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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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这些年他也发现了,他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他的知识储备,根本不足以让他拔高秦国的军工科技树,顶多建立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自然科学的基础。
朱襄想到这,有些汗颜。
仔细想想也是,他又不是搞军工的,甚至不是搞基础科学的,唯一的本事就是种田。突然变身成多学科科学家什么的,他若是能做到,就不是青年教授,而是青年院士了。
朱襄:原来我是废物,那没事了。秦国人随意!
“政儿说得对。”朱襄道,“科学技术爆发的时候,向来都是战争频发的时候。物理用于制造攻防机械,化学用于研制更好的炸药,生物学脱胎于战场上的医学研究,数学最大的用处本来就是用于计算炮弹和弩箭射程。”
朱襄顿了顿,道:“就像是我们用铁刀,敌人用木剑。”
子楚听朱襄说了这么一大堆,震惊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呆愣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政儿、政儿没说这么多,你没必要……”
朱襄打断道:“既然已经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就不藏了。”
他洒脱地笑道:“建立科学院,研究战争科技,辅助研究民生科技,既能奠定科学基础,还能早日结束战争,很好。”
子楚按住朱襄的肩膀,道:“你等一等,你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
朱襄道:“听不懂没什么关系,知道我赞同政儿就行。”
子楚使劲摇头:“不行。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一直憋着。就算我和你意见不一致,你也可以告诉我。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朱襄看了子楚一会儿,叹了口气,趴到了桌子上。
他和子楚在书桌两边相对坐着,他一趴,子楚只能看到他的发髻。
子楚推了推朱襄的脑袋:“你究竟在烦恼什么?”
朱襄瓮声瓮气道:“我之前在烦恼,怕战争科技攀升太快,思想跟不上,如小孩舞大刀,会不会把自己伤到。”
现在他不烦恼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甚至连黄火药的配方都不知道!硝化棉倒是知道,但他不知道怎么制备纯硝。
这等基础化学品,都是学校直接批量购买,他批条子拿。
子楚努力思索,让自己跟上朱襄的思想。
“有道理。所以儒家所说,不仅用律令约束国人,也要用道德约束国人,这很必要。”子楚道,“科学技术也要牢牢把握在官府手中。”
朱襄道:“普通人就算学到了基础知识,想要做出更厉害的兵器也很难。你看我做出过什么厉害的兵器吗?”
子楚失笑:“你这么说,我松了口气。”
朱襄从桌上爬起来,道:“完善基础科学教育很重要,如果能与思想文学教育并重的话,说不定我们的未来会更加美好。”
子楚无奈:“你怎么总是想过于遥远的事。先从秦国统一天下想起好吗?”
朱襄也很无奈:“这还需要想吗?是想你当秦始皇,还是政儿当秦始皇?你们父子二人自己去抢,难道还要我拉偏架?”
子楚严肃道:“说不定真的要你出面。要是政儿想当秦始皇,逼宫篡位怎么办?”
朱襄狠狠翻了个白眼:“如果政儿真的猖狂到为了一个秦始皇名号逼宫篡位,他就当不了秦始皇了。”
只有蠢货才会将自己完美无缺的继承人身份,用莫名其妙的理由打上污点。
真正有本事的人都很谨慎,谋定而后动,会斟酌好所有得失。
子楚哈哈大笑。只要朱襄与他一起笑话政儿,他就高兴。
虽然朱襄并没有笑话嬴小政。
朱襄愿意主管此事,子楚就不用再询问他人,直接把科学院在咸阳学宫里开起来,作为隶属于咸阳学宫的一个机构。
朱襄认为,以后咸阳学宫可以“分院”,物理、化学、医学、经义、地理等学科,迟早要分开。
子楚听完后,认为再在咸阳学宫之上加一个机构更好。这个机构可以并入“博士”体系中,属于秦国的官吏。他们只需要埋头研究。
但朱襄反对。如果只是拿固定的钱办事,很可能让他们混日子,没有进取心。
两人聊到日落月升,烛火燃起,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这样重大的事,一两日聊不完。
