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起身穿好大衣,抄起□□,出了房门来到大厅。
他看到了剩下两只牧羊犬在对着大厅的门低声吼叫,尾巴紧紧向下压住。
房子外面有东西!
多则噶把□□对准屋门,屋门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
包括外面的羊群也没有发出声音。
他把口水吞下去,举起□□,没有选择打开屋门,而是抬脚轻步地来到屋门一侧的玻璃窗边,拉开窗帘,然后观察屋外面的动静。
月光没有像往常一般将大地上的所有景物照得清晰明了。
似乎有着比黑夜还要暗沉的乌云遮住了月色。
多则噶没有看清屋外的情景,只能依稀见着羊棚那处方向一角的建筑轮廓。
他不敢贸然打开屋门前的路灯,因为这可能会惊动藏在暗处的野兽。
是的,野兽。
多则噶被牧羊犬叫醒,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屋外有其他野兽接近。
这好歹是一片人类居住区域,有着人类的气息。野兽除非极度饥饿,或者成群抱团,不然在平常的日子里都不会选择靠近人类居住区域。
只要今晚不出去,野兽闯入家里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这里的碉房做工结实,就是为了防止野兽闯进来。
这样一来,野兽可能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比碉房更好入侵的地方,比如羊棚。
但是多则噶并不甘心啊,这些都是他养的羊,几乎是家里的所有财产,就连政府所给予的补贴和福利也是基于养羊这项产业展开的。
没做多想,多则噶很快拿起手机联系了附近的好几个邻居。
当地人都是很团结的,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人们为了生存,会更加的团结。
以前也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过不是发生在多则噶的家里,而是其他人家里。
当时附近所有人家的男子都拿着□□出动,最后成功把野兽赶走,只损失了几只牛羊。
多则噶打完七八个电话以后已经一两分钟过去了。
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多则噶这次直接打开了屋门的路灯。
路灯亮了起来,窗户外附近的景物被照亮。
木色的大柱子,给羊群运水的水桶落在一边,蓝色的羊棚顶早就被风沙吹得陈旧,铁做的羊棚大门有一处凹陷的地方。
凹陷的地方落下了一大块的阴影,是外面的野兽在他熟睡时撞的。
多则噶还是没有看到野兽的踪迹,不过窗户能看到的范围实在不算大,有许多他看不见的死角。
但从目前贴门上的痕迹来看,野兽没有成功进入羊棚袭击羊群。
随着内心的思考,心里紧张,身上开始散发出热气,把多则噶在这低温天气下硬生生捂出汗。
野兽没有成功进入羊棚,但是牧羊犬仍在警告,这就代表它还藏在外面,就躲在死角守着多则噶。
“咩——”
羊棚里突然有了骚动,所有的羊全部在叫。
野兽可能没有从门口突破进去,而是从其他地方进入了羊棚!
多则噶不再迟疑,抓起好几把子弹往口袋里放,打开门直接出去。
举着木仓管现在周围扫视一圈,没有发现野兽的踪迹,只有不远处闪烁着好几个手电筒的亮光。
周围的牧民也都陆续在赶来的路上了。
有了其他人的到来,多则噶的心安定许多,他拿出钥匙赶紧打开锁头,然后堵在门口,首先打开羊棚里唯一的灯泡。
这个灯泡是橘黄色的LED灯,被他顺着木柱子,顶棚,吊在羊棚正中间的。
所有牧民也全部到场,堵在门口里,齐齐举着木仓扫过羊群。
橘黄仿佛颜料一般染上每一只羊,所有的羊脸都埋在一大团羊毛里,它们发出莫名的惨叫,在周围胡乱地飞窜。
多则噶在顶棚和木板衔接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能让人直接穿过的巨大缺口。
这个缺口应该是被那个不知名的野兽弄破的,在上方,所以羊群即使混乱也没能通过缺口跑出去。
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在羊棚里看到那只闯入羊群的野兽。
难道那只野兽已经吃饱溜了?
