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却不?回她的话,只摸摸她的脸颊,笑说:“别怕,你不?会死?的,他不?至于要杀你。”
喻姝哦了声,仍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晓她被废的事
她还?没开口,魏召南便说:“你做梦一直念叨阿翁,是不?是想扬州了?”
他沉吟说:“既然想,我带你回去看一看罢。等年关过?去,我处置掉手头的事,来?年,我带你回扬州。”
窗外风雪交加,狂风呼呼地?吹。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下自然是欢喜的。扬州,当然想回扬州,但她并不?要魏召南带她回。
喻姝刚想回绝他,可?转念一想,他送她一趟也未尝不?可?,出?京的路途本就多?险。其实跟她最后自己跑回,也是殊途同归了吧?
她笑得轻轻点头,手指从他的胸口摸至下颌。她现在已经明确几分了,皇帝还?不?曾跟魏召南提过?昭罪书的事,不?然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和她如此温存地?说话。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她刚刚试探地?问他,他也没有想说的意思。她摸着摸着,手忽然被他抓住,他还?似戏笑地?说:“身子还?未好全,夫人这样心?急吗?”
喻姝瞬间缩回了手,“不?是,妾只是太欢喜了。”
魏召南眉峰一扬,捧着她的脸颊啄一口,便松开她起身:“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传人给你摆膳。”
喻姝不?懂他说的出?去,是出?屋子,还?是出?王府?她也没有问,等到魏召南一走?,采儿便端了盆清水进屋。她下床净脸梳洗,忽然抬头问采儿:“咱们那时在宫中,你在金銮殿外等着,官家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了?”
采儿摇头,只说自己被关进一间小屋里,后来?魏召南来?,带走?了她。
采儿摸摸下巴,又回忆着说:“那时夫人刚被殿下接回,都还?没有醒来?。殿下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夫人没有喜脉……”
喻姝停下手,听得一头雾水:“我本就没有身孕,咱们自个儿私下找的大夫也看过?,他怎么会以为我有……”
采儿也怪道:“是呢,在马车里,殿下也一直摸着夫人的肚子。殿下还?问我,夫人近日有没有都喝求子药,我就说有。”
喻姝想起那个梦,梦中她也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什么“并无身孕,没有喜脉”,原来?那时是魏召南找大夫给她诊的。
她垂眸琢磨着,前后想到皇帝那番举动,逼她喝药后,她便昏了过?去。后来?魏召南来?带走?她,还?以为她有身孕了……那药定然不?会是什么好药,是皇帝要跟他谈条件么?
她忽然想,他是不?是以为她有身孕,才救的她?在知?道她没有喜脉后,才如此疲惫憔悴?
喻姝想起自己最近是时常想吐,从入秋开始,就一直这样了,起初也查不?出?什么。她只以为是自己胃不?好,吃坏了东西?。
她有两次犯恶心?都让魏召南看见了,
难道因为这样,才会以为她有身孕?
喻姝忽然站起身:“有人下药……可?能有人下药,采儿,快,快把庖厨里做事的丫鬟婆子都叫来?!”
第52章 假孕
采儿见喻姝脸色不对, 忙照她说的去?做了。不一会?儿,在庖房忙活的丫鬟婆子都来了。
喻姝容色秀美,瞧着水灵灵一个, 没有锋芒, 从来和声?细语地出现在下人跟前。即便训话, 也都指了有威严的陶姑姑做。又巧在她之前一心盘算着离开,不想管王府的事,不多计较,很多时候得过?且过?, 丫鬟婆子反而不怕她。
这不,外头天?寒, 一婆子窜进屋后拼命哈气搓手, 直到采儿咳了一声?,婆子才识人眼色, 不甘不愿地站好?。
喻姝喝着汤药, 余光却不动声色端详每一人。
下药的会?是谁?那俩稍老的婆子没将我放在眼中,做了旁人的内应也是极有可能......小丫头是新来王府的, 或许也容易成内鬼?
