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by金玉满庭
金玉满庭  发于:2023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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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这个啊……啊,我忽然想起来公主府还有点急事,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赵不息一个急刹车,然后若无其事转身走了出去。
腿又变成一瘸一拐的了。
差点忘了,她还得装瘸呢。
赵不息忧伤看着天空,叹了口气。现在她的腿瘸,已经不是为了逃避她爹的揍装的了,而是为了躲避他人的口舌。
她爹知道她装瘸也就算了,要是让文武百官也知道她堂堂嬴侯因为怕挨揍而装瘸,岂不是让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腿,是必须得瘸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在赵不息的背后,嬴政看着被赵不息那个逆女骗的团团转的傻儿子,嗤笑道:“她的腿?自然是朕妙手回春,一棍子就治好了这逆女的腿瘸。”
有了嬴政这句话,扶苏也不是傻子,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赵不息是装瘸。
扶苏顿时也生出了怒气:“十五妹怎么能因为畏惧挨揍就装瘸呢?”
“你这个好妹妹做过的好事又何止这一桩,她还偷朕的剑呢。”嬴政也是一肚子吐槽。
“十五妹太过分了,儿臣想起来了,十五妹在边关的时候还讲过这件事,说您把剑赐给了她。”
“这逆女……先前她还骗朕的金子。”
“十五妹怎能如此。”扶苏眉毛紧皱,“身为儿女,应该孝敬父亲啊。”
忽然,扶苏也想起来了,对嬴政告状:“父皇,十五妹让韩信征发了二十万军队,她还说多出来的那些人都是临时工。”
嬴政咬着后牙根:“果然逆女!”
两个人顿时有了共同话题,开始互相交流信息,数落起嬴家的逆女的“罪状”来。
唯有一瘸一拐的赵不息,坐在马车上连声打喷嚏,还要心心念念嬴政和扶苏有没有和解,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唉,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善良,愿意让我爹对他别的小孩也好。”赵不息感慨。
她还想趁着嬴政和扶苏关系解冻的时候去上党郡看看自己的野爹呢。要是她爹只对她一个人好,尽管这样也不错,可日后她爹知道了她有野爹之后就会更生气,她也没有底气反驳。
可现在她就可以说“你也不止我一个孩子,我有几个爹不也很正常嘛”了。
她的义父李左车,那样温柔贤惠,从来不计较她顾着家里的醋缸爹而忽略了他。!

第235章
又过了几日,把封侯的后续事情全都处理完,公主府的匾额换成了嬴侯府,又带着自己的一群谋士处理完战死将士的抚恤问题之后,赵不息才找到时间可以回河内郡一趟。
只是赵不息到了咸阳宫才知道,嬴政一大早就带着扶苏公子去兰池狩猎了。
赵不息轻啧一声,干脆利索趁着她爹不在扔下一封请假回乡的奏折就带着人往河内郡去了。
谁还没个其他父子关系了?
赵不息不是一个人回的河内郡,她带着八万人一起浩浩荡荡返回的河内郡。
河内、上党、颍川,只此三郡,这次讨伐匈奴就出了八万人。
赵不息清清楚楚的记得,范增递给她的册子上,写下的出征人数是八万四千一百零三人。
现在跟着她回来的,还有八万两千零一人。
两千一百零二人,把他们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草原大漠。
赵不息要先去履行自己的诺言,在出征之前,她说过若是有人回不来,那自己也会赡养他们的父母妻儿。
经过颍川,赵不息就让这八万人散开回乡去了。
当嬴侯的旗帜进入河内郡的地界后,尽管已经离开了很多了回乡的人,可剩下的人还有两万多人,可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并没有引来围观。
沿途的黔首们只是迅速窜回了自己家中,紧紧关上家门,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七国混战的硝烟还没有从他们记忆中散尽,黔首们生怕自己被路过的军队拉壮丁从此背井离乡。
骑在马上的赵不息看着清清冷冷的河内郡大道,挠挠头,让手下的人把嬴侯旗帜换成了黑石子的旗帜。
没过半个时辰,赵不息的马前就围满了热情的黔首。
“黑石子长高了!”一个老者睁着昏花的老眼,看着赵不息,跟身边的人说着,“长高了一尺哩。”
“就是瘦了。”一个妇人心疼道。
另一个妇人道:“可不,脸小了一整圈,在外面肯定吃苦了。”
骑在马上的赵不息正好听到这句话,扭过头大喊:“没吃苦!我就是年纪大了,身高抽条了,脸上的肉就没了!”