子楚兴致勃勃启程,拉着朱襄回咸阳,找群臣和咸阳学宫的学者们一同商议此事。
现在咸阳学宫修习各种学问的学者众多,是时候分一分科目了。
按照学说分科目,容易让学生们“站队”,因思想隶属,而形成实质上的隶属关系;以学问不同来分学科,学生们学习的只是知识,跟随的还是不同思想派别的老师,不容易被老师的思想裹挟。
子楚身为秦王,也与历代秦王一样,很厌恶百家那种名义上是师生,实际上组织过于独立,脱离官府控制的学术团体。
墨家和农家的组织架构已经解体,就是他们能继续在秦国传播学问的代价。
儒家本来也有较为严密的组织架构,不过因为荀子和遵孟子为师的鲁儒不对付,内部除了孟子、荀子的学说还有其他流派,已经打得很激烈,所以秦王暂时没有对儒家学子动手。
秦王子楚和历代秦王都支持荀子。因为荀子对儒家的改造,就是后世所谓儒家的糟粕,“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样改造下去,忠君思想融入儒家的骨血中,帝王就不用担心儒家反噬。
不过秦王也不会把宝都压在儒家身上。
巍巍大秦,所有思想无所不包。就像是将来的秦人中有六国人一样,秦国统一的思想,也是包含诸子百家后的统一思想。
当秦王拥有了朱襄这张牌后,社会矛盾缓和许多,他们便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秦王子楚回到咸阳,蔡泽和蔺贽出门相迎。
朱襄站在秦王子楚身后,直直地受了蔡泽和蔺贽一礼。
蔡泽和蔺贽抬头看向朱襄。
朱襄对他们报以无辜的眼神。
蔡泽和蔺贽对视。
蔡泽:他是故意的。
蔺贽:这家伙就欠揍。
蔺贽对秦王子楚道:“君上,能暂时容忍一下臣的失礼吗?”
蔺贽没有说他要做什么,秦王子楚已经非常默契身体一侧,把身后的朱襄露了出来。
“寡人准许你失礼。”秦王子楚对其他卿大夫道,“众卿先散去吧。蔺丞相要与长平君叙旧。”
卿大夫们本来想走,秦王这么一说,他们就不想走了。
有热闹看!
秦国法令森严,死气沉沉,难得有乐子看,卿大夫们走不动路了。
荀子拐杖往地面上一砸,骂道:“不要在这里丢脸!”
撸起衣袖的蔺贽立刻把衣袖放下来,恭敬道:“是,荀子。”
然后荀子举起拐杖,在朱襄背后一砸:“相国和丞相向秦王行礼,你怎么不避开?”
朱襄一边回答一边拔腿就跑:“我故意的!我就是想看他俩气急败坏的模样。”
荀子眼睛瞪圆。
廉颇抱着手臂道:“几年不见,朱襄和以前没区别啊,仍旧这么喜欢故意气你。你还跑得动吗?跑不动的话,我把朱襄小崽子拎过来给你教训。”
荀子咬牙切齿道:“回去再教训,不要在城门口当众丢脸。”
廉颇摇头叹气:“他自己都不觉得丢脸,你何必替他维护脸面?”
荀子瞪廉颇。
廉颇继续叹气:“行行,我不说了。唉,好久没回庄子,不知道我住的小院有没有打扫。”
荀子道:“朱襄虽不在咸阳,秦王和蔡泽、蔺贽常来庄园小聚,庄园时时刻刻有人打扫。你住的地方原本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廉颇笑道:“那就好,不用重找落脚处了。”
虽然秦王在咸阳城赏赐了他大宅子,但他回咸阳只是休息,不如继续和朱襄同住。
朱襄去咸阳宫拜见了华阳太后和夏太后之后,就与子楚等人一同回到庄子。
廉颇的院落果然还是老样子。他带着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儿子廉符,在朱襄的庄园里逛了一圈,给廉符介绍庄园的情况。
“这是秦昭襄王住的院子。看见那个桌子了吗?那张桌子上的小椅子是政儿坐的。秦昭襄王处理政务的时候,政儿就坐在桌子上听他教导政务。”
“这个有一棵桂花树的小院原本是先王在住。这棵月桂树是先王从宫苑中移植过来,因为政儿喜欢吃桂花糕。”
“秦昭襄王和先王都很宠溺政儿。”
廉颇看着儿子一脸惊恐不安的模样,心里嫌弃地摇摇头。
他拉着儿子,又去看了范雎和白起住的院落。
范雎的院落中竹简木渎仍旧堆积如山,仿佛他随时都会翻看;白起的院落里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武器,最小的武器是嬴小政学习时用。
“武安君白起也去世了?”廉符唏嘘道,“没想到入秦后,我居然未见上传说中的武安君一面。”
廉颇给了儿子一脚,骂道:“你亲父是信平君,你崇拜什么武安君?白起老匹夫还没死呢,他病病歪歪这么多年,每年我都以为要去拜祭他了,他居然都还活着。啧。”
廉符:“……”
武安君和亲父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若是不好,武安君的院落怎么在亲父隔壁?若是好,亲父为何对武安君迟迟未死一副很遗憾的模样?
