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干活,新来的六位知青里面,白知青绝对排的上头名。
瞧瞧,这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小脸就没最开始那般白净了。
袁馨被哽了一下,又想开始找其他的麻烦。
可不管怎么想,她都找不出一个不好的地方,最后憋的脸上通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白曼问她,“你喜欢他?”
被问的袁馨却不敢开口。
一开始怒气冲冲,紧跟着对比之后自己哪哪都比不上,这会气焰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支支吾吾道:“我喜、喜欢他之前,并不……并不知道他有未婚妻,他明明对我很好很好。”
很是难堪。
自己就像是一个插足的坏蛋,脸都丢尽了。
白曼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行啊,你要喜欢让给你就是。”
“啊?!”袁馨猛地抬头。
整个人特别懵,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你你……你说要把他、把他让给我?”
白曼点了点头,“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不如早点把亲事给定下来,我一定给你们封一个大红包。”
说着,瞟了旁边正在看热闹的人一眼,“容知青作证,我保证说话算话。”
容晓晓不嫌事大,举起手大着嗓门道:“我作证!”
刚刚憋着没哭的袁馨感动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你真的愿意成全我们?”
白曼当然愿意,恨不得直接拱手将人送出去。
不过她还是善意的提醒一句,以防这个傻姑娘如同上辈子一样被盛左元骗的特别惨,“我说了就不会反悔,盛左元朝三暮四,对爱情不忠,我为什么要留念?”
“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白曼冷哼,“你是自己说他对你很好吧?还是骗你他没对象?他既有对象还对你那么好,这不是对爱情不忠是什么?”
“他、他……”袁馨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白曼又瞟了凑热闹的人一眼,“你说呢?”
容晓晓单手搭在下巴上,一脸深沉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嘤!”袁馨再也绷不住,捂着脸逃离。
容晓晓双手抱胸,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摇着头感叹,“还是小姑娘呢。”
这点战斗力,以后有得学。
白曼冷哼一声。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了这一插曲,回去的路上两人之间还是很安静,都没过多的言语。
但也少了那么一点点的尴尬和生疏。
容晓晓认亲的事在知青屋这边也迅速传开。
时不时就有人来问一个问题,她都是很好脾气的回应,一直等吃了晚饭后才回到屋子里收拾行李。
期间,杨娟离她远远的。
哪怕很想阴阳怪气几句,但最后还是憋住了。
她实在是搞怕了,巴不得容晓晓赶紧搬出去。
等她一搬,再等蔡少英嫁了人,整个屋子就是她一个人住,要多宽敞有多宽敞,从出生到现在她就没一个人住一间屋过。
容晓晓的行李不难清。
也不需要叠放的有多好,全都一股脑塞进布袋中,塞着塞着她突然愣住了。
扯了扯布袋发现这个尺寸完全可以当做盖被呀。
她干嘛还另外花钱买布头?
难怪妈花钱专门做了这两个大布袋,原来除了装东西之外还有这个用途。
她决定把这个大发现记下,等下回写信的时候写上去。
容晓晓起了个大早,早早赶到二姑家。
刚推开门,就见灶房里飘着白雾,丑牛端着一盘子走出来,“表姑姑,这是奶奶蒸得玉米糕,特别软乎。”
容婆子拄着拐杖走过来,“快坐,大队长家的小子来了消息,说是半个小时后出发,你赶紧把早饭吃了,别等下饿着了。”
容晓晓并没有客气的推脱。
这些玉米面怕是二姑家为数不多的粮食,但有些事推来推去反而更生疏。
她欣然接受,张大嘴咬了一口玉米糕,“真香!”
