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顺治的宠后日常/清穿顺治皇后宫斗不如养崽崽谈恋爱—— by恪苏
恪苏  发于:2023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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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舅舅,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猜你想知道,不过,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你子孙缘重,所以你看我嫁给你,这几个月,没断了帮你照顾有孕的嫔妃。”这几句说得带着淡淡的醋味儿,像是小时候,一到冬天的流感季,教室里就总是熬醋,熏得小同学们都一身酸溜溜,浸透了。
小心拉着他的手,摸到她滑溜溜的缎子中衣上。临出永寿宫,静妃连皇后身上那身老紫色的丝绵袍子也要,她只能脱了,一边脱,一边使劲吸着肚子,生怕小肚子鼓着垂顺的衣料,露了痕迹,节外生枝。就如此,一晃仍能看清她乳胀肚凸一把细瘦的小腰儿,她忙忙脱了又速速换上宫女扔过来的蓝布袍子,够宽松,若是就此穿着,应当能穿到好大月份。
他手心里也生着痘,隔着衣裳,高热的手掌汗涔涔地暖着她:“昨天……都是因为伊,想着再过七个月,这小人儿该出来了,我跟姑姑正给伊选料子,顺手给你也做一身,到时候你们穿一样的,亲子装。也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
找了他的另一只手,一起捂在自己身上:“你摸过好几回,只是蒙在鼓里。现在你再摸摸,是不是摸起来不一样?”
“是你想要的嚒?”她凑到他脸上,想亲一亲,可是原本俊朗的脸上满脸痘,没处下口。她不嫌他丑,她只怕亲一下给他亲坏了。满头满脸的痘儿,正往外冒,破了如何?脓流出来怕不好。感染?她只能躲着痘儿伸着翘鼻尖儿在他耳廓上蹭蹭,锲而不舍问他,“是你想要的嚒?万岁,醒醒,看看我,刚说的,你都听到嚒?”
撅着厚厚的红嘴唇,柔柔嘬他的唇,他鼻下幽幽的热气喷在她柔软粉红的唇珠上,她盯着这张丑脸,小时候看漫画,总觉得画的天花太夸张,等到自己亲眼看,才觉得漫画克制,真人更可怖。若不是他,她早“嗷呜”一声跳出八仗远。可现在是他,紫的斑珍珠样的痘儿,是他。
她目不交睫盯着他,他仍躺着,一动不动。她心里幽暗纠缠。为什么是他,几个主子里就他得了,还有几个染病的都是太后用老了的宫女,所以才传着是说蒙语的人。他累坏了,他从入冬就病歪歪的,伤风、泻肚子,他一直没强健起来;若不是他这样,她早想法子给他种痘了。她对他惦记的就这点儿事儿,怎么千防万防,给天花抢在了前头。
“咕噜”,她肚子暗叫一声。她躺回去,对着他娇声娇语:“你看,本来吃饱了来的,走了两趟,又饿了。”手摁着他的掌,在肚上揉一揉,“都是伊,一吃就饱,一会儿就饿。以前还能三顿五顿叫小厨房送来吃,现在?今儿就吃了两顿,没有你护着我,怕是有饭吃就阿弥陀佛了。衣裳也没得选,今儿晚上那么冷,静妃只让我穿小宫女的夹棉袍子,首饰也都给她短下了,要不她不放我出来。可我洗了头,姑姑攒的炭,都给我洗头了,你闻闻,香的……”
