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这没断奶的逆女在战场上都要一天一封信给自己啰嗦事情,结果现在见面反而对他避之不及。
再加上这逆女对自己有那么一点了解,知道自己肯定会揍她。
几个理由综合在一起,事实就呼之欲出了。
“且让她得意两天。”嬴政挥退了夏无且之后自言自语道,脸上满是戏谑。
让这逆女在自以为骗过了他,最志满意得的时候再挨一顿揍,岂不比上来就被揭穿更加让他出气?
回想起自己在得知赵不息深入敌营之后那接连数日的噩梦,嬴政就觉得气得牙痒痒。
这逆女,今日敢一声不吭带着那一点人深入草原,明天就敢直接造反。子不教,父之过,这逆女不揍是不行了。
赵不息面带庆幸的回到了公主府,把腿上的夹板一踢,就往柔软的坐塌上倒。
“吓死了我了,我看我爹那表情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蹊跷呢,还好你主君我演技高超,轻松蒙混了过去。”赵不息翘着二郎腿,对着张良得瑟道。
张良却没有掉以轻心,“主君可否描述今日咸阳殿情况?”
赵不息一五一十说了。
“主君危矣。”张良听完赵不息的描述之后却摇头叹息一声。
赵不息大惊失色,连忙坐直身体:“子房此言何意?”
张良叹道:“此计本就是险计,容不得一丝纰漏,可今日陛下见公主受伤,却并未着急,非寻常父亲对受伤子女之情,恐怕是陛下已经有了怀疑。”
张良在出这个计策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后果,成功,则赵不息逃过一劫,失败,则赵不息也还是挨揍,张良斟酌了一下风险,觉得值得一试,反正失败了也就是多挨一会揍,都是挨揍区别不大,所以他才会出这么主意。
“噢,你是这么想的啊。”赵不息听完却松了口气,“我爹是始皇帝嘛,肯定和寻常父亲不太一样,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着急的时候从表面上看就越镇定,被荆轲刺杀的时候他都还镇定绕柱负剑反杀呢,他大场面见多了,我受个小伤还不至于让他表现出着急。”
赵不息咬着手指回想自己今天的经历,确定道:“我爹要是真发现了他当场就揍我了,我又没什么值得他忍耐脾气的地方,他总不可能揍个孩子还要搞政治斗争那一套表面笑嘻嘻,转头杀气腾腾的伪装吧,他肯定没发现我装瘸。”
这么说着,赵不息心终于放了下来,安安稳稳落到了肚子里。
第二天,皇帝召见将领,按照军功进行赏赐。
在蒙恬被封侯的时候,满朝文武丝毫不意外。
在韩信被封为淮阴侯的时候,满朝文武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十九岁的列侯,而且还不是王室子弟,是凭借自己带兵打出来的,这样的成就就连武安君都没有达成啊。
当然其中也有某方面来说赢稷觉得白起功高震主,一直压着不愿意给白起封侯,但是嬴政对将领很舍得,当初统一天下的时候都能给王家父子双双封侯,如今也原因给韩信封侯的原因。
对于韩信封侯百官没有谁不服气的,秦朝离不开军功,基本上每个贵族家中都有子弟在军中效力,而如今的军中上下士卒对韩信的能力没有不服气的。
蒙恬最多只能带三十万军,在韩信将他那二十万人同原来九原关的三十万人汇合之后,蒙恬就有些慌忙了,可在返回途中,韩信代替蒙恬统御五十万军队,却十分游刃有余,似乎人数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他带兵“多多益善”,就连蒙恬面对韩信也觉得自愧不如,更不用说其他将领了。
南破百越,北击匈奴,在韩信的手中每一场战争都堪称艺术。所以对于韩信被封为淮阴侯,满朝文武也只觉得少年英才横空出世罢了。
他们关心的另外一个人,嬴不息,陛下的十五公主,武能三千骑擒单于、破东胡,文能修书,甚至还精通农家墨家学问,增加了大秦的产粮。
文武没有短板,还很得陛下喜爱。
虽说是一位公主,可大秦的始皇帝做下的哪一件事情不是前无古人,陛下要是真的有这个心思……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实权帝王就是这么任性。
“皇十五女嬴不息,杀匈奴单于、擒拿匈奴王……军功封侯,封号——嬴。”哪怕已经早就知道了此事,可李斯在看到圣旨上那个大大的“嬴”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眼皮颤了颤。
好在被震惊的人不止他一个,偌大的朝堂这一刻寂静无声。
以帝王之姓为帝女封号,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嬴政给赵不息这个封号的潜意思。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没有太子权力,却有太子名义的明示呢?
