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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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抱着手臂,长叹一口气。
你自己冒险,还说不吉利?究竟谁不吉利?
李牧闲不住,又离开了吴郡。
白起也很想去。但他还没有适应吴郡的气候,正在扁鹊的帮助下调理身体,便只能在吴郡待着,时常去广陵城附近的舟师新基地逛逛。
朱襄见白起闲不住,就将吴郡的军工作坊交由白起管。
他想,白公一定很喜欢最先摸到秦军最先进的兵械。
朱襄如此“差遣”白起,让白起做这等小官做的事,知道白起真实身份的人都很惊讶。
之后他们看到白起精神越来越好,又不由佩服朱襄。
朱襄公又把人心猜透了。
朱襄听了他们的赞叹,摇头苦笑。这还需要猜什么人心啊。有哪个领兵的人不喜欢新兵器?
现代的将军见到了新的飞机大炮坦克,也会凑上去摸个不停。
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懂新式军械的浪漫吗?
听了朱襄的话,有的人懂了,有的人没懂。
朱襄对不懂的浮丘和韩非道:“若是你们老了致仕归家,是想一直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还是领一个能随时看到最新版本书籍的书籍管理员工作?”
浮丘和韩非立刻就懂了。
李斯嘀咕:“老了也不一定致仕。”
他就想在相位上做到死!
朱襄拍着李斯的肩膀道:“你如此想为秦国鞠躬尽瘁是好事。政儿,记住了,以后李斯致仕绝对不准。”
嬴小政道:“好。他若致仕,我就把他外放到最偏远的地方当郡守。”
李斯的新老友人都笑了起来,只有李斯笑不出来。
牺牲李斯一个人的笑容,让更多的人笑出声来,这很划算。
朱襄和嬴小政都满意地笑了。
李斯看着朱襄公和太子政的笑容,心里憋屈无比又不敢生气,只好狠狠瞪了傻笑的韩非一眼,在小本本上记了韩非一笔。
韩非见李斯瞪他,不明所以地回了李斯一个询问的眼神,然后继续笑。
李斯:“……”总有一天,他要被韩非气死!
嬴小政继续更改着他的功课,都更改了几月还没把最终版本交给朱襄。
或许他自己也明白,得不出一个完美的结论了。
又是一年秋收。
朱襄的信到了咸阳城,也到了信陵君手中。
子楚看到朱襄写的信时,先被朱襄写到前面的“我是你老师,快,叫老师”的话气到。
子楚一拍桌子:“看到朱襄得意洋洋的语气,我就想给他两拳!”
蔡泽道:“但朱襄确实是君上老师。”
蔺贽道:“真的?真如朱襄所说当众拜师?我好像确实听朱襄提起过。”
蔡泽点头:“是。”
蔺贽笑道:“哎呀,君上,既然都拜师了,看来只能叫朱襄公一声老师了。”
子楚冷笑:“寡人敢叫,他敢应吗!”
蔺贽道:“当然敢应。朱襄不仅敢应,还会背着手,抬着下巴,得意洋洋叫君上一声‘学生’。”
子楚:“……”
他转移话题:“朱襄说自己居然误打误撞教了政儿为君之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蠢?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蔺贽道:“真的蠢。”
蔡泽道:“没有自知之明。”
子楚道:“来看看他写的什么,怎么能把政儿给为难成那样。”
子楚开始看,看一页纸,给蔺贽和蔡泽一页。
看完后,子楚沉默了。蔺贽和蔡泽都在揉太阳穴。
蔺贽开玩笑道:“君上,朱襄这位老师的功课是不是很简单?他让君上赶紧做好功课送给他检查,君上想好写什么了吗?”
子楚瞥了蔺贽一眼:“寡人就让丞相代笔了。”
蔡泽深深叹了口气,打断子楚和蔺贽的贫嘴,道:“朱襄提的问题很尖锐。君上,你确实应该从现在开始考虑。”
子楚:“……”
他也开始按压太阳穴。
朱襄啊朱襄,你这个功课真的太难了。
“多召集一些人来讨论吧。”蔺贽恢复到严肃工作状态,“国家大事,需要群策群力。”
蔡泽道:“秦国统一天下之后,军功制确实就推行不下去,需要有新的官吏选拔方式,学宫制度就是尝试。没想到学宫制度也有这么大的弊端,唉。朱襄怎么不一开始就提出来?”
