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嘉宁—— by非扶
非扶  发于:2023年0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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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今她也到了及笄的年纪,该谈婚论嫁了,前段日子梅贵妃还和皇帝商量,要接她回来,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卫九渊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其实没多少好感。
因为同类总是会互相排斥的。
他垂下眸子,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九婷确实出落的亭亭玉立,但楚无恨此人心性非寻常人可比,能不能看上九婷,不好说。”
这话说的很委婉了,其实他根本不觉得楚无恨会看上他那个黑心的妹妹。
在母妃面前,他还是得收敛些。
梅贵妃不知道自己儿子和女儿有嫌隙,还以为他是真的在担心楚无恨的眼光,不由得笑笑,“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就算楚无恨再怎么敏锐警醒,到底也是个男人,只要是男人,就不能免俗,我对九婷很有信心,只要她肯下功夫,绝不会输给嘉宁。”
卫九渊扯了扯唇,“就算她真的把楚无恨勾得神魂颠倒,父皇那关怕是也不好过,他现在更属意让楚无恨娶嘉宁,更别说,上面还有太后压着呢。”
梅贵妃眸光一凝,手上的动作一顿,花瓣被她无意识的掐出指印,“呵——太后那个老东西,这么多年苟延残喘就是不肯死,若非她百般阻挠,中宫之位早就是我的了,你也名正言顺成了嫡子,何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卫九渊闻言低声劝道:“母妃慎言。”
梅贵妃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把凤尾菊的花瓣都揪了下来,纷纷扬扬的撒到了花盆里,“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嘉宁自己反悔,太后又能说什么?”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卫九渊一眼,卫九渊瞬间会意,沉默片刻后拱手道:“儿臣明白了。”
“嗯,去吧,咱们先韬光养晦一阵,反正皇帝是不会发兵的,南疆那边马上就能成了。等有了消息,咱们立刻动手!”
“是。”
卫九渊躬身退下,出门之际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眸色如渊。
谢霜歌回去的时候还留心看了看街上的人,没看到沈含誉松了口气。
下轿撵的时候她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心情颇好的提着裙摆进了府。
走到正房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好奇的拐个弯,就见一人背对着她,手里拎着个鸟笼,正对着鸟笼说话。
“说了多少次,不能骂主子。”
“禽兽,小畜生!”
“……说人话!”
“呸呸呸!”
“噗——”扶着谢霜歌的青兰和青桃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霜歌也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唇。
此起彼伏的笑声吸引了那人的注意,他连忙转过身来,见到谢霜歌愣了愣。
“把这破鸟拿走,不然我拔了它的毛炖着吃。”
辛无不耐烦的从西厢房出来,见谢霜歌站在拐角,顿了顿,瞪了眼愣在那儿的辛路,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公主?”
辛路反应过来,连忙对着谢霜歌行礼,“属下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这话提醒了笼子里的绿毛鹦鹉,它黑溜溜的小眼睛一转,忽然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横杆上,冲着谢霜歌的方向张开嘴叫道:“公主万福,岁岁嘉宁!”
“公主万福,岁岁嘉宁!”
这两句喊出来,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他们不由得看向谢霜歌。
谢霜歌脸一热,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楚无恨那缱绻低沉的声音。
“这鸟倒是有眼色,竟然知道向公主问好,也太通人性了吧?”
不知道内情的青兰赞叹一声,青桃附和的点点头:“是呢,它长得还很好看,那一身毛油光水滑的,瞧着就讨人喜欢。”
越说谢霜歌脸越热,她打断两人,“我有点饿了,青桃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点心,没有就让人做点端来,青兰你去看看药房的药煎好没有。”
“是。”两人毫不知情的被支开,谢霜歌这才上前,“免礼,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辛路想着谢霜歌不知道这鸟的来历,连忙介绍了一遍:“回公主,这是陛下赏赐给主子的鹦鹉,叫常言,属下想着主子病中无聊,就把它带来了,想给主子解解闷。”
说着他看了谢霜歌一眼,有些心虚,他试探着问:“公主可喜欢?若是不喜欢,属下这就把它拎走。”
辛无瞥他一眼,心知肚明却没打算给他解释。
谢霜歌轻轻摇头:“不必,这鹦鹉我瞧着挺活泼的,就……留下吧。”
她深深的看了常言一眼,伸手在它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不许乱叫。”
辛路见她把手伸进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绿毛臭鸟脾气大得很,只有面对楚无恨的时候才老实点,但楚无恨走远了,它还是敢张嘴就骂的。
其他人要是敢碰它的头,它就盯着那人的手啄,凶悍的很。
这要是把公主啄伤了,主子可能真的会拔了它的毛把它炖了喂狗。
辛路紧张的盯着谢霜歌的手,打算常言一有动作,他就立刻把谢霜歌的手推开。
然而没等他看几眼,眼前忽然就黑了。
辛路:“???”