光猜是猜不准的, 她近日症状是胃里连连恶心,幕后之人是想旁人以为她有孕了,说不准就是官家的人。
喻姝想了想,便喝掉最后一口药。放下碗, 忽地攥帕重咳几声?,嗓音浅浅的。
“肃王妃来过?王府几回, 夸咱庖房菜做得好?。我寻思着, 这回我也病了,一时倒无口腹之欲, 吃得轻淡便好?。你们中可有想去?肃王府伺候膳食的?王妃说了,且去?一两月,月钱都照二等丫头的给。”
此话落下,不少下人脸上跃跃欲试。
喻姝扫了眼,就着困意揉了揉额角:“好?了,都回去?罢,想去?的今夜把自己大名都报给采儿,赶明儿清早就有车马送你们出去?。”
月色渐深,过?了子时三刻,喻姝已经在榻上小憩一觉醒来。
采儿进屋,把报上来的丫头名录递给她看。
庖房做事的丫鬟婆子拢共二十三人,大家伙都上赶着去?,只有一个不愿意的。
“夫人还记得庄婆子?”采儿指着说,“那个一进屋眼睛就左瞧右瞧,定不住似的,只有她没想去?。我那时给她们记名字,听到交好?的问?那婆子,怎么不一同去?。那婆子说什么‘怕自己规矩不好?,万一遇见个硬茬的主儿,岂不是找罪受’。”
采儿边说,边嗤笑,“亏她也知道?自己没规矩呢。”
喻姝冷冷道?:“她当?然不能去?了。明日清早就要走,她都没机会?同她主子禀报,怎么能擅自做主离开庖房呢?”
喻姝说罢,便起身,从妆台抽屉中翻出一簿子。
那簿子里写的是下人名册,包括籍贯何处,家中亲人几何,哪一年买进的王府。喻姝翻到庄婆子那页,指着同采儿说道?:“你明日带十五个好?身手的小厮出去?,把她一家子都绑来。有人质威胁,我不信那婆子不说。”
到了翌日,采儿正如喻姝交代?的出门了。只是押人质回来,偶然途径巷子的时候,竟遇上出府采买的陶姑姑。
陶氏挎着篮,身后还跟了三个丫头。
她从篮里折了两支俏花递给采儿,笑问?:“采姑娘,这梅的花名叫腊月寒,我瞧它?品色艳,便买了些回来,夫人可会?喜欢这种的?”
京城的风雪稍停,采儿还惦记着车里几个人质,便随便与?陶氏笑笑了之。
正要走,忽然车内传出婴孩的啼哭。采儿心下大急——那庄婆子的儿媳生下孩子还没几日呢,她怕嘴里塞布会?蒙死?婴孩,又瞧那孩子睡得正香,索性便没堵着,谁知竟在这时候醒了!
陶姑姑果然一讶,眼睛往采儿身后的马车瞥了瞥:“这怎么还有孩子的哭声??谁家孩子呢?”
采儿心头半是着急,半是懊悔。
刚想莽头顶一句“夫人的事你少管”,可还是脑子快,想起陶氏再是爱管闲事,但终究是皇后派来的人。她又把话憋回去?了,耐着心周旋:“车里来的是夫人外祖那头的王表妹,她家郎君一个月前被调到京中为官,王娘子也跟来。姑姑是知晓的,夫人从小就不在汴京,如今思念故人,便让我接王娘子来府里叙叙。”
陶氏将信将疑又瞥了眼,淡淡笑说:“既如此,都是我这老婆子耽误采姑娘功夫了!采姑娘快快回去?吧,勿让贵人们在雪地里受冻才好?呀。”
采儿暂时松了口气,她没有心思多想陶氏信或不信,眼前只想着快快把人质带回去?,不要节外生枝。
窗外又下雪了。
喻姝披着毛裘,在窗边静静坐了一早上。从采儿离开时她便如此,中间用过?一次午膳,没什么胃口,她只吃了一些清粥素菜。
窗户封得不死?,时不时有风灌进来。她不堵也没离开,总觉得冷风能让自己清醒些。
魏召南没跟她提及金銮殿的事。从她醒来后,他就急匆匆走了,一整个夜晚也没回来。虽然他把弘泰留在王府看着她,可是喻姝并不觉得心安。
官家给她灌药,又不跟魏召南提及休妻的事,到底是为什么?
