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低下头看了一圈,又拿起了一块宝蓝色的料子,“这个呢?颜色清冷,和楚大人很配。”
谢霜歌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若是做衣裳还行,做荷包不好搭衣服。”
她手上动作不停,仔细扒拉了一圈,忽然看到了一块银鼠色的料子,眼睛一亮,“这个——”
她把料子拿起来对着油灯仔细看了看,银鼠色偏沉,但又不浓,配上艳丽的红色飞鱼服,也不会显得突兀。
谢霜歌越看越喜欢,“就这个了。”
青桃看一眼,赞同道:“这个颜色不张扬不沉闷,确实好,公主打算绣点什么?”
“绣什么……”
谢霜歌指节抵在自己的下巴处,眸光微闪,其实她想绣动物的,比如说狼,她觉得楚无恨的性格就很像狼,聪明,够狠又孤独。
但……她看了看自己细腻的小手,她想的美,但绣的丑啊!
狼这种复杂的图案她是真的不行。
就她的水平,顶多绣绣花草。
花草——谢霜歌视线落在一边的茶盏上,上面绘着梅花。
谢霜歌心里一动,红梅凌雪,迎寒不折,与他倒也相配。
“绣梅。”谢霜歌莞尔一笑,挑了针线坐回了床边。
青桃看她一眼,眼神暧昧,“那奴婢把这些拿下去了?”
“嗯,去吧。”
谢霜歌穿针引线,神情专注,许久没绣东西了,有点生疏,她先试着绣了两下,找回感觉才一针一针的勾勒。
她用的是红线,比起高洁的白梅,楚无恨更适合艳丽的红梅。
红梅如血,夺目勾人。
第128章 他梦到公主死了
油灯昏暗,虽然点的够多,但时间长了谢霜歌还是觉得眼睛酸痛,时不时就停下来闭眼缓一会儿。
绣花对她来说是最讨厌的事,没有之一,磨磨唧唧的,半天都弄不完,一不小心绣错了,还得拆了重弄,折腾的烦了,谢霜歌抬手就想把东西扔出去,不绣了。
然而她余光一扫,看到躺在床上的楚无恨,动作一顿,慢慢的放下了手,泄愤似的往荷包上扎了一针,嘀嘀咕咕的抱怨:“我真是疯了,才会答应楚无恨给他绣荷包,绣绣绣,绣个鬼啊!”
话虽如此,她手上动作却没停,穿针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
楚无恨躺在边上毫无所觉,眉头却缓缓的皱了起来。
春风和煦,芳草连天,楚无恨牵着马走在旷野上,思绪纷乱。
他漫无目的随意走着,天地之大,好像哪里都可以去,又好像哪里都不能去,此间无一处是他安身之地。
沉甸甸的情绪压在心口,快把他压垮,终于,他走不动了,站在原地,打算歇一歇。
眨眼之间,一袭红衣如火一般,从一望无际的碧色中杀出来,越靠越近。
楚无恨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紧紧的盯着。
“吁——”
马背上的人似乎才发现这儿还站着一个,连忙拉了缰绳。
骏马前蹄扬起,火红的衣裙在风中飞扬,一个精致的花环带着浓郁的香味落到了楚无恨的怀里。
“哎——”
楚无恨抓住花环,抬眸看去,正正好对上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四目相对,楚无恨心一震,猛地反应过来,“公主?”
话音落下,眼前人灿烂的笑脸忽然消散,周围的场景也跟着坍塌,楚无恨的身体不断下坠。
他心慌窒息,伸手竭力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
下一刻,他周身的场景飞速变幻,从旷野变成了一处宽敞大气的府邸。
他愣了愣,周围涌出一群面带喜色的人,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
不远处的屋檐下挂着红绸红灯笼,窗上还贴着大红的“囍”字。
谁要成婚?