天塌了也没黑这么快的吧?
他正要有所动作,耳边传来了淡淡的热意,冷淡又带着一股说不出意味的声音响起,“别乱看。”
辛路身子猛地一僵,一动都不敢动。
辛无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
他嘴唇蠕动,“公……”
“常言很喜欢公主呢,难得见它这么温顺。”
辛无边说边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眼前恢复光明,辛路不信邪的看过去,就见那个对他们龇牙咧嘴翘屁股的臭鸟,正贴着谢霜歌的手指挨挨蹭蹭,一脸享受。
辛无:“……”
鸟也看人下菜碟的吗?

辛路心里打翻了醋缸,酸的要死。
明明是他每天给常言喂食换水,可这小畜生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那个时候没有比较,他以为常言对谁都这样,今儿一看,好嘛,这就是嫌他丑!
辛路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碎成了八瓣。
辛无在旁边嗤笑一声,立刻被辛路瞪了一眼。
辛无趁着谢霜歌没注意这边,偏过头在辛路耳边低声道:“放心,你不丑,只是这鸟的眼光比较高,人看的话,你还是好看的。”
辛路惊恐的看着辛无:“!!!”
这家伙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霜歌摸够了,收回手,“常言,挺可爱的,送进去吧。”
能给楚无恨添添堵就更好了。
谢霜歌心情愉快的提着裙摆上了台阶。
辛无无声的笑了下,“公主真是……”
辛路眯了眯眸子,“真是什么?”
辛无瞥他一眼,“真是你不能理解的有趣。”
辛路:“……”
“楚无恨,你醒着吗?”谢霜歌脚步轻轻的走到屏风边,探头往里看。
楚无恨正闭着眼假寐,听到谢霜歌唤他,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醒着。”
“那我进来了。”
“嗯。”
谢霜歌这才走进去。
楚无恨转过头看她,见她打扮的这么端庄美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今天没遇到什么不长眼的拦路?”
谢霜歌挑了下眉,打趣的看着他:“你猜?”
就是一句玩笑话,楚无恨竟然真的垂眸沉思起来,片刻后笃定道:“没有。”
他这么说谢霜歌反而好奇了,她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不解的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楚无恨抬眸,眼里蕴着笑意,“若是遇到那些糟心的,公主回来的脚步不会这么轻快。”
谢霜歌诧异,“我脚步声的区别你都能听出来?”
这男人好可怕。
楚无恨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长发披散着从肩头垂落在胸前,衬着宽松的白色里衣,看起来清瘦无害。
他轻轻的笑道:“分辨脚步声不难,只看上不上心。”
谢霜歌呼吸一窒,所以他是想说自己很上心吗?
不等谢霜歌开口,楚无恨就岔开了话题,“除此之外,臣托公主带的话,公主应该已经带到了?”
“是啊,舅舅已经派丛上云去查了,另外,还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楚无恨配合的眨眨眼:“要。”
谢霜歌狡黠的笑了起来,“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楚无恨:“……公主学坏了。”
“怪谁啊?”谢霜歌抬手抚了抚垂在耳侧的流苏,“你要是不想听就算了,我没有强迫你哦,不过这事确实和你息息相关。”
楚无恨无奈的低笑一声,“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臣要是反悔便是不给公主面子,公主不妨说说是什么条件。”
“嗯……”这一下倒是把谢霜歌问住了,条件什么的是她一时兴起顺口那么一说,但具体要什么,她还真没想好。
沉默片刻,她抬眸盯着楚无恨,“我暂时没想好,先欠着。”
“好,等公主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臣。”
楚无恨爽快的答应,谢霜歌却反而觉得自己掉进了陷阱里,这人前科累累,她还真是没法轻易相信。
楚无恨见她面露犹豫之色,故作惊讶;“难不成公主想反悔?堂堂公主,金口玉言,出尔反尔,岂不让人笑话?”