她一直在想此事,头绪难清,想着想着,目光便跳到手腕的羊脂玉镯。
他说镯子进过?观音庙,最有灵气。他膝下无子,那么想要子嗣,是不是官家让他以为她有身孕了,要他拿什么东西来换,才有的这一出?
她这条命在官家面前本就微不足道?,其实不管她有没有犯欺君之罪,要她生要她死?,官家都可以随心所定。官家留着一命,只是要她有用。兜来转去?,还是成了其中谈利的工具。
喻姝冷嘲自己一时走错路进了狼屋,来到汴京两年,竟然数次把自己推入鬼门关。
人一旦想争权,就会?抛弃许多东西。她明明可以避过?抛弃,走出死?局的,为什么出不来呢?是念及魏召南,也曾心软过?,还是谋划错了方向??
她痛痛快快喝了一大口热茶,茶水很烫,可是她舌尖却好?像麻木了。热茶进腹,浇了一头杂绪,心里只有空落落的一片。她凝望着窗外飞雪,渐渐开始茫然,
“杀人了!杀人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又被守门的丫鬟呵斥下去?,“你这婆子做什么呢!夫人还在里头!”
“夫人!我就要找夫人!”
喻姝闻声?出屋,正见庄婆子被小丫鬟拦在雪地里。那庄婆子疑似吃过?酒,满脸憋红。雪地清寒,她还是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心下冷冷笑着,她还没让人把庄氏提来,倒自己送上门了。
“夫人、夫人——”
庄婆子发疯地想扑上前抓她,还是被两个小丫鬟拦下。庄婆子向?来是傲慢瞧人,背后又喜欢嚼人舌根,小丫鬟早看不惯她了。趁此时机,重重往婆子膝盖上踢一脚:“夫人在这,你耍什么酒疯呢!”
“我呸——你才疯!你老子爹全家都是疯子!”
眼看两人就要扭打起来,喻姝连忙叫人拉开她俩。婆子粗喘着气,已顾不上那小丫鬟了,吨的坐地上嚎啕:“我才不跟你个疯丫头计较!夫人、夫人!有人要杀我灭口——”
庄婆子此话一出,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懊悔不已,杀人就杀人,这“灭口”二字咋就崩的一下出来了。
“杀你?”
喻姝眉头忽蹙,“谁要杀你呢?”
庄婆子一愣,是哦,谁要杀我?
午后她正在偏房里耍闲吃酒,小丫头黄蝶拿了两样下酒小菜来,说是庖房多做出来孝敬她的。黄蝶刚送完小菜,又把她招呼出屋,说上头还有别?的事交代?。
等她忙活完再回屋,酒菜还在,桌边却死?了一只猫!那猫是陶姑姑送给她的,可伶俐了,就因为她夸过?一句毛色真白,像雪儿似的。
庄婆子当?时便吓坏了,连忙掏出银针,试出那酒菜里竟是下了□□!一向?能做主的陶姑姑又不在,她只能慌不择路地逃到正房这儿。
庄婆子把原委如腹中粳米,通通倒了出来,一边说,还不忘抹泪诉苦。
天?寒地冻,众人都待的瑟瑟发抖,喻姝便让人把庄婆子提进屋里。
她冷眼瞧着,昨夜刚开始查,今日便有人要庄氏死?,这府里心怀鬼胎的人原来不止一个。
庄婆子见喻姝只抱臂站着,整个人清清冷冷如那瓶内的白梅。见多了正头夫人平日的柔婉,一时间见人连正脸都不给自己,不由心生恐惧。庄婆子急忙朝地磕头,大哭:“夫人!求夫人替老奴做主!”