连赵不息在听到这个封号的瞬间都愣了一下,片刻以后才反应过来,低下头默默在心底吐槽。
别人不知道她爹为什么宁愿给她一个暗示意味这么明显的封号也不愿意封太女,可赵不息大概能猜到嬴政的想法。
这个时候帝王、王后、太子的权力是有部分重合的,嬴政对权力的控制欲十分强硬,容不下王后和太子分他的权力,毕竟要是真的封了太女,太女是能调动一部分帝王权柄的,嬴政起码现在舍不得……
小气鬼。
赵不息在心里偷偷画了个圈,但也没什么意见。
谁说坐在王宫里才是太女呢,她现在的权力又不比太女小,甚至还高于太女,甚至要不是怕惹恼了她爹,她现在就能使用帝王权柄……毕竟咸阳一大半的中下层官吏都和她有关系。
她爹通过从上而下的命令操纵权势,她绕过高层直接向底层发布命令,只是途径不同罢了,殊途同归。
哼,我不造反可不是因为我怕你……好吧,还是有一点怕的,毕竟那是秦始皇嘛,主要是能继承的江山干嘛要自己打呢。
赵不息美滋滋地顶着嬴侯的封号迈进了咸阳殿,心里也只觉得是嬴政要叮嘱她事情,毕竟刚封了侯嘛。
近了咸阳殿,嬴政笑眯眯的招呼赵不息到她身前来。
“不息今日高兴吗?”
赵不息还沉浸在嬴侯的头衔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爹危险的眼神,“咳咳,区区一个侯罢了,小场面小场面,毕竟我爹是秦始皇,秦始皇的女儿就应该封侯拜相嘛。”
嬴政轻声道:“是啊……逆女,看棍!”
就在这瞬息之间,嬴政拿出了当年抽剑砍荆轲的气势,从桌下摸出一根手腕粗的棍子来,抽到了赵不息臀上。
“嗷!”赵不息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
赵不息生气了,怒气冲冲看着嬴政:“你偷袭!”
嬴政只是冷哼一声,又举起了手中的棍子:“哼,这下腿不瘸了?”
赵不息听到嬴政的话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还打着绷带的右腿,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一蹦三尺高的画面。
赵不息:“……”
悔不听子房之言啊。
“我让你偷偷带人去草原送死,我让你还敢去东胡……我让你装瘸……”嬴政骂骂咧咧,举起棍子就打。
反正这逆女皮糙肉厚,连去草原送死都不怕,他揍几棍子也揍不“瘸”!
赵不息当然是选择撒腿就跑了。
“你这人怎么当爹的……怎么当皇、帝、皇帝的……”赵不息一路被撵着从殿内跑到了殿后的院子中,气喘吁吁。
“人家爹,知道女儿有出息,哪个不是兴高采烈,就你,有我这么厉害的女儿还舍得用棍子抽!”赵不息一骨碌爬到了墙头上,居高临下骂。
嬴政两只眼睛都在喷火:“五十万大军难道剿灭不了匈奴吗?就数着你能了,敢带着三千人就往草原深处钻?父母在,不远行,你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吗?”
赵不息顶嘴:“那要是打下来五十万大军少说也得死个十万八万吧?就我有爹,他们家中就没有父母等着他们回家吗?”
嬴政根本不听赵不息解释,咬牙切齿:“你给我从墙上下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个公主的样子吗?”
“那你举着棍子满宫跑,难道就有帝王的样子了吗?”赵不息不服气。!
第233章
嬴政也很想知道,自己堂堂鞭策宇内的始皇帝,在人生的前四十年,一直都是智慧阴鹜、威严独断的深沉形象,为什么现在却沦落到要在自己的宫殿之中举着棍子和逆女对峙的地步了呢。
思来想去,嬴政终于找到了让自己高大上形象付之一炬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这个逆女无法无天,他屡次被气得头昏眼花,才憋不住怒气要亲手揍她的!