廉颇介绍完后,就把收拾屋子的事丢给廉符,自己去厨房里看朱襄准备什么好吃的。
回到家中,朱襄总会第一时间做一顿大餐。
朱襄见廉颇进来,道:“今日没有提前准备,就吃火锅了。正好宫里煨着羊骨头和牛骨头熬的汤,我把汤端了回来当汤底。”
廉颇笑骂道:“你以前去秦王宫中还只是顺手牵羊,现在还顺手端锅了?”
朱襄道:“秦王都在我这里吃饭,我端秦王的锅怎么了?不还是他吃了,对吧,夏同?”
“啊?行,只要你不把我的锅都端走。”正在生火的子楚抬头道。
朱襄回来了,人组自然都在厨房里一边忙碌一边聊天,和以前一样。
廉符收拾好东西,来厨房找廉颇。
当他看到秦王、蔡相国、蔺丞相和长平君在做饭,自家亲父靠在门扉上嫌弃蔺贽的刀工,吓得面无血色。
谁敢吃秦王烧火做的饭啊?
他连忙想去厨房帮忙,把秦王换出来,被廉颇拎着后领拖出门。
“你看看厨房里是些什么人?你还想帮忙?你不看看你配吗?”廉颇骂道,“你若想加入他们,就好好展现你的本事,至少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廉符惊骇不已:“去厨房生火还需要配不配?”
廉颇斜眼瞥:“不然呢?若是你有一手好厨艺,倒是可以像膳夫一样为他们打下手。哦,这次他们连膳夫都赶了出去,你就算现在学了一手好厨艺,也不能去。”
廉符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秦国新型社交方式吗?只有受秦王认可的人,才能和秦王一起在厨房里生火做饭?
为何是生火做饭??
“那……有多少人能去厨房?”廉符好奇地问道。
廉颇道:“李牧算一个……嗯?李牧呢?”
他挠头。
李牧和朱襄一同去了温泉行宫,怎么没有一同回咸阳城。
廉颇现在才发现,丢了一个好大的李牧。
李牧骑马去了白起的封邑,拜见正在养病的白起。
白起这病起起落落,不见好,也不见坏,只能这么养着。
最初生病的时候,白起很是遗憾自己不能如廉颇一样老当益壮,继续在战场上拼搏。
等他习惯了家中平静的生活,也在教导儿孙中找到了乐趣,有些安于现在的平静了。
见李牧来了,白起赶紧把儿孙赶走,对李牧抱怨道:“教导庸才真是太难受了,我想回咸阳学宫。咸阳学宫的学生们比他们聪明多了。在咸阳养病也一样,你能帮我劝劝君上吗?”
他知道秦王子楚不会忌惮他。
武安君白起只属于秦昭襄王的时代。
秦王子楚有李牧,有王翦,就算是廉颇的光芒都被这两个年轻人掩盖。所以拥有自己信任将领的秦王子楚,不会忌惮一个已经垂老的武安君。
秦王子楚让白起回封邑,只是担心白起的身体,希望白起的家人好好奉养白起。
朱襄不在咸阳,还是白起的子嗣更能照顾好白起。
但显然,白起不太适应和子嗣们相处。
李牧笑着拎着一坛酒道:“听闻武安君身体变好,是否能经得起旅途劳顿?若能,要不要去南方养病?”
白起挑眉:“怎么,还有我这个垂暮老人能为秦王做的事?”
李牧道:“不是做什么事,是政儿想武安君了。”
提起政儿,白起的眉眼间显露出慈爱:“政儿可好?”
李牧道:“他能不好?现在他已经嚣张到与秦王斗嘴,被荀子好一顿骂。”
白起大笑:“能与秦王辩驳的秦太子,估计政儿是独一个。”
李牧也笑着道:“或许是。其实是我忙于军务,教导政儿兵书的时间变得太少。政儿一直抱怨。”
白起道:“若秦王同意,我很乐意去教导太子。不过你放心我的身体?”
李牧道:“不放心。正是因为担心白公的身体,朱襄才想让白公去南秦休养。”
白起戏谑道:“怎么,他认为我的家人伺候不好我?”