“谁说我不给你做主了?”
喻姝轻轻一笑,扶起庄氏,只是神色却不像在安慰,“可惜我不救害我之人。我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在正房的膳食里下过?药?”
庄婆子一愕,原本正可怜巴巴望着喻姝,此刻却只能别?过?脸。
当?然不会?承认了。
喻姝也猜到,庄氏还要靠她才能保命,怎么可能轻易承认。
“你为别?人做事,藏得不好?,别?人就想杀你灭口。我不管那人是出钱收买你了,还是买下你的命为他做事,但如今,你和你全家的性命都在我手上。你那孙儿才刚生出没多久吧?你若是肯老实招来,我尚肯留住你们一命。”
庄婆子咬紧牙关,犹豫再三:“我......我也不晓得谁要杀我。”
喻姝一笑:“谁要杀你你不知道?,可你在我饭菜里下过?什么毒总知道?吧?”
庄婆子终于捱不住,重重磕头:“老奴哪敢下毒呀!要是饭菜有毒,都端不到正房来!只是在膳食中添了相?克的小菜,夫人吃过?只会?觉得腹酸恶心,不伤及性命的!”
“谁要你做的?”
庄婆子又不说话了。
此时采儿也把人都带回来了,庄婆子在瞧见绑来的儿子、儿媳时,脸色一白。她连忙想抢过?下人怀里的襁褓孙儿,却被采儿拦下。
庄婆子忽然嚷道?:“是陶姑姑!都是陶姑姑让我做的!”
此言一出,屋里的下人俱静。陶氏在王府口碑一向?不错,待新来的丫鬟小厮又和善,根本想不到她会?跟下药的事沾边。
喻姝并不意外。
陶姑姑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或许陶氏来王府,名义上是来帮她这个新妇,暗地里也是宫里的线人。
喻姝摆了摆手,只让人把庄婆子一家关进主屋边上的耳房里。她把发冻的手靠近暖炉边烤了烤,深吸一口气。
正想让人把陶氏叫来,忽然打住,还是让人先去?叫了小丫头黄蝶。
——她险些给忘了,还漏了一人!
下了□□的酒菜是黄蝶端给庄婆子的,或许此事并没有她想得简单。
第53章 倘若
等到庄氏一家子都被押下去, 采儿才觉大石一卸,将外斗篷褪去,轻轻抖落身上的雪:“原来竟是那陶姑姑做的......”
这么?一想, 她脸色忽变, 一声“糟了”脱出口。
“夫人, 我在押送庄家回来的路上,也碰着陶姑姑了!她正巧到集市上采买,还与我小叙......如?此说来,一定是她动的手脚!后来我们路行一半, 车轴就裂了,我们的人在雪地上耗了好一会儿功夫!”
“那庄家的人质...”
“没有, 庄家的人一个不少, 车里的零碎也瞧过,没有丢的。”
这倒让喻姝一时无解。
她坐了会儿, 又忍不住站起身, 朝窗外一望,正巧看见别?人领了黄蝶来。
那黄蝶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片子, 见她时还是发怯害怕的, 巍巍跪着,连头都不敢抬。
喻姝不懂黄蝶是真胆怯,还是面上做伪。原本喻姝只想试水地问问,可未料到黄蝶出话如?此容易, 没一会儿什么?都招了。
黄蝶说,那下酒小菜是陶姑姑让她送进庄婆子屋里, 后来再把庄婆子招呼出屋, 也是陶氏吩咐了的杂事?。
“你撒谎,”
喻姝蹙眉盯着黄蝶:“陶姑姑竟没让你盯着庄婆子亲尝, 反而让你交代她做别?的事??”
“夫人明鉴!奴没有撒谎......菜有没有毒奴不知晓,但属实是陶姑姑让送去的!”