“朕没有皇帝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你这逆女吗?”嬴政咬着后牙根,手中紧攥着棍子。
“你身为儿女,父亲要责罚你,你却不遵从,还惹得老父要亲自动手……朕熟读史书,未见如尔等不孝者也!”
嬴政越说越生气,他看了一眼左右,发现侍卫们已经默契地离开了院中,这才放心放下了自己的帝王包袱,直接举高了棍子,用掏鸟窝的手法欲要把骑在墙上的赵不息捅下来。
可经过了战场磨砺的赵不息早已非昔日之赵不息,她如今已经是连战场上的刀剑都能躲过去的敏捷点满赵不息了!
嬴政的棍子比起战场上匈奴人的刀剑准头还是差一点的。
赵不息直接跨在墙头上左右腾挪、手脚并用表演了一个“你就是打不中我”,活像个泼猴。
嘴里也还不甘示弱,“史书上不孝顺的子女多着呢,你有我这样孝顺的女儿才是咱们老嬴家祖坟上冒了青烟。齐桓公二十多个儿子,可都住在他身边吧,齐桓公死了以后,连一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齐桓公晚年昏庸,儿子争夺齐国王位内斗,打了一个月,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还死了个爹,直到一个月后打完了入主齐国王宫,这才想起来把齐桓公给埋了,而那个时候,齐桓公的尸体上已经生了蛆。
“还有赵武灵王,也是两个儿子打仗没有人搭理他,把他活生生饿死在沙丘……还有楚穆王,弑父夺位……”赵不息也熟读史书,当下就给嬴政找了一串例子。
读史就是这么有用,当她爹不讲理揍她的时候,她就可以找出一串例子反驳。
赵不息最后总结:“我已经很孝顺了,你有我这么孝顺的女儿,就偷着乐吧。”
嬴政被气笑了,“牙尖嘴利,纵横家和名家的学问学的倒是不错。”“朕的三十三个子女之中,你是最不孝顺的那一个,在你口中,朕摊上你这样的不孝女还要偷着乐了?”
听到嬴政说自己的子女孝顺,赵不息愣了一下,下一刻笑地直接趴在了墙头上,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哈哈哈,子女孝顺……”
先不说其他人,毕竟大部分兄姐赵不息连见都没见过几次,历史上也没有什么记载,赵不息对他们不了解也不好评价。
可有一个人赵不息还是很熟的。
赵不息很想问嬴政,您说的这个孝顺子女,包不包括胡亥呢?那个自己虐杀自己全家,放在整个历史上都只此一位的“孝顺”儿子嬴胡亥,跟你一块出巡,结果还能眼睁睁看着您尸体被腌在臭咸鱼中的胡亥,他知道他自己“孝顺”吗?
这一刻赵不息深刻觉得她应该催促墨家再深研一下玻璃工艺了,起码把老花镜做出来啊,她爹急着用呢。
反正在这数千年历史里,最孝顺的皇帝子女是哪一个不一定,可最不孝顺的肯定是她爹的儿子胡亥……
嬴政总觉得赵不息是在嘲笑他。
可又没有什么证据。
只能趁着逆女狂笑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瞄准了赵不息那条打着绷带的“瘸”腿,狠狠一抽。
“嗷呜!”赵不息顿时急眼了,怒气冲冲瞪着嬴政。
“你又偷袭!”
嬴政嗤笑一声:“战场上难道敌人会因为你走神就放下刀剑等你回过神再和你厮杀吗?”