他跟着人群往府里走,最后停在了一处正堂前,两旁挤满了前来道贺的宾客,他一眼扫去,竟然都是熟人。
太子、二皇子、大公主、公孙野、五皇子、兰德郡主……
能请来这些人,这家的主人必定大富大贵。
楚无恨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却不敢确定,双手慢慢的攥紧,不想看了,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接下来的场景恍惚又荒诞,他眼睁睁的看着沈含誉牵着红绸的一端领着人走进来。
那人手持合欢扇,盖着红盖头,就那么一步步的走到自己身边。
楚无恨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不用看脸,他光是看这个身形,这个走路的姿态,就知道是谁了。
他伸出手想去抓她,“公主——”
然而只抓到了一团空气,谢霜歌就这么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她和沈含誉在堂上站定,按部就班的行礼拜堂,受众人祝贺。
楚无恨心痛如绞,他忍不住冲过去,“不行——”
可冲过去之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漆黑,眼前的场景再度变幻。
耳畔金鼓之声阵阵,战马嘶鸣,他身处其间,手持长枪,策马迎敌。
“不对。”楚无恨冷静下来,终于察觉到了端倪。
除了最开始在旷野上的初见,其他这些他都没经历过,怎么会梦到这些?
而且不像是在做梦,逼真的有些过头。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有人冲了过来,高喊一声:“将军不好了,金都急信,嘉宁公主——薨了!”
“什么?”楚无恨脑子忽然一片空白,耳中嗡鸣,眼前发黑。
即使知道这是在做梦,但太真实了,只要一想,他就难受的无法呼吸。
不是做梦吗?怎么会心痛呢?
到底是不是梦?
楚无恨忽然陷入了困局,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回去!他要见公主!
于是梦境又换了,他策马疾驰,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回到了金都,可在跨入城门的一刹那,迎接他的就是满城飘白。
一口黑漆漆的棺材迎面抬来,抬棺的人看不清面目,灵幡幢幢,纸钱飞扬,如坠地狱。
楚无恨眸光破碎,刚张开嘴,忽然心口一阵剧痛,他没坐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踩空的感觉太逼真,他眼睁睁的看着棺材远去,终于喊出了声:“嘉宁——”
这一声撕心裂肺,一声喊尽了全身力气。
谢霜歌原本正绣到梅枝,犹豫着怎么落针,毫无防备的听到这么一声,吓得手一抖,直接刺进了左手的虎口。
“嘶——疼疼疼!”
她连忙把针拔出来,顾不上看自己的手,先转头看向了楚无恨。
楚无恨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呼吸粗重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她担忧的靠近,想看看他的脸,“楚无恨,你怎么了?”
楚无恨茫然的偏过头,目中犹带几分惊疑不定和悲戚。
看的谢霜歌心重重一沉,“你……”
楚无恨面色苍白如纸,眼睛却泛红,额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此时正顺着他的侧脸往下流。
他看着谢霜歌眸光微闪,身子微微前倾,却在下一刻顿住,手抬起又僵住,似乎是想碰又不敢碰。
“……公主?”
楚无恨唇瓣一动,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却牵动了干燥的唇,裂开了一道口子,有血珠溢了出来。
“你先别说话,我去给你倒水。”
谢霜歌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楚无恨怔怔的接过,捧着杯子呆滞的喝了两口,舔了舔唇把血珠都舔掉。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他眼底破碎的光一点点聚拢。
喝完最后一口水,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他怔怔的盯着谢霜歌,眸光近乎贪婪。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谢霜歌坐在床边疑惑的看着他。
楚无恨长睫微颤,缓缓伸出食指放到了谢霜歌的鼻下。
谢霜歌:“……”
“热的。”楚无恨喃喃道。
“当然是热的,我又没死。”谢霜歌无奈的扒下他的手,却不料被一把攥住。
谢霜歌一惊,“你——”
楚无恨忽然倾身过来,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谢霜歌被“突然袭击”弄懵了,甚至没想起来反抗,等楚无恨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时,她想反抗已经晚了。
这个吻,急躁,凶狠,又带着几分试探的迟疑。
楚无恨还在发热,唇瓣也比寻常人温度更高,不过再热又能热到哪里去呢?偏偏谢霜歌有种被烫到的热麻感。
她睁大了眼睛,想推开楚无恨,可手刚碰到楚无恨的肩膀,楚无恨就闷哼一声,似乎是在忍痛。
谢霜歌想起他肩膀上的伤,猛地顿住了手,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她错失了最后的反抗机会。
楚无恨得寸进尺的按住了她的后脑,把人按到了自己怀里,越发深入的汲取着谢霜歌的呼吸和味道。
“楚……唔……”
她想骂楚无恨无耻,可话到嘴边变得支离破碎,听起来暧昧非常,谢霜歌敏锐的感觉到楚无恨的呼吸更沉了一点。
她就不该同情他!痛死他算了!
