉李牧和王翦后,两人差点呛到。
王翦没好气道:“我花大力气猎熊为你接风洗尘,你说和猪蹄差不多?”
李牧道:“你去说吧,我看你打不打得过尊孟子为师的儒家人。”
朱襄道:“熊掌味道就这样,但熊皮很好,我要带回去吓唬政儿。”
王翦道:“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连熊头都很完整。你要怎么吓唬政……太子?太子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
朱襄坏笑道:“等他睡着时,将熊皮盖在他身上,把熊头对着他。他一醒来,就能看见一个熊头。”
王翦再次差点被呛到。
李牧比王翦有经验,在朱襄说吓唬政儿时,就停下了吃东西喝水。
“你还说政儿越大越对你不尊敬,你这样,政儿怎么对你尊敬?”李牧叹气道,“别去吓唬政儿,若吓出问题怎么办?”
朱襄道:“你要相信政儿,他不会那么容易被吓到。”
王翦咳着嗽道:“你真要去吓唬?要不要虎皮?我这里还有一张带虎头的虎皮。”
朱襄勾手:“来来,多多益善。我把虎头和熊头一左一右放在政儿枕头两侧。”
李牧道:“希望政儿不会气得找雪姬告状。”
朱襄坏笑一僵,开始犹豫:“这倒是……”
王翦笑了起来,笑声十分畅快。
与朱襄相处久后,他也总算知道,为何朱襄的友人在看到朱襄吃瘪时,总是会笑得很开怀了。
朱襄担忧嬴小政和小成蟜,只歇息了一日便启程了。
途径黔中郡和吴郡的时候,朱襄照旧下船与张若、蒙武小叙,不过没有住一日。
因为白起在船上不肯下去。
白起虽然知道现在的秦王和秦昭襄王不一样,猜忌心没那么重,自己也离开战场很多年,不需要太谨慎。
但他性格就这样,谨慎惯了。
此次他来南秦非秦王诏令,算是私下行事。他认为不应该和对方掌握兵权的大员见面。
而且白起身体也不太好,平时都在船舱里休息,都不参与朱襄和李牧在船头的钓鱼活动。
为免白起在船上久等,朱襄和李牧便以嬴小政和小成蟜为借口,没有多做停留。
他们也没有将白起在船上的事告诉他人。
虽然告诉也没关系,但白起不愿意,他们尊重白起的愿望。
白起垂老,换上一身长袍广袖站在船头,他的老部下张若看到了都没认出来。
张若曾随白起征战南楚,对白起十分佩服,和朱襄聊天时常常提起白起。
朱襄劝白起下船与张若一聚。
这个时代,聚一面少一面,好不容易与故人相逢,怎么能不下船?
白起却仍旧摇头。
“他是我曾经的部下,我是他曾经的主将。在我不是他主将的时候,我和他就不是什么故人了。”白起道,“这是我的经验,李牧,你要记好这件事。”
李牧道:“是,白公。”
白起最终没有下船,只是站在船头,遥遥与故人相望。
张若送朱襄离开时,总觉得朱襄身后一老人有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心想,可能是错觉吧。
太子政回南秦时告诉他好消息,秦王终于肯让他回咸阳,在朝中为高官了。
虽然张家在黔中郡很风光,但能回到秦王身边为官,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等回到咸阳,就去拜访白公。”张若今日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武安君白起,“还有一些故人……唉,故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啊。”
张若很是怅然。
蒙武在码头上为李牧和朱襄接风洗尘时,没看到自己的二儿子蒙毅,有些遗憾。
“我还以为这次蒙毅会随你来南秦。”蒙武道,“看来蒙毅的本事还不够。”
李牧没好气道:“你也太贪心了,两个儿子都要待在太子身边吗?小心被人弹劾。”
蒙武笑道:“让我两个儿子都给太子当玩伴,是昭王定下的事,怎么能说我贪心?”
李牧道:“你可别和外人这么说,否则别人定会说你对如今秦王不满。”
蒙武摆手:“我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我在外人面前,绝对比你谨慎。朱襄,毅儿可好?”
