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楚无恨恳切道:“哀家最记挂疼爱的就是嘉宁这个外孙女,看着她从那么小一个玉娃娃,咿咿呀呀的长成了现在这个大姑娘,心里喜欢的紧,把她交给别人,哀家实在是不放心。”
“皇祖母……”即使还没出口,但谢霜歌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鼻子发酸,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对楚无恨道:“嘉宁娇气,你日后娶了她,多让着她点,她好歹是个公主,肯定是有脾气有傲气的,你要尊重她,当然,她要是无理取闹,你进宫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
谢霜歌失笑:“皇祖母你怎么拆我台啊?我哪里无理取闹了?”
楚无恨轻笑:“谢太后娘娘,微臣一定会的。”
谢霜歌立刻瞪了他一眼:“会什么啊?你少在皇祖母面前污蔑我!”
楚无恨低下头不说话了,一副受气包样。
太后忍俊不禁,嗔怪的看了谢霜歌一眼,“你也是,日后为人妻,是一家主母,该学着如何管理下面的人,大气一些。”
“夫妻同住一个屋檐下,少不了磕磕绊绊和摩擦,但只要真心相爱,多一些宽容,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哀家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相互谅解,不管如何,总有彼此可以依靠,这才是夫妻。”
太后神色肃然,语气平静,但那双温和的眼里尽是看透世事的沧桑和通透。
“微臣谢太后娘娘教诲,必铭记于心,没齿不忘。”楚无恨起身,撩起袍摆跪了下来。
谢霜歌也跟着起身,跪在他身边,认真道:“皇祖母,嘉宁这次会好好与他相处的,嘉宁会努力长大,不让皇祖母担心。”
太后欣慰的点点头:“好,你们和和美美的,哀家就放心了。”
她垂下眼帘,心里的大石落地,觉得有些疲乏,又拉着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们回去。
谢霜歌也知道她身体的情况,没有久留,出去的时候辛无的方子已经写好了,交给年春一份后跟在他们身后一道离开。
回府之后谢霜歌立刻把辛无叫到了西厢房,“皇祖母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辛无抿了下唇,没有立刻回答,似是在犹豫。
谢霜歌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楚无恨见状握紧了她的手,“说吧。”
辛无叹息一声:“不太好。”
纵使心中早有预料,真听到谢霜歌还是很难受,她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唇,艰难的问:“不太好,是多不好?”
“如果好好将养,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心胸开阔,还能活个三五年,若是受到刺激,怕是也就一两年的事了。”
辛无最后还是如实说了。
谢霜歌手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楚无恨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第206章 南疆新王
“属下开了个滋补调养的方子,太后娘娘按时服用,这个冬天可以过的舒坦些。”说着她见谢霜歌的脸色还是很不好,难得的劝慰道:“公主其实不用过于担忧,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常态,太后娘娘已经算是高寿了,活太长,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谢霜歌不解:“为何?”
辛无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谢霜歌受到感染也跟着冷静下来。
“年纪大了,年轻时留下的病根只会越来越严重,身子各方面都会一日不如日,风吹日晒都可能击垮她,常年与药为伴,衣食住行都要小心谨慎,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辛无想起见到的太后,顿了下说:“尤其太后娘娘这种豁达坚毅的人,生死对她来说并不多么重要,死了反而是另一种自由的解脱,如今她坚持着,不过是心有牵挂。”
这个牵挂是什么,辛无没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谢霜歌眼眶里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楚无恨抬手接住,手在她的后颈轻轻的抚了抚,“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辛无躬身退出去,把门带上。
谢霜歌仿佛一瞬间泄了气,转头靠在了楚无恨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楚无恨……”
“嗯,臣在。”
楚无恨温柔的替她擦眼泪,粗粝的指腹在她的眼尾划过,留下了一点红色的痕迹,他不由得一顿,太后娘娘的话确实很对,嘉宁娇气,不仅脾气娇,皮肤也娇。
谢霜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吸了吸鼻子,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心里堵得慌。
“算了,没什么,不管皇祖母还能活多久,我能做的,也只有照顾好自己,不让她担心。”
谢霜歌直起身子擦擦脸,深呼吸,平复了下情绪,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那边的情况呢,真的有官员是南疆的细作吗?”