谢霜歌抬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戳了一下。
楚无恨吃痛,理智回笼,顿了片刻,猛地放开了谢霜歌。
在谢霜歌准备骂他之前,他忽然偏过头咳了起来。
谢霜歌:“……”
看他咳得脸都红了,谢霜歌咬了咬牙,“人都快不行了,色心倒是还没死。”
楚无恨失笑,但不敢笑,怕把人惹得更恼,他缓过气后,靠在床头看着谢霜歌,有气无力的说:“抱歉。”
“抱歉抱歉,知道抱歉你还敢这么非礼我?”
谢霜歌用力的拿手背抹了抹唇,动作有些粗鲁,借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顺便瞪了楚无恨一眼。
这一眼她自以为十分凶狠,然而落在楚无恨眼中,简直和打情骂俏没区别。
那琥珀色的眸子本就十分剔透漂亮,此时蕴了水光,更是顾盼生辉,春水横波,让人心痒。
瞪人的时候软绵绵的,平添几分娇嗔之态。
美人宜喜宜嗔,合该如此。
楚无恨心里发软,噩梦带来的阴霾瞬间散去,他现在只想把谢霜歌抱在怀里,好好的闻一闻她的味道,才能安心。
可看她戒备的样子,楚无恨只能遗憾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臣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公主,公主若是有气,要打要杀,臣绝无怨言。”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了脖子,一副任君处置的姿态。
谢霜歌盯着他的脸,在心里把他骂了七七四十九遍,最后猛地站了起来,抬手想揍他,可一想他身上没一块好地,又没法打,唯一的好肉应该是他的屁股,但她下不去手啊!
抿紧了唇,谢霜歌悻悻的收回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谁要管这狗胆包天的东西,让他自己躺着吧!
楚无恨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慢慢的睁开眼,抚上了自己的唇,眼里漫起笑意,“谢公主赏吻。”
没惩罚自己,这事多半就过去了。
可不就是白白赏了自己一个吻?
得了便宜的楚无恨心情愉悦片刻,又慢慢沉了下去。
那个梦实在是太逼真了,梦中的好多细节他现在想来还清晰无比,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但——怎么可能呢?
公主已经对沈含誉失望了,断不可能再吃回头草,怎么会和他成婚?
最后公主自焚一事,更是处处透着蹊跷。
他与公主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他知道公主不是懦弱的性子,怎么会轻易寻死?
楚无恨的头开始阵阵作痛。
他吃力的躺回床上,闭目养神,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梦里的事。
辛无在外间的榻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见是谢霜歌,她卸了劲,下一刻又提起了心。
公主这个表情不太对啊!
辛无疑惑的看谢霜歌一眼,小声问:“公主怎么了?”
谢霜歌脚步微顿,看了辛无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烦躁的摆摆手:“你主子醒了,进去看看吧,我走了。”
说完她快步往外去,像极了……落荒而逃。
辛无眉梢微扬,若有所思的瞥了里间一眼,起身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主子?”她走到床边唤了一声,楚无恨睁开眼看她:“嗯。”
“你感觉如何?”
辛无熟练的帮他把脉,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松口气,“还好,没那么热了,等后半夜再喝一次药,应该就能彻底退热。”
楚无恨低低的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床边散落的绣棚上,眯了眯眸子,“这是……”
“啊,公主刚才在这儿绣荷包来着,怎么没绣完就扔下了?”