他们仍然在周围检查了一下,确实没有其他缺口,也没有野兽。
看来是真的走了。
因为野兽走了,所以其他牧民也和多则噶道别,回家睡觉了。
众人纷乱的脚步声逐渐变小,羊群的骚乱也慢慢平复,原野上的月色再次出现。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变得宁静祥和,刚才的野兽入侵不过是虚惊一场。
多则噶早就把羊棚的门给重新锁上,站在羊棚里,闻着棚里群羊的膻臭味。
他抬头看了眼上面被不知名野兽撞出的大缺口,叹了口气,打算今晚先找找库房里的其他木板把缺口补上,免得夜长梦多。然后天亮以后再加固,防止野兽再次按照原来的地方进入。
看着一直跟随自己的三只牧羊犬不停地在羊棚里来回走动,穿梭在羊群之间。多则噶皱起眉头,又打算先重新清点一下羊群的数量,再进行缺口修补。
他走过一根柱子旁,直接看到了几个被野兽要出来的血肉碎片。
腥红腥红的血肉碎片把这一片区域的土黄色泥土给染成暗色,他甚至没能看到这只可怜羊的骨头,头,和羊角。
怎么,吃得这么干净?
多则噶下意识抓紧了手上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野兽?
不过他很快放松下来。
不管是什么野兽,反正也已经走了。
可是当多则噶把羊群数量全部清点一遍后,寒气袭身,浑身血液仿佛冷冻凝结。
羊棚面积是多则噶专门测量好的场地面积,目光所及之处,每一头羊的绒毛相互摩擦,背部后边都被红色的颜料印记染红。
有些羊低头慢走,有些羊卧在地上,有些羊抬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黄色的灯泡让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上个世纪陈旧老化的画,那种通常画着诡异画面的画。
羊的眼睛都被藏在绒毛里,多则噶也不知道有没有羊在静静注视着他,或者说它有没有在静静注视着他。
一百二十只羊。
不多不少,他养的就是一百二十只羊。
那么羊棚里的血肉碎片到底是谁的?总不能是闯进来的野兽被羊给吃了吧?
这一刻,多则噶不敢再去修补缺口,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羊棚。
因为他知道,他的羊群里混入了一个怪物。
时间回到现在,余清韵的余光里看着副驾驶窗户边的羊脸,没敢睁开眼睛。
她在心神里呼唤着周力和思源。
周力和思源守在火堆边,坐在车子主驾驶位的旁边,和副驾驶那一侧是相反的方向,所以一开始没发现这只诡异的羊趴在了窗边。
周力和思源的脚步声传来,绕到了车边一侧。
他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车内牧民的苏醒。
多则噶醒了,毫无预兆的醒了。
他一睁开眼,那只已经能够完全站立的羊就转移到他的窗户那边,嘶吼着变调的羊叫。
轰隆隆的撞击窗户声,死死贴在窗户上的狰狞羊脸透露出人性化的怨毒。
这只羊锁定了最先醒过来的多则噶。
“啊——”多则噶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看着已经出现裂纹的车窗玻璃,他赶紧拿起□□。
旁边的桑格达也在剧烈摇晃的车子和巨响中惊醒。
这么几息的功夫,车边的羊已经被赶来的周力和思源抓住。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多则噶只看到周力和思源的胳膊伸过来,然后把那只羊拉到车尾部,看不见情形了。
听着外面血肉飞溅的声音,多则噶和桑格达担心周力和思源出事,赶紧拿着木仓下车。
一打开车门就看到残破不堪的羊像人类一样双足站立,一边眼珠已经被挖出,露出森森眼眶骨。
嘴唇完全撕裂,上颚和冰冷森然的排排牙齿大张,上面还挂着几片碎肉。
羊远离了车子,余清韵下车,就看到那只羊看了一眼多则噶,然后转身就跑,没入夜色,只留下一串腥味。
云雾渐渐飘走,圆月从背后露出,重新照在这片荒野上。
风仍然凛冽地吹得人脸生冷。
他们这里的骚动并没有触碰到其他的羊,羊群只是有了点骚动,但在黑夜里,这群食草动物并没有胡乱地跑出大部队。
只有抱团才能安抚住它们。
“清点一下羊的数量吧,多则噶。”余清韵说。
多则噶点头,但那只癫狂恐怖的羊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最后的那个眼神,像一条毒蛇,带有人的神智。
直觉告诉多则噶,它还会再回来的。
地上已经是堆积了一层雪。
天上和地下,全是茫茫一片银。裹着厚厚的大衣,多则噶站立在雪中,成为这雪白世界里最显眼的一个靶子。
他的身后是静悄悄的羊群,白色的羊毛是这雪色世界里最好的伪装。
多则噶站在羊群边上,像往常一样牧羊,脑子浑浑噩噩。
他要把羊带到,带到哪里?
