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怜悯他吗?”云瑶笑着说,“他们并不会死,不用担心。”
宁王闻言,只好走到摩缨面前,伸手从他身上拔出了那把匕首,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想要找个完好的地方下刀并不容易。
他看向心脏的位置,正准备动手,忽然眼前虚弱的少年一只手狠狠朝他面门抓来,手中无数黑色蝴蝶涌出。
宁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而摩缨也趁此机会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摩缨!站住!”云瑶怒喝一声。
摩缨感觉到灵魂上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攥住,让他不由自主想折身回去,他咬紧牙关,心中满是不甘,凭什么?凭什么?
这种苦,他受了几千年还没过去!
他眼看着距离那扇门只有一步之遥,可他已经因为灵魂上的禁锢,竟然没办法往前一步。
他满眼都是绝望的时候,忽然那扇门被一脚踹开,夜间的风一瞬间涌进来,他眯起眼睛,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少女。
鹿朝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先是震惊,而后慢慢的露出惊疑的神色:“摩缨,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之后,她才听到宁王挣扎的声音,循声望去,宁王发出一声狮吼,震开了围在自己身周的黑色蝴蝶,那些黒蝶回到摩缨身上,消失不见。
黒蝶……
鹿朝再次看向摩缨,他垂着眼眸,一只手按着身上的伤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发生了什么事?”鹿朝很快收起心中的震惊,目光在房内扫了一圈。
眼下的情况,确实让她有些混乱。
摩缨在云瑶面前,显然毫无还手之力,可是他又能指挥那些诡异的黒蝶。
黒蝶只象征着一个人,魔域十恶道之首,九幽鬼王。
“云朝,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云瑶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
鹿朝看见了她手里那容器中的血,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摩缨,问道:“你是夜摩族人?”
摩缨气息不稳,阴冷地回道:“是。”
原来砚焉说的都是真的,神界豢养了夜摩族人,用他们的鲜血来提升修为。
她看向云瑶,她身为九天神女,本应该心怀苍生,但她做这件事,似乎没有任何不适,如此地理所当然,仿佛被她取血的只是一个牲畜。
整个神族都是如此,所有人习以为常,没有人觉得不对。
可是如此的残忍,肮脏,堕落,和妖魔有什么两样?
“跟我走。”鹿朝对摩缨说,她知道和云瑶争论起来没有意义,这是整个神界的问题,云瑶如今的地位,远远不足以影响神界。
“摩缨,你不能跟她走!”云瑶急了,她手里这点儿血,远远不够她提升修为。
鹿朝冷冷看向她:“如果你今日不想死在这里,最好不要阻止。”
云瑶一怔,当真被她眼底的杀意震慑住,没有再开口。
鹿朝转身出去,摩缨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夜晚的风拂过他的身体,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鹿朝鼻端,那是一种特殊的味道,有些香甜,光是闻一闻,便感到身心舒畅。
自从禹州王离开后,云瑶对王府中原本伺候的人都不放心,把他们赶走了,如今的禹州王府,寂静得仿佛一座坟墓。
月光洒在路边的花草中,没人打理的花草奄奄一息。
鹿朝忽然开口问:“烟陵的人,是你杀的?”
摩缨没有任何要隐瞒的必要了,于是点头:“是。”
“为什么?”
“当时魔尊出现在那里,看起来很虚弱,我本想趁机夺去他身上的力量,却发现他的力量被封印了,我什么都拿不到,就想着干脆杀了他,就在我准备对他动手的时候,被那些村民发现了,他们以为我是妖魔,敲锣打鼓地召集全村人出来,想把我困住,然后去请修仙高手来除掉我。”
摩缨顿了一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们都看到了我的脸,而我好不容易才借助别人的力量,成为魔域的十恶道之首,我不能让身份暴露,所以,只能把他们杀光。”
鹿朝转过身,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他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摩缨忽然笑了:“鹿朝,他们可怜,我也可怜,这世间可怜的人太多了,你怜悯不过来,天道便是讲究一个弱肉强食。我在神族眼中就如牲畜一样,那些凡人在我眼中也只是蝼蚁,他们阻挡了我,我就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对?”