辛无边说边把针线整理一下放到一边的竹筐里。
楚无恨顿了下,眼底泛起温柔的光,轻声道:“她还记得……”
“说起来主子你方才做了什么?公主好像生气了。”
辛无帮楚无恨换了帕子,顺势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
“没什么,做梦魇住了,做了点不好的事。”楚无恨垂下眸子,抿了下唇。
“这样啊。”辛无对两人的相处细节不感兴趣,见楚无恨神情平静,约莫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再追问。
“这几天朝中有什么动静?”楚无恨低声询问辛无。
辛无早就猜到他放心不下,叹息一声道:“属下叫辛行来。”
本来就到了辛行替换谢霜歌的时候,他前脚刚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主子找属下?”
辛无转头看他一眼,“来的正好,主子问朝中的动向,你来说。”
她让开位置,辛行过来坐下,“朝中最近动荡的厉害,幽城的大小官员被押送回来的事瞒不住,已经传开了,大臣们个个惶惶不安。”
“陛下说要亲自审问刘一同等人。”辛行皱了皱眉:“看来陛下这回是动了真火。”
“呵……”楚无恨低笑一声,笑意森寒,“这群人都快爬到陛下头上了,陛下要是再忍,就成了笑话。”
辛行一想也是,“那主子的意思是——让陛下去?”
楚无恨合上眼,声音微弱,“憋了一肚子的火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反正幽城那群草包多半也审不出什么,让贺朝明盯着点,别伤了陛下。”
“是,属下明白!”
谢霜歌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自己没绣完的荷包。
“楚无恨肯定看见了,啧……早知道不绣了。”她转身想回去把荷包抢回来,但又拉不下这个脸,纠结半晌,她最后还是没回去,还暗下决心,明天她不会和楚无恨说一个字!
谢霜歌回去好好的睡了一觉,日上三竿才起来,中间没人叫她。
醒了之后谢霜歌懵了好一会儿,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青兰与青禾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见她醒了,过来与她行礼,“公主醒了,要用膳吗?”
谢霜歌茫然的看着她们:“什么时辰了?”
“马上午时了,公主这一觉睡得真沉呢。”
青禾端来一盏清茶,让谢霜歌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温热的茶水入腹,谢霜歌精神了不少,她眨眨眼,起身活动了一下,“睡多了也很累啊。”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她坐在桌边喝了一口粥,忽然想起了西厢房那狗东西,不太自在又故作威严的问:“西厢房的,怎么样了?”
青禾与青兰皆是一愣,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之前不还直呼楚大人名讳吗?今儿怎么忽然变成西厢房的了?闹别扭了?
谢霜歌没听到回答,抬眸瞥她们一眼:“嗯?”
“早上辛无姑娘来送了信,说楚大人已经退热了,目前已无性命之忧,喝过药已经睡下了。”青禾利索的回答。
“哦。”谢霜歌淡淡的应了一声,勺子在粥碗里搅了两下,没再说话。
青禾与青兰拿不住她的心思,也没敢多言,房间里忽然沉默下来。
然而下一刻,这种沉默就被打破了。
房门开着,谢霜歌能看到院子里的场景,正好见一人穿着银白色衣袍,挎着刀大步迈过门槛走进来。
“辛止?”
谢霜歌眼睛一亮,冲他招了招手:“辛止——”
辛止听到这声,脚步一顿,随即转过身子来,见到谢霜歌,立刻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他快步上前,冲着谢霜歌抱拳作揖,“属下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谢霜歌把最后一口粥喝了,摆摆手让人把东西撤下去,自己起身走到廊下站定,打量着辛止,满意的点点头:“瞧你面色红润不少,身上的伤想必是不碍事了。”
“劳公主记挂,属下就是受了些皮肉伤,不打紧。”
辛止直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笑呵呵道:“结实着呢。”
谢霜歌忍不住笑了:“那就好,你急匆匆的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可把辛止问住了,他眼珠子一转,心道:公主是主子的心上人,看主子的态度,似乎不避讳在公主面前谈事,而且主子这条命都是公主救回来的,这点事应该没啥不能说的。
权衡了一番利弊后,辛止痛快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陛下那边审出结果了。”
谢霜歌神色微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西厢房,辛无看到谢霜歌来,明显的愣了一下,谢霜歌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昨天回去的路上发的誓,心里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她又没说出来,没人知道,那就没什么尴尬的。
她冲辛无点点头,“辛止来了。”
辛无扫一眼辛止,顿时明了,“正好主子醒了,你们进去说吧。”
说着她拎着药箱出去,替他们把门带上。
辛止感觉气氛有点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进到内室,看到坐在床边的辛行,他立刻给辛行使了个眼色,挤眉弄眼。
辛止: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辛行小心的看谢霜歌一眼,起身退到一边,冲辛止眨眨眼。
辛行:我也不知道,我昨晚过来的时候就不太对。
辛止:瞧着像是吵架了?