“没有,你少在那胡说八道!”谢霜歌哼了一声,“告诉你也无妨。”
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二十弱冠,你没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吗?”
楚无恨闻言认真思量片刻,恍然大悟:“缺个夫人?”
谢霜歌:“……”
“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是表字啊!”
楚无恨一愣,难得有些窘迫,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是臣想歪了。”
谢霜歌睨他一眼,“我让舅舅给你取了个表字,叫怀恕,你觉得如何?”
她问的随意,然而那双美眸紧紧的盯着楚无恨,仿佛他敢说一个“不”字,她就能当场表演个翻脸。
楚无恨扬了扬眉,“怀恕?常怀宽恕之心吗?”
“恕人恕己,推己及人,舅舅大概是希望你胸襟宽广,不被恩怨情仇束缚。”谢霜歌低低的叹息一声,“舅舅对你,堪比表兄们了。”
楚无恨一怔,心头微颤,难言的情绪从心底漫上来,把他原本戏谑的心思都冲淡了,留下一片酸苦。
是啊,陛下对他恩重如山。
是陛下力排众议提拔他入锦衣卫,给他权力给他地位。
甚至有些东西他自己想不到,陛下想到了也会赏他一份,比如常言,比如楚府。
如今还给取了这样一个表字……
这是他从义父死后就没感受过的来自长辈的爱和关怀。
沉重到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是好。
谢霜歌说完发现楚无恨没吭声,疑惑的看他,见他半垂着头,面色郁郁,吓了一跳,“你怎么了?难受吗?不会是又头晕吧?还是——”
她小声问:“你不喜欢这个表字?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悄悄让舅舅改了便是,反正除了我们三个没有第四人知道。”
“没有,臣很喜欢,臣只是头晕,劳烦公主改日入宫的时候替臣向陛下谢恩。”
谢霜歌走到床边扶着他躺下,“头晕你就老老实实躺着,总这么折腾你不晕谁晕?”
楚无恨听着她嗔怪的话,乖顺的躺回了被子里,在谢霜歌准备起身的时候,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他巴巴的看着谢霜歌,声音又低又轻,听起来像是在恳求,“再坐一会儿。”
谢霜歌张了张嘴,想拒绝,可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又说不出口,僵持半晌,最后她别别扭扭的在床边坐下,眼睛四处看,就是不看楚无恨。
“看你可怜,我勉为其难坐一会儿,你老实点。”
楚无恨低笑:“嗯,勉为其难。”
“舅舅说了,不用我替你说,等你身子好了,他等你亲自入宫谢恩。”
楚无恨眼眶微热,“嗯。”

第138章 嘉宁只能是他的
又是一夜小雨绵绵,清早起来云雾氤氲,整个金都城里都弥漫着一股潮湿冷腥的味道。
这场雨后,天气越发的凉,众人这才惊觉已是九月末。
一场秋雨一场凉。
众人纷纷添了衣裳再上街,放眼望去,秋意已浓。
沈含誉从礼部办事大院出来,天上又稀稀拉拉的掉起了雨点。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正好一滴雨落入了他眼中,凉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踩着地上的积水啪嗒啪嗒的走过来,后在他身边停下。
沈含誉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
朱顶雕瑞兽的轿子,周围跟着十六个侍卫,八个人抬,八个人开路,这排场……
沈含誉微微眯了下眼,转过身来。
轿子帘一挑,里面露出了一张英俊非凡的脸,冲他笑了下,“世子没带伞?”