虽然几乎每年赵不息都会回黑石一趟,可因为是偷偷挤出来的几天,所以赵不息每次回来都是偷偷回来,只有住在黑石的老人才知道赵不息回来,大部分河内郡人是不知道的。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黑石子已经离开了三年多,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这次回来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人了。
赵不息说自己没吃苦,可河内郡的黔首都不相信。
要是没吃苦,怎么会瘦呢?
于是就有人凑近了赵不息的马,往她们的黑石子怀里塞东西。
得益于河内郡这几年的发展不错,黔首们也都能吃饱了,所以塞进赵不息怀里的东西种类也很多,果干、肉干、粟饼……甚至还有黑石店铺里卖的哄小孩的硬糖。
就连玄兔,都托了赵不息的福,吃了好几块喷香的豆饼。
“够了够了,塞不下了……”赵不息抱着一怀的东西,还要腾出一只手拉着马缰,可怜极了。
不只是她,就连她身后跟着的一群门客怀里也都被塞满了东西。
连冷着脸的吕雉怀里都被塞满了吃食,头上还被一个格外热情的老妪插了朵大红的绢花,显得格外滑稽。
可吕雉也没办法,只能无奈的任由黔首往自己怀里塞东西,耳边还听着“小女郎瘦瘦弱弱哩,多吃些肉”。
她真的只是不如赵不息健壮,在寻常女子中她已经不算瘦弱了啊。
或者是自己的位置不对?
吕雉看看自己左手边壮的宛如一座小山一样的妹夫樊哙,又望望自己右手边如花豹般矫健的赵不息。
夹在天生神力的主君和壮如黑熊的樊哙之间,的确显得自己很瘦弱啊。
吕雉默默驱马换位置到了虽然有一手好剑术,但的确看着是瘦弱文人的张良身边。
而后果然没有人再说她瘦瘦弱弱了。吕雉安心了。
一直到天色将黑,赵不息才得以回到怀县自己的府邸中。
一路上婉拒了八百次“黑石子来我家吃饭”邀请的赵不息松了口气,在踏入卧房之前看了眼自己院中悬挂的“黑石子”旗帜。
“还得是黑石子啊。”赵不息嘟囔了一句。
第二日,赵不息和艾老一起回了黑石。
艾老的身体还是很健壮,眼神也很好用,只是牙掉了一颗,说起话来有点漏风,但是依然中气十足。
回到黑石,艾老和赵不息都有些感慨。
“你五岁的时候,爬这棵树,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还把门牙磕掉了。”艾老指着自己老院子前的大榕树,眼神带着一点追忆。
“你吓得哇哇哭哩,好在掉的那颗牙只是乳牙,几个月之后新牙又长了出来。”艾老会心一笑。
赵不息脸有点红。
当时她还没到换牙的年纪就爬树把门牙摔掉了,她还以为自己长不出牙了要豁牙了,好在后面又长了出来。
走在黑石的小道上,忽然路边一个院子的门被从内推开了,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妪探出头来,正好和赵不息四目相对。
“黑石子?”老妪疑心自己老眼昏花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了已经离开黑石许久的黑石子呢?
赵不息扬起欢快的笑:“孙奶奶,是我,我回家啦!”