她哆哆嗦嗦伸手解了头发,一头乌发泄在枕上,淡淡的桂花香。他爱玩儿她的头发,捡一缕绕在手指头上,一圈一圈,绕指柔。她学着他的样儿,绕了一缕头发送到他鼻下:“在我们那儿,有的人是洗了头才能见的,还有的人,是洗了头也不想见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嚒?你醒了我告诉你。”
小心把他的手放回去,她钻到被窝里,掀了衣裳细细看她的小肚子。等再枕在枕上,她郑重对他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想着法子找好吃的,穿的嘛,冻不着就成。自从有了这个小东西,我特别抗冻,要不是刚刚穿太少了,我根本不觉得冷。”说着,她转个身,背对着他,不敢看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要不是有伊,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活着有什么趣儿。没有妈,有个爸,就是个摆设,只会给钱;爷爷奶奶是好的,爱我,可是总觉得像缺点儿什么。再没有人像你这么爱护我。爱人容易,被人爱却不容易,能让人爱也很难,三十多年,尽是苦头。够了够了。”她在枕上摇头。
“可是既然有了肚儿里这位,我得活着。你不是一直想要,几回叨叨要小娃娃,那催生劲儿,比婆婆还婆婆妈妈。从个第一回 就‘有了’‘有了’,现在‘真’有了,你倒好,撇下我不管。怀孕多苦,生孩子多疼,你就忍心让我孤零零地自己?现在医疗水平又低,出一点儿岔子我肯定就活不成了。你瞧瞧佟妃,那会还有我守着。等到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护着我们的小娃娃?谁能护得了他,刚出生的小婴儿那么可爱、那么小、那么香软。”她猛地翻身回去,推着他的肩,“不成,你得起来,没了你,我们娘俩活不下去。”
他在她手下晃,阖着眼睛,头绵绵地歪到一旁。
作者有话说:
啊呀热闹的评论区,感恩!
从今天开始,上班是我的副业了,写文是我的主业。

第120章 壹贰零
福临一歪头, 把金花唬一跳,忙去捧他的脸,鼻尖儿对着鼻尖, 等他那口气呼过来,她才有空滚泪珠子, “吧嗒吧嗒”,大泪珠儿落在他脸上, 顺着痘根儿再往脸侧躺。她看了那么多连续剧、电影、话剧, 人死灯灭时都是一垂头,刚他绵绵一歪,她以为他崩了。等回过神儿,忙找帕子帮他擦, 不敢使劲儿, 只用帕子轻轻印一印, 喃喃说:“吓我。你不能死。我这么喜欢你, 你不能死。”
这一吓,给她凄凄惨惨戚戚的情绪松了绑,她不能这么颓,还得想法子给他治,说不定能活呢?也许就是个大波,以后还有八年的寿数。抹干了眼泪,爬起来穿她的蓝布袍子, 又把头发结了个大辫子,一边用手指梳头发,一边说:“你看, 这衣裳里外起球, 脖子这儿剌人。你要是再不起来, 我再穿下去,等贴身的衣裳穿坏了,该剌你娃了,你舍得?”
他仍静静躺着不动,她语气故作轻松,神色凄凄盯着他灰败的面色,眼眶里泪珠儿打转,下地去找宝音。
吴禄正在门口侍弄熬药的炉子,宝音搬个杌子在旁边坐着。皇后推门,风凛凛直往怀里灌,她忙掩上门,隔着门指挥:“吴禄,你进来,我有话问你;姑姑,你帮他看下炉子。”
吴禄转身跪着爬进殿里,跪在皇后面前,说:“娘娘,奴才没伺候好主子。”
“说那些没用的,快说说太医怎么说的,给开了什么药。”他是伺候的不好,来了多久了,殿里还脏成这样,他跪了两跪,袍子上已经沾了两身土,一动就飞飞扬扬,呛得皇后用帕子捂着口鼻。