“嗯,抓到了几个人,官位都不是很高,但所处的位置都比较关键,进一步就能够到六部枢纽了,幸亏发现的还不算晚,及时把他们撤掉,清查一遍,弥补上窟窿就好了。”
谢霜歌皱眉,“这些南疆人真是可怕,竟然真的渗透进了大燕的朝堂,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占领大燕吗?可他们地方不大,人又少,如何与大燕抗衡?”
楚无恨心倏地一跳,脑中闪过了什么。
谢霜歌没注意,又想到了梅贵妃,“说起来,梅贵妃说王英不是一直跟着她的,怎么会呢?从我记事起王英就已经是梅贵妃的心腹了啊,难道之前还换过人?”
楚无恨一怔,“这件事臣会彻查,折腾一上午公主也累了,回去小憩片刻如何?”
谢霜歌确实也觉得有点累了,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她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
“好,我回去歇一会儿,你也别太累了,还得按时换药,晚些时候我会来检查的。”
谢霜歌眯眼警告他。
楚无恨宠溺的笑,“好。”
梅贵妃被凝露和凝烟扶回了飞鸾宫,歪在榻上疲倦的按了按眉心。
“娘娘头疼吗?奴婢帮您按按?”凝露小步上前,刚伸出手梅贵妃就拂开了,冷淡道:“不用,你们都下去,没有本宫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凝烟痛快的退出去,凝露迟疑着看了卫九渊一眼,卫九渊察觉到,转头看过来,凝露受惊似的低下头,连忙走了。
卫九渊眯了眯眸子,没说什么,身畔却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他敏感的看过去,卫九婷坐到了榻边,轻声道:“母妃可是还在为王英的事烦心?”
梅贵妃缓缓睁开眼,神色厌倦,“培养一个得手的心腹,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如今王英没了,不就相当于断了本宫一臂?本宫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卫九渊按捺下自己心里的不快,在另一边的凳子上坐下,“自断一臂若能自保也未尝不可。”
“唉……”梅贵妃叹息一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平静许多,“这次的事倒是让本宫看开了。”
卫九婷与卫九渊对视一眼,隐隐有了预感。
下一刻果然听梅贵妃说:“陛下到底是靠不住的,还没怎么样他就已经开始怀疑本宫了,若是真的被查到什么,本宫难逃一死。”
她握住卫九婷的手看向卫九渊,“婷儿,渊儿,你们不要怪娘心狠手辣,欲成大事,就不能被男女之情绊住脚。”
卫九婷眸光微闪,“母妃打算怎么做?”
“本宫与陛下之间终归只能有一个赢家,本宫谋划多年,输不起,只能让陛下退位让贤了。”
梅贵妃握着卫九婷的手用了点力气,捏的卫九婷有点痛,但她面不改色,甚至微微笑了起来,“母妃想先下手为强吗?”
梅贵妃眸光如炬,“你会觉得母妃太狠吗?”
卫九婷轻声道:“怎么会呢?母妃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
“好孩子,你果然是本宫的女儿。”
梅贵妃赞赏的摸了摸她的脸,转头对卫九渊道:“退无可退不如放手一搏,你去联系南疆的人,给那人送信,让他做好准备,随时待命。”
卫九渊起身拱手:“是。”
“南疆新王继位之日,便是我们反击之时。”
秋夜寂静幽冷,打更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寒意。
皇帝一个人躺在寝宫里,辗转难眠,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钟前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走进来,隔着床帐低声问:“陛下可是睡不着?奴才给您把安神香点上吧?”