蔺贽道:“可能原因是他对政儿所说的那样,步子太大扯着蛋?”
听到这个粗俗的比喻,子楚和蔡泽的嘴角都在抽搐。
朱襄给子楚“布置功课”,让咸阳城这群本来就事情很多的君臣们又多了一件操心事。
信陵君接到朱襄的信时却很闲。
信陵君擅自出兵救了赵国,赵王最开始对信陵君很是感激,但很快,邯郸城就有了不和谐的声音。
身为赵国将领,信陵君怎么能私自出兵?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赵国的将领?
信陵君得知这件事之后,就开始打包行李,赵王一旦让他交出兵权,他就立刻离开。
信陵君如此爽快地准备离开,是因为魏王又差人写信要和他和好了。
廉颇时不时揍魏国和韩国一顿,让魏国和韩国都很紧张。
魏王终于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厉害的弟弟,写信让信陵君回国,要拜信陵君为相。
他总是这样,需要用信陵君的时候就招呼信陵君回来,猜忌信陵君后就把信陵君逼走。
信陵君也知道自己的兄长就是这样,但每次他都会“上当”。
这有什么办法?信陵君是魏国公子,他想要保住魏国。就因为这个原因,魏王无论让他多寒心,但只要让他回魏国,他就会回去。
信陵君的门客已经习惯了抵御北胡的生活。
这里的生活虽不精致,但很肆意。既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么多礼仪约束。
信陵君和他的门客们都是典型的游侠性格,不喜欢太多的约束。
见信陵君被魏王说动,他的门人都劝说信陵君。
连家人在魏国的人,都劝信陵君不要回魏国。
虽然现在魏王看上去反省了,但下次魏王再猜忌信陵君,信陵君恐怕没有机会逃出来了。
长平君都写信让信陵君留在赵国,信陵君不是答应长平君了吗?
信陵君正犹豫时,春申君的事传到了他的耳中,让他想要回魏国的计划暂时偃旗息鼓。
他看到春申君,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信陵君不仅写信让春申君来赵国与他一同戍边,还做好了让门客去救春申君的准备。
他还联系邯郸相熟的赵国宗室,请他们说动赵王,邀请春申君入赵。
信陵君是平原君的妻弟,与赵国宗室许多人都很熟悉。
即使平原君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但在宗室中的影响还在。
再加上信陵君自身的声望加成,许多已经不理朝政的赵国宗室长辈都入宫劝说赵王,接春申君入赵。
赵王当时已经听从身边更年轻、更激进的大臣的建议,也加入了离间楚王和春申君的行列。
但听宗室长辈们一说,他也觉得春申君这么厉害,如果能入赵为他所用,好像也很不错,便派出了人去接春申君。
他派出的人还没有出赵国的边境,春申君就已经被楚王赐死。
使臣回来时,告诉赵王长平君孤身入险地送别友人,自己将礼物留给了春申君的家人的事。
年轻的赵王即使从小就不喜欢那位踩着赵王博得名声的长平君朱襄,也不由为朱襄的义气叹了口气。
因为感慨朱襄的义气,让年轻的赵王对魏无忌的忌惮和不满稍稍减轻了一些,压住了朝中想要驱赶魏无忌的议论。
魏无忌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先是为春申君哭了一场,然后哭着笑道,自己如果遇到这种事,说不定朱襄也会来送他一程。为了不让朱襄孤身冒险,他还是要保重自己,不要轻易被人害死了。
因为这件事,魏无忌也压下了离开的念头,继续为赵国戍守北疆。
后来朱襄的信到了。
魏无忌开心地拆开朱襄的信,上面写了他最关心的事。
他想问朱襄,是否真的打退了项燕的进攻。他见过项燕,是个不错的将领。
他还想问朱襄与春申君告别的细节,究竟是不是真的楚人纷纷来送别。
朱襄把他想知道的事都写得很详细。
魏无忌对门客笑道:“朱襄说,项燕来时,他都已经把秦国官吏从广陵城一一撤出,让广陵城当地的士人担任县令。谁知道项燕非要屠城,他写信让项燕卖他一个脸面,项燕都不肯。他就只好守城了。”
门客们皆笑得直不起腰,说朱襄公还是很有些脾气。你不给我脸面,那就打到你没有脸面。不愧是信陵君的友人。
魏无忌叹息道:“没想到春申君赴死时,比外面传的还要悲壮。门客皆赴死,楚人千里相送,楚军和秦军护棺木……我若死,你们可千万不要赴死。我宁愿你们去投奔长平君。”
