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卫九渊传信?别做梦了,他现在自顾不暇,没空理你。”辛影一个飞跃落在他身边,拧断了他的手。
谢霜歌看向边炎,“边将军,这些兵马是——”
边炎叹息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疾影楼的杀手和锦衣卫功夫诡谲,他们狼一般盯着战场,找到对方的小将领后立刻杀掉,没一会儿土营和金营的士兵像没头苍蝇一样败下阵来,跪地投降。
丛上云带人整顿兵马清点战场。
谢霜歌和五皇子几人被请到大帐中,边炎摘下头盔放在桌上,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脖子到肩膀的位置有条很深的伤口,缠着的布散开,沾满了血。
“这伤……”再偏一点脑袋都能被削下来吧?
谢霜歌担忧的看着他,“辛影,有没有药粉给边将军处理下?”
“有。”辛影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边炎。
“多谢。”边炎抬手随意的抹了一下,“这伤是五色营内乱的时候我被自己的心腹砍的。”
他苦笑一声说:“那日我们正与主将商量换防的事,另一名副将向钧忽然出手刺向主将,主将反应快躲了一下,那匕首贴着他的咽喉划了过去,我的心腹拔刀砍向我,一切都发生的毫无预兆,原本并肩作战的兄弟,忽然变成了面目模糊的敌人。”
边炎捏紧了手,眼里通红,“一片混乱,整个五色营都乱了,仓皇之间我只来得及带着主将逃命,可那匕首上有毒,主将出了大营就不行了,临死前他把五色营的一半兵符给了我,让我跑。”
“我九死一生逃了出去,去附近的几个城池游说调兵,哦对了,路上我还接到了一封信,是长平侯的。”
谢霜歌立刻来了精神,急切的问:“信在哪里?”
边炎想起两人的关系,连忙从怀里摸出信交给谢霜歌,“公主请看,这封信是和八百里加急一起送的,送信人是锦衣卫伪装,他了解了金都的动向后就把这封信交给了末将,托末将把信亲自给公主。”
“还给公主带了句话。”
谢霜歌心一动,轻声问:“什么话?”
“长平侯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让公主照顾好自己。”
边炎说完有些羡慕,这两人的感情是真不错。
谢霜歌在未央宫担惊受怕都没觉得委屈,可现在听到这么一句话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一颗颗的落下来。
她颤抖着手捧着信看,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拇指抚过那熟悉的字迹,谢霜歌心里又酸又疼,她想现在就看见楚无恨。
别离未尝相思苦,睹物方觉情已深。
辛影几人沉默的看着谢霜歌,心里五味杂陈。
“公主要不先拆开看看信里都写了什么?”丛上云劝了一句。
谢霜歌回过神来,“对,看看。”
她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看了起来。
“主子,还要再加点火吗?”
锦衣卫们口鼻处都绑着布,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的,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直没停。
蒲扇一闪,火苗瞬间窜了起来,淡淡的青中泛蓝的烟立刻飘向了南边。
楚无恨蹲在土堆后眯眼打量着对面的大营,片刻后一挥手道:“继续,再往里倒一点。”
“是!”
锦衣卫们立刻往火堆里倒药粉,火苗再度舔了上来,烟雾顿时变得更浓,像一条若隐若现的蛇,向着南边的天空蜿蜒而去。
辛无走过来给每个人都发了一颗药丸,“吃下去,不受毒烟影响,但只有一个时辰的效果,如果察觉到不适,立刻回来找我。”
“多谢辛无姑娘。”
辛无摇摇头走到楚无恨身边,楚无恨主动伸出手,辛无给了他两颗,楚无恨询问的看她一眼,辛无道:“一颗解毒的,一颗吊命的,此去凶险,主子保重,别忘了金都还有人在等你。”
楚无恨笑了声,“知道。”
他把两颗药丸一起吃了,又在土堆后蹲了一刻钟。
烟雾很快扩散开来,对面的大营终于有了反应,火把乱晃,叫声此起彼伏。
“不好,有人晕倒了!”
“中毒了,他们是中毒了!”
“快去禀告大王!”