皇帝翻过身,沉默片刻声音低哑道:“好。”
钟前便去取了安神香点燃放进香炉里,轻烟袅袅,升腾又散开。
皇帝闻着安神香的味道,身子渐渐放松下来,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钟前见皇帝睡着了,欣慰的退出去。
然而这一夜,还有无数人辗转难眠。
卫九渊披着衣服站在桌案后,提笔飞快的纸上写字,下属跪在地上汇报,“……已经送进去了,分量很少,卢神医说御医来也看不出任何问题,请主子放心。”
卫九渊抿着唇,最后重重落下一笔,肃杀道:“好,回去告诉他,事成之后本宫不会亏待他的。”
“这些,拿去烧了。”他扔开笔,一拂袖大步而去。
暗卫从地上起来,走到桌案前收拢他留下的纸,却见上面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杀”字。
字迹由小到大,由浅到深,由轻到重,最后几个字几乎力透纸背,再重一点纸都要被扎穿,杀气扑面而来。
暗卫心一凛,不敢再看,抓起纸匆匆离开。
第207章 看看我们的手谁的比较大
卫九渊离开书房后,回了自己的卧房,卧房最里面有一个密室,机关就在床里的墙壁上。
他坐在床头出神,有人脚步轻轻的靠近慢慢趴到了他的身上。
“殿下,时辰不早,该就寝了~”
莺声软语,每个字都像是带了钩子。
卫九渊侧过脸,美人就在他耳边轻轻的吹了口热气,他眸光一沉,忽然一把掐住美人的下巴把人提到自己的面前。
美人吃痛,泪光盈盈:“殿下……”
卫九渊看着她微蹙的柳眉,有片刻的失神,随后一把甩开了她,“出去。”
美人见他动了火也不敢留宿,外面的人不知道,都道二殿下温润如玉,霁月光风,然而他背地里有多狠,只有府里的人知道。
人一走,屋内浮动的暗香就散了,卫九渊抬手在墙上的一处按了下去,“咔哒”一声,墙从中间一分为二,弹出一扇门。
他推开门走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他轻车熟路的走到石桌前,在上面摸了两下,就摸到了火折子,吹亮之后他转身走到角落,依次点亮四角的烛台。
烛火亮起,密室瞬间亮如白昼。
卫九渊站在中间,视线一点点滑过四面墙壁。
密室里没什么东西,只是挂了四面墙的画,画的都是一个人。
或站或坐,或躺或卧,千姿百态都被画的栩栩如生。
从小女孩到亭亭玉立的少女,越发勾人,乍一看和方才的美人倒是有几分相似,眉眼轮廓像个三分,但神韵完全不同。
卫九渊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笑出了声,他上前一步轻轻抚着离他最近的那副画卷,画中女子一袭红衣站在雪中,与红梅树相得益彰,正回眸浅笑。
他手指轻轻的从她脸上拂过,喃喃道:“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翅膀硬了,哥哥抓不住了。”
想起她要成婚,要嫁给别的男人,卫九渊手猛地攥了起来,眸色如渊,“再等等,嘉宁,哥哥会给你想要的,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等多久,他没再说下去,而是慢慢的贴近了画卷,与画中人紧紧挨在一起,像亲密无间的相拥。
谢霜歌沐浴出来,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把青禾吓得不轻,立刻给她端了盏热茶来,“公主不是着凉了吧?”
谢霜歌摇摇头:“应该不是,可能谁念叨我吧。”
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青禾给她梳头发,端着热茶吹吹,抿了口后问:“西厢房灯还亮着?”
“亮着呢,奴婢方才还看到辛路他们进进出出的,似乎是有什么事。”
谢霜歌挑了下眉,“一会儿我去看看。”
西厢房里燃着不少灯,屋内十分明亮,楚无恨披着件外裳坐在桌边,应该也是刚沐浴过,长发未束就这么披散在身后,手里执着一份单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剑眉紧蹙。
连谢霜歌什么时候进来的他都没发现,还是谢霜歌走到他身后抬手遮住了他的眼,轻声问:“看什么这么入神?”
沐浴后带着潮湿的温热暖香从身后包裹而来,楚无恨紧绷的身子不自觉的放松,他没有隐瞒的意思,把单子举起来递给了谢霜歌:“看臣母亲当初的嫁妆单子。”
谢霜歌诧异的接过单子,细细看来,随即感慨道:“镇国公府的家底果然深厚,这嫁妆,快赶上一般的公主了吧?”