赵不息不乐意了,她觉得自己比起胡亥来已经孝顺太多了,胡亥都没挨过几次嬴政的揍,凭什么她这么孝顺的麒麟女却要挨揍呢。
当下就大嚎了起来:“呜呜呜,始皇帝要打死自己女儿了……始皇帝觉得嬴侯功高震主,要把嬴侯打死了……”
声音之大,直接传出了咸阳宫,落进了正要来拜见帝王的三个人耳中。
蒙恬听到他期盼了许久的惨叫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不枉他每天都找借口来咸阳宫晃悠啊,终于让他赶上了陛下教育公主的时机。
听着不息公主哭的这么惨,陛下应该揍得很厉害吧。蒙恬开始畅想不息公主跪在地上,陛下手持棍子,骂一句“逆女,安敢不向主帅禀告就深入敌军”“你知道你差点把蒙大将军吓死吗”诸如此类的怒骂,手中的棍子就挥舞一下,狠狠抽在不息公主股上的画面。
想着想着,蒙恬甚至觉得自己此刻的快乐已经超过了今早在朝会上听到自己被封侯时候的快乐。
扶苏却瞬间急了,他脑补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小妹瘸着腿跪在地上,暴躁的父皇面无表情拿着棍子抽打小妹的画面,面色顿时惨白。
“不行,我要去向父王求情,十五妹她还只是个孩子啊,腿还伤着,怎么能受得住毒打呢。”扶苏一向是想到就去做的性子,当下就着急地奔向前方的宫殿。
“唉……”蒙恬想要拦住扶苏。
可还是没拦住,蒙恬伸出的手拦了个空。
他的儿子和他的犹子都是这么从小揍大的,也照样活蹦乱跳长大了啊……腿有伤那就揍屁·股呗。
唯有蒙毅面色平淡的看着这场闹剧。
心想,兄长和扶苏公子真是见识少啊。像他,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早就摸清楚了不息公主的性格。
这哭声听着凄惨,可十有八九是假哭。
按照蒙毅对自家陛下和不息公主的了解,这一对父女现在估计正在咸阳殿里面你追我赶吵架吧。
“兄长不必担心,这不过是陛下和公主父女之间的玩闹罢了,不息公主不会受伤的。”蒙毅慢悠悠走到蒙恬身边道。
蒙恬:“?”
凭什么不挨揍啊?
他在边关提心吊胆那么多天,被陛下一天三封从咸阳送过来的信吓得做梦都是不息公主被匈奴杀了,自己也被陛下骂的狗血淋头的噩梦。
蒙恬吸吸鼻子,这铁塔般的壮汉此刻竟然觉得人生索然无味起来。
可心中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说不准是毅这次猜错了呢。”蒙恬低声嘟囔了一声,脚下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
他得去看赵不息挨揍。
“父皇,儿臣求您不要责打……”
扶苏挣脱开侍卫的阻拦,一头就冲进了院子,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抬头看到了院中的画面。
“……求您不要责打十五妹?”扶苏喃喃道,语气都不确定了起来。他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自己威严无比、统御天下、说一不二、喜怒不形于色的父皇如今却正在举着棍子跳起来抽……骑在墙头上还骂骂咧咧的十五妹呢?
扶苏沉默了。
正好赶过来也看见了这一幕的蒙恬也沉默了。
唯有蒙毅,面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面瘫的脸上嘴角扯了扯。
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擅闯自己宫殿,还正好看到了自己并不威严的时候的嬴政:“……”
平时同样很注重对外贤人形象,此刻正骑在墙头上骂骂咧咧一脸懵逼的赵不息:“……”
不是,怎么会被别人看到啊?
此刻,嬴政和赵不息心中同时冒出这句话来。
还是嬴政率先反应了过来,他黑沉着脸,怒声:“逆子,谁准你擅闯朕的宫殿的?”
这下扶苏也反应了过来,膝盖往地上一砸:“儿臣万死!”
这一跪倒是把嬴政弄沉默了。
被赵不息顶撞多了,这次骂“逆子”得到的不是反驳而是“万死”的认罪,嬴政还有点不适应。
他居然还真有这么听话的孩子……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嬴政对扶苏的那一丁点怒气瞬间就消失了。
“起来吧。”嬴政把手中的棍子随手一扔,双手背在身后,威严道。
扶苏这才站起来,垂头站在一边不说话。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扶苏有心想说话,可又觉得父亲不开口他先开口于礼不合。
嬴政也有心说些话,可平日面对臣子游刃有余的始皇帝此刻面对自己的大儿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子之间沉默又紧张的氛围瞬间让两个人同时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父与子的关系就是这么紧张,一言不合就是争吵和怒骂,甚至从私底下延伸到了朝堂上,最后惹得嬴政大怒把扶苏赶去了边关。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
“逆女,你偷朕的棍子做什么!”嬴政眼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一扭头,果然看到了蹑手蹑脚的赵不息正抱着那根被他扔在地上的棍子顺着墙角往外溜。
嬴政顿时大怒起来,自然而然从尴尬的氛围之中摆脱了出来。
赵不息见着自己被发现了也不心虚,抱着棍子振振有词:“此棍妨碍陛下与公主的父女感情,坏棍也,当烧之警示天下。”
嬴政都被气笑了。
“你惹朕生气,反而把错归给一根不会说话的棍子,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我为大秦开疆辟土,我爹怎么会生气呢,您只会为我骄傲嘛。”赵不息厚着脸皮道。
她觉得嬴政这么好面子的人应该不会当着扶苏和蒙家兄弟的面揍她了,所以也敢从墙头上窜下来了。
赵不息甚至还厚着脸皮凑到嬴政身边,扯着嬴政的衣角撒娇:“爹,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女儿是要担心的。”
自认为自己在边关什么事情没见过,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还真没见过的扶苏蒙恬:这也转变的太快了吧喂!!