南疆的营帐乱成一团,楚无恨屈指在唇边吹了一声极响亮的口哨。
不远处的锦衣卫接到指令,立刻给徐万成传信。
等候多时的徐万成翻身上马,刀锋直指南疆大营,厉喝一声:“跟老子上!憋屈了这么多天,今晚杀个痛快!”
“杀,杀,杀!”
因为楚无恨的加入,他们打了几场胜仗,但到底没把城池夺回来,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原本萎靡的士气大涨,徐万成点了五万兵马,一改往常的风格,趁夜突袭,正面冲击。
南疆大营正乱着,被打个措手不及,主帐里的百里乾刚睡下又被吵醒,面带怒色,披上衣服出去看到这一幕简直是火上浇油。
他一剑削掉了负责防守的将领的脑袋,南疆士兵立刻冷静下来。
百里乾沉声道:“立刻召集兵马迎战,突袭长久不了,拖住他们,时间长了慌的就该是他们。”
他又看了眼中毒的将士,皱眉道:“把所有军医都召集起来,给他们统一诊治,能救就救,救不了把人拖到宽敞的地方烧了,免得烂了再生瘟疫。”
百里乾的冷静感染了他们,南疆将士沉默片刻,有条不紊的按照他的指挥去做。
楚无恨埋伏在侧,等到百里乾的兵马离开,抬起右手用力往下一压,锦衣卫会意,立刻从土堆后蹿出来,直奔对方的营帐而去。
楚无恨借助帐篷的遮掩,身形如鬼魅,很快摸到了南疆人放粮草的地方。
南疆人很聪明,他们把粮草分散开放,若有万一也不至于全部烧毁。
楚无恨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从袖袋里摸出火折子和油布,点着之后直接扔进了粮草堆里。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找到了分散的粮草。
同一时刻,南疆大营四面火起,火光冲天熊熊燃烧!
负责留守的南疆士兵脸被火光映的通红,照亮了他眼底的愤怒和绝望。
“有人偷袭!快,快救火!”
哨子声此起彼伏,南疆人如蚂蚁般动了起来。
楚无恨立刻飞身后撤。
“在那儿——”
“杀了他!”
“这边也有!”
锦衣卫被发现,直接和南疆人打了起来,几道黑影落在楚无恨身边,“主子,咱们撤吗?”
楚无恨摇了摇头,视线落在最大的帐篷上低声道:“擒贼先擒王,不能白来。”
七个暗卫对视一眼,“属下誓死追随主子。”
“跟我来。”
楚无恨拔出腰间的绣春刀,神色冷凝。
百里乾骑在马上和徐万成过了几招忽然察觉到不对,他脸色骤然一变,虚晃一招逼退徐万成后立刻退到包围圈后,他转头一看,南疆大营半边天都烧红了。
他眸色一厉,恨恨道:“卑鄙!”
徐万成见状畅快的大笑起来,“彼此彼此,论阴险无耻,谁能比得过你们南疆人?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百里乾冷哼一声,没和他纠缠,当机立断道:“来一队精兵随本王回营!”
百里乾要抽身,徐万成哪里肯轻易放人,缠着他又打了一阵,百里乾才脱身。
他带了五千精兵回了大营,粮草却已经烧毁了大半,而且因为放了油布的缘故,那些粮草烧的快,灭火难。
百里乾气的脸都绿了,拳头捏的咯咯响。
“该死的,中了他们的计了!”
这段时间计划进展的太顺利,让他得意的过了头,看到徐万成送人头都没仔细想想,这才被人钻了空子。
百里乾心里郁闷,但不可能承认是自己的错。
他让人把负责看守粮草的人押了过来,不管他们怎么求饶,直接砍了前面两个人的脑袋,留下了两个人,杀鸡儆猴。
把他们痛骂一顿后,百里乾直接回了营帐,准备叫人商量接下来的对策,然而他的脚刚迈进大帐就察觉到了不对。
第306章 玉佩再碎
百里乾一只脚踏进大营,浑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练就出的对危险的预知本能发挥了作用,他下意识的想往后退。
然而他刚露出退意,一块布忽然从天而降把他兜了进去,他抬手用剑把布劈开,眼前刚恢复光明就见寒光一闪,一柄轻薄锋利的刀横劈而来。
百里乾眸光一闪,折腰堪堪躲开这一刀。
“大王!”