嚼了几口吞下,“二姑,我爸是不是跟你学的?你们弄得玉米糕都好香呀。”
容婆子听得脸上笑开了花,“没错,我每次做玉米糕的时候,他就爱搬着板凳坐在我身边看着。”
“难怪。”容晓晓说着,“我爸就这么一道拿手菜,其他都不会。”
容婆子很喜欢听这些事。
等晓晓吃完后就拉着她的手一直说。
一直到去镇上的路上还在说。
容婆子眼睛看不见,肯定没法走着去镇上。
大队虽然很爱护唯一的老黄牛,但真的有什么事时,也能套上板车,让老黄牛拉着出行。
这一次,大队长就将老黄牛给拉了出来。
不过他不舍得老黄牛受累,老黄牛拉着车,他就跟在老黄牛身边走着路,丑牛也不爱坐板车,一蹦一跳的跟在大队长身后。
出行的四人中,丑牛最快乐。
上一回去镇上还是几年前,他都快忘记镇上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他比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强,虎娃子两人一次都没去过,所以他这次得好好看,回去后说给他们听。
“……你二姐也在附近?好事啊,等哪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听到二侄女也在离这不远的大队,容婆子是更加高兴。
等听到三侄子入赘,她不由一笑:“也是命吧,咱们这两代人入赘的还真不少,你爸是、你三哥是,你姑父也是。”
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回忆,“我和你姑父是在逃荒路上认识的,不过他和我不同,我是和家人走散,而他是生了病被家人丢弃。”
容晓晓挺好奇,“然后呢?”
“然后?”容婆子笑了笑,“自然就走到一起,他跟着我回到红山大队,知道我看重家族,等我生下丑牛爸后,他宁愿舍弃自己的姓氏,斩断狠心的亲情,主动提出让孩子姓容。”
这时,轻轻一叹,“可惜他走的早,不然也能听听自己小舅子的消息。”
容晓晓偏偏头,轻靠在老太太的肩头。
无需言语去安抚,两人显得很是亲近。
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到了镇上。
罗建林先将人送到邮局,他说道:“你们进去打电话,我这边先去公社一趟,找相关的负责人再将他带到邮局这边查信件。”
将人送进去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去公社,而是去了知青办。
到了知青办后,熟门熟路找到一间办公室。
里面的办事人员见到他,立马欢迎道:“罗大队长许久不见,今日怎么把你给盼来了?”
罗建林有些诧异。
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办事人员对他这么客气,连忙热情的回应几句。
“你坐。”马干事对着外面喊道,“小周,给罗大队长倒杯热茶。”
罗建林推脱着,“不用不用,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大队还有事等着我呢。”
“没事,喝杯茶润润喉都行。”马干事便问起他的来意,“罗大队长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想调一份我们大队新来知青的家庭资料,不知道方不方便?”
马干事立马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等着,我这就让他们把资料给送过来。”
说完起身就出了门。
没过多久,便端着茶水和一份文档走了进来。
“资料就搁在这,喝完茶咱们再慢慢看。”
“谢谢。”罗建林客客气气地道着谢,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他不是第一次和知青办打交道。
也不能说次次对方都是恶声恶气,但从来都没有这么热情过。
压下怪异的神情,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有些烫,但味道特别不错。
他家也攒下过一些茶叶,不过都是些茶叶根、茶叶沫,哪比得上这次喝的。
喝过茶后,罗建林便抽出一份档案仔细看了起来。
档案上记录的内容很详细。
除了个人的一些资料之外还有父母的一些信息。
罗建林认真看完之后,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的就是容知青的档案。
虽说有照片为证,但不来查证总觉得不踏实。
他倒不认为容知青撒谎,只是他身为红山大队的大队长,必须为社员负责。
这也是为什么昨日在容婆子开口让容知青住过来时他开口阻拦,就是想在知青办这边确认一下容知青父母的信息,看能不能和她说的对上。
既然都对得上,他心里也就安心了。
就着热气喝完半杯茶,罗建林将档案袋整理好放在桌面,“多谢马干事,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扰您工作了。”
马干事一把压住他的胳膊,“不急不急,这不还有半杯茶吗,喝完了再走。”
“这……”罗建林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安。
不过他有经验,每到这个时候装惨就行,“那就多打扰了,马干事你是不知道啊,上回一下子分给我们大队六名知青,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干活,那知青屋都是挤得满满当当,有两名女同志不得不搬到旁边破烂的小屋,屋里连炕都没有,夏秋也就算了,冬天怎么办?”