“黑石子快进来。”孙老妪见自己没认错人脸上瞬间浮现出了慈祥的笑容,她招呼着赵不息进院子。
一路上絮絮叨叨,“上年过年没见着您哩,我和老头子念叨了一年您……院子里的枣树和柿子树的果子都熟了,就是没有孩子再来吃啦。”
“阿爷呢?”赵不息看了眼枣树和柿子树下湿润的土壤,却没有见到老者,询问道。
孙老妪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啊,生了病,已经起不来床咯,我看没几天就要去找大妮和大儿。”
大妮和大儿,就是孙家夫妇死在战乱中的一对儿女。
“是黑石子回来了吗?”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赵不息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塌上的老人。
那年眼神还十分锐利的老人现在双目都已经浑浊了,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老人味,看到赵不息进来,老者胸膛拼命吸着气,强撑着坐了起来。
他脸上浮现了虚弱的笑,指挥他的老妻:“柜子上边放着糖哩,黑石子最爱吃糖……院子里枣树上枣子也红了,黑石子自己摘……”
赵不息走到床边,握住老者的手,垂泪:“您不要再多说话了。”
“前年过年的时候您的身体还十分康健,怎么今日就成了这样呢?”赵不息哀叹。
老者苦笑:“我老了,身体忽然就不行了。”
赵不息只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眼角瞬间就红了。
“你老了……你这娃娃才五十二岁就说自己老了?”艾老慢悠悠从门外走进来,哼了一声。
艾老自顾自走到老者身边把脉,瞥了一眼老者和孙老妪。
“这个病,可以治。”艾老眯着眼,慢悠悠道。
老者苦涩:“艾老,您是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如何。”
艾老怒视老者:“你这小子怎么不相信大夫呢?”
老者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候尊老还是十分深入人心的,比起艾老,老者的确只能算是个小孩子。
艾老四十多岁的时候,他才刚出生呢。
艾老让赵不息附耳过来,耳语了几句,赵不息恍然大悟。
第二天,赵不息一大早就召集了二十多个小孩,正大光明爬墙进来。
说爬墙已经不太合适了,这个院墙小时候看着很高,可其实黄土垒的院墙并不高,现在赵不息甚至都不用爬,胳膊一撑就能跳过来。
那群“小孩”里有一部分也已经长大了,翻墙比几年前轻松很多。
“肯定是那群坏小子,又来偷我的枣子了。”老者侧耳听着外面院子里的动静,对自己的老妻生气抱怨。
“我得去看看咱家的枣树。”老者说着,竟然就这么搀扶着拐棍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屋门。
赵不息一跳就能够到树上的枣子,老头出去正好看到赵不息给年纪小的孩子摘枣子。
老头把视线从赵不息身上移开,怒视着一旁也已经长大了的青年:“吴越,你小子都当了官吏了还来偷我的枣子!”
吴越学着小时候做了个鬼脸。
“你小子。”老者笑骂了一声,脸上却满是笑容。
今年今日此门中,人面依旧笑秋风。
还是那棵枣树,还是那批人。
赵不息在河内郡呆了三天,而后就直奔上党郡去。
她没有带着任何一个门客,马车上,只有她一个人和一个匣子。
赵不息笑嘻嘻推开了郡守府的大门,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后院。
昨日已经收到了赵不息来信的李左车早已经等在后院了。
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兽皮。
已经是深秋了,尽管这几年用艾老的药方已经好多了,可李左车的膝盖在冷天还是有些不舒服。
看到赵不息,李左车面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不息来了,快进屋暖和。”
叙旧了一阵,李左车方才提起赵不息带着三千骑兵就深入草原的事。
李左车的消息比嬴政要闭塞上一些,可过了这么长时间,该知道的李左车也都知道了。
李左车夸奖赵不息:“不息有大父之勇。”
他的大父李牧就是多次击败匈奴而闻名于世。
赵不息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必定不辜负师祖传下来的兵法。”
还是义父好,会夸她。
只是下一刻,李左车忽然落下泪来,赵不息急得手忙脚乱。
“义父为何忽然痛哭?”赵不息手脚无措的安慰着李左车。
李左车声音悲伤欲绝:“悲哉,吾年幼失父母,一生未娶妻生子,中年得义女,义女却也要离我而去,落下吾孤零零一人苟活于世。”