哦对了。
多则噶的眼珠子动了动,往底下看去,看着被他踩塌下的雪。
下雪了,转冷了。
他需要把羊赶下山,找到夏季牧场。
对对,就是这样,没错。
他又四处看了看,没有枯树,没有岩石,没有其他野兽。
只有他和他的羊。
又抬头,眯起眼睛往上看天。
不见太阳、只有凭空白日。
地形平坦,多则噶分不清哪个方向是下山的路了。
这个中年男人手持□□,站在原地静默。他的羊都在周围走动,只有偶尔的踩雪声。
过了好一会儿,多则噶动了。
他把羊往自己面前的方向赶。
又走了好一段路,多则噶看到前方站着一个雪白的人形。
他看不太清楚,眯起眼睛,仍然看不清。
那是,什么人?
不由得、多则噶的心里多出了一些慌乱感。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一身雪白?天上的雪在他身上飘了多久?
多则噶停下了赶羊的步伐。
他莫名不想把羊赶过去了。
那个伫立在雪中的白色人影就好像一个鬼影,看起来有些透明。
多则噶转身,将羊群往原来的方向赶去。
热气从他的鼻子处冒出,他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
喘着气的他只是一个转身,又在原来的方向看到了熟悉的白色鬼影。
阴魂不散。
多则噶脑中只出现这四个字。
他在原地踌躇着,突然脑子又有些放空,站着不动了。
接着,那个白色鬼影的身形渐渐变大了。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当这个白色鬼影站在自己面前,隔着一米距离不到的时候,多则噶后知后觉。
原来不是它变大了,而是它一直在朝着自己靠近。
多则噶已经能清楚地看到这个白色的鬼影了。
它有人的头颅,躯干和四肢。却没有人的表层肌肤,长长的白色毛发覆盖在它的全身。
原来多则噶看到的白色不是服饰,而是毛发。
它绝对不是人,它是什么东西?
多则噶想动,想举起手中的□□向它发射子弹,但是他动不了。
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紧接着,他就发现面前的白色鬼影没有攻击自己。
“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很激动地开口:“山神,是你吗?我带着羊来见你了!”
“请允许我把我所有的羊群献给伟大的山神!”
“他”侧开身子,让白色鬼影能够更好地看到自己身后的羊群。
“山神,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羊群献给你的!”
“他”重新站好,看向这个白色鬼影。
同时,腹部一阵疼痛。
剧烈的腹痛让多则噶发现自己重新接管身体的控制权,他低下头,看到一只长满了白色长毛的手臂伸过来,穿透了他的腹部。
土色的长毛大衣盖住了多则噶流出的鲜血。
颇有重量的□□掉在雪地里,发出闷声。
白色长毛手臂把手抽回,下半边手的毛被染成了红色。
多则噶只觉得后头一腥,有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从腹部上涌到口腔。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那张原先一直长满白色长毛的脸早就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羊头,
长而弯的一对尖角,浑浊的黄色动物瞳孔充斥着野蛮凶恶。
这只羊咧着嘴,看着多则噶发笑。
一瞬间,多则噶记忆回笼,恐惧感占据大脑。
他记起来了,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他原本和桑格达,余清韵在车子里休息,结果被羊群里的那只怪物袭击了,那只怪物盯上了自己!