他说完后让人拿来纸笔,让门客给他保证,绝对不要做这样的事。
他也向门客保证,绝对不会像春申君那么傻。虽然他会心软回魏国,但魏王若想杀他,他绝对立刻跑得飞快,不给魏王杀他的机会。
魏无忌笑道:“我是他的胞弟,他杀我是不悌;我是心系魏国的公子,他杀我是不贤。现在魏国已经岌岌可危,国君若有不悌不贤的行为,会降低声望,令魏国有识之士离心,那样魏国就真的要灭亡了啊。所以为了魏国,我也绝对不能死在兄长手中。”
魏无忌的笑容很洒脱。
但门客们回应的表情却带着苦涩。
他们很想问魏王,魏王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他就算不重用信陵君,也不该想杀信陵君啊。
魏无忌收起朱襄的信,将其中一页写着新菜谱的信纸交给了擅长烹饪的门客,大开宴会,分享朱襄送来的菜肴。
宴席上,半醉的魏无忌又道:“我绝对不能死在兄长手中,否则魏国一定会灭亡啊。”
“春申君也不应该死在楚王手中。他若忠于楚王,忠于楚国,就应在楚王赐死他的时候逃走。因为楚王听信谗言赐死春申君,也会让楚国灭亡。”
“春申君糊涂啊!”
战国四公子之名响彻七国。
虽然后来举世闻名的战国四公子变成了五个人,但信陵君的名声也从未减弱过。
孟尝君与后面的位战国公子不是同一辈人,早就去世了。
平原君为赵国殚精竭虑,也已经去世了好几年。
春申君被楚王赐死后,战国四公子就只剩下信陵君了。
所以信陵君即使在雁门郡,七国都很关注这位仅存的战国四公子。
他在酒宴上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楚国,传到了魏国。
楚王和魏王都雷霆大怒。
楚王虽然后悔杀春申君,但他越后悔,越不能容忍别人说他杀错了人。
因为他真的很害怕。
楚国在他手中先少了分之一,后又分了一半给南楚国。他本来精神就不好了,赐死春申君后,精神就更不好了。
他和春申君太熟悉了。
在秦国为人质的十年,他与春申君几乎朝夕相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依为命。
他和春申君,原本比任何有血缘的亲人都亲近。
只是回国多年后,那些情谊就淡了。
杀了春申君后,楚王总会梦到年轻时,与春申君在秦国一同生活那几年的往事。
有的梦很开心,很温馨。但醒来时,他就会看到可怕的幻觉。
他看到春申君就站在床头,询问他为何要冤杀自己。
楚王认为春申君的亡魂要向他索命,命令许多巫师巫婆进宫为他驱邪。
他逐渐不理政事,将权力都交给了太子的舅父李园,并称李园就是楚国的朱襄,对这个从未显示出任何才能的李园十分信任。
然后,他自己一头扎入求神问鬼的巫术中。
当魏无忌的话传到了他耳边时,他勃然大怒,说要出兵攻打魏国。
李园正好也要做点事来显示自己的本事,所以力主与秦国结盟,要与秦国共同攻打魏国,瓜分魏国国土。
魏王本就因为魏无忌的话耿耿于怀。
魏无忌这样说,岂不是说他之前的行为都是招致魏国灭亡的昏庸之举吗?
他本来就是被逼叫回魏无忌。现在更不满了。
当楚国以魏无忌侮辱楚王为由扬言要出兵攻打魏国,魏王就高兴了。
你看,我就说魏无忌是个祸端。
现在楚国不过是强弩之末,又失去了春申君和大半国土。魏国浑然不惧,拉上韩国、赵国,国一同攻打楚国。
楚国向秦国请求结盟,秦王拒绝,还对楚王说,信陵君魏无忌说得对,请楚王好好反省。
于是楚国只好拉上和赵国有仇的燕国,一同抵御魏国、赵国、韩国国联军。
至于齐国,自然又在划水,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
信陵君魏无忌万万没想到,自己喝醉酒的一番话,居然引起了几国大战。
秦王子楚也没想到。
他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帮楚国。但思及朱襄对楚王愤怒的模样,秦王子楚决定按兵不动,让他们打。
蔡泽动用秦国的情报组织,给两方投递最新军报,哪方弱势就帮哪方。
蔺贽则指挥起超级好用的吕不韦,堂堂大商人再次出场,将秦国淘汰的兵器卖给五国。
远在南秦的朱襄得知此事时,两方联军已经交战,楚燕大军以项燕为统帅,魏韩赵大军以魏无忌为统帅,战况十分激烈。
朱襄吓得手中的南瓜都掉了,把脚背都砸肿了。
“嗷!”