朱襄为难道:“老实说,不知道。”
“啊?”蒙武惊讶。
朱襄摊手:“我此次回咸阳,都没见到蒙毅。荀子说,他和一众师兄弟在六国游学去了。”
蒙武:“啊?!”
李牧失笑:“看来你这个儿子比你印象中有志气多了。”
蒙武无语:“他去游学?有必要吗?真想要积攒什么经验,随朱襄你左右不是更好?”
朱襄笑道:“年轻人有志气。自己去游览六国后,肯定有与师长教导不同的见解。”
李牧道:“不用担心危险,他和荀子看好的弟子一同去游学,带了不少护卫。”
蒙武翻白眼:“还需要护卫?我看那群儒家弟子自己就能压着普通护卫打。罢了,去就去吧,有了恬儿建功立业,他想当一个学者,按照他的心意来也行。”
蒙武虽然是将蒙家更进一步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但这种寄托也就仅限于寄托,不会做干涉儿子选择的事。
蒙武与朱襄、李牧告别时,嘀咕道:“武安君怎么也来了?难道君上要准备一举攻下南楚国,要和楚国划淮水而治了?”
他挠了挠头,决定回去好好整备军队,好随时都能出兵。
白起住在朱襄家中的时候,蒙武那时也在咸阳,常常在朱襄家中蹭饭,与白起较为熟悉。
而且蒙武虽然打仗当不了主将,记忆力相当好,观察力特别强,不然也当不了秦昭襄王的近侍。所以他只是远远瞟一眼,就把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的白起认了出来。
“武安君来到吴郡,恬儿就能向武安君求学兵法了。”蒙武先笑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叹气,“所以毅儿你去游历什么六国,跟在朱襄身边,才能学到更多事啊。”
罢了,儿子有他自己的想法,已经躺平的自己,就不必多干涉了。
若是毅儿以后后悔,那他自己为年轻时愚蠢的选择慢慢哭吧。
老父亲愉快地笑了。
“舅父,你还知道回来啊。”嬴小政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要留在咸阳城,给君父当相国了呢。正好蔡伯父很早就不想当相国了,正好换你。”
对阴阳怪气的政儿,朱襄一贯的应付都是直接上手捏脸颊肉:“许久不见,你就是这么欢迎舅父?舅父我一做完正事就急匆匆赶回来了。不信,你问李牧!”
李牧道:“确实如此。”
嬴小政一边啪嗒啪嗒打着朱襄捏他脸的手背,一边道:“我不信。老师总是偏袒舅父。”
白起忍不住笑道:“那我为朱襄保证,太子信吗?”
“白翁!”嬴小政先一记直拳击退可恶的舅父,然后脚底下像是按了个弹簧似的蹦了起来。
朱襄非常有经验地轻松躲过嬴小政的直拳,背着手道:“你老提起白翁,我终于把白翁请来了,开心吗?”
嬴小政抓着白起的手正笑着,听到舅父的话,笑脸立刻一垮:“开心,如果舅父不是在咸阳城玩得忘记了我和舅母,我更开心。”
朱襄无奈,问在一旁捂嘴笑的雪姬道:“他这是怎么了?还有,成蟜呢?怎么不见他来?”
雪姬笑道:“成蟜前阵子掉了第一颗牙,有点发热,今日没让他出门。政儿不开心这事……唉,政儿向君上保证他能教导好成蟜,但好像不怎么顺利。”
嬴小政幽怨道:“舅母,非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件事吗?”
雪姬笑话道:“若不是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你舅父不敬,你舅父怎么会发现这件事呢?”
朱襄大笑:“哎呀,没想到堂堂太子政居然连弟弟都教不好,还等着舅父回来救急。唉,你要不向你君父写信承认无能?”
“去去去!”嬴小政松开白起的手,扑到朱襄面前张牙舞爪。
朱襄一边躲,一边继续大声嘲笑。
白起微笑中带着些许怀念:“政儿还是这么活泼。”
李牧道:“有朱襄照顾,政儿会一直这么活泼。君上不也还是很活泼?”