它找到自己了!它找到自己了!它找到自己了!
其他人呢?
多则噶脑子一片茫然。
疼痛使他几乎站不起来,向后跌倒在地,面前的羊朝他向前走了一步。
他仓皇地把头左转右转。
其他人呢?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
“扑哧”
头顶传来血肉被利器刺入的声音。
多则噶抬头,那个站在他面前的白毛羊人的头被切断了,咕噜噜地掉在自己旁边,死得干脆利落,倒有些滑稽。
多则噶傻眼了。
白毛羊人的躯壳随之倒下,露出身后的人。
女人一身黑色冲锋衣,低绑马尾,凌乱的发丝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和紫色嘴唇。
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波澜。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像一面镜子,倒影出多则噶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女人蹲下身子,朝他伸出那边没有拿匕首的左手:“它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多则噶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惊魂未定。
他后怕地观察四周。
身边呼呼大睡还发出砸吧嘴声音的桑格达,车窗外噼里啪啦的火光,周力和思源守夜的身影,两只藏獒趴在火堆边,不远处休憩的羊群和牧羊犬。
还有主驾驶位置上余清韵的背影。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宁静祥和。
没有可怕的白毛羊人,没有嘶吼的攻击声,也没有腹部受伤。
如果不是车窗上的裂纹,多则噶真的要以为刚才的袭击也是梦。
“做噩梦了?”
主驾驶位置的余清韵发出声音。
“嗯,”多则噶想到了刚才在梦里救下他的余清韵,“不知道算不算噩梦。”
“不用在意,”主驾驶位置上的人声音平静,“那只是一场梦,代表不了什么。继续休息吧。明天还要打起精神来赶路。”
声线平,没有任何颤音,在这夜色下更令人听了心下安定。
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她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经历许多大风大浪后沉淀下来的稳重可靠,以至于总是能让人忽略掉她的年龄。
多则噶放松呼吸,靠在车后座,挨着桑格达,再一次渐渐陷入睡眠。
这一次,他一夜无梦。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车内空无一人,萦绕着藏獒动物的骚臭味。
多则嘎有些慌张,往窗外看去,看到已经熄灭的火堆,正在交谈的周力和桑格达,还有查看周围环境的余清韵和思源。
两只藏獒就趴在火堆边,不远处羊群有三只牧羊犬围绕着,他的马绳被思源牵在手上。
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多则嘎长舒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下去。
“你醒了?”余清韵见到他下车,“你的马需要有人骑乘,你还要骑马吗?”
面前的多则嘎昨天晚上遇见了那个可怖的羊人,加上半夜噩梦惊醒,面色憔悴,厚重的黑眼圈在眼底彰显着主人的精神状态。
他看上去并不像是能够在外头骑马的样子。
这让余清韵回想到了昨晚的遭遇。
那个白毛羊人逃跑以后,余清韵使用【诡梦】进入了多则嘎的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然梦境并不能遇见未来,但是可以反映出梦境主人潜意识里的想法。
在梦里,白毛羊人对多则嘎阴魂不散。
这说明,多则嘎认为这个白毛羊人仍然会找上门。
这个怪物,吃掉什么东西,似乎就能够变成那个东西的模样。就连余清韵也难以发现怪物的伪装。
昨晚在白毛羊人逃跑以后,余清韵大半夜的让多则嘎清点了一下剩下的羊数量。
一百一十九只。
那个怪物确实跑了。
这个怪物是白色的,那么她前晚在桑格达家碰见的白色人影会不会就是那个怪物?
那个怪物为什么吃掉了藏獒,却没有变成藏獒的模样?难不成藏獒不是那个怪物吃的?
假设藏獒不是那个怪物吃的,那藏獒肯定是被其他东西,或者其他人给解决掉的。
之前的黎雪义说了,张子华还是那个张子华,谷川金却不是那个谷川金。
原本余清韵以为谷川金可能会是风霁月的人,现在想想,有可能不是。
她之前在车上有回想过藏獒出事的那晚,处于谨慎,有询问过桑格达、在她跟车去到下面县城的时候,桑格达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桑格达说,谷川金对着三只藏獒拍摄过。
藏獒出事,却没有出现“新”藏獒来混入其中,有没有可能,那晚出事的,不只是藏獒?