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鹿朝不由自主想到那个梦境,她问:“我从前,是不是对你承诺过什么?”
“没有。”他干脆地说,“就算有,也已经过去了,你既然忘了,就永远忘了吧。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本来就不可能被拯救。”
鹿朝心中掠过一丝难言的酸楚:“摩缨,你不打算回头了吗?”
摩缨摇头:“我的族人受了几万年苦,你看到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我永远不可能原谅!我要报仇,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拉整个世界陪葬,我在所不惜!”
“你们一族的苦是神族造成的,苍生是无辜的。”
摩缨的眼睛慢慢红了,他抬起手,小心地触碰到她的脸:“鹿朝,你知道吗?像我们这样弱小的种族,在这个世间没有公平可言,我们想要做一件事,需要付出的代价你无法想象,我想要复仇,也只有这一条路。”
鹿朝握住他的手,说:“还有其他办法的,你……你再相信我一次。”
摩缨看着她的目光中,隐隐有泪光:“其他办法?我想要复仇的,是这天地之间最强大的存在,至高无上的神族,我要他们全都死,来偿还我们所受的苦。你能帮我做到吗?”
鹿朝一时语塞,他想要整个神族覆灭,那么就等于毁掉整个六界。
摩缨慢慢向后退去:“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救,你去救你的苍生吧。”
“摩缨!”
鹿朝一把抓过去,手却穿过一片纷飞的黒蝶,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体在黒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抬头看向漆黑辽远的苍穹。
天道吗?这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好的吗?
凭什么?弱的凡人就该如蝼蚁,拥有奇特血脉的夜摩族就该牲畜不如,神女来到凡间就可以随意决定凡人命运……这世间只能是强者说了算吗?
九头蛇娘扭着身体,蜿蜒着从大殿中出来,她一条蛇尾又粗又长,扭一下就能走出几米,跟在她身后的砚焉走了几步之后,就被远远甩开,一脸不爽地盯着她的蛇尾巴。
“小殿下,你这短腿,何时才能长长啊?”九头蛇鸟说着什么,一转头,发现身边的小孩没了,回头一看,发现已经被拉下了一大段距离,不禁叹气。
“找死吗?”砚焉黑着一张小脸走上来。
“快点儿,我们可是要赶去禹州城的。”九头蛇娘朝他伸出手来,“要不,让我抱着你吧。”
砚焉看了一眼她滑腻的蛇尾,严肃地说:“不要,本座讨厌蛇。”
“你是怕蛇吧!”九头蛇娘掩口娇笑。
就在等着砚焉走过来时,九头蛇娘身后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你们要去禹州城做什么?”
九头蛇娘转头一看,原来是九幽鬼王,不过今日他虽然还是戴着那张青铜面具,整个人却好像很虚弱。
“九幽,吸的别人的力量不够了是不是?你看你,小心被下五道反杀,他们可是个个都盯着我们上面五个位置。”
摩缨冷冷问:“我问你,去禹州做什么?”
九头蛇娘说道:“尊上说了,魔域不能像如今这样继续堕落下去,我们土地贫瘠,但是有数之不尽的灵矿,这些年却坐在金山上做穷人,所以尊上吩咐我和砚焉殿下去禹州城走一趟,问问禹州王有没有兴趣和魔域做个生意,灵矿不管在凡间还是仙界和神界,都是昂贵之物,他们想提升和锻造灵器,就离不开灵矿,这不正是我们发财的机会吗?”
面具后,摩缨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外界对魔族恨之入骨,禹州怎么可能和魔族做生意?”
九头蛇娘扭着蛇尾一笑:“所以,尊上为表诚意,准备和人族联姻,风风光光地把他们的朝阳郡主娶过来,再和人族签一份互不侵犯条约,还要把砚焉殿下送去禹州学习,不得不说,咱们尊上这一次回来,好像不发疯了,决策这些事情时,充满了魅力。”
一旁的砚焉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对于要把自己送去当人质这件事,他好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砚焉殿下也同意这样吗?”摩缨问。
砚焉:“我为何不同意?”