白起瞥了李牧一眼:“谨言慎行。”
李牧干咳了一声,道:“好。”没忍住。
白起悠悠道:“君上确实比当公子和太子时活泼很多,若昭王和先王见到君上如今的模样,也会很欣慰吧。”
朱襄一边与嬴小政“对打”,一边转头插嘴道:“难道不是很想揍他吗?”
白起失笑:“会很想揍,但也会很欣慰。”
雪姬好奇:“君上怎么了?”
朱襄道:“没什么,和以前在邯郸的时候差别不大。只是当了秦王后,赢不过蔺礼,他就用秦王的身份耍赖,更加无耻了。”
雪姬掩嘴笑。
嬴小政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没好气道:“君父就是这样,赢不过的时候就搬出秦王的身份来压人。”
朱襄道:“说得好!政儿,你要不要写个保证书,将来绝对不学你君父,如果说不过别人,不可用秦王身份压人。”
嬴小政冷笑:“我不!”
朱襄:“啧。”
白起再次笑出了声。李牧也笑着摇头。
看着朱襄和嬴小政斗嘴,真是太可乐了。
第210章 强烈既视感
朱襄回到吴城的时候,虽然不接受吴城所有为他接风洗尘的邀请,吴城各稍稍有些家财的士人和商人都摆上宴席,店铺也挂上打折和赠品的招牌,欢迎朱襄回来。
白起看到后,先感慨朱襄果然很得庶人尊敬,然后委婉劝说朱襄,让吴城的人稍稍收敛一点,这样做过了。
朱襄叹气道:“我在吴城的时候会让他们收敛,但政儿纵容他们。”
嬴小政先眼神飘忽,然后理直气壮:“我和君父都不会忌惮舅父!”
白起失笑:“也对,是我想多了。”
嬴小政立刻得意洋洋:“没错。舅父就是想太多。”
嬴小政这脾气,就是我想对谁好,就要天下人都对他好。他连家里的老黄狗去世了多年,还记得自己当秦王后要给老黄狗封官。
白起又被嬴小政逗笑了。
他重新接受朱襄照顾后,从咸阳到现在,短短两三月笑的时间,比他前几年加起来都多。
多笑一笑,他感觉身体都轻便了不少。
李牧虽然在吴城有自己的房子,但回来时还是常住在朱襄家中。
朱襄在李牧隔壁收拾了一个小院,还专门为白起开辟了一个小菜地。
与朱襄结识的人,都爱在自家花园里弄一块地种菜自给自足,白起也不例外。
或许是在长平与土豆结缘,白起最爱种土豆;李牧则最爱种南瓜。
朱襄给白起推荐红薯,白起分了一半地种红薯,说要试试新的“红皮土豆”的口感。
稍稍收拾一下后,朱襄就去探望可怜的因为牙龈肿了发低烧,而乖乖待在家里喝药的小成蟜。
朱襄去探望成蟜的时候,成蟜躲在被子里。
看着被子小鼓包一抖一抖的模样,朱襄立刻有了既视感,将视线投向嬴小政。
嬴小政眉头一皱,怒气升腾,大步走到床边,拎着被子边缘一掀一抖,露出一只腮帮子鼓鼓的小成蟜。
“成蟜!我说过多少次!你在换牙的时候要少吃甜食!”嬴小政吼道,“你现在嘴里都肿了!扁鹊翁和你说的忌讳你都忘记了吗!”
朱襄露出怀念的笑容。
他就说很有既视感。这不就是政儿同款偷吃吗?
小成蟜捂着嘴,一边继续咀嚼,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兄长。
嬴小政当即要小成蟜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小成蟜一闭眼一用力,舔了舔嘴唇,道:“吞下去了!”
嬴小政举起了手。
小成蟜闭上了眼。
“算了算了,政儿,今天就算了。舅父刚回来,给舅父点面子,今天不揍弟弟。”朱襄赶紧结束看笑话,拦住嬴小政教训弟弟的巴掌。
小成蟜睁开了一只眼睛,对许久不见,但印象仍旧十分深刻的舅父讨好的一笑,然后再次闭上眼。
看着成蟜的小动作,朱襄哪里会不知道,嬴小政这揍弟弟的小巴掌大概拍得很轻,可能比雪姬揍政儿轻多了。否则成蟜不会一副“任你揍”的死皮赖脸模样。
朱襄哭笑不得。
不是说成蟜挺怕政儿吗?怎么现在就一副完全无赖弟弟模样了?是政儿对成蟜太温柔了吗?还是说小孩太容易蹬鼻子上脸,见政儿就算揍他也不用力,就变得嚣张了。
嬴小政气冲冲骂道:“等你新换的牙长不好,变成一嘴烂牙,我看你怎么哭!”