“有人偷袭!保护大王!”
后面的士兵察觉到不对,连忙上前。
雪亮的刀刃在空中闪烁,楚无恨眯起眸子一个旋身从天而降,单膝跪在地上避开。
锦衣卫紧随其后,七名暗卫如鬼魅般从暗处蹿出,把百里乾团团围在中间。
兵刃相撞,且战且退,很快就出了主帐,外面的火光照亮了这里的情形,百里乾终于看清了“刺客”的脸。
“是你——”
百里乾一脚踢在楚无恨的刀上,楚无恨翻身后退,打量了百里乾几眼,离得近看的更清,百里乾和卫九渊长得还真像,和沈含誉也像。
或者说这两个人像他。
百里乾南疆人的血统不明显,乍一看和大燕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说话都没多少口音,难怪当年能在大燕埋伏那么久。
楚无恨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的话,提刀再上。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刺杀本王?不自量力。”百里乾嗤笑,长剑舞的密不透风,短短几息之间已经和楚无恨过了几十招,却难分上下。
两人再退开的时候神色都有些凝重,这是遇上对手了!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锦衣卫暗卫和南疆士兵也打得热火朝天,有几个人拿着弓箭爬上高处,箭尖对准了楚无恨。
但楚无恨的动作太快,几乎晃出了残影,让他们一时间没法瞄准,迟迟下不去手。
百里乾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楚无恨当头劈下来的时候竟然不闪不避,直接用剑格挡,另一只手冒死抓住楚无恨的手腕。
楚无恨眸光一沉,百里乾想做什么?
余光瞥到一抹寒光,有人惊呼一声:“主子小心!”
百里乾狞笑道:“晚了!”
他剑身一滑,向后折腰,躲开楚无恨这刀,顺势扔开了自己的剑,双手抓着楚无恨的手臂向后一折,膝盖狠狠的顶向楚无恨的后腰。
楚无恨吃痛闷哼一声,握紧了手里的刀,他的正面暴露在外,弓箭手抓紧时机三箭连发,射向楚无恨的心口。
楚无恨眸光一闪,明白了百里乾的打算,此时他不好躲,而且躲了就抓不到百里乾了,这是天大的危险,也是绝妙的机会。
他忽然松开握刀的手,刀身下坠,他反手握住狠狠向后刺去,百里乾不松手就没法躲,这一刀角度刁钻,百里乾只能生生受着。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温热的血瞬间流了出来。
百里乾脸色极为难看,他咬紧牙,双手死死的扣住楚无恨的手臂,十指都陷进了楚无恨的肉里。
楚无恨抿紧唇愣是一声没吭。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箭矢已到眼前,他反手用力拔出绣春刀,抬手格挡,挡住了两支箭,最后一支已经来不及,准确无误的刺中了他的心口!
强大的冲击力带动楚无恨和他身后的百里乾倒退数步。
“主子!”
“侯爷!”
锦衣卫和暗卫急的目眦欲裂,却脱不开身。
百里乾放肆的大笑起来。
楚无恨背对着他,他看不到楚无恨的脸,但那一箭他看的清清楚楚,以为楚无恨必死无疑。
他松开了手,转到前面想看看楚无恨死不瞑目的画面,却没想到楚无恨握着那支箭狠狠的插在了他的脖颈上。
“啊——”
百里乾痛的面目狰狞,双目暴凸,难以置信的看着楚无恨。
楚无恨面无表情的一个用力,箭尖悉数没入了百里乾的脖子。
百里乾抖动几下,“嗬嗬——”喉咙像破开了一个大洞,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有血在不断的涌出。
“大王!!!”
南疆的将士看到这一幕都懵了。
怎么都无法接受百里乾就这么死了。
“我杀了你!”
“兄弟们抓住这个大燕的杂种,为大王报仇!”
“杀!”
“痴心妄想。”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天而降,随后一声炸响,白雾升腾而起,南疆人被刺激的睁不开眼。
“妈的!又是毒烟!”
“人呢?”
“跑了!快追!”
辛无一条长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很快开出了一片地。
“上马,撤!”