说着说着,就唉声叹气起来,求助道:“要不马干事替我们想想法子?”
“你啊你啊!”马干事没好气的指着他,“你别在我面前装腔作调,我还不知道你这个老东西?”
罗建林什么都没说,就是憨厚的笑了笑。
马干事拉着他,一脸慎重的道:“我知道你们大队很难,我也尽量想法子给你们大队申请一些补贴,不过……”
“不过?”罗建林面上不显,心里咒骂一声。
他就知道马干事这么热情没好事!
就在这等着他呢,肯定是个让他头疼的事。
马干事铺垫这么多,总算说出了主要的事,“不过你们大队得再接受两名知青。”
“知青?”罗建林有些惊讶,“今年不都已经分配了吗,怎么还来了两个?”
马干事叹气,“这事说来就有些话长了……”
“不行不行。”罗建林直接打断他的话,“红山大队的知青够多了,怎么还能再来两个?”
马干事压着他的手,无奈道:“你先听我说!”
“呼呼呼。”容水根跑的气喘吁吁,冲进电话室就问:“是我家小闺女来的电话吗?”
“对!总算是盼来了你家小闺女的电话,再等个几分钟她就打回来了。”
“好好好!”容水根连连应着,双眼盯着电话机都舍不得挪开。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电话机在他期待的注视下响了起来。
“晓晓,是晓晓吗?”等容水根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你这个丫头,怎么才打电话回来?我给你……什么、二姑?你是说你二姑……”
电话室的老刘见他情况不对劲,仔细一看大惊:“哎哟,你怎么哭了?难不成是你小闺女出了什么事?”
容水根哪里有心思回他话,手紧紧握着电话,嘴皮子激动的颤抖着,“晓晓,真的吗?你不会骗爸爸吧?”
他这一番激动,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出了大事。
都是一个厂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容师傅是一个事事都听媳妇的男人,他家媳妇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老刘见状,拉住外面经过的一人,“快快,快去把容师傅的婆娘喊来,他家小闺女出事了。”
这一个穿一个,等落在吴传芳耳里时,那就是自己小闺女快不行了。
凭着一股气跑到电话室,等看到电话机边上泪流满面的老容时,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此时心里没有难过、也没有后悔,而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都空洞了。
她顾不上跌坐在地的疼痛,挥开要搀扶她的人,冲到老容身边抢过他的电话,颤声对着电话哀嚎,“晓晓……娘的晓……二、二姐?”
“传芳,那是我二姐,晓晓把我二姐给找回来了。”容水根一脸激动,面上是喜极而泣。
一旁的老刘一脸尴尬,都不敢直视吴传芳瞪过来的眼。
他这不是太着急了嘛……
吴传芳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给浸透了,她对电话那边道:“二姐你好,我是老容的媳妇吴传芳,对对……是是……你们还好吧?”
吴传芳在接电话的时候,容水根一直待在旁边候着,凑过去仔细听也能听到话筒里二姐的声音。
传芳来之前,他就已经和二姐聊了很多很多。
知道她现在住在老宅里,身边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孙子。
然后就没其他人了。
容水根没继续追问姐夫和外甥的事,二姐没说怕是人都已经不在了。
一个上了年龄、一个不满十岁。
想想就知道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也让他的心更是揪起来。
他这次没太详细的追问,也是想着等哪天二姐不在旁边时好好问问晓晓,看看二姐到底是什么情况。
吴传芳说了两分钟,还有很多话没说,但容婆子实在是舍不得电话费,便约定信上聊。
最后,吴传芳叮嘱着那头的闺女,“找到你二姑就该好好庆祝下,别不舍得花钱,还有啊……你保重点,有什么事一定得跟家里来信。”
得到肯定的答复,才将电话给挂了。
容水根伸手掏钱。
他等得就是小闺女的电话,身上一直带着钱。
不过带的钱有些不够,他不好意思道:“老刘,还差的钱我等会给你送来。”
“不急不急。”老刘看了面无表情的吴传芳一眼,悻悻然道:“抱歉啊,吴同志,我真是一时会错意,不然也不会急匆匆让人去找你。”
知道弄错后他还找了人去带消息,可没想到吴同志来的这么快。
“算了,你也是好心。”吴传芳摆了摆手,跟着又笑着道:“对了,老刘你明天记得过来吃酒。”
“吃喜酒?”老刘纳闷了,“你们不是说大儿子的喜酒先不办了吗?”