小成蟜睁开眼,嘀咕道:“才不会。”
朱襄道:“不,真的会。”
朱襄把小成蟜抱起来,在他怀里摸了摸,十分熟练地将小成蟜藏在怀里的零食都摸了出来。
小成蟜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位陌生的舅父。
舅父怎么知道我藏在哪里!兄长都找不全!
朱襄笑而不语。
小样,你有你兄长聪明?我可是和偷吃的政儿斗智斗勇略胜一筹,如果不是政儿老有长辈纵容投喂,他就不是略胜一筹,而是全面获胜了。
“我听闻扁鹊有个弟子在城里开了一个专门医治牙齿的店铺,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看看。”朱襄微笑道,“等你看过几日,再告诉舅父,要不要好好保护牙齿。”
小成蟜懵懵懂懂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瞅着被朱襄摸出来的零食。
嬴小政将零食全部收走,对着小成蟜冷笑。
舅父现在回来了,我看你还怎么顽皮!你根本不知道舅父教孩子能有多少花样!
“舅父,成蟜交给你了!”嬴小政抱怨,“这个弟弟我是没法教了。”
朱襄好奇道:“成蟜只需要启蒙,你还教不明白?”
嬴小政用鼻子喷了口气,道:“教他识字背书还好,但算数……我认输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九九表背得很熟练,但打乱之后的一位数计算,他都能错一半以上!那都是九九表里背过的啊!”
嬴小政抱怨起来就停不住。
他不明白,前一道题一加九等于十,九加一就等于七了。
你好歹等于八,我都当你把加法和减法搞混了!九加一等于七,你究竟是怎么得到的啊!
嬴小政努力讲题,小成蟜学得非常认真,但下次该怎么错还是怎么错。
嬴小政现在都有些惧怕给小成蟜讲数学题了。
每当该教小成蟜数学的时候,嬴小政就会心跳加速,脑袋抽疼,出现畏惧心理。
他就算上战场的时候都没有畏惧过!
“这样啊,政儿辛苦了。”朱襄听到嬴小政的描述,明白了嬴小政的痛苦。
他身边的同事,自己和妻子都是博士,孩子读小学的时候也可能考不及格。那两口子自己带学生都带得很好,教孩子的方法也很正常,但孩子就是学不会。
同事的岳父也是退休教授,不信这个邪,暑假的时候亲自给孙儿补课,然后气得高血压复发了,把同事的妻子都吓哭了,再不敢让自家老父亲帮忙补课。
幸亏政儿是个神童。
朱襄道:“以后有你养着,成蟜就算数学不好也能有人养,你怕什么?放低要求,就不会生气了。成蟜背书识字不是很快吗?将来去管诗书典籍也不错。”
小成蟜靠在舅父怀里,开始还因为兄长的抱怨而难过。
听了舅父的话之后,小成蟜鼓起勇气,嘟着嘴道:“就是!我有兄长养!不需要学数!”
嬴小政差点气得眼前一黑。
什么叫做有我养,你就不用学?!
嬴小政本来以为梦境中的“记忆”,对成蟜有些抵触和忌惮。
他终于将这个小成蟜和梦境中背叛他的长安君分开,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成蟜不谋反,他就不会忌惮成蟜,会让成蟜享受一世荣华富贵。
结果他都做好了让成蟜入朝为官的打算,成蟜自己懒散了?
“自己去干活赚钱!我不养!”嬴小政咬牙切齿,“就算是秦公子,不立功也不得爵!”
朱襄打趣道:“不得爵就不得爵,成蟜这么小,饭量肯定不大。成蟜,以后政儿不给你发俸禄,你就跟着政儿吃饭,我就不信他还能少你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