每次惹怒他之后就伏低做小,迭声道歉,然后下次再接着犯错。
嬴政打定主意这次要给赵不息一个教训,于是只是冷冷道:“若是你当真担忧朕的身体,就不会一意孤行往大漠中去了。你多大的胆子啊,只带着三千人就敢去大漠。朕都担心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嬴政平静的声音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那些天,他每夜都会做噩梦,梦到赵不息被匈奴人杀了,血淋淋的尸首躺在他面前,再也喊不出一声“爹”来。
赵不息大着胆子抱住了嬴政的胳膊,看了嬴政一眼,发现嬴政只是轻飘飘瞪了她一眼之后胆子大了起来,直接用头顶的呆毛蹭了蹭嬴政的下巴。
现在赵不息的身高已经有一米七五了,头顶正好够得到嬴政的下巴。
没办法,一米九八的始皇帝就是这么高。
“下次不会了,下次肯定先写信告诉您。”赵不息故意可怜兮兮道。
嬴政抬手给了赵不息一个脑瓜崩:“逆女,还敢想下次?”
察觉到现在嬴政的声音已经比刚才生气的时候低了很多,赵不息知道嬴政气消了。
她爹每次生气都像一场迅疾的雷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只是大部分惹怒了她爹的人都活不到气消罢了,好在她是亲生的,所以每次都能安稳(?)挨到气消。
气消了,那现在可以讲道理了。
赵不息正色道:“爹,我这是类父,跟您学的啊。”
“您出巡被刺杀不断,可为什么还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坚持巡游天下呢?”赵不息反问嬴政。
自然是因为他要让大秦强盛了。
有几次出巡是为了威慑六国黔首,还有几次出巡是为了亲自查找大秦制度的纰漏,甚至还有出巡是为了实地考察。灵渠就是嬴政亲自考察的地形,第一次攻打百越大败以后,嬴政总结了失败的经验,发现了最大的问题是军需供给,所以就亲自出巡考察了南方一带的地形,修建了灵渠。
哪怕每次出巡都要被刺杀数次,甚至有几次危险的情况,如博浪沙大铁锥那一次都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可为了大秦,嬴政依然每次都毅然决然踏出咸阳,坐在龙车之上,巡视天下,也告诉天底下所有的逆贼——朕就在这里,你们要是想杀死朕,那就来吧。
赵不息和嬴政四目相对,十分平静:“我也想要大秦强大,想要大秦拥有天下所有的地盘,想让大秦所有的敌人都消失,所以我学着您,冒了一点险。”
嬴政无话可说。
这一刻,不是父亲和女儿,而是帝王和帝王的继承人在对话。
父亲担忧女儿孤身犯险,可帝王却也知道,想要国家强大,他的继承人必须要和他一样冒险开拓。
若是赵不息甘心按部就班,只喜欢窝在安全的地方不图发展,那统一天下、将大秦领土扩张了数倍的嬴政又怎么能看得上她呢?
有些皇帝在被宫女刺杀以后就吓破了胆,夜夜睡觉都要换宫殿,可也有皇帝在被荆轲逼的绕柱走、被大铁锤差点砸死、被高渐离用乐器刺杀之后,雄心更加锐利,大业愈加不朽。
嬴政抬起眼睛,看着他身前他看好的帝国下一任继承人。
赵不息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十六岁,英姿勃发,眼睛中熊熊燃烧的野心和他十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嬴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再说什么。
也默认赵不息把“坏棍子”拿走了。
其实应该有人为我发声的。蒙毅依然面瘫着脸,可眼神却依依不舍的看着他本来打算当传家宝传下去的棍子,那棍子被赵不息拎着,离他越来越远。
蒙毅心如刀绞。
陛下,这棍子是臣的啊!