李牧赶紧道:“白公子嗣一片孝心,朱襄怎么会怀疑?只是北边这些年的冬季又变冷了,白公经常咳嗽,可能去吴郡会好过一些。再者扁鹊在吴郡,或许比普通医者更有本事。”
白起叹气:“是朱襄会思考的事。只是他有没有想过,我若病逝在他家中,很不吉利。”
李牧道:“朱襄已经送走过很多长辈了为长辈养老送终,怎能叫不吉利?他只想照顾好白公。再者,政儿确实是想白公了。”
白起起身道:“朱襄都如此说了,我还拒绝什么?”
他立刻兴致勃勃让人打包行李,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
白起的家人十分无奈。他们是真的被嫌弃了啊。

李牧护送白起来咸阳城的时候,朱襄正在灌香肠。
见朱襄满手都是肉,白起摆摆手,让朱襄继续灌香肠,不用和他打招呼。
待白起在以前住的小院中收拾好行李,稍稍清洗了一下身体,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才发现配合朱襄灌香肠的人是秦王子楚。
白起无言了一会儿,叹着气给秦王行礼。
子楚半点没在意:“廉公正在田地里散步,来人,带白公去找廉公。我和朱襄还要忙一会儿,白公随意便好。”
白起问道:“可有老夫能帮忙的地方?”
子楚道:“不用……朱襄!香肠要撑爆了,别塞肉了!”
朱襄道:“你赶紧往下挤啊!”
见秦王子楚忙着灌香肠,白起没有多说话,跟着仆人去找廉颇聊天。
李牧换了一身衣服后,代替了子楚的位置,让子楚稍稍休息一会儿。
子楚洗干净手,捶着肩膀道:“没想到这么累。你就不能找仆人来做吗?”
朱襄道:“秦王亲手做香肠送给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再让博士们吹嘘秦王孝顺,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怎么,现在就要反悔了?”
子楚抱怨道:“我突然想明白,我只要做做样子,其他事交给其他人做,照样可以吹嘘。”
朱襄对子楚的虚伪嗤之以鼻:“你就不能真的孝顺一次吗?”
子楚不满道:“我怎么不算真的孝顺了?”
朱襄道:“连为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做香肠都要抱怨累,你的孝顺在哪里?”
朱襄一边灌肉,一边和子楚斗嘴。
李牧很熟练地干活,一言不发地听两人说些没有营养的话,偶尔憋不住了就弯一弯唇角。
待子楚说累了,咕噜咕噜灌水,顺便给朱襄喂水时,李牧才道:“蔡泽和蔺礼呢?他们不来帮忙。”
子楚道:“你也知道朱襄这次回来后给我找了多少事做,他们当然忙得脚不沾地。荀子也忙于咸阳学宫改革,吃饭都是朱襄送去学宫,否则荀子忙起来,连吃饭都会忘记。”
李牧疑惑:“相国和丞相都很忙碌,君上你为何不忙碌?”
子楚:“……”
子楚道:“李牧啊,武成君啊。”
李牧道:“嗯?臣在?”
子楚认真道:“幸亏你的君上是我,否则以你这张嘴,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他国对你用离间计,一用一个准。”
朱襄附和:“就是就是。我就说他天然黑。”
朱襄早就评价过李牧是天然黑,李牧问过天然黑是什么意思。
又听见朱襄诽谤他,李牧嘴角抽搐,没有理睬朱襄。
他对子楚辩解道:“臣的话有何不妥?”
子楚道:“有些事寡人可以做,你不能说,知道吗?”
李牧理直气壮:“不知道。”
子楚转头对朱襄道:“你还想让李牧给寡人当相国,你是想气死寡人吗!”
朱襄语重心长道:“你要相信自己。祸害遗千年,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子楚道:“也对。”
李牧:“……”君上,朱襄说你是祸害,你就这样认了?