摩缨提醒他:“殿下去了人界之后,就等于做了人质,自古以来,从未听说有人善待人质。”
砚焉抱着手臂,小脸上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我在魔域是除了尊上之外最强的人,到了人界之后,难道会有人比我更强吗?”
摩缨:“……”
九头蛇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小殿下这么嚣张自负,居然还有点可爱。”
砚焉道:“尊上说了,在人界,像我这样的小孩子,都要去学堂读书,魔域又没有学堂,只能去人界了。”
“没错,没错。”九头蛇娘怜爱地摸摸他的脸,“等小殿下学成归来,在魔域中实力第二,但学识第一。”
砚焉嘴角勾起,似乎对未来这个结果极其满意。
摩缨看了一眼大殿中,这是魔尊的决定,想来已经无法更改。
他失策了,原以为帝夙吸取了两件神器中的力量便会觉醒,但谁想到招魂铃中的力量居然那么安分。
现在,他放弃了十五年前毁灭六界的打算,竟想要和平了。
和平了之后,神族依旧是六界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他们夜摩族呢?这数万年来受的苦,就这么一笔勾销吗?
摩缨忽然转身走下台阶。
九头蛇娘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这个九幽,好像对尊上的决定很不满。”
“阴山大哥说过,他向来不安好心,不过如今尊上回来了,他想必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长城上,从巨灵山脉吹过来的风飒飒作响,仿佛带着聒噪的声音,在云瑶耳边不断回荡。
“你们说什么?”云瑶又问了一遍。
她和宁王站在一起,身后却是浩浩荡荡上百精兵,全都披甲执锐,严阵以待。
而对面,只有两个人。
一个美艳女人,一个漂亮男孩。
只是这两人身上气势不一般,尤其那个小孩,抱着手一言不发,无形之中,仿佛泰山压顶一般。
“该说的,方才已经说明了,我们来传达魔尊的意思,想必禹州王应该听明白了吧。”九头蛇娘妖娆地说。
宁王新官刚刚上任,便直面魔域十恶道中最强的两个人,压力不可谓不小。
“魔尊想要和人族议和,还要联姻?”宁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自从魔尊回到魔域后,整个六界都在提心吊胆,不知道魔尊何时会再次掀起神魔之战。
“没错,这位美人……”九头蛇娘好奇地转向云瑶,“是朝阳郡主吗?”
云瑶不屑地哼了一声。
砚焉道:“她不是,朝阳郡主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云瑶冷冷道:“朝阳郡主只是个凡人,你们找她做什么?”
九头蛇娘道:“尊上有意和禹州联姻,想要迎娶朝阳郡主。”
“什么?”云瑶脸色一变,“帝夙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就被砚焉手中骤然出现的沧炼剑抵住了喉咙。
小孩一脸不悦:“尊上的名字,是你可以直呼的?”
云瑶吓得不敢动,自从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条命后,她就变得谨慎了许多。
“尊使既然是来和谈的,何必动刀动枪?”宁王连忙说。
九头蛇娘轻轻拍了拍砚焉的肩膀,让他收回了沧炼。
“那么,我们方才所说的,禹州王意下如何?是否要回去请示一下你们的皇帝?”
“若魔域真有意和谈,我们求之不得,本王立即派人前往安阳通知皇上,另外,神族那边……”
九头蛇娘道:“魔域和神族之间的谈判,你们人族无需插手。”
“那最好不过了。”宁王心中轻松了一大截,“请二位到下面营中稍作休息,本王派人御剑前往安阳,来回只需几个时辰,有皇上圣旨,二位正好到阴墟向魔尊交差。”
“好。”九头蛇娘拉起了砚焉的手,一起走下长城,到了营帐中,宁王自然盛情款待,但九头蛇娘坐了一会儿,便悄悄对砚焉说:“小殿下,你在此应付他们,我偷偷去瞧一瞧那位朝阳郡主。”
砚焉的手指绕着耳边的紫晶坠子:“回来的时候,给本座买十个红豆饼子。”
九头蛇娘捏捏他雪白的脸:“原来不吃魔域的人肉饼,是喜欢吃人界的红豆饼啊。”
她说着,悄悄消失在营帐中。
而营帐外面,宁王看着一脸不甘心的云瑶,说道:“魔域和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十五年前你才三岁,不知道神魔之战有多可怕,要不是魔尊消失,魏国早就亡了!这一次魔尊的条件都是有利于魏国,嫁一个云朝过去算什么?”