“哈哈哈哈,舅父好蠢,居然用南瓜砸自己的脚!成蟜,快和兄长一起笑。”
“哦,哈哈哈哈!”

北边五国打起来了,朱襄的脚背肿得不能下地走路了。
嬴小政捧腹大笑的模样,让朱襄幻视了曾经看过的猫和老鼠动画。
他让雪姬把嬴小政“抓”过来,狠狠揉搓嬴小政的小俊脸。
“很好笑是吗?嗯?很好笑是吗?”朱襄咬牙切齿,“不孝的崽崽,还教坏你弟弟!”
嬴小政的脸被搓红了,仍旧笑得露出八颗保养良好的牙齿:“就是好笑。”
小成蟜看着太子兄长的脸被揉搓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咧嘴一笑,被嬴小政瞪了一眼。
小成蟜立刻敏捷地躲到雪姬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抱怨:“大兄可以笑话舅父,为何成蟜不能笑话大兄?”
朱襄捂住嬴小政想要训斥弟弟的嘴,道:“对,你大兄笑话舅舅,成蟜当然能笑话大兄。对吧?政儿?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啊。”
雪姬看够了笑话,在嬴小政恼羞成怒前道:“好了,别笑了。良人,真的不需要我照顾你吗?”
冬日来了。这几年冬季气温年年降低,雪姬管着南秦的织造,冬季正是忙碌的时候。
鄂邑在汉水和长江交汇处,雪姬正要去鄂邑准备冬衣。她要带着农闲的妇人赶制一批棉衣出来,供给北方的秦国将士。
“我就脚背肿了,养几日就好了,哪还需要特意照顾?”朱襄一边继续揉搓嬴小政的脸,一边笑道,“再说了,政儿都这么大了,我也该享受一下政儿的照顾了。”
嬴小政这次没给朱襄抬杠:“舅母,你放心去,有我在。”
小成蟜探头:“还有我!”
朱襄终于揉搓够了,松开嬴小政的脸:“对,还有成蟜。”
嬴小政摸着自己被揉搓疼了的脸,龇牙咧嘴道:“舅父,你轻点,要破皮了。”
朱襄道:“这是对不孝子的惩罚。”
雪姬还是犹豫:“但我不放心。”
朱襄道:“你必须放心。政儿,快向你舅母保证。”
嬴小政拍着胸脯道:“舅母,你不相信舅父,难道还不相信我吗?舅父现在走路不方便,你才更应该放心。现在他总不能到处乱跑,遭遇危险了。”
朱襄:“喂!”
雪姬忍俊不禁:“也对,我该放心了。”
小成蟜虽然不太明白大兄和舅母话里的意思,但也在那当复读机:“对,放心!”
朱襄又想捏嬴小政的脸:“小成蟜完全被你教坏了!”
嬴小政躲开了朱襄的手。一次就够了,舅父还想来几次?得寸进尺!
在朱襄和嬴小政的催促下,雪姬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吴郡。
她站在船上与良人、孩子告别时想,还在赵国的时候,自己可曾想过会有良人带孩子看家,自己出门做事的一日?