“他的喜酒确实不办。”吴传芳临时来了主意,一手搭在老容的肩膀上,“我家老容和家里人失散这么多年,如今能重聚就是一件大喜事,值得办酒席庆祝下。”
“对对对,一件天大的喜事。”容水根连连点头。
接近三十年了,他日日夜夜都在盼,无数次祈祷老天爷给他们重聚的一天。
更是无数次恐慌着,担心容家只剩下他一人。
好在,他找到了自己的亲姐姐。
这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就这样,吴家的亲戚和朋友们又再一次接到邀请。
真的就挺戏剧化。
刚取消掉儿子的婚事,结果现在又办了重聚酒。
这样看来,吴家是真不打算让大儿媳妇进门了,这办酒特意准备的菜都上了桌,总不能又重新置办一次吧?
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就在吃酒席的当天,一个瘦小的丫头从吴家大杂院离开,一路跑到小镇的另一头,钻进一条显得有些破烂的巷子。
她并没有马上回到家,而是先看家里有没有人,确定没人后才飞速跑进房间,“大姐,你赶紧收拾东西去吴家。”
段月被突然进来的人吓得一跳,“你不是去捡煤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经过吴家见他们正在办酒,他们是真不打算依着爸妈狮子大开口。”段春性子急,翻开柜子就打算给她收拾东西。
“可是……”
“还可是什么?你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还不够吗?是真想被家里给压榨死?”段春打断她的话,“你现在就去吴家,哪怕不办酒席也得进了他们家的门,只有离开这里去到吴家你才能过好日子。”
段月还有些迟疑。
手指抠着手指,显得犹豫不决。
在婚事前两天突然增加聘金,这件事她也不想,可那是她的爸妈啊……是生她的人,她哪里能拒绝。
段春瞧她的样子就很气躁,“你还犹豫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吴家真的不愿意娶你,你会怎么样?去乡下当知青都算好的,你很有可能被爸妈给卖掉,不管是老头还是鳏夫、又或者是一个傻子,只要谁给的起钱,他们就会把你卖给谁。”
段月脸上惨白,她没法否认。
因为她知道小妹的话没错。
段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放缓声调:“只有嫁到吴家,你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姐夫虽然木讷又软弱,但他有一双好父母,容叔叔是高级锻工,家里就不愁吃喝;吴婶婶看着不好相处,可只有她能压得住咱爸妈,真要闹起来,爸妈不一定能有好果子吃。”
她深深看着面前的大姐。
或许大姐不敢反抗又容易被人鼓动的性子很不好,但大姐却是唯一愿意照顾她长大的家人,如果不是大姐在,她或许早就被重男轻女的爸妈给淹死了。
段春带着些哀求,“大姐,你就听我的吧。”
“可……”段月有些松动,其实她自己也明白。
如果不和吴平祖在一起,她的下场一定很惨很惨,就跟她两个姑姑一样,每次想起姑姑们的生活,就让她毛骨悚然。
她紧张地吞咽口水,“可我这么走了,爸妈要是闹怎么办?”