黄蝶急着像是要哭,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整个背像猫一样?伏着。这到底只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喻姝有些?看不下,让人把她拉起。
喻姝想等陶氏来,让二人对质一番。
其实打庄婆子一来,她就遣人去找陶氏了。听说陶氏采买早就回王府了,可连黄蝶都来了,她遣出去的人还没归来。喻姝吃了两口热茶,越吃心越急,总觉得陶氏该不会跑了吧?
又过了两炷香,她派出去的侍女终于回来。可只有侍女回来,身后并不见什么?人。
“夫人,奴去陶姑姑的住处寻不到人后,又招呼了姐妹和小厮们一起找,几?乎将王府翻了个遍也不见人啊。”
果然还是逃了。
喻姝心绪一沉,垂眸盯着桌沿,不吱声?。她默然问自己,如?此一来,陶氏的罪名?是不是定了?要是什么?都没做,那陶氏跑什么??
魏召南今日夜里依旧没回来。
不过这次报口信的换了一人,不是弘泰,而是一个她见也没见过的小厮。又或许她以?前可能见过,只是记不得脸了。
喻姝手捧着粥碗,轻轻哦了声?,但听那小厮又说,“殿下有句话托小的问您,倘若他?日权势倾轧,汴京天变,他?死在万军之下,您会怎么?做?”
喻姝正吃着粥,闻言一愣,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她忽然想起上一次,魏召南也问过类似的话。那时他?遭人暗算,受了很重的伤,醒来就问她——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她那时当玩笑话听。她笑说殉情,他?说不用。
这一回喻姝倒是认真想了想,想过后也只有最?朴素,但他?可能不愿意听的答案,那就是日子该如?何?过,就如?何?过。当然,前提还是她能幸运地活下来。
喻姝不敢把这话说给小厮。小厮见她默了好久都不开口,想起殿下早料过会是这样?,于是他?又用魏召南给的第二套话问:“那会记得他?吗?”
这个对喻姝而言,倒是好答多了。她点点头,“会。”
小厮收到了话,抱抱拳,弓腰离去。
这是一个澹然如?墨,却又十分寒冷的雪夜。
喻姝走出屋子,却无心赏雪,只是一时放空地望向深夜。它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暂且温驯,但迟早有一日会挟着暴风雪走来。
睡到三更天时,喻姝被屋外采儿的声?音惊醒。
腊月寒冬,屋子里虽烧了暖炉,却还是很冷。她冷得不想下床,裹在被褥里闷闷地问,“何?事?呀?”
“陶姑姑被咱手底下的人抓到了!守卫押着她,要给夫人看呢!”
喻姝连忙下榻,只顺了件毛裘裹在身上,匆匆出屋。没抓到陶氏前,她心一直是悬的。
此刻见陶氏正被守卫押着跪雪地里,终于松气,又见天大寒,便让守卫押着人送堂屋里审讯。
采儿去耳房,把关押的庄婆子、黄蝶都提来了。
人一到齐,喻姝便看向跪地的陶氏:“我知道你是宫里出来的,王府上下都敬着你,但你做的事?却实在令人心寒呢。如?今她们二人,一个指认你在正房的膳食里下了药,一个指认你给庄婆子下砒|霜,蓄意谋杀,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陶氏的目光转过黄蝶和庄婆子——不知道他?们给黄蝶饭吃了不,怎么?瞧着要瘦一些??那么?厚重的雪袄子在小丫头身上,也就是裹了一把骨头。她入宫三十余载,没有孩子,但小黄蝶让她想起了妹妹家的孩子,也是个胆怯、却讨人喜欢的女孩。所以?平日在王府时,她就多番照顾这小丫头。
至于庄婆子,一直欺软怕硬,眼高手低的,是个愚蠢却好拿捏之人。她愿意拉拢庄婆子,庄婆子见她是宫里来的体?面人,乐呵呵凑上......