辛行:我觉得不一定,主子和公主怎么吵得起来?
谢霜歌一回头就看到这两人“媚眼乱飞”,眉一皱,迟疑着问:“你们两个眼睛抽筋了?”
辛止:“……”
辛行:“……没。”
楚无恨咳了一声,顿时吸引了谢霜歌的注意,她过头去,就对上了楚无恨含着淡淡笑意的眼,“臣以为公主今日不会过来了。”
辛行和辛止对视一眼,立刻竖起了耳朵。
谢霜歌冷笑一声:“你现在闭嘴还来得及。”
她握紧了拳头在楚无恨的眼前晃了晃。
楚无恨失笑,“好,公主不想听,臣不说便是。”
谢霜歌哼了一声,对辛止道:“说说,诏狱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的好好讲一遍。”
楚无恨也看了过来,辛止笑意一收,正色道:“是。”
以刘一同为首的一干幽城官员,连夜被押送回来后就直接送入了诏狱,路上没有经过别人的手,当晚贺朝明就对他们进行了严刑拷打。
骨头软的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抖搂了个一干二净。
但他们都是些小喽啰,招出来的也是些无关痛痒的事,贺朝明就把他们关回去,打算上酷刑拷问那几个头头。
折腾了一通天都亮了,皇帝的旨意下来,让他们先等等,他要亲自审问,贺朝明就回去睡了一觉。
也让这些犯人休息了一天。
等到晚上,天刚黑,皇帝就乘着龙辇亲临诏狱。
贺朝明不敢怠慢,提前让人把诏狱打扫了一遍,灯都添了一倍,纵使如此,还是照不亮阴暗的大牢。
皇帝一进来就闻到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在贺朝明的带路下目不斜视的往里去。
宽敞的牢房里摆了两架刑具,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皇帝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贺朝明一开始还怕皇帝看到这些东西会不适,犹豫着要不要让人撤下去,但见皇帝没说什么,松了一口大气,让人搬了把红木圈椅来,垫了两层软垫放到皇帝身后。
皇帝施施然坐下,看着对面架子上绑着的三个人,眯起眼睛,不怒自威。
“刘一同。”
被点到名字的刘一同惶恐的抬起头,对上皇帝沉甸甸的目光,忍不住手脚发软,“陛下……陛下,臣……”
他想说自己冤枉,可锦衣卫当时就在现场,他给山匪庆贺的事根本没法狡辩,要是真的喊冤,可能死的更快。
眼珠子一转,他连忙道:“臣是逼不得已啊陛下,臣不想和山匪同流合污,但他们逼迫臣,臣没办法!”
与其狡辩,不如避重就轻,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点。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们逼迫你?”
“是啊!”刘一同激动起来,挣扎间牵动手脚上的镣铐,哗哗作响。
没等皇帝发话,贺朝明从一边的锦衣卫手中接过鞭子,“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刘一同顿觉浑身的皮一紧。
他惶恐的看向贺朝明,贺朝明皮笑肉不笑道:“刘一同,当着陛下的面,有些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不然……”
“啪”的一声又是一鞭。
“这诏狱可从来没有人撒了谎还能完好无损出去的。”
刘一同心一紧,两股战战。
他抿了抿唇,不敢与他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对视,便垂下了头,小声辩解:“陛下,臣真的是被逼的,臣初到幽城,也是想做个好父母官的,奈何处处受制,还有性命之忧,万般无奈之下,微臣才与他们勾结的。”
“那你就说说,你是怎么和山匪勾结,又是怎么搭上南疆的,一字不落,给朕说清楚!”