然后蒙毅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棍子又折返了回来。
赵不息扒着院门,看向了嬴政和扶苏。
“对了,你俩吵架和好没有?”
扶苏身躯一震,方才被赵不息一番话说得陷入了深思的心神又被这句话拉了出来。
他下意识看向冷着脸的嬴政,有心道歉,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父皇还会原谅他吗?
怎么又沉默了。赵不息看看冷着脸的嬴政,又看看垂着头的扶苏,挠挠头。
干脆走上去,一把拉住扶苏,扯着他走到嬴政身边。
“十五妹。”扶苏下意识想要挣脱开,却骇然发现赵不息的力气奇大,自己竟然挣脱不开,只能被赵不息拉到了嬴政身边。
赵不息纳闷:“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至于这么别扭吗。”
“现在扶苏先开口,说你已经知道错了,知道父皇的一片苦心,知道自己在九原关三年都没给父皇写一封信是不孝顺的行为,说以后再也不会了。哦,还要再说全天下你第二爱父皇,第一爱父皇的是我,所以你只能是第二。”
听到赵不息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扶苏整张脸瞬间红了。
赵不息又把嬴政的手也给牵了起来:“然后爹开口,说你早就不生气了,说你一直都很爱扶苏,说扶苏在边关你担心的不得了,还专门吩咐蒙大将军照顾扶苏。”
嬴政恼羞成怒:“逆女!”
细看耳尖也已经红透了。
嬴政骂两句逆女,赵不息早就不痛不痒了,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作没听到。
她把扶苏的手放到嬴政的手上,认真道:“好了,你们快点按照我刚才的话说一遍,然后就握手言和。”
可等了半天都还没有人出声,赵不息恍然大悟:“哦,你们都害羞。那我先走了,蒙将军蒙上卿,你们也跟我走,给父皇和扶苏腾出私人空间来嘛。”
边说着,赵不息边扯着蒙恬和蒙毅的袖子往院外走。
……然后在院子外面逮到了两个耳朵贴在院墙上偷听的史官。
看到赵不息,司马昌手忙脚乱从墙根站起来,下意识就把手中的纸笔往身后藏,赵不息则咬着牙,怒气冲冲一把揪住了司马昌。
“谁准你偷听的!你都听到了什么?我告诉你不准乱写听到没有!”
叛徒啊,她把司马昌留在身边是为了记载她的丰功伟绩,结果这混蛋家伙竟然在她被揍的时候听墙角,天知道这叛徒史书上写了什么混蛋话。
赵不息边压低声音骂边想要看司马昌写的东西,司马昌毕竟拿着赵不息的三倍俸禄,也没有底气拒绝赵不息看。
这时候,一侧的小史官正义凌然挡在了司马昌身边,怒视赵不息:“史书,非史官不得看,公主难道要做崔杼一样的事情吗?”崔杼就是那个因为弑君想要强行让史官改变记录而连杀了三个史官的齐国大臣,因为连杀三个史官还想篡改历史而遗臭万年。
一句话堵得赵不息无话可说。
“不是,司马昌不是史官啊。”赵不息反应过来,“他的俸禄又不是朝廷出的,是我出的,我也不用他修撰史书,他是我雇来专门记录我英勇事迹的。”
然后把这些英勇事迹代代相传下去给他那个名叫司马迁的孙子看,到时候她就能在《史记》上多蹭几页记载了。
不过此事不着急,现在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赵不息蹲到了司马昌方才蹲着的墙根,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点声音也没有。
赵不息有些纳闷,这个院墙隔音这么好的吗?怎么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啊。
于是赵不息干脆在蒙家兄弟和两个史官的注视下爬上了一边的树,从宽大的袖中掏了掏,掏出了一个便携单孔望远镜。
看了片刻之后,赵不息脸色复杂的从树上溜下来。
这俩人玩一二三木头人呢,她连台词都给他们编好了,可这两个人竟然就那么站着一句话都不说。
“你们怎么还不说话啊。”赵不息干脆大大咧咧推开门进去问。
正尴尬着的嬴政和扶苏同时被吓了一跳。
“逆女,你又回来干什么。”嬴政骂了赵不息一句。
扶苏却仿佛才注意到一样,盯着赵不息的腿:“十五妹,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