沈含誉拱手恭敬道:“下官见过二殿下。”
“免礼,雨势渐大,本宫与世子顺路,世子不妨上轿一避。”
伯阳侯府和二皇子府根本不顺路,他既然如此说,想必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含誉心念电转,没有推辞,颔首道:“多谢殿下。”
卫九渊给了侍卫一个眼神,侍卫挑起帘子,“世子请——”
沈含誉便提起袍摆躬身上了轿子。
卫九渊的轿子十分宽敞,装两个大男人绰绰有余,二人对坐亦不显拥挤。
帘子一放下,侍卫立刻抬着两人往另一条路走,速度也快了不少。
沈含誉看着坐在面前的卫九渊,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
最近朝中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今日早朝有大臣闻风而动,拿幽城一案做引,狠狠参了这位二皇子一本,太子的人更是不遗余力的打压,朝堂之上险些吵起来。
皇帝当时的脸色黑如锅底,看卫九渊的眼神也很复杂,但卫九渊自己倒是看的很开,所有罪名全都揽了下来,自行卸去一身要务,专心当个闲散皇子。
出宫门的时候,众人都以为他肯定要翻脸了,结果他还颇有闲情逸致的赏了会儿风景,这才离开。
如此一来,想着抓他错处的人都没了法子,毕竟人家对陛下的处置没有半点不满,该承担的责任也承担了,还能把人往死里逼吗?
别说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单是陛下那关就过不了,物极必反,要是一味的打压二皇子,只会让皇帝心生厌恶,得不偿失。
所以他们只能讪讪的偃旗息鼓,就此散去。
而眼下,这人面对自己也没露出半点失意愤懑的模样,可见其城府之深。
“殿下今日是特意在这里等下官的?”
沈含誉见卫九渊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主动问。
卫九渊端坐着,双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随意却不失礼,他冲着沈含誉微微一笑,乍一看霁月光风,好一个如玉公子。
然而一开口便是,“含誉还是这般聪明,本宫就是特意来守株待兔的。”
沈含誉扯了扯唇,“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何必用吩咐这么生分的词。”卫九渊二指夹住轿子窗帘的一角,掀开往外瞥了一眼。
随后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到了再说,和嘉宁有关。”
沈含誉一怔,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攥了起来。
很快,轿子停下,外面的侍卫道:“殿下,世子,品芳茶楼到了。”
品芳茶楼,之前公孙野和卫九渊见面的地方,其实这里就是卫九渊名下的产业,但知晓这一点的人不多。
沈含誉先下了轿子,俯身道:“殿下请——”
卫九渊含笑下了轿撵,走在前面,沈含誉紧随其后。
今儿天气不好,来茶楼的人不多,他们直接从另一侧的楼梯上去,没什么人看见,就算看见了也未必认得。
来到卫九渊专用的牡丹雅间,两人坐在蒲团上,中间摆着一张茶几,卫九渊让小二送来茶具和茶叶,亲自动手烹茶。
看起来他十分有雅兴,姿态悠闲从容,而沈含誉则坐立不安。
按捺了半天,终于等到小二出去,他忍不住问:“殿下说与嘉宁公主有关,是什么意思?”
卫九渊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得意之色,但转瞬就被阴冷取代。
他边沏茶边道:“嘉宁醒了,你前几日就知道了吧?可见过她?”
不提还好,一提沈含誉就想起那天被拒之门外的屈辱,脸色微变,神情尴尬。
卫九渊瞄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数,轻笑一声:“可是她对你态度冷淡不复从前了?”
沈含誉唇瓣紧抿,点点头。
半晌后十分费解的问:“明明昏迷之前她对我还痴心一片,迫不及待的想从行宫回去就成婚,怎么一觉醒来,她就好像变了个人?看着我的眼神比陌生人还不如。”
没有外人,沈含誉也顾不上敬称了,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多天,他吃不下睡不好,就是想不出个答案。
“一开始我以为可能是楚无恨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毕竟他一直都看我不顺眼,处处与我作对,可公主又不是那么轻易会被说动的人,以往楚无恨在她面前刁难我,都会被她训斥,如今怎么……”
沈含誉按了按眉心,有些沮丧的说:“真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卫九渊把沏好的香茶推到他面前,慢悠悠道:“既然百思不得其解,何不破而后立?”