大燕朝对这方面没有规定,能拿多少全看各家,所以从嫁妆丰厚与否就知道家里对这个女儿是怎么个态度了。
“老国公是真的很疼爱杜夫人这个女儿呢。”
楚无恨低低的应了一声,又拿起了另一张纸递给她:“公主再看看这一份。”
谢霜歌不解,“这是什么?”
“这是臣让人查到的现在还剩下的嫁妆。”
谢霜歌一怔,立刻对比着看了起来,不看不知道,越看越心惊,“这差的也太多了吧?直接少了近一半!”
楚无恨扯了扯唇,“他们以为臣的娘死了,这些就是他们的东西了,镇国公府不好出面要,他们自然挥霍的肆无忌惮。”
谢霜歌把两张纸拍在桌面上,愤愤道:“太不要脸了,谋财害命,还如此心安理得,真当大燕没有王法了!”
她抿了抿唇,在楚无恨身边坐下,身子微微前倾,“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得把杜夫人的嫁妆要回来,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楚无恨颔首:“要回来是必须的,但不急,臣还在找人。”
谢霜歌托着下巴,“也是,你要是出面要嫁妆,就得公开你的身份,是得好好的想想,怎么才能合情合理。”
“对了,卢破军呢?没饿死吧?他可是很重要的人证。”谢霜歌看着楚无恨。
楚无恨这才看清她的打扮,不施粉黛,发髻低绾,还有一缕碎发垂在脸侧,看起来随意又温柔。
他们坐在桌边夜话,像极了恩爱的小夫妻。
心里一动,他忍不住握住了谢霜歌放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低声道:“公主不必担心,臣心里有数。”
谢霜歌看着他的大手,笑了下,“你把手抬起来,我比一下。”
楚无恨没多想,听话的把手抬起来,谢霜歌又道:“你把五指张开,我看看你的手比我大多少。”
楚无恨便又乖乖的张开五指。
谢霜歌一本正经的把自己的手贴了上去,她的手比楚无恨的小了整整一圈,从楚无恨那边几乎看不到她的手,只能感受到贴上来的温热。
“啊……确实很大。”
她也五指张开,看了楚无恨一眼,随后倏地狡黠一笑,五指错开,准确无误的落入他的指缝中,稍稍用力,便与他十指紧扣。
“放心去做吧,我会帮你的。”
那一笑如昙花一现,美的惊心动魄。
看着两人紧扣的手,楚无恨只觉一股热流从心底汹涌而出,呼啸着奔腾在四肢百骸。
他眸光深沉的盯着谢霜歌看,谢霜歌唇边的笑意渐渐挂不住了,油然生出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下意识的就想跑。
“时辰不早了,见你没事,我就回——啊!”
她起身到一半,被楚无恨一个用力拉了回去。
门上倒映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公主,这是你先勾臣的。”
第208章 臣在梦里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谢霜歌从西厢房出来的时候嘴唇是肿的,脸上也热的厉害,冷风都吹不凉,她忍不住用手背贴了贴,心有余悸的往自己的卧房走。
坐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方才情到浓时,她坐在楚无恨身上,许是衣裳单薄,她清楚的感觉到了一些变化。
说起来若非是看了那些话本,她还不知道那变化意味着什么,但经过话本的“调教”,她已经对这些事略通一二,因此越发羞恼。
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谢霜歌鬼鬼祟祟的从枕头下拿出话本,快速的翻了几页,看着上面的字,狐疑的皱起了眉,又伸出自己的手臂看了看,猛地打了个寒颤,“楚无恨好像不太寻常啊……”
谢霜歌微微瞪大了眼睛,片刻后猛地合上话本塞到了枕头下,脱鞋脱衣躺下盖被,一气呵成,她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又烦躁的扯起被子把头蒙上,闷闷的说:“会死人的吧?”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闪过了无数糟糕的画面,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还是外间守着的青兰听屋内没了动静,进来一看,见她睡熟了替她掖好被角,吹熄了烛火。
楚无恨正要就寝,起身准备吹灭桌上油灯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了一点异动,随后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破空声,应该是他的暗卫追了上去。
楚无恨眸光一凛,转头看向了门口,下一刻辛行便推门而入,神色担忧冷肃:“主子,你没事吧?”