“太医说这病厉害。痘症原来也没药医,所以给开了养元的方子,奴才正煎着。”皇后点点头,不说话。天花在现代也没有特效药,痊愈全靠人扛。先让痘儿发起来,等破溃时没有败血症之类的并发症就差不多算过关。只是起痘之前的高烧已经把人烧个七荤八素、惊厥抽风、昏迷不醒,到痘儿起来再破溃时,人的元神早耗尽了,多半要染上其他病。福临此时应稳固根本,养元对症。
当务之急是退烧。刚他那一身热,她包进去捂了这一会儿就从头发顶儿暖到脚趾尖儿,连白胖白胖的脚丫儿都暖了。她跺跺脚,说:“吴禄,药给宝音看着,我给你个别的活儿,烧热水,然后干干净净放外头冻着,我有用。先去打盆凉水来。”吴禄还趴在地上不动,皇后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吴禄爬起来往外走,皇后想了想叫住他,“这活儿你自己干不来,你干爹呢?给他们带个话儿,关键时候伺候对了人,以后要什么有什么。”
吴禄忙扑身跪倒,说:“干爹忙了一天,刚回去歇歇。”皇后忍着冷笑,这个干儿子倒忠心,还替他干爹遮掩呢,“忙”了一天就剩了一天一地的土,皇帝躺在梢间儿还没吃上药。可是现在还要哄着他们干活儿,于是说:“那你也去跟他说一声,正是褃节儿,歇好了赶紧来烧热水。”
吴禄连滚带爬走了,皇后又去找宝音,两手揣在袖筒里,在杌子上坐下,闪着晶晶亮的眼睛:“姑姑,您身上带着吊命的药嚒?”阿拉坦琪琪格小时候见宝音用过,本来奄奄一息的产妇,吃了药又有了一丝劲儿,也许就救下两条命。
“那个是给生产的妇人用的。”宝音小心拨着药盅里的药,另一手扇了扇盅下的火。“这药我看了,当归、元参,都是培元的药,吃不坏。”
皇后抽抽鼻子,哈了口气,从袖筒里伸出手来,去捏宝音的袖口,说:“姑姑,是揣在这儿吗?给我吧!那个效验快!他现在耽误不起,这些法子,有用没用,只要能想到的,都要试一试。”水葱似的细细白白的手指,敏捷地把宝音的袖口捋了一遍,捏到一处鼓,揪着不放,“姑姑就当是我吃了呗。”
宝音没法子,从袖口里抠出个纸包,给她,说:“不是我不舍得,不对症。不过试试也没坏处,研水灌下去。”她看皇后眼睛肿得像桃儿,颊上擦得皴了,苍白细白中泛着红血丝,好在复了精神,眼睛放光,又开始想古怪精灵的法子。
皇后打开纸包,露出一半龙眼大的蜜丸,问:“只有半颗?”
“还有半颗你姐姐生产时候用了。”宝音仍细心搅着药盅,“这半颗本来给你留着。你快进去,外头冷,你再病了可不得了。这碗药再有一刻钟也得了。”
金花重回梢间儿,桌上茶壶里还有半壶冷水,找个茶碗研药,她坐在福临身边,手拿着茶碗,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福临,他一动不动,胸膛浅浅的起伏,脸色好似好了一点儿,烧得通红,倒是比刚刚的灰败看着让人放心些。正对着他出神,宝音端着药盅进来,说:“那颗药你可不能碰,助产的。”
金花忙低头,用袖子擦擦眼睛:“我晓得。”故作轻松说,“等他好了,姑姑要多少都让他做。”
宝音伸手摸了摸她没擦干的泪:“姑姑怕你要用时没有。若是万岁爷吃了你心里舒服,就先给他吃。姑姑不是吝惜东西,就是怕你吃苦。”
“我没事。这半年都是白捡的。本来我早该……”她用脸蹭着宝音的手,“他对我好,姑姑对我也这么好,都是我不该得的。”眼睛看到掩在袍子下的肚子上,“还有它。若是为了你们我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可能还有点儿恰到好处,再多活算是‘狗尾续貂’……”