沈含誉一怔,茫然的看着卫九渊,“殿下何意?”
卫九渊轻笑,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宽大的袖子被捏在指间,姿态优雅好看。
他眉眼舒展,这才抬眸看向沈含誉,轻声道:“过去如何重要吗?若你有心,未来她一样是你的。”
沈含誉被这句话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是啊,公主不会那么快就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哪怕只是灰烬里的火星,也是能让死灰复燃的。
他忽然起身,对着卫九渊作揖,恭敬道:“多谢殿下提点。”
卫九渊受了这一礼,垂眸之时,眼中杀意翻腾。
这话不仅是说给沈含誉的,更是说给他自己的。
不管现在嘉宁如何,将来,都只能是他的。

第139章 嘉宁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不过激动过后,沈含誉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卫九渊是这么好心的人?
虽然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对卫九渊,沈含誉总是心存忌惮,这人无利不起早,心机深沉,不是好相与的,在他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他,把他带到茶楼来,难道就是为了给他重新挽回公主支招?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天上掉馅饼,更像是飞来陷阱。
他重新坐下后,摩挲着茶杯边缘,想了想还是问:“殿下为何忽然让我挽回嘉宁?之前不也是赞成我娶兰德?”
他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卫九渊脸上,想从中窥探出几分端倪。
然而卫九渊面色不变,淡定回视,“兰德骄矜自负,难以掌控,远不如嘉宁性子好,这是其一,其二……嘉宁不知被楚无恨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把人留在府中,父皇有意给两人赐婚,若是真的成了,楚无恨背后就有了不可撼动的靠山,到时候我们再想除掉他就难了。”
沈含誉眉头皱了起来,“楚无恨真的能威胁到我们的大计?”
“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狼犬,若是陛下不行了,他便成了丧家之犬,何足为惧?”
卫九渊摇了摇头:“非也,父皇若是不行了,按照礼法,继位的便是太子,太子一心拉拢楚无恨,楚无恨一心做纯臣,到时有了太子庇佑,我们一样动他不得,而养这么一匹狼,时刻盯着我们,早晚会在我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沈含誉脱口而出:“既如此,何不——”
话一出口,他看着卫九渊幽深的眸子忽然反应过来了,不是不想杀,也不是没动手,而是都失败了。
他顿了顿,嗤笑一声:“他倒是命硬。”
“既然除不掉,不如把他拉到我们的船上。”
卫九渊看着沈含誉陡然难看起来的脸色,重新给他的杯子里添上茶,随后端起茶杯,不容拒绝的放到了沈含誉的手上,暗含警告的说:“含誉,你与我相识已久,我视你为知己好友,自然明白你和楚无恨水火不容,但——一切以大局为重,大计未成之前,姑且忍忍,来日事成,我可担保,会立刻处理了他。”
沈含誉看着卫九渊含笑的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再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茶水滚烫,透过薄薄的杯壁,烫的他掌心泛红。
可这杯茶他不能不接,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和余地。
卫九渊不急,就这么看着他。
不过一息之间,沈含誉就收敛好了表情,若无其事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卫九渊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真实的笑意,“识时务者为俊杰,含誉从不会让我失望。”
沈含誉放下茶杯,微笑道:“承蒙殿下厚爱,我才有今天,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殿下说要把楚无恨拉到我们的船上,是要如何做?”
卫九渊拂袖笑道:“我与母妃商量了一下,准备把九婷接回来,届时,我会撮合九婷与楚无恨,离间楚无恨与嘉宁,你的机会就来了。”
沈含誉何等聪明,立时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让楚无恨娶三公主,哪怕娶不成,嘉宁公主眼里也容不下这颗沙子,必定会和楚无恨一刀两断,甚至反目成仇,届时我好好的安慰她,重新让她信任我,一举两得。”
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沈含誉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娶了三公主,楚无恨就彻底被二殿下拿捏在手中,要杀要剐,还不是二殿下一句话的事?