锦衣卫和暗卫护着楚无恨上马,众人片刻不敢停留,策马狂奔往对面去。
“主子!”
辛行带人在前面接应,徐万成紧随其后,追上来的南疆士兵不仅没抓到人,还把命搭上了。
一行人惊险的退回了城里。
城门一关,楚无恨立刻从马上滑了下来。
辛行连忙扶了他一把,“主子你受伤了?”
“主子中箭了,赶紧带他去城主府——”
锦衣卫围上来要把楚无恨抬起来,楚无恨站稳后抬手制止了他们,“咳咳咳——我没事。”
“怎么没事?你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辛无瞪了他一眼,徐徐万成也关切的说:“受伤就得赶紧治,楚老弟,你别逞强了。”
说着他直接上手要扯楚无恨的衣服,楚无恨无奈躲开,“我真的没事,不信你们看。”
他直起身子,扯开了衣襟,心口的位置只留下了浅浅的一个痕迹,破了点皮,现在血已经自己止住了。
“怎么回事?”锦衣卫的几人都懵了,“我们明明看到那一箭——”
“是射中了。”楚无恨从衣服里摸出了几块玉佩碎片,目光复杂却温柔,“但它救了我。”
原本用金子结合起来的玉佩再次碎裂,这次碎的厉害,估计没法复原了。
“出发前公主让我戴着,说能保护我,我当时不以为意,没想到真的救了我一命,果然美玉有灵,公主保佑。”楚无恨紧紧的攥着碎片,心悸不已。
辛行松了口气,随即大喜,“还好公主有先见之明!回去之后主子你可得好好谢谢公主。”
楚无恨颔首,苍白的脸上笑意温柔:“一定。”
百里乾已死,南疆接下来必大乱,这里不需要他了,他要回去!
寒风从窗缝中吹进来,撩动床帐。
床上盘膝而坐的人倏地睁开了眼,他立掌于身前,手上佛珠微动,他似叹似慨的喃喃道:“阿弥陀佛。”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天命亦可改。”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放下手看着手中已经被盘的油亮的佛珠,眸光微颤,他拿起来用力一扯,暗线断裂,佛珠落了满床。
“时间到了。”
他起身抓起床边的衣服穿上,袖子一扫,散落的佛珠悉数兜在袖中,袖口一扎,他直接从窗口飞身而出,灵巧的落在地上,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谢霜歌看完楚无恨的信,心中一阵豪气激荡。
她猛地站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泪光却满是希望,这封信写在偷袭之前,只说了楚无恨近况一切都好,说军中士气大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既然如此,她更不能拖后腿。
“边炎,你这次回来带了多少人?”
被点到名边炎立刻站了起来,“回公主,末将逃离金都去往邱城,派亲兵去往山、岚、茂三城,加上侯爷的帮忙,四城中除了岚城,其他三城共派兵三万,加上如今五色营剩余的人手,约有七万。”
“侯爷帮忙?”
五皇子不解:“此话怎讲?”
边炎拱手道:“末将到邱城的时候城主已经在召集兵马了,说接到了侯爷的信,侯爷先一步给四城送了信,坦言利弊,句句恳切,看的人热血沸腾,邱城城主是个性情中人,与侯爷也有几分交情,当即整顿兵马在城外候着,又派人帮忙游说其他几城,末将这才能在最短的时间赶回来。”
末了他佩服道:“侯爷真是有远见。”
谢霜歌和五皇子对视一眼,颇为自豪,这是她的心上人,聪明勇敢又忠诚。
五皇子抚掌大笑:“好!有了这七万兵马,我们也可与卫九渊一战!”
他眼里燃起熊熊战意,一拳砸在桌子上,疼的嘴角抽搐却仍咬牙道:“岚城那帮子孬种,想两头都不得罪,好啊,等金都安定下来,本宫第一个砍了他们的脑袋!”
“那现在咱们直接收拢兵马入城吧!”丛上云摩拳擦掌,“这口气可憋了太久了!”