“父王难道不知道吗,我才是预言之中应该和魔尊长相厮守的人!”云瑶眼中的泪水几乎掉下来。
宁王道:“可现在,魔尊喜欢的人是朝朝,这才是现实!”
“如果当初不是父王偷偷把云朝嫁给他,扰乱了我和他的姻缘,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云朝?本该和他成亲的人明明是我!”
“你……”宁王无话可说,“是父王对不起你,你为了魏国,就忍一忍吧,你还有夜长风,将来还能做仙妃,也没什么不好。”
宁王说完,自知无法面对女儿,只能离开了。
云瑶用力咬着嘴唇,帝夙没有觉醒,他现在还是那个凡人,所以还喜欢着云朝。
若他觉醒了呢?
她看向营帐中那个对着一桌美食吃得眉开眼笑的小孩子。
九幽鬼王走向禁渊中,看着悬浮在禁渊上方的问道剑。
魔尊从来不会把问道收起来,而回到魔域后,魔尊几乎没有使用过问道,所以这把剑,便常常到禁渊中,吸收这里的煞气。
“问道大人,还不愿打开封印吗?”摩缨站在石台上,对着问道剑开口。
寻常剑灵,只能和与自己缔结契约的人对话,并不能和外界交流,一般人也不会对着别人的本命灵器说话。
但摩缨还是笃定地看着问道,仿佛对他早已了如指掌。
片刻之后,一个阴邪的声音从问道中传出来:“摩缨,没想到靠着吸取别人的力量,你也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世事无常,当初答应过天尊永远不会拔出问道的帝夙,不也带着你大杀四方了吗?十五年前那一战,您应该很高兴吧,被封印数千年,终于再次尝到鲜血的滋味。”摩缨取下了脸上的青桐面具,露出苍白无血色的脸,“现在,问道大人就甘心看着他继续对鹿朝言听计从吗?”
问道沉默下来, 一阵难言的寂静中,禁渊中源源不断的煞气进入了问道。
这把天地之间至邪至恶的问道上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寒意:“摩缨,你想利用我。”
“不敢, 我不过是和问道大人有共同的目标, 为了覆灭神族, 势必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吗?”
问道在沉吟,不知道是如何思考的。
摩缨又说:“你身上煞气太重,魔尊知道自己是谁之后, 已经不常使用你了,因为他也怕你的煞气影响了他, 你和他并不是缔结过本命契约的关系, 他想舍弃你轻而易举,或许待他和人族议和之后, 和神族的战事也将永远搁置, 你也会被永远封藏起来。”
问道剑身上的煞气陡然一跳。
“你是魔族的命源之剑,明明现在是魔域最强盛的时候, 而神族也在衰弱, 正是对付神族的最好时机,否则,真的让那位觉醒的话,你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摩缨看着问道, 最后说了一句:“昨天,禹州城外八十一道天雷, 问道大人看到了吗?”
问道:“是她吗?”
“除了她, 还会有谁?”摩缨冷笑,“你不要忘了, 一百年前,她从飞升成仙到成神,只用了一日。这一次她有备而来,天雷也无法挡住她了,若问道大人还继续坐以待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让神族辉煌起来了!”
问道阴邪的声音响起来:“那就打开封印吧。”
砚焉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五颜六色的液体,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丫鬟笑着说:“这是甜酒,在禹州是没有的,是王爷特意从安阳带来的,因为朝阳郡主很爱喝。”
听到朝阳郡主,砚焉挑了挑眉,似乎有了兴趣:“是什么味道的?”