“所以你千万不能退!”段春叮嘱她,“镇上妇联的干事说过,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父母不能逼迫子女,只要你立得住,他们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你立得住,吴婶婶会替你解决一切麻烦。”
她再次重复,“你一定不能再被爸妈鼓动,不然没人能帮得了你,去了吴家也别把这里当做娘家,你做的一切足够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他们耽误你这么多年,别再让他们耽误你一辈子。”
“我懂我懂。”段月紧张的手心尽是汗。
段春替她收拾着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能收拾的。
要不是想把女儿卖个好价钱,怕是连衣服都不打算给她们做。
收拾好后,段春扯着紧张到身体发颤的段月出门,一路跑到某处巷子口,她催促着,“走吧,到了吴家就跟吴婶婶说,你想明白了,宁愿不要聘礼也要嫁进他们家,吴婶婶不是小气的人,肯定会给你们备上一些物件,与其便宜给段家的人,倒不如你和姐夫拿着。”
段月早已经泪雨阑珊,因为泪水让她看不清小妹的脸。
小妹不过才十五岁,却想得比她多得多。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担忧道:“可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能有吴家庇护,可小妹呢?
段春闻言一笑,“我还小,能有什么事?”
她抬起手给大姐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再说了,我不还有你嘛?难道我真的出事,你会不管我?”
“当然不会!”
段春笑得更灿烂了,“那不得了?”
伸手推了推,“行了,赶紧走吧,再不走段家的人要回来了。”
看着大姐离开的背影,段春脸上的笑意收敛。
她和大姐不同。
她的心很冷很冷,不管所谓的父母是苦苦哀求还是严厉打骂,她都不会听从他们的安排。
想靠她养着一大家子,做梦吧。
前方的巷子里已经见不到大姐的身影。
段春这一瞬间特别轻松。
总算将大姐从泥坑里拉出来,就像小时候大姐从水缸中将她捞起来一样……
就在这日夜幕降临时,一人背着小小的包走进了吴家所住的大杂院。
同时间,东北某处的乡间小道上,一头老黄牛拖着板车缓缓朝着前方走去。
老黄牛边上的老汉紧锁着眉头。
显然他想办的事没有头绪,反而还因为某些事更添忧愁。
而坐在板车上的容婆子正肉痛着,哪怕看不到,也能感受到篓子里的重量,眉头皱得跟大队长似的,“丫头欸,你怎么割了这么大块肉,多费钱啊。”
容晓晓脆声,“我妈说啦,今天得好好庆祝下呢。”
她可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所以,肉得往大块的割!一顿要吃个够!
结果到家发现……没人会做。
容晓晓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真要自己下厨那绝对是浪费这么好的肉了。
二姑会做但是眼睛不行,至于丑牛。
丑牛从镇上回来,一直到现在都没开口。
因为自打他看到表姑姑买肉后,生怕开口口水就落下来,一路上顾不上说话只顾上吸口水了。
他都快忘记肉的味道。
好些年没吃过,更别说做肉菜。
虽然平日里都是他在做饭,但大部分都是直接将菜倒一碗水闷熟,这根本都算不上厨艺,怕是连容晓晓都不如。
“我来吧。”容婆子站出来,“别看我眼瞎,但也不是一直没下过厨,你今早吃的玉米糕不就是我做的?”