若有人这样对她说,她一定非常不高兴,骂对方不怀好意,想要拆散她的家。
现在她却已经习惯了。
这样的自己,已经与这个世上大部分女子都不同。
但良人和孩子都支持,所以就算与旁人不同,雪姬还是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雪姬只是当世一个很传统的,将良人和孩子视作一切的女子。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变得与世间大部分女子不同,只是因为比起在家里等待,这样做才对良人和孩子最有用处。
真的只因为这个理由吗?雪姬坐在船头,托着腮看着船尾的浪花。
她发了一会儿呆,笑着摇摇头,进了船舱避风。
是不是都没什么关系。她和良人、孩子都认为这样很好。
雪姬忙碌的时候,正是朱襄闲下来的时候。
秦昭襄王时,逐渐推行朱襄制定的“农历”;到了秦仁文王时,经由荀子之手,规范了秦国大部分礼仪制度,农历正式成为秦国的官方历法;子楚继位后,秦人已经习惯新的“秦历”,子楚便将秦国一年之始从十月改成正月。
其实在秦昭襄王时,因为中原文化的传入,秦国一年之初就在十月和正月间反复横跳,民间大部分都接受了正月为一年之初。现在秦王子楚终于将这件事确定下来。
他还规定十二月三十一日为除夕,正月初一为元旦。除了边疆,从刑徒到官府都放假两日。
边疆这两日,每个兵卒额外增加一天口粮,以当做庆祝。
秦国从商鞅变法之后,全国都进入卷王状态,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压榨到没力气为止。
秦王子楚给全国放假,放假日期还和秦王本身没关系,这假期显然是要让后人也继承下来。
荀子让官方笔杆子开吹,将秦国终于增加了两天官方假日,吹成了秦国摆脱以前恐怖形象,正式踏入战国最“仁”国家行列的里程碑。
从此以后,我大秦王国就是仁义之国了!不服,你也放假啊!
其他国君气得不行,但还真不敢放假。
因为只有在物资丰富的时候,才敢做出让全民脱产放假的事。秦国看着爆满的粮草敢做这种事,其他国家可不行。
不过庶民虽然没有假期,但国君和卿大夫却是可以休息的。
所以其他六国也将这两日,当做了全部贵族的假期。在士人口中,这是和秦国一样的仁义,甚至更仁义。
因为庶人不劳作会饿死,秦王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强迫庶人不准劳作两日,这两日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啊。
这根本不是仁义,是残暴!
这样的言论很多,无人反驳。
秦国士人太忙了,没空反驳;秦国庶人如士人们所知道的一样愚昧,根本不知道有这些言论。
他们只是木讷了一年的表情,在这两日变得鲜活,一年比一年琢磨出更多庆祝的“花样”,造就了许多新的“习俗”。
比如留一块新布,存一块好肉,换一点精米精面精粟,提前打几捆柴。到了除夕的时候,一年都灰扑扑的庶人用奢侈的热水和皂角、草木灰搓一次澡,换上今年新布做的新衣,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有肉的精粮。
这便是过年了。
荀子在这两天是不放假的。
他总会带着学生们在这两日选一个乡村住着,让学生们看看这两日庶民脸上的笑容。
他带的弟子不仅是儒家弟子,而是咸阳学宫包含百家的弟子。
所以有的弟子会化身临时小吏,手捧《秦律》为邻里调解纠纷;有的弟子会为村里买了红纸的富户写祝福词,贴在门口挡灾;有的弟子搭台子说书,能把一行人的路费都赚回来……
荀子就拄着拐杖坐在村中老人身旁,与老人们唠嗑。
“以前每天生活浑浑噩噩的,睁眼闭眼总是一样地过。现在总想着‘过年’。”
“是啊,这就是盼头吧?”
“我家孙儿天天都吵着想过年。”
“若不是朱襄公让我们有余粮了,这两日正是最饿最冷的时候,还过什么年?”
“对啊,有余粮就是好。”
“我家五郎说南边的地长得更好,县令说要征人去南边安家,他想去。唉,南边有朱襄公在,好肯定是好,就是这一去,这一辈子就难得再见一次面了。”
一位老人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其他人纷纷安慰。
“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有人奉养你,他想去就去吧。”
“是啊,日子过得好才是好事。”
“听闻南秦有很多楚国逃难来的女子,各个都擅织。你家五郎去了南秦,说不准能讨一个在吴郡夫人手下学过织布的好女子。”
听到这句话,有老妇啐了一口:“啊呸!楚人女子怎么会有我秦人女子擅织!吴郡夫人在咸阳的时候就教我等织布,她们都是后来的!”
其他妇人也破口大骂,还有人指着那人鼻子骂,说以后不给他家人介绍好女子。
引发众怒的那人立刻连连道歉,还从家里抱来一包炒熟了南瓜子分给众人,才勉强被原谅。
荀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公看着是读过书的大人物,公是从咸阳来的吗?见过朱襄公和吴郡夫人吗?”有人问道。
荀子笑道:“我在咸阳学宫教学生,见过长平君和他的夫人雪姬。”
“吴郡夫人叫雪姬?这名字真好听!”一妇人夸赞道,“雪,不就像棉花吗?”