而嘉宁不一样,不管谁做皇帝,嘉宁公主永远是嘉宁公主,有她父母的功绩在,谁也不能对她如何,她才是真正长盛不衰的金枝。
看着沈含誉藏不住欣喜的眼,卫九渊不着痕迹的扯了下唇,高兴吧,反正也高兴不了多久。
“你明白便好,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了,你要抓住。”卫九渊点了点桌面,引得沈含誉看过来,他才沉声道:“明日休沐,我会去长公主府看望嘉宁,你随我一起,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了。”
沈含誉起身再作揖:“是,下官明白,多谢殿下。”
这场密谋无人知晓,雨过天晴后就被彻底埋入了地底。
然而金都的暗流涌动的却越发快了。
雨后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天高云淡,风清气爽,谢霜歌起了个早,抓了把谷子站在台阶上,逗弄常言。
“常言,你知道自己叫常言吗?”谢霜歌往它的小碟里撒了一点谷子,常言立刻从架子上飞下来,站在碟子前欢快的吃起来。
吃着吃着眼睛就眯了起来,瞧着很是享受。
谢霜歌忍不住点了点它的头,笑道:“有这么好吃吗?”
被打断了吃饭常言也不恼,还用脑袋去顶谢霜歌的手,狗腿的让走过来的辛路直翻白眼。
听到脚步声,谢霜歌回眸一笑,“是你啊,来这么早?”
辛路顿觉呼吸一窒,眼睛都移不开了,美人回眸一笑,真的让人无法招架啊!
他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但还是会被美人惊艳。
怕再看下去主子知道会抠了他的眼珠子,辛路连忙低下头拱手道:“属下见过公主,今日休沐,锦衣卫那边也没什么消息,属下便早些来看看主子。”
“你倒是忠心耿耿,进去吧,你主子应该醒了。”
“是。”
辛路快步从谢霜歌身边走过,进了内室。
楚无恨确实醒了,还坐起来了。
辛路吓一跳,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主子,你怎么起来了?辛无说你还得躺一阵子呢。”
“躺久了骨头疼,我起来活动一下,放心,我有分寸,你小声些,别让公主听到。”
楚无恨警告的看辛路一眼。
辛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再劝,主子脾气倔得很,不是他能劝动的。
他想了想,看向一边摆着的药粉,灵机一动,“那属下给主子换药吧?”
楚无恨摇摇头:“不急,我先起来走走。”
说着他就扶着床站了起来,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抿紧唇若无其事的迈开了腿。
谁料下一刻谢霜歌就进来了,正好抓个现形。
她站在屏风边,目露凶光,“楚无恨,你在做什么?”
楚无恨:“……”

楚无恨腿一软,跌回了床上,脸色霎时一白。
辛路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自己身边一阵风刮过,嘉宁公主忽然出现在床边,动作很快但很轻柔的扶住了楚无恨的手臂,小心的问:“怎么样?没颠到伤口吧?说了叫你别乱动,你还学会阳奉阴违了?”
后面抱怨的话听着都不凶狠了。
辛路:“……”
公主啊,有没有可能,主子从小在江湖长大,受伤是家常便饭,这点疼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楚无恨“虚弱”的往谢霜歌那边靠了靠,有气无力道:“伤口还好,有些头晕,坐不住。”
辛路:“……”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你昨天前天大前天,也这么说的吧?
他期待的看着谢霜歌,等着她甩开楚无恨的手愤而离去,然而等来等去,谢霜歌坐下了。
辛路:“…………”
主子这套,公主还真是百吃不厌啊。
正想着,他主子一个眼神扫了过来,辛路皮一紧,立刻道:“属下叫辛无来看看!”
说完不等谢霜歌反应,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谢霜歌疑惑的看他一眼:“不用这么急吧?”
楚无恨垂下眸子低低的哼了一声。
谢霜歌立刻看向他:“晕的很难受?想吐吗?”
“不想……”楚无恨长长的叹息一声,抓住谢霜歌一角绯色的衣袖,低声道:“臣能靠一会儿吗?”
谢霜歌茫然:“靠什么?”
话音刚落,楚无恨的头就偏了过来,抵在她的肩膀上,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谢霜歌下意识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想把他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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