想到这儿,陶氏叹了口气,一磕头:“她们所言属实,请夫人定罪。”
陶氏能如?此快认罪,属实在喻姝意料之外。
她不傻,她没问陶氏居心几?何?。
宫里来的人,要么?替皇后做事?,要么?替官家做事?。而宫里派来的女官,即便犯了错,她也不能自个儿处置了,或是杀了。
屋中无人说话,几?次屋里伺候的侍女面面相觑,却各怀心思。
屋外风雪窸窣,屋内火炉噼里,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庄婆子忽然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陶姑姑,我老婆子向来对你言听计从,你,你好毒的心,竟然还想取我性?命!”
陶氏回头瞥了眼庄婆子,却没理?她的话。眼看着庄婆子怒火中烧,就要扑上前,喻姝忙让人给拉住了。庄婆子见不成,坐地上大哭:“夫人,这毒妇要害您,您怎么?不杀她呀!”
这庄婆子也忒没规矩。
采儿嘀咕了声?,欲要呵斥,却被喻姝抬手拦下。她淡淡地笑:“你对我倒是忠心,可陶氏让你下药害我,你怎么?也照听了呀?”
庄婆子瞪紧双目,一口气噎在喉咙,再无话可说。
喻姝让人把黄蝶和庄婆子都带下去,侍女们也都遣走了,屋里只留下她。
她起身,盯着跪地五花大绑的陶氏,“明日我就把你送回宫,附上陈情,你的罪自有宫里去定。”
陶氏挺直的腰板忽而松垮,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不大:“您不想知晓是谁命老奴做的?”
喻姝愣了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不想知晓吗?”
陶氏又问了一遍。
这回真真切切,她相信自己不是耳鸣。
喻姝摇头,说不想,不管是谁都不重要,反正她心里早有了底。她却反问陶氏:“虽说是你所为,我也信了,有一件事?却很奇怪。你既要杀了庄婆子灭口,却又让黄蝶把她引出来,让猫吃了有毒的菜。除非你不想杀她,否则不必做到这一步。你到底想做什么?呢,陶姑姑?”
她轻声?地问,轻到陶氏几?乎恍惚,恍惚中想起去年的冬雪日,喻姝的衣裳被梅枝的刺穿破了,她有一双巧手艺,正好替人缝好。那衣裳的刮口在手臂,她的针线一出一进之间,已经绣成了一树雪梅。喻姝望向她轻轻地笑,“姑姑的手活真好,这样?巧的花样?子,我可想日日刮破衣裳了。”
窗间过马,这样?的一年过去了,陶氏此刻忆来却是感慨万千。或许她事?事?听计皇后的时日,对喻姝也有过这些?真心。这盛王妃的性?情是真好,当年孙女官得知她要来王府侍奉时,也亲自夸过。陶氏那时不信——到底是世家的贵女,身上自有凌人气,哪会真有好性?柔婉的?
陶氏想着想着,鼻子倒是一酸:“夫人不必怜惜,您是个明白人,知道老奴打从进王府的开始,便没安好心。”
闻言,喻姝凝着陶氏须臾,垂下眼眸,却没搭方才的话:“你对庄婆子煞费苦心,想救她,到现在她都没看明白,不会感激,姑姑不后悔么??”
陶氏摇头,忽然笑起来:“夫人,人一有自己想做之事?,二有明知不可为之事?。就像杀人,老奴即便在宫里待这么?多年,也下不了手。一条无辜的性?命,死后在那婆娑烈狱里审判,都是一宗重罪。”
喻姝没有多余的话能和陶氏说了,她从屋外招呼进来两个守卫,要把陶氏看押起来,明日一早就往禁中送。
临脚踏出门槛时,陶氏忽然想起一人,回头苦求她:“那个叫黄蝶的丫头,下酒菜是老奴让她送的,她旁的一无所知。老奴知道她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主子能杀能打的,但求夫人看在她年小又无欺瞒的份上,饶她一条性?命罢!哪怕是赶出王府、发卖了也好......”