那晚出事的可能是谷川金。
但是怪物不可能有两个,所以理论上来说谷川金和羊群里的怪物不可能同时存在。
所以余清韵猜测,怪物可能不是吃掉什么人就会变成什么人。
怪物可能是吃掉什么人,就会分裂出被吃掉的那个人。
这样一来,她的理论就成立了。
谷川金那晚有可能又偷偷私自去拍摄,碰到了怪物,被吃掉,然后分裂,期间惊动了藏獒,所以藏獒被吃了。
这么一来,余清韵又能推测这个怪物的杀人条件了。
她注意到,出事的两晚都是在月亮被乌云遮蔽得不见光的时候。
而且怪物似乎会攻击第一个注意到它的人,而且一个晚上应该只能分裂一个人。
不然那晚的藏獒也不会只是单纯的失踪了。
想通这一切后,余清韵心里好受些了。
一切真相,还需要后面慢慢验证。
她看着面前惶恐不安的多则噶。
人在她这里,怪物迟早会来的,不急。
“要不然,”多则噶说,“要不然我的马就放生了,回馈大自然之中。”
他实在是不想自己在外面骑马,昨晚那张狰狞可怖的羊脸历历在目,要他一人呆在外头,太不安全了。
他更倾向于和余清韵几人一起坐在车里头。
“总归是你的财产,”余清韵说,“还是留着吧。我来骑马,行吗?”
她在外面更容易观察四周,行动也更加方便,总比昨晚在车里看到羊脸行动受限来的好。
余清韵都这么说了,多则噶自然没办法拒绝。
之后他们吃了点早餐,余清韵上前,学着自己在视频中看到的骑马技巧,用手碰了碰马头,确定马对她没有抵触以后、利落地翻身上马,抓住缰绳。
藏獒,周力,思源,桑格达和多则噶都上了车,车子慢慢开动,余清韵骑马在后头牵绳慢跑,头羊跟随着马儿走,牧羊犬在周围引导。
多则噶坐在右边的副驾驶位置,驾驶位上是桑格达开着车,后面是藏獒,周力和思源。
车窗密闭,周围都是活人,外面还有余清韵骑着马,多则噶得到了些许的安全感。
人多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岔子。
神灵保佑。
多则噶双手合十拜了拜。
拜完以后,他睁开眼睛,靠坐在舒适的车软皮上,看着窗外杂草丛生的荒野。
荒野上时不时出现一棵孤零零的树,或者是凸起的低矮岩石和灌木丛。
有一棵树倒是极为笔直,树干算不上粗壮,枝叶零星。
多则噶的眼皮子忍不住的抽搐,几乎是快速地把身体给缩起来,好让自己不出现在外部透过车窗看车内的范围。
那棵最为笔直的树干旁边有一个凸起的东西。
他看得分明,那是一张熟悉的扭曲羊脸。
它透过贴了黑色防窥车膜的车窗,对着多则噶咧开嘴,露出尖牙地笑。
它无处不在。
多则噶缩了起来,这一动作幅度很大,甚至撞了车门,车内几人都看过去,桑格达说:“怎么了?”
“外面,外面那棵树后面有怪物!那个怪物在树后面!”多则噶说。
桑格达见状,车速放缓。
“别停下来!”多则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别停下来!它会杀了我们的!”