李牧其实知道子楚在说什么。他故意的。
若换做前两任秦王,李牧说话时一定会很谨慎。
被赵国“送”给秦国的事,虽然李牧是沉默接受,抵触不大,但也给他心里留下了很大的影响,让他琢磨着如何保身护命。
但面前是子楚,他肆意一点,或许会更安全。
何况,他若不这样做,在朱襄面前就变成偏听偏信昏君的秦王子楚,真的可能会因为蔡泽屡屡请辞相国之位,把自己叫去当相国,让蔡泽休息。
李牧现在在南秦很自在,不想在咸阳当相国劳心劳力。
他在汉中行宫时,听到一些嘴碎的卿大夫传出的闲言碎语。
什么秦王一会儿派兵把相国府围了,一会儿又派兵把蔺丞相府围了,突出一个神魔乱舞,摸不着头脑。
朱襄听了此事后,问子楚是怎么回事。
昏君子楚解释的理由,无非就是阻止偷懒、阻止送信、吓他一跳之类,奇葩又无语。总结一下内因,要么是昏君子楚和奸臣蔺贽合伙欺负相国蔡泽,要么是昏君子楚为了讨好相国蔡泽把奸臣蔺贽卖了。
朱襄评价:“若秦二世而亡,当是源于秦王子楚。”
子楚回答:“什么?政儿让秦二世而亡?我要写信给他,说你说他是亡国之君。”
李牧当时想的是,他以前以为子楚当秦王后,朱襄应当是能放松心情了。但他想错了,他希望回到先王在位,子楚和朱襄都还很正常的时候。
这样的秦国真的没问题吗?
因此李牧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被朱襄推举去咸阳替代蔡泽当相国。秦王子楚的相国,只有蔡泽能当。
在子楚面前坐实了“天然黑”的心直口快人设之后,子楚果然打消了让李牧回咸阳的预想。
他觉得,还是蔡泽更好说话。
虽然忠言逆耳利于行,但秦王也是人,也有小脾气,能不听到逆耳的话,还是不听的好。
虽然没有灌香肠电动机器,用脚踩踏板带动滑轮挤出肉馅,灌香肠的速度也不慢。只是之前子楚扎香肠太不熟练,拖慢了朱襄的效率。换了李牧,朱襄很快就把肉馅灌完了。
子楚中途换李牧又干了一会儿活。朱襄由奢入俭难,让子楚赶紧滚去架柴火,别捣乱。
香肠可以直接吊在厨房窗口,借由炊烟风干;也可以用烟熏,不仅增加风味,还能提高香肠干燥的效率。
刚灌好的香肠煮熟切开后里面都是肉渣,要完全干透了才好吃。
烟熏会增加致癌物,但人类吃美食的时候向来不太管这些,反正这点剂量也吃不死人,抛开剂量说毒性都是傻子。为了尽快让子楚把孝心香肠送出去,朱襄当然选择烟熏。
后世四川盆地的烟熏香肠最为出名。四川的烟熏香肠一定要用柏树枝来熏,混入了其他柴火就叫不正宗。
宫苑中有许多柏树,秦王子楚一声令下,宫人就把柏树整个砍了送来。
朱襄只想要点柏树枝,结果子楚让人砍了一棵树来,分外无语。
剩下的柏树木,他就用来制作烤全羊了,正好给白公接风洗尘。
白起回到咸阳,蔡泽、蔺贽和荀子暂时放下手中的活,一起为白起接风洗尘。
朱襄拿了秦宫酒窖里的好酒泡枸杞,给几位老人倒了一杯枸杞酒。
他们一手短剑,一手布手套防烫,割肉喝酒很是自在,酒盏上全是油也不在乎。
只有荀子比较在意礼仪,让朱襄为他割肉。
白起和廉颇轮流询问李牧在南秦的战事,特别是朱襄守城一战。
当他们知道李牧连夜渡江,项燕攻城第一晚就潜藏在广陵城附近,结果营地还没有建好,第二日项燕就大败之后,先骂了李牧一顿让朱襄和嬴小政冒险,然后大笑,朱襄可以以广陵城之战,自称名将了。
廉符眼中异彩连连。虽然他从渡河逃窜的楚人口中得知了此事,但总觉得有些过于夸张。
项燕的十万大军,就是十万头猪,要打散也需要些时间。朱襄又从未带过兵打过仗,哪能短短一日便击溃项燕的十万大军?
以项燕之前战绩,他并非无能之将。
听了李牧的述说后,他才发现,真相比事实还要更神奇一些。
或许项燕真的不弱,但朱襄攻心计谋一环扣一环,换作是自己,也难以想到应对的方式。
白起摇头:“还好我当初没遇见你,否则就要吃平生第一次败绩了。”
白起所言是夸张。他如果出兵,当然不会与项燕一样强攻,而是集中优势兵力困死广陵城,围城打援。他只是夸一夸晚辈。
不过白起夸完后想,他若带秦兵攻城,胜面很大。但若把项燕换作他,这一仗恐怕也没法打。他会直接退兵。
只要李牧回援,攻城人数远远比不过守城和援军,这还打什么打?项燕也是被楚王和南楚君的胡乱指挥给坑了。
不过谁又能想到,在秦军已经弃守多座城池的前提下,从未打过仗的朱襄会留下来守一座看上去对秦国毫无益处的城呢?