“不息若亡,吾复无亲无故,岂能独活?”李左车双目垂泪,一头黑白交杂的半白头发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无助。
赵不息顿时觉得自家义父实在是太惨了。
年幼的时候被杀了全家,就逃出来了他一个,一辈子因为少年全家死绝的阴影也没有娶妻生子,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妹也早死了,只有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故人之女作为义女。
可她还事先说都没说就往敌营中扎。
赵不息愧疚道:“下次我一定先告知义父。”
李左车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不息这孩子,还真是和她娘亲一样好骗啊。
小师妹年少的时候就总是被他装哭骗过去,没想到这招几十年后还能接着用在她的女儿身上。
可惜李左车没有嬴政那样敏锐。
“下次再说”就代表还有下次嘛……
“义父要和我一起去祭奠娘亲吗?”赵不息说出了自己这次回来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

赵不息将头曼的首级放在赵嫦墓前。
头曼的首级经过了白芷的处理,尽管已经过了数月,可依然保持着临死时的状态。
“娘,头曼不是我杀的,是哑娘杀的,我问她了,她说我可以拿头曼的首级来祭奠你……”赵不息面色柔和的看着墓碑。
她碎碎念:“哑娘现在是将军,爵位为大良造,领兵万人,可威风啦。她也是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她全家都被匈奴杀了,好在最后她复仇……”
“现在军中有很多女将军,我、吕雉、哑娘,还有白芷,我们都在军中。”赵不息很温柔,垂眸看着墓碑。
她轻声道:“这个世界已经被我们变好了,公主不用和亲,女孩子可以当将军,你来找我吧。”
“要是你觉得现在还不够好,那就再等几年,我会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赵不息俯下身,把脸贴在墓碑上很长时间。
然后转身离开。
她要再去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了。
在赵不息的身后,枯叶落了一地,坟墓边一株梅花却正悄悄探头。
一年四季,总是有花盛开的。
梅花盛开的时候是冬末,一花开而天地寂寥,总是寂寞,可她凋谢后,春天就来了。
春天很热闹,百花盛开。
赵不息没有在河内郡呆太长时间,她现在的事务忙碌,随着大秦领土的迅速扩大,嬴政一个人加班眼看是忙不过来了,就毫不客气的开始压榨十七岁的未成年人,塞给赵不息一大堆活。
在下完了第一场雪之后,赵不息又回到了咸阳。
嬴政对赵不息私自一走就是一个月的事情气呼呼的,奈何是他先带着扶苏去兰池游猎的,不占理,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忽然有一天,在赵不息坐在嬴政的下首奋笔疾书处理政务的时候,嬴政忽然搁下笔,冒出来一句:“扶苏年后会再去九原关。”
赵不息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嬴政:“你们又吵架了?”
嬴政睨了赵不息一眼:“朕在你心中就是会和子女计较的小心眼之人?”
难道不是吗。
赵不息还记得那天她爹举着棍子跟捅鸟窝一样戳她呢。
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她爹又要拎着棍子揍她了,所以赵不息小马屁精当然是选择说一点让两个人都愉快的话了。
“爹英明神武,如太阳一般伟大,尧舜不能及也,女儿见父亲,如草木沐浴日光,只有敬重崇仰而已。”
嬴政轻哼一声:“阿谀奉承。”
可嘴角却越扬越高。
片刻后,嬴政缓缓开口解释:“边关初定,草原大漠还需要人时刻注意,蒙恬是武将,打仗还可以,理政一塌糊涂,扶苏在边关待了数年,对草原颇为熟悉。”
赵不息没有搭话,她知道还有其他原因,只是这个原因还不足以让嬴政将扶苏派到边关常驻。
只是理政,朝中有许多大臣比扶苏更擅长治理地方。对草原熟悉更是无稽之谈,匈奴都被打穿了,草原现在就和其他地方一样,随便一个大臣在那里待上半年就能熟悉草原。
过了许久,嬴政才叹息一声,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扶苏……留在边关对你对他对大秦都好。”
嬴政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不会犯赵武灵王那样优柔寡断的错误,让幼子继承王位之后又后悔,惹得赵国内乱,父子兄弟相杀。