一句话说得宝音心里生寒,以为皇后重新有了生气,要跟阎王爷抢人,变着法子硬救个救不活的人;结果她向死而生,盘算着等肚儿里这个活了,她就不活了。只是宝音不便点破她,装傻说:“当了阿妈,你就知道了,怀里抱着小猫儿一样柔柔的娃娃,小脸儿不比个梨大,软软地抱不住,捂在怀里怕挤着,抱在手上怕冻着,到时候你就知道无论如何得活着了。”冰天雪地里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去投靠人,每次掀开襁褓都先去探探婴儿的鼻息,当阿妈的人有多心思细腻,百折不挠,再没人比宝音更知道。
可皇后心里苦,她也知道。悄悄怀着蜜糖一样的好消息,娃娃的父亲却不知道,直到没了性命也不知道。她有多遗憾,他们曾多么盼着孩子来,她就有多遗憾。宝音想着这些,心里乱成一团麻,刚皇后跟皇帝“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她在外头竖着耳朵听也没听清,这会儿她又说这些话,她真怕皇后思虑过度,伤了身子;又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下傻事。
斟酌了半天,还是试探着说:“娘娘,万岁爷一直想要你们的孩子,我第一回 面圣时就瞧出来了。如今,能保住一个是一个,等有了你们的孩子,眉毛鼻子眼睛都像他,你守着这孩子就跟守着他一样,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盯着星星才够到树梢,若是想得太窄,怕是要保住孩子也难。”委婉地说想什么用自己的命换肚儿里娃娃的命,或者等生了娃娃就不活了,行不通。她不好好养着,怕是娃娃也不得好。现在能拿捏皇后的,也就只剩她肚子里那块肉。
金花难受了大半个晚上,终于想出来这么个出路。若是福临崩了,等孩子出生,她也不活了,这时代生产时死个把人还不容易。那小人儿,就托付给太后养,说不定看在跟福临长得相似,母亲又殁了的份儿上,太后能善待伊,不要大富大贵,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好。
两人正说着,吴禄送了盆凉井水进来,皇后手里的药也研好了,对宝音和吴禄说:“你们先去,我伺候万岁吃药。”
等宝音和吴禄出去,金花用满语对福临说:“你说,行的?我想的对吧?皇额娘能看在你的份上对咱们的小娃娃好。也不用太好,跟福全差不多就成,比福全少些也够了。”手上没停,把化开的药一勺一勺喂到像一张倒扣的弓一样形状的唇上,牙关紧扣,油盐不进,看药汁在唇上汪住,她继续说,“那时我就去找你,到时就只剩咱俩,随便说什么话,我还是汉话好,能多说些花样。什么‘今天月色真好’……”
她俯身兜住他的唇,吸了唇上渗不下去的药,舔开他的唇,往下送。
冥冥中,他松了齿关,吐出一口灼热的气,虚肿的舌头尽力往她唇线上凑,艰难地舔着她唇齿间甘苦浓烈的药,再往回嘬,扯着架势要把她吸的那一勺药一滴不剩全咽下去。他约是听见了,宝音说金花不能碰那颗药。浑身烧得滚烫,眼睛毫无生气地耷拉着,嗓子里一声疼都哼不出来,他只够力气把她唇里的药吃到自己嘴里。
作者有话说:
一会儿我要在评论区说句话。为了不影响观感你们先看我再说。
今天要累趴了,上班八小时生死时速就为了按时下班回家写文。

第121章 壹贰壹
福临一松口, 金花人趴着,心里清楚,慌去抓茶碗, 扶着他的脖颈把研的半颗蜜丸急急灌下去。太急了,呛得他咳。
她抱着他的头, 盯着他的满头满脸痘儿,眼珠儿在眼眶里一动不动陷着。她捏了捏他薄薄光滑的耳垂儿, 问:“你醒了嚒?”