容晓晓不愿意老人家操劳。
之前没留意,听大伙都叫二姑婆婆,家里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孙子,想着她年龄应该不小。
可二姑比容爸大不了几岁。
爸看着还是个矫健的中年人,二姑却像是迟暮的老年人。
她想了想:“我去找陈婶子帮忙吧,之前她帮过我不少,正好请她过来吃顿饭。”
容婆子并没有拒绝。
晓晓是她的晚辈,只是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她不需要事事都去插手。
此时天都快黑了,陈婶子早已经吃过晚饭,可被叫出来一点怨言都没有,不住道:“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我做红烧肉那叫一个绝,等会我做的时候你学着点,以后也能自己做。”
不管叫她来吃肉是什么原因,反正是她沾了光。
自然得回报一些。
这家传的红烧肉手艺就是回报了。
在做菜之前,陈婶子还回去了一趟。
拿了一些家里的干菇,泡发后炖在红烧肉里。
期间容晓晓一直拉着丑牛旁观。
两个人学会最好,她懒得不想动就让表侄儿动手。
突然间,她体会到有表侄儿的幸福。
天色都这么晚,吃饭还得点着油灯。
干脆将桌子搬到后院里,就着月色还能看清一点。
“老姐姐,以前没发现你这边的景色是真的好。”陈婶子朝着前方望着,因为地势较高,眼前没有任何遮挡的物件。
能清晰的看着小河以及河那边的景色。
“当年我爹就是看中这边好才定下的地基。”容婆子回忆着,突然笑了起来,“我娘还和他争了许久,说是这边临着河,怕涨水会淹又怕孩子没看住掉下去,这不,我爹为了让我娘放心,专门将这边填得更高一点,还搭建了护栏。”
可没少费心思。
想着会住一辈子,会住几代人,用材也是最好的、也费了很多心思,可惜爹娘连小半辈子都没住上。
“来来,吃肉吃肉。”陈婶子见她面上浮现出哀痛的神情,身为客人的反而先招呼起来,都是二三十年的老邻居,也没那么讲究,“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难过的事。”
容婆子点着头,“对对,你说得对。”
头偏向另外一侧,“晓晓你多吃点。”
容晓晓连连点头,嘴巴用在吃上实在是没工夫说话。
丑牛也一样,脑袋都快埋进碗里面了。
真别说,陈婶子弄得这锅红烧肉真的特好吃,入口酥软即化,简直美妙无比,尤其是炖在里面的香菇,也十分入味。
不输国营饭店的大师傅!
陈婶子克制的吃了几口,便好奇问道:“你们打电话了?”
“打了,幺弟家里都挺好……”上了年龄的人,说话就忍不住重复来重复去,容婆子几乎将她和幺弟夫妻的对话全都背了出来。
等她和陈婶子说完时,旁边专注着吃的两人已经吃到肚撑。
容婆子最后结尾一句:“我和幺弟定好了,以后书信来往。”
吃撑的丑牛忍不住开口,“我也和舅爷爷通话了,他说下回给我寄照片回来,是年轻时候的舅爷爷。”
容晓晓轻拍他的脑袋,“过几天表姑也带你们去照相,让舅爷爷看看你的样子。”
提起信,陈婶子好奇:“对了,信的事查到了吗?”
容晓晓摇头,“大队长带我们去了邮局,想查清太难了,不过好在我爸前段时间寄了一封信,邮局会格外注意这封信会不会落在他们那里,这样一来就能把事情变得更简单一点。”
如果信落在邮局,那信封丢失怕是和邮局内部的人有关。
如果信没寄到镇上的邮局,那信封就是丢失在寄来的路上。
陈婶子听得不是很明白,“怎么这么复杂?”
容晓晓也没办法,她轻叹:“也只能等着了,大队长说会盯着,等有了消息会告诉我们。”
“那就好。”陈婶子跟着叹气,“你是不知道,容三家的父亲昨天哭了一宿,早上发现的时候人都站不起来了,说得修养几日才行。”
为什么哭?
还不是为了走散的家人。
这么多年了,大部分的人都没抱希望,想着一直没消息人肯定是没了,可谁能想到,却是因为信不通阻止他们和亲人失散二十几年。
谁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大队长这边也很发愁。
连饭都顾不上吃,先去把罗支书叫上,带着他一同去了袁会计家。
罗支书年龄大了熬不了夜,大队长叫他的时候已经躺上床,结果没任何抱怨就起身穿衣跟着出门。
三个人一起管理着红山大队。
彼此都知道彼此的性子,如果不是大事大队长不会这么晚叫人。
三人在袁家的院子里坐下。
各自已经抽出旱烟,就着油灯点亮烟火。
罗支书先开口,“瞧你皱眉的样,这次去镇上很不顺利?”
大队长还没开口,袁会计就道:“你去之前我就猜到了,这件事肯定不好查。”
“岂止是不好查,难上加难啊。”罗建林叹气,“按容知青给的她爸寄信的时间,专门调出那段时间的书面记录,几个人一起排查,并没有发现容水根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