“颜色不同,口味也不一样,不过都很香甜可口,殿下可以分别尝一尝。”
方才吃了不少东西,砚焉确实有些渴,人界的东西都很好吃,魔域完全比不上,他想到以后到人界来上学,心中还挺开心。
他看着托盘里色彩缤纷的甜酒,选了一杯红色,浅浅尝了一口,马上笑起来:“是这个味道。”
他指着桌上的苹果。
变成甜酒之后,更好喝了,香甜中,有青涩的酸味,口感如此丰富,对于小孩而言,是十足的惊喜。
他喝光了红色甜酒,又挑了杯绿色的,又是一种新奇的味道:“是葡萄。”
桌上他方才吃得最多的就是葡萄。
接下来几杯酒,都是不一样的味道,砚焉全喝下去,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是脑袋却开始有些昏昏沉沉。
他毕竟是修炼之人,感到不太对劲后,便抓住丫鬟问:“怎么回事?我头很晕。”
“殿下不用担心,这是甜酒,只有一点点酒力,殿下喝得太快,可能有些醉意。”丫鬟连忙说。
“是酒……”砚焉脸上通红,他揉了揉眼睛,说道:“我从未喝过酒……”
“殿下年纪小,不胜酒力,不如休息一会儿。”
砚焉靠在椅背上,眼睛里的一切都在摇晃:“阴山大哥说过,小孩是不能喝酒的,你们人族,怎么让小孩喝酒?”
“这只是甜酒,小孩子也可以喝。”丫鬟轻声安抚着。
砚焉歪着脑袋,将沧炼剑召唤出来,抱在怀里,这才闭上眼睛睡去。
丫鬟脸上的笑容敛去,对着营帐外喊道:“神女,他醉了。”
云瑶走进来,看了一眼他怀中的沧炼剑,不敢放肆,只能先看看他身上。
“夜大哥说过,这个小孩身上有封印帝夙的神器。”云瑶对着识海中的神剑凤羽说道,“凤羽前辈,你能感知到,他将神器藏在哪里了吗?”
【他应该有自己的芥子空间,别人打不开,只能他自己打开,或者让他死,这样芥子空间便能打开了,不过瑶儿,他实力强过你太多,光是这一把沧炼剑你就对付不了,千万别冒险。】
云瑶想了一下,忽然起身出去,在营帐外结印念咒,慢慢变成鹿朝的样子。
她再次走进去,轻轻摇了摇砚焉。
砚焉难受地哼哼两声,睁开双眼,眼前什么都在摇晃,晃得他想要吐出来。
但是在晃动的画面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有些模糊,不是特别清晰。
“等你嫁去魔域,就可以天天和阿球玩了。”
云瑶勉强笑了笑,说道:“我们两族要议和了,那几件封印魔尊的神器不能继续放在魔域,你交给我吧。”
砚焉歪着脑袋问:“为什么?”
“怕魔域会偷偷解开封印,让魔尊觉醒,所以,神器放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云瑶说完后,补充了一句,“这是人族接受议和的唯一条件。”
砚焉定定地看着她。
云瑶心中有些紧张,但她让丫鬟在甜酒里掺了禹州的烈酒,他只是一个魔族小孩,不可能不醉。
酒量和修为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砚焉确实醉得很厉害,眼前在摇晃,脑海中也一片昏沉,什么都没办法正常思考,这种时候,除非有人找死来杀他,否则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反抗之力。
“议和后,你就嫁去魔域吗?”砚焉问。
云瑶点点头:“是啊。”
“那……”砚焉抬起手,从自己芥子空间里,拿出了三件神器,“这是……”
他还没说完,云瑶便从他手里一把抢过三件神器,转身就走。
砚焉的手还举在半空,红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个离去的模糊背影,但片刻之后,他又因为醉意重新闭上了眼睛。
禹州边境,烟陵村
这村子自从十五年前被屠村之后,如今荒凉萧条,一个人都没有,破败的房屋,杂草丛生的道路,连在里面行走都不容易。
鹿朝挥着召灵,将前面的杂草荆棘除去,慢慢往前走。
【主人,十五年前,帝夙被封印后,就是出现在这里,这烟陵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看起来,只是一个很小很偏远的小村庄。】
鹿朝摇摇头,她正是因为不明白,才亲自来走一趟。
刚好,烟陵距离如今禹州王居住的边境小城很近,她探望了禹州王之后,顺便就过来了。
这村子确实很小,几十户人家,土房,草屋,看起来真是很贫穷。
她在村子里走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很快,走到村子尽头,有一座破败的小庙,屋顶倒塌了一半,几乎被杂草淹没,鹿朝还是走了进去,这庙里不知道塑的是哪位神。