周力对桑格达说:“桑格达大哥,继续开吧,别停下来。”
桑格达本来也没想停下来,只是想看看那棵树后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怪物。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他想要掌握怪物的位置和动向。
知道怪物的具体位置反倒会令他感觉到安全一些,总比看不到怪物然后东想西想好太多了。
未知总是比已知更加的可怕。
开了好一段时间,考虑到后面羊群的体力问题,中间停顿修整过三四次,接着很快就到了下午四五点。
车子再次停了下来,这一次他们平地生火,打算热罐头吃晚餐。
周力和思源生火,余清韵坐在旁边拿着地图对照位置,桑格达看着藏獒和四周。
多则噶这一个下午担惊受怕,一下子睡着,又一下子醒来,中间喝了不少水。
现在他想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人有三急,他算是憋了有一段时间了。
真的憋不住了。
多则噶看了看忙碌的所有人,然后偏头观察四周。
那些树,石头什么的,他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了。
再三犹豫之下,多则噶来到了自己的羊群边上,找了个和其他人比较安全的,能够及时赶来支援的距离,利用羊群遮挡,开始放水方便。
多则噶解决好后,提起裤子,身后碰到了一个东西。
他起初并不是很在意,毕竟是在羊群边上,后面的应该就是自己的羊了。
下意识地转头往后看,直接和羊群里一只抬头看着他的羊来了对视。
那只羊,怎么有点熟悉?
一种如同薄膜塑料的隔阂感笼罩住多则噶。
他后知后觉。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黄色浑浊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多则噶,死气沉沉。
“啊——!”
多则噶尖叫出声,踉跄出逃。
还没跑几步就被周力两三步跑上前给拎起来。
“怎么回事?”周力醇厚的声音。
余清韵几人也上前,周围羊群扩散出一些空间。
可不能让多则噶独自一个人跑了,要是跑了,即使没到月黑风高的杀人条件,说不定也会出事。
“那只羊!那只羊还在羊群里!”身边有了人,多则噶的意识回笼,手指向刚才那只羊的方向。
余清韵几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群羊,白色绒毛摩擦在一起。
原来那只令多则噶感到恐惧的羊早已没入羊群消失不见。
多则噶也有些茫然,茫然中藏着惊惧。
那只羊就在这群羊之中!
多则噶怕了。
余清韵说:“你再清点一遍羊群数量吧。”
“不用害怕,我们都在这里。”
比起多则噶的恐惧,余清韵更倾向于白毛羊人不在这里面。
结合前面两次出事的时间点,怪物要吃掉一只羊然后分裂,必须要在夜晚,昨晚白毛羊人直接跑了,今天白天也没有杀人条件。
多则噶又一只一只羊慢慢筛数出来,一百一十九只。
那只白毛羊人没有混入其中。
是他太过提心吊胆,以至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草木皆兵。
多则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余清韵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曾经躲在衣柜里的自己。
过于害怕,过于紧张,以至于有些病态。
不过余清韵现在好了很多,不如说是她现在已经适应了目前的步调。
不适应就会死,她只能适应。
“过来吃东西吧,罐头热好了。”思源招呼其他人。
他们一群人围着火堆吃完了饭,然后上车,思源让多则噶好好睡一觉,别再乱看外面的景色的。
余清韵在外头骑着马,张望四周。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看到可疑的白毛羊人身影。
中途有碰到过一群狼。
它们似乎并不饿,两队人马都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狼群没有过多逗留,很快走了。
这一天因为多则噶的精神状态,还有羊群的体力原因,耽搁了不少路程,白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这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随着山势向上,海拔升高,逐渐有小雪飘落,地上的荒草和黝黑的岩石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周围的景物在逐步变成多则噶梦境里的景象。
为了多则噶的安全,余清韵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多则噶。
他已经被白毛羊人盯上了,今晚如果月亮仍被笼罩,他将会是白毛羊人第一攻击对象。
晚上八九点,天色暗淡,太阳下山。
火堆升了起来,橘黄色的火光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所有人都围在火堆前吃着罐头。
空气中只剩下犬类动物的呼吸声,吃食的咀嚼声,还有羊蹄踏雪的声音。
吃完饭后,余清韵照例让多则噶清点羊群数量。
仍然是一百一十九只。
清点结束后,多则噶钻进了车里不出来,周力和思源仍旧照常准备守夜。
“他们,不休息吗?”桑格达看着周力和思源忙碌准备干草柴火的身影,对着余清韵说。
“哦,”余清韵说,“他们准备好干草和柴火就去睡了。”
“今晚我在外面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