陶氏回头,最?后看着喻姝——她确实甚美,容颜陷在屋内昏黄的光影中。头上那支海棠步摇,曾经自己也亲手给她簪过。
陶氏等着她的回答,几?乎是走完这生?最?后的企盼。最?后见喻姝轻轻点头,一声?知道了。陶氏终于松一口气,走进了满夜风雪。
......
天下雪时总是阴沉沉的,今年除夕也过得不好,主要还是天愈寒,官家的病疾忽而加重,已经躺在龙榻上昏迷了许久。
魏召南这几?日忙起来不归府,自然,喻姝也并不知晓他?在做什么?。往常日子怎么?过,她也照旧如?何?做。只是她有一回赴康家赏雪宴时,竟碰上了一 十分意外之人。
那时她下裳不甚洒了茶,便回屋子更衣。出来正逢上一女子,步子妖娆,身姿摇曳,一张俏脸妩媚勾人,不是寐娘又是谁?只是比以?往不同,身上所戴的金银首饰多了不少。
“夫人不记得奴了吗?”
寐娘朝她一笑,却是先行礼。
喻姝的唇似张了张,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寐娘:“是你,你如?今......”
寐娘笑道:“卢大将军回京,便把奴一起捎上了。他?很喜欢奴,已经纳奴做妾了。”
寐娘说得脸上笑意愈甚。
她见寐娘这一身首饰,便知晓寐娘所言大多不假。她打量着寐娘的笑意,欣喜是真,倒也不像夸耀威风之意。
喻姝想不出别?的话来,只好也莞尔笑道:“如?此一来,甚好、甚好。”
曾经两人是主仆,甚至那时魏召南看重寐娘,寐娘暗中也曾与她耍过威风。
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喻姝如?今想来只觉得唏嘘,其实都付错了情分。现在她们已不是主仆了,喻姝更不知要跟寐娘说点什么?,正要寻了个差由离开,寐娘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夫人留步!”
喻姝回头,见寐娘袅娜上前,笑道:“夫人想知道,那时在兵营外,殿下与奴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寐娘冷冷笑着,却又好似极悲:“他?到底是那等无情之人,从前奴喜欢什么?,跟他?求什么?,他?都让人找来。可后来在兵营,他?也亲口跟奴说,他?已经对奴没有情分可言了。他?还跟奴说,对奴是如?此,对其他?人亦是如?此,并没有不公之处,问奴明不明白。殿下待夫人好,夫人但看是眼前恩爱如?云,其实都是假的罢了。他?会弃下奴,也会弃下于他?无用之人......”
喻姝默然听着,嘴里说不出一句话。寐娘说的话她何?尝不明白?她早明白了,早在十七火烧营帐,他?纵马离去的那夜就明白了。
她听过寐娘的话转身就走了,脚踩在沙沙的雪地里,好似这两年的时日匆匆飞过。
除夕这一日,也不知哪儿传出的消息,说官家病重,咳了半坛子血,要召集所有亲贵宗室进宫侍奉。
当宗室亲王们夜半从禁中出来,回到各自府邸,面上皆是难言之色,关上门来又是一通私话。
而魏召南入宫的这两个时辰,喻姝正好写了封寄回扬州的信。
什么算妥善?
魏召南从前?方以为,尽夫妻之宜, 给她正房娘子的尊荣, 不辱没?她, 便算待她妥善。可时至今日,他?似乎觉得不太够。
是了,不太够。他?总想着与?她多亲近些,怀抱她, 恨不得融进她身?子。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抛不开她,她那么可怜, 喻家?倒台, 喻潘的罪名足以流放南蛮,世家?都是极势力?的人, 她们定然看?不起她, 给过她冷眼......
魏召南越是这样想,越是懊悔曾经就那样抛下她。也亏他夫人是个乖巧顺从的, 没?有半分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