他醒了, 他早就醒了。只是发了一天高热,水米未进,药石未到,他的身子跟魂儿像是分着, 魂儿在动, 身子却一动不动。小媳妇儿说得有一句没一句, 他听得恍恍惚惚。
他也想她, 他从慈宁宫出来就想她,所以才去坤宁宫挑她的东西,一边醋溜溜,一边念叨她。
相处半年,猫儿终于对他有些亲近,肯在他腿旁盘桓。胖大橘被他一把捉住,抱到榻上。搂着暖着, 回想金花揉猫,盘腿而坐,把猫儿囚在怀里, 笑意盈盈, 细白纤纤的手抓抓猫儿胖脸的下颌, 听猫儿“呼噜呼噜”。
现在猫儿在他手里也“呼噜呼噜”,他心里想她想得像有猫爪儿挠。她跟阿桂那点儿陈谷子烂芝麻,哪比得上他这大金刚钻的情意。想了想,把大钻戒指缚在胖大橘的脖子上,再把猫儿交到吴良辅手上:“猫儿也送去,皇后离不开它。”
第二天一早就惦着去接她。整晚上没见,他等不及下朝。还没起床,早想好了,要她给他戴台冠。今儿是新帽子,貂毛、大东珠,都是她喜欢摩挲的。手在他头上摸弄,脸上就绽出一个温软的笑,尖尖的眼角,弯弯的唇,他看着就欢喜。正要她来给他系冠带才是,无论如何得把她接来。
这时他已经烧得浑身滚烫,一动,全身的皮)肉都像在剌刀子,手刚撩开帐子,他直接从床边栽到地上,人事不省。
等他能听见动静,他已经躺在这间灰尘蛛网缭绕的废殿里。眼皮重得抬不动,嗓子也喊不出声儿,皇额娘、奴才,没有一个人在旁边。
“哐啷”一声,他猛醒过来,熟悉的“噗笃”“噗笃”声儿,是她!孤零零躺了大半天,他以为他只有等死了。他也曾想过她来不来,可她还圈禁在永寿宫,太后做主出的主意,他点过头。万一她怨他……
临走,她还跟他说了句话儿,硬是被太后打断了,他只听她说“我”,别人都奴才奴才,只有她总是“我”和“你”。以为拖不过一夜,今儿见了问问说了什么,她怎么了,谁知他现在躺着等死。
早知如此,他昨天就该带她回宫,把她圈在怀里,细细问她要说什么。再亲她,把后半辈子的亲腻一股脑儿给她。就算死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儿一阵阵觉得心里遗憾。他跟她的最后一面是她扑到阿桂怀里,他生气,圈禁了她。
万幸,她来了。他硬撑着一丝清醒,等着那人的手摸过来,不想就这空档里,他的思绪一缕一缕又散了。他等不及她,昏死过去。
等他的手被拉着摸到一个冷)硬的腹上,他听她问,是他想要的嚒?呵。真的是娃娃?她的和她的,混着二人的骨血。眼睛快被高热烤干了,干巴巴的,可他仍激动地想哭,他的第一个孩子。
也不知从何时起,时不时起念头,想要她生的小娃娃。看她抱着福全,俏皮地用鼻子蹭儿子的大脑门,他想跟她一起生。等他终于撷到她身上的香甜,抱着搂着,捧着。他时时发狠,却收放都被她拘着;小娃娃,他常常想着,又觉得是妄想。
还有七个月就能跟小人儿见面,那她“有了”已经有段日子……心真大,忍了这么些时候不说,本来他还能多高兴一阵儿。
骤然心里起急,她身上没热乎气儿,肚子都是冷的,老远走来,冻坏了。他想撒了那个千求万盼的肚儿去抱她,可惜,寻思着把她囫囵着护在怀里,身子却一动不动。没有他,她自己的衣裳首饰都守不住,还没得吃。可他现在身子动不得,只能干着急。
听她肚子“咕噜”一声,表外甥女儿又饿了。他思绪飘去老早之前,那会儿两人刚大婚,她跟他回养心殿,肚子饿了,蹭他的膳吃,还在他帐子里睡觉,睡得一张脸粉白透亮,娇花一样。怪不得她最近总是脸色蜡黄,都不如以前鲜灵了,还吐。原来,她有喜了!