皇帝不轻易开口,可一开口就带着浓重的威压。
刘一同眼一闭,飞快道:“臣当时到了幽城,一开始确实清理了堆积多年的案子,又替几个百姓平反了冤假错案,后来查到有一家铺子有些古怪,臣就亲自上门想查个清楚,结果没想到那家铺子是南疆人开的,是他们设局把臣引过去的,臣一进去他们就关了门……”
当时他前脚进去,后脚门窗就被人关上了,他察觉不对转身想跑,就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当时那汗毛直立的感觉,现在想来他仍心有余悸,总觉得自己的脑袋下一刻就要和脖子分家,忍不住抖了一下。
皇帝把他的反应看在眼中,眸子微眯。
“所以你就答应了?”
刘一同一顿,随即哭丧着脸道:“陛下,微臣怕死啊!微臣只有一条命,实在是不敢赌,臣也没有先贤的骨气,生死关头,只能选择低头。”
当时南疆人把他围在屋子里,个个凶神恶煞,个个拔刀相向,他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只能求饶,然后被人捏着嘴喂了颗什么药。
说若是不听他们的就得死。
刘一同想起那段屈辱的过去,放声大哭,“臣当时腹中绞痛,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他们说什么臣稀里糊涂的都答应了下来,等臣缓过劲,字据也立了,手印也按了,想反悔都不行,他们会把这件事捅到金都。”
说到这儿他恳切的看向皇帝,颤声问:“陛下,勾结南疆是死罪,若是这件事被捅出去,那死的不仅是臣,还有臣一家老小,臣能怎么办?因臣一人之过,连累一家老小,臣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事已至此,臣只能听他们摆布。”
皇帝眉头缓缓皱起,后面站着的人也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于是你为南疆人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在城中随意行走买卖,慢慢占据整个幽城的商铺,甚至连官府里都安插进了南疆的细作。”
贺朝明幽幽的说:“你不想牵连一家老小,就置幽城万民于不顾?”
皇帝神色一凛,“事到如今,你罪行累累,还敢狡辩?”
刘一同哭声一顿,这杀千刀的锦衣卫,真难缠啊!
“来人,给朕打!朕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皇帝怒了,一声令下,贺朝明立刻握紧鞭子上前,笑吟吟道:“微臣遵旨!”
刘一同猛地瞪大了眼睛:“不……臣……啊!”
“啊!”
“啊啊啊啊啊——”
贺朝明站在原地几乎没怎么动,鞭子却一下下精准无误的落在刘一同身上,惨叫声混着鞭子抽在肉体上的声音,让旁边两个刑架上的人看的瞠目结舌,内心惶惶。
“别打了……啊!臣……臣招!啊!臣都招啊!陛下饶命!”
刘一同这回是真的哭了,痛哭流涕,上气不接下气。
贺朝明转头看向皇帝,皇帝点点头,贺朝明会意的退下,活动了下手腕,冷笑道:“早说不就好了,贱皮子非得挨两下才好受。”
刘一同来不及喘气就赶紧把自己怎么和南疆细作勾结,陷害同僚,排除异己,又卖官鬻爵的事都交代了,还有这些年收受的贿赂,以及龙虎寨的来历。
“……龙虎寨原本不叫龙虎寨,叫猛虎寨,原本确实是山匪的老巢,但那些山匪不敢和官府叫板,也不敢劫掠人,只敢抢来往富商的东西。”
“之前的幽城城主几次想剿灭他们,但奈何猛虎寨易守难攻,他们总是占不了好处,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贺朝明闻言嗤笑一声,没说话,但脸上的嘲讽之意很明显。
皇帝气笑了:“哦?官府和山匪竟然还有井水不犯河水的一天,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刘一同脸上臊得慌,讪讪道:“是……后来臣调到幽城,也想着要剿匪来着,但南疆的人出了一计,说臣身在明处,有些事不方便亲自出面,若是有人能躲在暗处相助,岂不两全其美?”
“所以你就和猛虎寨的人勾结在一起了?”皇帝双手紧紧攥着扶手,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可见已经忍耐到了一定程度。
刘一同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当时臣也没想着这件事能成,但南疆细作上了山,和当时的大当家的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们竟然答应了下来,从此猛虎寨改名龙虎寨,就在龙虎山上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