会因为敌军屠城焚城就意气上头和楚国宿将对上,现在的长平君朱襄公,果然还是那个只身前往长平的庶人朱襄啊。
廉颇瞥了白起一眼:“你这是炫耀吗?炫耀你从无败绩?”
白起道:“实话实说而已。李牧也从未有过败绩。”
廉颇道:“他还年轻,以后会有的。”
李牧道:“我想,应该不会有。”
廉颇把酒盏往桌子上使劲一放:“我说有就会有!”
子楚微醺道:“等政儿当秦王时,李牧再吃败仗。寡人是秦王时,不准!”
李牧:“……君上,政儿当秦王,我也不会吃败仗,请君上放心。廉公,你醉了。”
廉颇跑到朱襄身旁,抢了朱襄护在怀里的酒坛子,仰头就是咕噜咕噜,还把酒坛里的枸杞捞出来吃了。
他一抹嘴:“没醉!”
白起夸赞道:“廉公好酒量。”
廉符大惊失色,赶紧拦住自家阿父当着秦王的面耍酒疯,被廉颇一脚踹开。
廉颇踹开廉符之后,抱着酒坛,一边击打酒坛哼歌,一边跳起了不合拍子的舞蹈。
廉符惶恐不安地看向秦王子楚,秦王子楚正摇头晃脑用筷子击打酒盏,看模样比喝了一坛酒的自家老父亲醉得还厉害。
廉颇唱的是赵国的歌,子楚很熟悉,与廉颇同唱了起来,并让朱襄也唱。
朱襄道:“不唱,我给你们奏乐。”
他丢不起这个脸,但可以让朋友丢脸,于是撺掇喝醉了的昏君子楚下令,让蔡泽、蔺贽、李牧一起唱。
朱襄自己让人拿来许久没有动过的胡琴,调了一下音,乌拉乌拉地拉了起来。
蔡泽叹了口气,也用筷子击打酒盏,有气无力地敷衍秦王的命令;李牧扣剑而歌,唱得很有气势,是唱歌唱得最在调上的人。
至于蔺贽,他甩开了上衣,围着廉颇扭了起来,辣眼睛极了。
朱襄认为蔺贽生错了时代。他不该来秦国,应该去魏晋。
哦,魏晋那群人就是学庄子,蔺贽是庄子嫡传。
那无事了。是魏晋那群人学蔺贽,不是蔺贽学他们。
身为老庄嫡传,蔺贽跳个裸舞很正常,对吧?
白起平静观赏。荀子手背上已经起了青筋。
朱襄忙拉着荀子道:“荀子,别生气,蔺礼的老师是庄子,和我们儒家没关系。他放浪形骸,拉低的是老庄黄老一家的形象!”
荀子骂道:“谁和你是儒家?你也能叫儒家?”
朱襄:“……”哎哟,怎么引火上身了?
无所谓,继续奏乐继续舞,反正荀子虽然看着生气,但并没有举起拐杖,就不算事。
以前在邯郸的时候,荀子都是举起他那厚重的宽剑,打人的姿势看着就像是要杀人似的。现在只是举拐杖,已经威慑不到朱襄和蔺贽这样的可恶竖子了。
廉颇领舞,蔺贽后来居上抢占风头,李牧主唱,朱襄奏乐,子楚和声,蔡泽敷衍制造背景音。这群人围着篝火,热闹得让廉符想挖个洞钻进去。
他终于知道为何亲父说他不配了。
他确实不配在这里。他为何要在这里?!早知道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就该称病待在屋里不出来!!
不,如果早知道会遇见这种事,他根本不该跟着亲父来咸阳!
看着秦王等人笑闹的模样,廉符心里又是惶恐不安,又是十分羡慕。
但再羡慕,他也不敢加入这种放肆的聚会。
就算秦王给他机会,他都不敢。
或许自己如果在邯郸时没有轻视朱襄,提前与朱襄结识,现在已经融入他们。
但廉符很有自知之明。就算回到过去,他也不会与庶人朱襄成为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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