对赵不息,嬴政虽然嘴上总是一口一个逆女,可心中也是颇为满意的。
既然现在确定赵不息做他的继承人,那占据了长公子名头的扶苏处境就有些尴尬了。尽管嬴政觉得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都是有分寸的人,可史书上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有的时候并不是公子本人想要犯上作乱,而是他周围的佞臣蛊惑欺骗他们,甚至逼迫他们。
嬴政自己就是设计逼死过犯上作乱的同父异母弟弟的人,他不愿意去赌赵不息和扶苏兄妹情深能维持几年。
经历过自小被父亲抛弃留在敌国、长大后母亲为了情人放弃自己的嬴政,是全天下最不相信人性的那一个人。
与其让扶苏日后被人蛊惑走成驕的老路,倒不如让他远离咸阳这个权力中心,也省得日后不息要对兄长动手。
嬴政毕竟不是康熙,不会觉得一群孩子里面死的剩下一个最强的才能当皇帝,其他的是死是废都不管……康熙的骚操作,毕竟整个历史上也就他那一个。
对大多数皇帝来说,有一个满意的继承人,剩下的孩子就老老实实去享受富贵得了,明明心里有想法但是憋着不表达出来,让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能行,这才是残忍。
“我没有那么小心眼的。”赵不息听出了嬴政的言外之意,她嘟囔一声。
嬴政恨铁不成钢:“朕最不满意的就是你这个心软的性子,若是朕百年之后,有人敢威胁你的皇权,无论那个人先前和你的关系再好、血缘再亲近,你该弄死他的就弄死他……”
嬴政奏折也不批了,直接离开座位走到赵不息身边,扯着她的耳朵给她灌输“皇权至上,威胁皇权的人都得死”的帝王思想。
不到半个时辰,赵不息就被嬴政说的两眼发昏,脚都站不稳。
气得嬴政照着赵不息的脑门就狠狠敲了一下。
“大秦的江山社稷,自先祖传到朕,日后再到你,你要是守不好江山,列祖列宗从地下都得爬出来揍你。”
赵不息撇撇嘴,心想她再怎么也比历史上的秦二世强。
嬴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真的地下有灵,那在胡亥杀自己全家的时候就该出来揍他了,何止于让嬴氏直接断绝呢。
离开了咸阳宫之后,赵不息回到嬴侯府椅子都没坐热,下仆就给她递上了淳于越府上的人送来的请帖,邀请赵不息过府一叙。
“淳于越邀请我去他府上?”赵不息有些纳闷。
她和淳于越的关系并不算亲近,无缘无故淳于越邀请她干什么?
尽管赵不息心中纳闷,可她还是去了淳于越府上。
毕竟听说淳于越那老头身体越发不行了,自己尊老爱幼,总该去看看他。
淳于府上人倒是不少,淳于越是儒家的领袖,弟子徒孙遍天下,儒家又讲究尊师重道,所以淳于越尽管亲缘寡淡,可府上并不缺人手,为他主持家事的,是儒家另外几个出名的大贤,他们都曾受过淳于越的教诲。
只是徒子徒孙再多对于淳于越的病情也都是无能为力的,一走进堂屋,一股浓浓的中药清苦味还是直往鼻子里钻。
再给赵不息送了帖子之后,淳于越就让人把他的床塌从卧房搬入了堂屋。
见到赵不息,淳于越挣扎着起身,“臣身有重病,无法行礼,请嬴侯见谅。”
在赵不息的印象中,淳于越还是那个在出版府门前中气十足怒骂周禀的健壮老者,可如今的淳于越,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躺在床上连起都起不来的垂暮老人了。
淳于越双眼浑浊,一头花白的头发尽管整理的很整齐,可还是因为挣扎着蠕动身体而有许多白发从冠冕中挣脱了出来,他的脸,苍老的仿佛被风雷劈过的老树皮。
可淳于越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仅仅拉着赵不息的手,力气大的让赵不息都觉得有些疼。
“嬴侯,您告诉我,我那不争气的弟子,周禀,他在边关到底是不是为忠义而死的呢?”淳于越的指甲刮在赵不息手背上,一双浑浊的眸子中老泪纵横。
他哽咽着:“我怕啊,我怕扶苏他们不告诉我真相啊,他们都是孝顺孩子,他们肯定担心我承受不了,都瞒着我……可我这个当老师的,得知道自己的弟子是怎么死的啊……”
赵不息和淳于越离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淳于越脸上苍老的老年斑,闻到他身上尽管熏了香可依然若有若无的老人味,感受到他紧抓着自己的手上那一道道岁月刻下的沟壑。
淳于越哭的很伤心,大颗的眼泪从他浑浊的眼睛中冒出来,隐没在枕巾里,很快就打湿了枕巾。
现在这个房间中只有赵不息和他两个人,那些徒子徒孙都不在,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儒家领袖才能如失去了孩子的老父一样痛哭流涕。