本来想着她来了,他崩了也能瞑目,他奢望能跟她说两句话儿,就此息劳就罢了,当皇帝有什么趣儿,前朝后宫都劳人累心,万般身不由己,娶谁爱谁,太后都干涉他,没意思。
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她像是也明白他的心思,不紧不慢说了好些,一把声儿在他耳边柔柔絮语。
听着听着,他就舍不得死了。她有喜了。他如何撒手不管她。就她,看着伶俐,其实是个纸老虎,在后宫,上被太后欺负,下被嫔妃挤兑,性子又柔,只会被佟妃攥着手腕子。
胆子还小,一直说不产育,怕。这孩子,两人千防万防,不知怎的没防住,既然来了,他得陪着她,更何况她吃不饱穿不暖。
及到她说“活着有什么趣儿”,福临心都被她揉皱了。傻瓜,他不想当皇帝的时候,也觉得活着有什么趣儿,可自从娶了她,他觉得活着总归有许多趣儿。变着法儿招惹她,给她打扇子,被她指挥着侍弄儿子,给她挑首饰,带她出宫。还有那时候,变着法儿讨她的好儿,留意着她的声气,深深浅浅,长长短短,龙体上都被她啃出个疤来……
他心里急,身子就更弱。等她明知自己碰不得那药,还傻着用唇往他嘴里填,他吮着她送来的甘苦的药和她身上的甜香气,拼尽所有的力,把她唇上的药都饮进自己嘴里。
他明白,她悲戚太过,竟拿自己的身子玩笑,拼着伤自己也要伺候他吃这盏药。娃娃不要就不要了,可她该好好活着,春花秋月,世间那么多好看的话本子,好闻的花,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有她的胖糯的猫儿。有他没他,她都该好好过。
不光她要活着,他也要活着,就算是诅咒了他们家族的天花,他也要拼一拼,他活着才能陪她。
他没爱错人啊!他在废园里躺了大半天,只有她拖着双身子来了。他在嫔妃子嗣上一直不用心,可也知道前三个月孕妇最娇贵。一个不当心,肚儿里的胎倒是其次,她得吃多大苦。更何况她也喜欢孩儿,要不怎么会提前七个月就预备孩儿的衣裳。孩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不光身子吃苦,心更要受难。想想她在他面前滴的那些泪珠儿,“噗哒”落在衣裳上,就是个深色的大圆点儿,他哪儿舍得叫她哭。
什么把孩子托给太后,他要自己养着。白日梦般想了那么多次,他做梦都是自己带娃娃,自己给伊换尿布,看伊躺在金花雪白馥馥的怀里吃奶,再接过来拍奶嗝儿,他的手修长笔直,一手就能把小小香软的孩儿托在掌心,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都是他的掌上明珠呵!
心里酸楚,嘴上被灌进来一盏甘苦的药,呛得他咳个不休,他尽力稳着把气儿喘进去,他得活着,他有个好歹,别的不说,至紧要,他护不住他的小媳妇儿,没有他护着,她只有吃苦。他不用有个三长两短,他一病,她先吃不饱穿不暖。更何况还有小娃娃,他还要陪她怀孕、生产……产育的苦,他替不了,那他陪着她守着她,他才能安心。
他醒了嚒?他醒着,他知道,他心疼,他拼着全身的劲儿想把她搂在身子里,用他身上的热焐着她,她短了衣裳缺了吃食,他就是她的衣、她的食。
可惜这一身腱子肉都烧坏了,还没动,先浑身扯着疼。刚运劲儿,顺着这劲儿的来处早有痛楚。周身像缫了没织的蚕丝,不成绺儿不聚缕,又像是腿麻了时,浑身都是一团散沙,还刺得肉疼。
他终于疼昏过去。
等再醒了,他嘴里渡过来一口药。还有她身上的甜香气。他咬她的唇,又吸她的舌头,费劲地一寸一寸吮她细小的齿,想把她嘴里的药都舔尽。不留一滴,唯恐伤她的身子。
她也觉得他动了,轻轻用舌尖儿推他,脸上一阵热一阵凉,还湿漉漉的。是她的眼泪,直勾勾滴在他脸上,淌过他脸上的痘儿,杀得他疼,止不住地打哆嗦。
