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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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钦匆匆在屋里踱来踱去,满脑子都是方才他温柔软和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一次又一次捏紧。
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暗示她?可这人的性子,分明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意思!?
顾钦满脑子都被这四个字困扰着,她隐隐约约觉得只要参破这一玄机,或许她和苏玉澈就成了!定然顺理成章!他肯定在暗示她什么......否则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总不能是朝政的事?那是荆州的事还是寿宴的事?
顾钦脑子里一团乱麻,呼吸都快了不少,然后她决定先去洗个澡冷静冷静,回过头来再问问他。
顾钦没有追上来。
苏玉澈松了口气,却还在思量今夜到底要怎么过,她肯定是会过来找他的,到时候他又要找些什么借口推辞呢?
能想到的他都用了,他又没有成过亲,哪里知道向来妻子推拒丈夫用的究竟是什么借口?
一炷香时间,苏玉澈沐浴完换好了衣服,他未曾叫人服侍,自己把一切都穿戴周正了才出来,到了外间看见李淑文的身影。
李淑文恭敬道:“苏相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下去罢,我自己回房便是。”苏玉澈道。
然而李淑文走了两步,又听身后道:“你...等等。”
她回过头,看见那谪仙之姿的男人面上竟露出困扰的神情来。
“你可知......”苏玉澈抿着唇,有些问不出口,可他若此事拉不下脸,今夜就不会好过。
迟疑一阵,他咬了咬牙道:“姑娘可知,两人成亲后,娘子一般在何种情况下不与相公同房吗?”
问完话,苏玉澈就浑身发热,满脸都写着羞赧。
李淑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和将军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还是说这位苏相府上另有娘子!?
她神色平平,反问道:“苏相为何这样问?一般来说,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是可以同房的。”
苏玉澈耳根彻底红了个透,“我的意思是......不是简单的同房......”
李淑文明白了。
她挑了下眉,目光探究,倒是老实答话:“女子来月事的时候。”
苏玉澈抿唇,这个理由他完全用不了。
“还有别的吗?”
“别的?别的......”李淑文又想了想,道,“还有...就只能是女子怀有身孕的时候了。”
她一说完,见这位苏相好似是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李淑文一颗心沉了又沉,他的娘子难不成是怀孕了?这事将军知不知道?将军知道他有妻室还要与此人厮守吗?是做平妻?还是妾......?
不行,她家将军决计不能与人为妾!
李淑文胸中波澜起伏、壮志未酬,却见苏玉澈已然推着轮椅离开了。
怀有身孕吗......苏玉澈仔仔细细考虑着这个问题,修长的手指捏得很紧。
他博览群书,曾见有幸观瞻过一些志怪古书,就曾在一书上看到这样一则记事——有个叫王生的男子,年过三十未有妻。家中老母急切,到山上古刹中为儿求妻但求绵延子嗣。
谁知佛像开口说话,问老妪:“你究竟是要儿媳,还是孙子?”
老妪不假思索:“当然是要孙子。”
一个月后,王生屡次身感疲倦,下地劳作时有眩晕,后又呕吐不止。
最终家里请来了大夫,搭脉一诊才知,王生已怀有身孕了,且在十月怀胎之后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此事还载入了当地的县志,描述得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
苏玉澈素来过目不忘,他自然而然想起此事,渐渐地拿定了主意——晚上就拿这个同顾钦说事。
反正她已是醉了,等到了第二天,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等顾钦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 她身上的酒气已近乎闻不见了。
她心口怦怦,站在苏玉澈房间门口许久才决意推门进去。
走进之前,顾钦还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 担心苏玉澈正在做什么不便的事, 但是里面静悄悄的, 要不是灯还亮着, 她都要以为苏玉澈已经睡了。
房间里的灯很昏暗,只到了刚好能看清屋里陈设的地步,顾钦看见苏玉澈就坐在床边,仿佛早就在等候她的到来。
她心里那股莫名的怪异再次升腾起来,目光紧缩在苏玉澈身上,迟疑着开口:“你......”
“过来睡罢。”苏玉澈淡淡看她一眼,认命地挪了挪位置,把外面的床铺让了出来。
顾钦简直叹为观止, 此时此刻, 多犹豫一秒都是她不识抬举!
她立时坐在了床边,苏玉澈刚洗完澡, 空气中满是独属于他身上的那股香味。
眼神如此虎视眈眈,脑子里还能想什么正经事?苏玉澈心中泛冷,决定主动出击。
“有件事,我要同你说。”他道。
“什么事?”顾钦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隐约觉得接下来苏玉澈要说的话一定重要无比。
苏玉澈抬手, 一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肚子, 注视着顾钦的眼睛无比严肃且认真地道:“我怀孕了。”
!??!
顾钦先是下意识惊喜,很快反应过来不对, 怔然看着苏玉澈反问了一句:“你...怀孕了?”