“没事,有人夜探?”
楚无恨倒是淡定,辛行见状放下心来:“是,方才属下几人正交替轮岗,忽然听到墙外有异动,随后一道黑影跃上屋檐,向着西厢房投了枚飞镖,被属下拦下了。”
说着他举起飞镖递给楚无恨,“主子请看,上面钉着张纸条。”
楚无恨伸手接过,解下纸条展开一看,眉头就快速的扬了一下。
辛行见他神色有异,越发好奇,“是谁的信?”
楚无恨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无声的叹了口气,“杜慎之。”
“啊?”辛行反应了一下,杜慎之不就是之前镇国公府的那位世子吗?
随即脑中灵光一闪,他低声道:“是不是他们知道了赐婚的消息,所以想和主子谈谈?到底是主子的母家,他们肯定也想帮主子的吧?”
这些楚无恨如何不知?只是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杜卿若的命,还有他义父一家的冤屈!
事情没查明之前,他不想和镇国公府扯上关系,因为谁也不知道背后的水有多深。
可理智如此,感情难抑。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把纸条放进油灯,看着火舌舔上来,低声道:“明日我会赴约。”
辛行不知道楚无恨的纠结,但他觉得主子能认祖归宗是好事,他替主子开心,“好,属下明天让人备车。”
“准备大一点的马车。”
辛行不解:“啊?”
楚无恨转头看他,神色微暖,“我和公主一起。”
今日金都笼罩在阴云之下,寒风飒飒,人一开口,白气就直往外冒。
青桃搓了搓手臂站在门外,疑惑的往里看了看,“公主怎么还没醒?”
青杏哈了口气,搓搓手跺跺脚说:“没起就没起呗,公主又不用上朝,睡到什么时候不行?”
“倒也是,我就怕突然变天,公主万一着凉了呢?”
青桃说的也不无道理,青杏想了想,“那我们悄悄的进去看一眼,公主要是没事,我们再出来。”
“好。”
两人达成一致,轻轻的推开了卧房的门。
谢霜歌躺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紧皱,似乎是在做梦。
青桃走过去小心的摸了下谢霜歌的额头,温度如常,没有发热的迹象。
她放下心来,准备退出去,却不料谢霜歌猛地睁开了眼睛,“啊——”
青桃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公主莫怕,是奴婢。”
“青桃啊……”谢霜歌松了口气,惊魂未定的拥着被子坐起来。
青桃凑过去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公主是做噩梦了吗?”
“我……”谢霜歌迟疑片刻,耳朵可疑的红了,她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我饿了,传膳吧。”
青桃也没多想,“奴婢这就去。”
她起身离开,青杏倒了杯水递过来,“公主喝点润润嗓子。”
“嗯。”
谢霜歌接过温热的杯子捧在手心,心跳慢慢平息。
眼中却闪过了几分恼意,若非昨晚被楚无恨吓到,她也不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梦里的楚无恨更加高大可怕,非让她看那东西。
思及此,谢霜歌咬紧了下唇,掩饰的喝了口水,随后起床更衣,装作很忙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那些画面驱逐出去,吃了两口早膳,楚无恨的声音就从门外响了起来。
谢霜歌正喝着粥,听到他的声音再立刻想起那个梦,她手一抖,勺子掉回碗里,人还被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公主在里面呢,大人进去便是。”
青杏把人放进来,楚无恨见谢霜歌咳个不停,忙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喝个粥还呛到了?”
谢霜歌抽空嗔怪的瞪他一眼,“还不都是你——”
“臣?”楚无恨无辜的看着她:“臣做错了什么?”
“你……”
谢霜歌卡住了,总不能说我昨晚梦见你非礼我吧?持棒行凶,还逼她做同伙……
“臣什么?”楚无恨见她眸光躲闪,面色绯红,一副心虚的模样,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臣昨晚什么过分的都没做,今日也是刚来,如何就惹了公主不快?还是说……臣入了公主的梦?”