其他人纷纷点头,夸赞那妇人说得对。
他们围绕在荀子身边,询问朱襄公和雪姬夫人真正的模样。
他们不懂“雪姬”的“姬”字和“夫人”二字含义重复,这样的称呼不伦不类。荀子也没有纠正他们。
朱襄公和雪姬夫人是不是真的是神仙?
“不,他们与你们一样,原本都是农人。”
朱襄公是不是真的能斩神仙?能破万军?
“不,朱襄啊,他用锄头比用剑熟练多了。”
雪姬夫人是不是如传闻的那样一日能织造百米布?
“哈哈哈哈,雪姬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在织机旁坐久一点,朱襄和政儿就要砸织机。为了家里的织机,她肯定不能织那么多布。”
荀子口中的朱襄公和雪姬夫人和村人想象中的不一样,但荀子是从咸阳来的贵人,他们相信荀子的话。
何况荀子口中的朱襄公和雪姬夫人很接地气,很鲜活,让他们感到很真实。
很快,“雪姬夫人”的名号就与“朱襄公”一样出名,把拗口的“长平君夫人”和“吴郡夫人”都取代了。
有些士人不满,认为女子名字怎么能在世间传播?
但荀子道“礼不下庶人”。若要责怪庶民不知礼,就该身先士卒去教导庶人,让庶人知礼后再责怪其不知礼。
不然,你就是在说没用的废话。
儒士都是有些头铁的。
荀子这样批评他们,他们就腰间挎着剑,怀里揣着纸笔,有的去了县学,有的干脆去乡村搭了间小院子办私学为村中孩童启蒙,向县学、郡学、咸阳学宫输送人才。
待他们让庶民知道“礼”的含义后,再和荀子这个贱儒讨论庶民该知什么礼!
这年头,就算是后世批评的“迂腐”鲁儒,也个个都是行动派。
孟子他老人家,也曾经带着弟子别着剑驾着车周游列国。
南秦也要过年。
朱襄只是脚背被砸肿了,换一双宽大的棉鞋,第二日就能走路。
嬴小政像个小老头一样背着手跟在朱襄身后,每当朱襄走快了就开始唠叨。
小成蟜正是活泼的时候,总会先跑到朱襄前面,然后跑到嬴小政后面,又跑到朱襄前面,来来回回绕圈子,一个人每日行走的路程是朱襄和嬴小政的总和。
白起过年也要放假,跟着朱襄享受天伦之乐。
李牧在朱襄的催促下,本来想在南边过年,也被迫回吴郡感受寒冷,顺带给他们带了一些热带水果解馋。
朱襄都不知道李牧跑哪里去了。
莫非跑去海南了?
朱襄叮嘱:“近海也很危险,你别跑太远。”
就算有指南针,咸阳学宫还计算出指南针和真正南方的夹角,做出了真正的“指南针”,但海上风浪大,即便是近海,也有沉没的危险。
不过李牧是军队好几艘船一起出航,危险要小许多,就算一艘船出事,还有其他船可以援救。
商人的海船容易出事,因为基本都是单船出行,沉没了没人救援。
但就算这样,如果有船沉没,也多费钱费事啊。
李牧听着朱襄的唠叨,不断叹气。
朱襄什么都好,就是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这时候李牧终于怀念起蔺贽。蔺贽虽然做事过于荒诞,但有蔺贽在,总能转移朱襄的注意力,让朱襄不至于对着自己耳朵唠叨,唠叨得耳朵都疼了。
小成蟜一拍手,做出一副大聪明的表情:“舅父总说大兄喜欢唠叨,大兄是向舅父学的!”
朱襄唠叨的话一滞。
嬴小政握紧拳头,在小成蟜头顶上一捶。
“哎哟。”小成蟜抱着脑袋,叫得很大声,但表情还是那副大聪明模样,一变不变。
朱襄吐槽:“成蟜以前被敲脑袋还会哭,现在连表情都不变一下。这铁脑袋的功夫,肯定是向政儿学的。”
嬴小政:“……”
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舅父的脑袋,心想要不要也给朱襄来一下。
白起干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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