其他时候,他要撑着,要在众人面前做那个强大的、永不退缩的儒家领袖。
赵不息默默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替淳于越擦拭着眼泪。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淳于越才停止了哭泣,低声抽泣着,一双昏花的老眼紧紧盯着赵不息,在等她的答案。
“周先生勇冠三军,身死口犹衔敌之血肉,不息亦自愧弗如。”赵不息低声道。
淳于越的肩膀又开始耸动起来,他用袖子遮住眼睛,口中发出了一声呜咽。
“好啊,好啊,成璋没有辜负儒家历代先贤的教诲啊。”淳于越瞬间又苍老了两岁。
成璋,是淳于越亲自给周禀起的字。璋,美玉也,淳于越对自己名为徒实为子的弟子寄托了最美好的盼望。
只是这块美玉最后碎在了断玉关,再也见不到亲手琢他这块玉的老师了。
赵不息又细细给淳于越说了当日她的所见所闻,从周禀死守断玉关到她在山中发现周禀的尸首,再到她斩杀了冒顿发现冒顿缺了一耳,那一耳正是被周禀临死之前咬掉的,甚至还有她从抓住的匈奴人口中拷问出来的周禀临死之前的言论,虽说只是只言片语,可也足以见周禀的气节了。
淳于越仔细的听着,中间有不太清楚的地方还专门询问赵不息。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赵不息才将她所了解的关于周禀的事情都讲完。
淳于越也再也撑不住,老脸苍白没有血色,摊在床上大口喘着气,两行热泪已经将半块枕巾都湿透了。
“劳烦嬴侯了……老朽即将去见儒家的诸位先贤,临死之前实在是放不下我那早死的逆徒,才耽误嬴侯时间,劳烦你来老朽府上一趟。”淳于越胸膛起伏着,隔着衣服也可以看到他凹陷下去的肋骨。
这几个月,他消瘦的实在太厉害了。
停了半天,淳于越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老朽想给我那劣徒修一节传记,耽误嬴侯时间,实乃我私心……老朽家中,还有一万卷藏书,老朽死后也无人继承,就都捐给大秦吧。”
“其实周先生临死之前还有一桩遗愿。”赵不息认真的对淳于越说,“周先生答应断玉关的黔首要在断玉关效仿孔子之举,收三千弟子传圣道,可他只教出了不到十个弟子,还欠着断玉关两千九百多个弟子。”
“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这是《论语》中的话啊,您难道忍心让周先生背负着不守诺的名声入土难安吗?”赵不息问淳于越。
淳于越摇着头,叹息:“嬴侯有观萤虫之心啊,只是老朽虽然愿意完成成璋的遗愿,可老朽余年无几,只怕究此一生,也无法如成璋之愿了。”
他知道赵不息是看出他心有死志,故意用此言激起他的活命之意。
赵不息觉得淳于越虽然现在就快要死了,可也不是不能再为大秦创造价值了。
“您可以再收十个弟子,然后让这十个弟子每人再收十个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样三千个弟子的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淳于越愣了一下,丝毫没有想到赵不息竟然会说出这么一个听起来很合理,可能做起来也行之有效的方法来。
“老夫已经快要去见我儒家的先贤了……”
赵不息不客气打断了淳于越,“我身边的长者艾老,已经九十多岁了,每年还能带三个徒弟,我的门客范增,比您还大六岁,每日都能工作五个时辰,还有法家的领袖李斯丞相,每日能从天刚亮辅助父皇处理政务一直到深夜犬吠。您才这个年纪,六十岁,正是努力工作的好年纪啊,您怎么就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呢?”
听听,这还是人吗,六十多岁正是努力工作的好年纪,她怎么说的出口的?
淳于越深吸一口气,说他不如艾老和那个叫范增的就罢了,怎么能说他不如李斯呢。
儒家和法家在朝堂上斗死斗活,他这个儒家领袖岂能死在法家领袖的前面呢?
“等日后到了地下儒家的先贤问起来为什么儒家弱了法家这么多,您就可以说是您死的早,下一任儒家领袖年纪小玩不过李斯那个老狐狸了。”赵不息抚掌笑,“真是个好借口啊。”
淳于越磨牙。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扶苏一提起他这个妹妹来就扶额叹气了。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陛下爱好亲自持棍教女的传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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