据鹿朝所知,如今的人界,最炙手可热的,修庙塑神像最多的便是北斗府战神七杀星君,另一位是文昌府主神司命君,以及执掌财富的天玑星君,其余神仙,已经很少被凡人供奉了。
这些年,神族和苍生的距离越来越遥远,除了国君会每年祭天祈求风调雨顺之外,大部分百姓还是比较务实,与其求遥远的神族,不如求一求那些修仙者,好歹真有妖魔出现,还是那些修仙者们能够真的出手保护他们。
鹿朝走进破庙里,这庙太小,只塑了一座神像,被垂落下来的红幡遮住一半,鹿朝扯下了红幡才发现,这是一座石像,还是一座女神像。
持剑而立,目光望向远方。
身上落满了灰尘,神像的脸也因为年代久远模糊不清,但鹿朝还是觉得,这神像看起来有些眼熟。
“召灵,这是哪位神?”鹿朝不禁问。
她活在世上的时间太短暂,也没能走遍世间各处,还不如召灵见识多。
召灵居然没有给她回应,她识海中,一片紫色的光晕,却好像亘古那么宁静。
“召灵?”鹿朝再次呼唤,从前召灵喋喋不休是个话痨,这次这么平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你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不说?”
【主人,是已经陨落的创世神。】
鹿朝恍然,难怪她从未见过这尊神,这位传言中的创世神,三千年前便陨落了,和她同时代的古神,如今只剩下一个君染。
连君染在凡间都没什么人供奉,这位陨落了三千年的创世神,自然更没有了。
只是这偏远的烟陵村里,为什么会供奉着一尊创世神?
看庙里石台上还有香炉,灯盏,干枯的花枝果品之类,烟陵村被屠村之前,当地百姓是在好好供奉这尊神像的。
【三千年前,她因为补天而陨落,身死魂灭,烟消云散。】
召灵忽然喃喃地说起来。
【她活着的时候,常年居住在虚空之境,每隔百年才会出来一次,众神都去朝拜,连神都鲜少见过她,没想到在凡间,居然有一个地方有她的神像。】
鹿朝看着神像,已经十分模糊了,但雕刻的工艺十分精湛,连那种慈悲的神态都栩栩如生,望向远方时,强大而坚定的目光,似乎把六界苍生都庇护在身后。
“这石像和她像不像?”鹿朝好奇地问。
【像。】
鹿朝不禁走近几步,仰头看着那神像:“这小小的村落中,数千年前,或许有一个人,见过这位创世神,所以雕刻了她的石像,世代供奉在这里。而数千年之后,差一点就毁天灭地的魔尊,在被封印后最虚弱的时候,居然也挣扎着来到这个地方,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不,不会吧……】
鹿朝心中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召灵像是在心虚,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召灵……”
鹿朝的话还没问出口,忽然一股灼热之感,从灵脉深处蔓延上来,速度之快,超乎以往任何一次,连识海中的紫色光芒,都瞬间大涨,仿佛一片璀璨星河。
鹿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开口:“不会吧……”
【主人,又是一日成神吗?】
召灵也大惊失色,一日成神说来好听,可成神之后,立刻就要面对神族的最大的天劫,其他人成神或许还能有几百上千年时间提升修为,为天劫做准备,可是主人却没有。
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惊天动地的数百万天雷,持续了九天九夜,再强的人都会被劈成灰!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怎么会这样?”鹿朝感觉灵脉在暴涨,无数陌生的力量涌入身体中,和上辈子死前可以说一模一样了。
【呜呜呜,主人,上次就耗尽力量了,这次人家都还没恢复,没办法再救你一次啦!】
召灵哭哭唧唧,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冷静,想想是怎么回事?”鹿朝深吸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
她经历过三次天劫,每一次都来得毫无预兆,可是细细一想,似乎总有些关联的。
第一次,她忽然从凡人之躯,进入了第二重凝灵境,是因为在体内封印了山河笔中的力量。
第二次,在幻境中迎来第一次天劫时,是因为……帝夙打开了同心玉,释放了全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