边炎也是这个意思,“拖的时间越长陛下和太子他们越危险,事不宜迟啊。”
“那咱们——”
“等等!”谢霜歌忽然打断了几人,她把信折起来收好,看向了辛止和丛上云,“我好像知道传国玉玺在哪儿了,你们立刻带人去走一趟,有就拿,没有就回来。”
她话音刚落外面忽然闹了起来。
“什么人?”
“别紧张,自己人,我们是长平侯府的!来找公主。”
“有什么凭证?”
“我……”
谢霜歌忙道:“是辛路,让人放他们进来!”
“属下去!”
辛止匆匆出去,很快就领着一群带伤的人回来。
为首的辛路倒是没受伤,他手里握着一柄剑,见到谢霜歌的时候激动不已,“属下见过公主,见过殿下。”
五皇子对自己排在后面不以为意,“你手中拿的是——”
“属下冒死出城,就是来给公主送剑的。”
谢霜歌上前一步,握住剑柄把剑拔了出来,“是尚方宝剑。”
五皇子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正愁没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直入金都,你就把剑送来了,来的正好!”
谢霜歌也展颜一笑,眸光坚定,“边将军,立刻清点兵马,即刻随本宫入城,本宫与五殿下要清君侧!诛奸佞!”
边炎满腔血都热了起来,他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遵命!”
一夜兵荒马乱,金都大街小巷俱是一片狼藉,百姓们在家中不敢出门,哭都不敢大声。
透过门缝看到那些拿着刀的官兵,他们怒目而视,又怕又恨,默默祈祷这场风波快点过去。
天色泛白,灰蒙蒙的云缀在天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御书房外重兵把守,御林军面色肃杀,手都冻红了却不敢吭声,警惕的盯着周围。
御书房内宫人垂首如雕像般矗立,呼吸都放的极轻,生怕惊扰了殿内的人。
梅贵妃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到床边,给了身后的人一个眼神,小太监立刻上前掀开了床帐,露出了床上面色如土、形容枯槁的皇帝。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梅贵妃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又笑了起来。
“陛下,该喝药了。”
皇帝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只是呼吸乱了一瞬。
梅贵妃扯了扯唇,“陛下,你现在睁开眼,我就好好喂你喝,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人掰开你的嘴灌下去。”
皇帝猛地睁开了布满红血丝的眼,恶狠狠的瞪着她,多年情分在这几日的磋磨中毁于一旦,他现在看着梅贵妃这张娇美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以解心头之恨。
梅贵妃对此不以为意,“把陛下扶起来。”
两个宫女立刻上前把皇帝扶起来,在他背后塞了个软垫让他靠在床头。
皇帝看着那碗药,眼里露出了几分绝望之色。
那日卫九渊忽然闯入御书房后,他吐了血,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一开始还能说话,还能勉强动一下,现在整个人都和木头一样,动不得,说不出,死不了。
他怀疑和这些药有关系,但他又没法反抗。
就像现在一样,梅贵妃拿着勺子吹了吹送到他嘴边,立刻有人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张嘴。
腥苦的药味瞬间在唇舌间蔓延开,皇帝皱着眉,心如死灰。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恍惚的吞咽着,忽然胃中灼烧起来,猛地翻涌,他面色一变没忍住,张开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在此之前梅贵妃颇有先见之明的躲开了,黑血带着浓烈的酸臭味落了一地,皇帝趴在榻边又被熏得吐了出来。
梅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青筋暴起的脸和脖子,对一边的太监漠然吩咐:“去打盆清水来给陛下擦擦。”
“是。”
皇帝被人拿着帕子毫无尊严的揉搓了一遍后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猛地转头看向梅贵妃,“你——”
这一张嘴他又愣了,“朕……朕能说话了?”
“当然,经过臣妾的悉心照料,陛下的龙体已经逐渐康复。”
梅贵妃含笑看着他,挥挥手让人放开皇帝,她走到床边俯身温柔的摸了摸皇帝沧桑粗糙的脸,语带诱哄:“陛下,既然能动了,就下旨吧。”
皇帝猛地躲开她的手,在他眼里这手和毒蛇的信子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他的身体刚恢复,还有些僵硬,这一躲没维持好身体的稳定,直接摔回了床上。
梅贵妃嗤笑一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陡然涨红的羞愤的脸,语气森然:“陛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现在的大燕还是你的大燕吗?你指望谁来救你?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整个皇宫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五色营也已经弃暗投明,朝中无人可用,你继续冥顽不灵,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他现在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女人!