他身上疼,心里更疼,她怎么又哭,大颗的眼泪珠子,究竟流了多少,把他的脸浸了个遍。他努着全身的力想撑开那对薄薄细长的眼皮,只看看她就够了。不知什么时辰了,一天多没看见她,他想她。
生怕像上次那样,他松唇,她用药汤灌他,他使尽力气吸着她的唇,贪婪地一边颤,一边喘着她鼻尖的气儿,喉咙里滚两滚,嘶升哑气地含含糊糊:“花……”
“福临。”她终于想也不想唤出他的名字,上次她还扭扭捏捏,吞吞吐吐,这次她柔柔唤出来,微凉的手捏着他的耳垂儿,轻轻摇他,“福临。”额上贴过来一片温温的肌肤,又干脆地远了,“烧还是没退。张嘴,你不喝药,怎么好呢。”嘴角疼且痒,大约长着一颗大痘。一只勺凑到唇边,碰一碰,他挣着扭头,抿紧了唇。
这次她没灌他,可他要她喂,用只勺算什么。他咽了口唾沫,又用舌尖舔舔上牙龈,他也能帮她把嘴里的汤药吸净。他得了这么重的病,烧得命都去了大半条,浑身说不出来是疼还是痒,这么吃苦,她也该宠宠他。
正想着,唇上凑过来两片温凉,他微微得意地张嘴,立马接到一只瓷勺,一口苦涩的汤药倾进嘴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十二点前。

第122章 壹贰贰
一口苦药灌进来, 这次金花提前给他转了转脸,没再呛着。只听她跟旁边人说:“姑姑,瞧, 喂进去了。就第一口难喂,等喂完拿碗水给我漱漱, 真苦。”耳朵里听着她的娇语,汤药连续不断利落地喂到嘴里, 他只能“咕咚咕咚”连吃一碗, 等终于找个空喘口气,脸边拂过一阵轻轻的风,衣裳窸窸窣窣,她起身去漱口, 又小声儿说, “姑姑, 助产的药管用, 脸色似乎好看了些。就是这满脸痘儿,万幸好了,落疤嚒?“
他留心听着,高热,浑身的观感都敏锐,她特意小声说,他仍听得清楚。
小时候周围的人夸他母亲是草原第一美人, 长大了,他自然是俊朗的。后宫那些女人,看他的脸是一副痴相, 等他脱了衣裳, 又露出另一副藏不住的雀跃。他的小媳妇, 第一次见他时也是扭着脸儿,先看他的衣裳,等到看到他的面孔,微微笑着垂眼睛,他凑到她耳边说:“吐了吧。”她浑身一震,耳朵都红了。以后也是掩不住对他的俊脸的喜欢,摸他的眉毛,亲他的眼睛。头一回她亲他,一双红艳艳的唇,一寸一寸量着他脸上的眉毛鼻子眼睛。
现在长满脸“花儿”,他也忧虑落疤嚒?真崩了也就罢了,可他为了她也要活着,丑八怪那么活着?那她还会用唇量他的脸?舔着嘴里的药,宝音怎么还没答她?
“逃不了。能好已经极难得,哪儿还顾得上疤?”这是宝音。
“唉。我本来就图他好看,不光帅,简直俊,个儿高,胸是胸,腰是腰……如今起了浑身痘儿,褪了变成满身疤。”说着,语气就戏谑起来,“我这个‘颜狗’,苦也。”
“噗”一声,像是手掌拍在衣裳上,宝音说:“知足吧,有几个得天花的能好,虽然能吃进药了,后头还要等‘痘儿’发出来,再消下去,结痂,现在烧还没退。”
皇后趴在宝音肩上,用手掩着嘴,凑到宝音耳边,说:“姑姑,我故意说给他听,他醒着。刚还闹意气,梗着脖子不吃药。我用手指哄他,才把药喂进去。不弹压下他,还不知道多难伺候。他那脾气……”刚福临唇上“吻”的两片温凉的唇,是金花的手指假扮的。
“那个是皇帝,你胆子这么大。”宝音也学着皇后小声说。
“我圆一圆。”金花揉揉腰,说,“姑姑,我腰酸。胀。”
两人往床边走,一边走,宝音说:“今儿这一天,累坏了。刚把药喂了,你也去歪着吧,现在累着可不是玩儿的。”
金花撑着胳膊在福临脸上细细看,痘儿更发出来一点儿,他眼睛在眼眶里溜溜转,睫毛翕着,忽闪忽闪地颤。她轻轻叫他:“万岁,万岁。”他还是睁不开眼睛。
她用吴禄送来的井水淘了个白白的手巾板儿,轻轻覆在他额上。不敢帮他擦洗,只能这样降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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