“咳咳咳咳——”
谢霜歌一惊,倒吸一口气,没喘匀又被呛到了。
她瞪大眼睛惊慌的看着楚无恨,楚无恨了然的点点头:“果然如此。”
他优哉游哉的拎起茶壶给谢霜歌倒了杯温热的茶,“看来臣在梦中做了十分大逆不道的事,臣有错,公主息怒。”
他这么一说,谢霜歌心里更虚的厉害,接过茶盏咕哝道:“也没什么,不算你的错。”
“话虽如此,臣有些遗憾。”
谢霜歌喝了口水,踩进了他的套:“遗憾什么?”
楚无恨单手撑着头含笑看着谢霜歌。
谢霜歌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一把捂住楚无恨的嘴,咬牙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说什么鬼话?”
楚无恨扬了下眉,懒懒抬手指了指外面灰蒙蒙的天,仿佛在问:这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吗?
谢霜歌凶巴巴的捏了捏他的嘴唇,捏成鸭子嘴,恶狠狠道:“本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服憋着。”
楚无恨注视着她生动的眉眼,快意的笑了起来。
真是太可爱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公主呢?
他提醒了一声:“公主再不吃粥就该凉了。”
谢霜歌这才放开他,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喝粥,不再说话。
见她耳朵和脸上的绯色逐渐退下去,楚无恨才开口,“公主今日无事,可否陪臣出门?”
果然,一听到他要出门,谢霜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几天出门太频繁了吧?你的伤口不怕崩裂?”
楚无恨抬手按了按自己肩膀受伤的地方,“已经好很多了,早上换药的时候辛无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注意保暖不沾到水就行。”
谢霜歌将信将疑的看一眼,咽下最后一口粥,“出门做什么?”
“臣要去见一见镇国公府的人。”
“镇……”谢霜歌眨眨眼,恍然大悟:“杜慎之找你吗?”
楚无恨点点头:“嗯,臣想着虽然暂时不能公开身份,但既然私下已经相认,还是应该带公主去见见的。”
谢霜歌放下碗,沉默片刻,点点头:“应该的。”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起身道:“我去换身衣裳,你等我一会儿。”
楚无恨摇摇头:“公主这样也很美。”
“那不一样!”谢霜歌转头看他一眼,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次是去见你的家人,我该郑重些的,不然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
谢霜歌对自己在金都的名声还是有数的,没和楚无恨在一起之前就不太好,说她骄纵的,说她愚笨的,说她不知廉耻的都有。
之前她不在乎,可在心上人的亲人面前,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罢了。
楚无恨心里的欢喜简直快溢出来了,他站起来隔着帘子看着谢霜歌转到屏风后,温声道:“公主不必担心,他们爱我自然也会爱你。”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谢霜歌边找衣服边问。
楚无恨慢悠悠的说:“因为臣爱你,爱屋及乌,爱臣,及你。”
谢霜歌拿着衣服的手一顿,心像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你怎么一天到晚说话都直往人心里戳啊。”
她垂下眸子,抿了抿唇,转到屏风后换衣服。
楚无恨轻笑一声,没吱声。
一刻钟后,谢霜歌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楚无恨微微挑起了眉。
石榴色的裙衫,外罩同色披风,白色的狐狸毛柔柔的裹在她的脖子上,衬的那张小脸更显圆润了些。
发髻低绾,简单的插了几根金钗,端庄又不会过分华丽,可见她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心上人如此重视自己的亲人,更是爱重他的表现,楚无恨喉结滑动,欲念和爱意肆意疯长。
谢霜歌见他不说话,心里有点没底,她提着裙摆转了一圈,“不好看吗?”
“好看。”楚无恨沉声重复了一遍:“很好看。”
谢霜歌这才放松下来,“约的是什么时辰?现在就走吗?”
“嗯。”楚无恨克制许久,上前一步,替谢霜歌把毛领整理了一下,手顺势落下,握住了谢霜歌的小手,“马车臣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这便出发。”
文星楼是可与福聚来比肩的大酒楼,只是这家的装潢更清雅,更受文人墨客的欢迎,平时客人倒是不多,只有每年春试的时候热闹非凡。
此时大堂里寥寥坐了几桌人,小声的议论,喝酒谈心。
楚无恨和谢霜歌的马车在门口停下,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小二和客人纷纷抬头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