他努力撑着身子坐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做梦,朕就算死了,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野种!”
“这可由不得你。”梅贵妃彻底没了耐心,她抬起手一拍,“来人,把太后娘娘请进来。”
皇帝身子一僵,目眦欲裂,“你——你个毒妇!”
梅贵妃不以为意的扯扯唇,转过身去,就见卫九渊跟在太后身边走了过来。
皇帝目光一滞,被卫九渊身上的龙袍晃了眼,他猛地扑到床边,恨声道:“孽子尔敢!”
卫九渊抖了抖衣袖,金龙熠熠生辉,似乎下一刻就能从他的衣服上飞出来。
皇帝看着又猛地吐了口血出来,梅贵妃皱起眉。
她给了边上一个太监眼神,小太监立刻上前捏着皇帝的下巴把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皇帝想吐出来,被人死死的捂住了嘴,看着皇帝披头散发挣扎的模样,太后心如刀搅。
她闭了闭眼,转头看着卫九渊和梅贵妃低声道:“畜生不如。”
“不愧是经历过两朝的太后娘娘,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沦为阶下囚了,还这么淡定从容,怎么,你是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吗?”
梅贵妃走到她身边与她对视,随后转头看向皇帝,猛地从袖中拔出匕首抵在了太后的脖子上,太后身边的宫人一拥而上按住了太后的手和肩膀,太后动弹不得,只能受制于人。
皇帝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血丝密布的眼让人心惊。
“你到底要做什么?”
太监松开他的嘴,皇帝总算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要你现在就写下退位诏书,把皇位传给渊儿,定太子谋逆之罪,连同楚无恨一起处死。”梅贵妃说完,卫九渊一抬手,立刻有人送上诏书和笔墨,在桌上摆开。
“你——”皇帝见他们有备而来,心里愤恨不已。
“你若是不答应,太后皇后以及你其他的皇子公主,就得去黄泉路上等你了,陛下,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
梅贵妃的手稳稳的架在太后脖子上,太后面不改色,只是看着动摇的皇帝冷声道:“皇帝,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燕的皇帝,你不能将大燕拱手让于南疆的畜生!”
“你闭嘴!”梅贵妃手上的力道重了些,太后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母后!”皇帝嘶吼一声,跌下了床。
卫九渊眯了下眼,走到皇帝面前,蹲下身来看着他,“父皇,你现在不写,一样要当亡国之君,还会连累整个皇宫的人为你陪葬,包括嘉宁,你可想清楚了。”
皇帝猛然一惊,他瞪着卫九渊,卫九渊不以为意的笑笑。
太后还想说什么,梅贵妃另一只手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免得她再动摇皇帝。
沉默死一般的蔓延,过了不知道多久,皇帝视线从满殿的人身上扫过,却没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钟前也不知道被他们弄哪儿去了,活没活着犹未可知。
无边的绝望和无力不甘涌上心头,皇帝终于缓缓低下了头,“朕……写。”
卫九渊倏地笑了,满意的站起身振臂一呼:“拿笔来!”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穿着朝服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他们之间有一部分是自发前来,一部分是被御林军“请”来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这般阵仗纵使不说,他们也能猜到要发生什么,一时间人心惶惶。
中立的、太子一系的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卫九渊狼子野心,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把我们困在这儿是想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我要见陛下!放我出去!我要亲自问问陛下,太子德才兼备,断不可能做出谋逆之事,究竟是谁在陷害他!”
“卫九渊!”
叫骂声快掀翻了金銮殿,远远的传了出去。
正被宫人和御林军拱卫着往这儿来的卫九渊听到这些话心情颇好的笑了起来。
“诸位大人如此惦记本宫,本宫真是受宠若惊。”
他在众人惊诧万分的视线中缓缓踏进了金銮殿,黄袍加身,金龙罩体,他的野心毫不遮掩。
“这……”
“陛下还没死,你怎么敢穿龙袍?你要造反吗?”
一群老臣惊怒交加,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造反?诸位大人不妨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到底是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