“嗯。”苏玉澈垂下眼,“所以今夜, 你只能睡在这里,但不准碰我。”
顾钦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就闯进了什么魔幻剧情,周遭的一切都因这样的苏玉澈而变得不真实起来。
“...你...能怀孕?”她暂时先不想知道孩子的母亲...或者父亲是谁。
看着顾钦疑惑的神色,苏玉澈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奇异,但他很快忽视了这点怪异,认认真真解释道:“我的确是怀孕了,没有必要骗你。”
“啊。”顾钦飞快地摸了把嘴唇,“什么时候的事?那这个要怎么生呢?会不会对你的身体有损?”
她竟也是这般纯情的人,竟是先问他会不会对身子不好。
苏玉澈心间一展,忽然就没有那么多不耐了,他道:“应该不会,只是大夫说这段时间之内你都不能与我......你明白吗?”
顾钦好像不是很明白。
“我不明白。”她老实巴交。
“这都不明白?”苏玉澈拧了下眉,难为情地解释,“就是,不能再碰我,不然会伤到孩子。”
顾钦听着这些话,暗自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是腕上的刺痛和眼前此人浅浅的呼吸都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正在发生的事。
苏玉澈怎么了?
“你还知道你自己是谁吗?”顾钦问。
“废话。”他道,不满于顾钦这样的质问,“我知道身为你的妻子,是要履行应尽的义务,但是这一切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随着话音刚落,苏玉澈额头上一温,是顾钦伸手探了过来。
人并没有发烧,顾钦开始认真起来了。
所以,他真的怀了一个孩子,这个世界的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的,但也不能排除就是会有个别差异体存在。
他现在肯定非常担忧害怕,肯定也是纠结了很久,觉得她可以托付,才说出这种话来。
她千万不能再问一些有的没的伤他的心了。
苏玉澈现在需要鼓励与支持,只要人是他,他跟谁生的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钦内心一番斗争,很快说服了自己,握住苏玉澈的腕子认真道:“元希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外也会助你遮掩,不过生产毕竟是凶险大事,我们还是多找两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随着一字一句的展开,苏玉澈的身形一点点僵住了。
顾钦叫他什么?
他的字,好像没对那位说过啊......
“你、你是顾钦?”苏玉澈怔住。
“那我...还能是谁?”顾钦刚建设好的心情因为苏玉澈这句疑问垮了一下,什么意思?他以为她是谁?他原本打算对谁说这些?
“你不是...喝酒了吗?”他道。
“是喝了一点,但是不多。”顾钦抿唇,“对了,既然你怀孕了,以后酒便不能再碰,知道吗?”
一股热意,顺着尾椎烧透了整个脊背,烧得苏玉澈几乎立时红了眼眶,他羞愤欲死,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洞钻起来。
他刚刚都跟顾钦说了些什么?
浑身的热意好似熊熊烈火,羞耻和难堪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顾钦今夜的心情被苏玉澈弄得有些乱糟糟的,她的确是勘破了苏玉澈话中的玄机,但是远没有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和苏玉澈之间,原来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多了!
顾钦深吸了口气,“你能不能告诉我,孩子的......母亲是谁?现在在哪儿?”
苏玉澈死死攥着身下的褥子,指尖都被他攥得发疼。
“我......”他百口莫辩,“...没有。”
“没有?”顾钦更惊讶了,“这么说你是自发怀孕?天下竟有如此特殊的体质。”
她心里忽然畅快起来,先前拥堵的淤塞因这一句一扫而空。
“你不要担心,实在不行,等孩子生下来,你就说是我生的,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我...我要回去。”苏玉澈简直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再待在这里,光是他的羞愤就能把自己杀死。
今夜他就是爬也要爬回丞相府!
“哎!”顾钦见他险些栽下床去,连忙揽住了他,目光禁不住在他腹部停顿了一瞬,这里面......竟然有个孩子。
“出去!”苏玉澈用力推了她一把,闹着要回自己的丞相府,“我要回去,让苏丁来接我。”
他眼尾俱泛着红,都不敢和顾钦对视。
他今晚都说了些什么啊。
“这怎么行?夜已深了,你身子更不方便......”
“住口。”苏玉澈驳了一声,实在羞耻得无处遁形,索性一下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
顾钦看着他这样,许久许久,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你刚刚,那些怀孕的话,是不是骗我的?”
苏玉澈通身彻底烧了个遍,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今夜顾钦偏偏没醉?他以后是再也没脸见人了。
那方被子好像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苏玉澈深知自己丢大人了,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顾钦摸了摸后劲,琥珀色的双眸中流淌出丝丝笑意。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过顾钦深知这人的性子,若她今晚再拿着此事说话,这人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搭理她了。
于是顾钦缓缓靠近,开始思量哄人的计策。
“其实...怀孕这件事,最是稀松平常的。”她斟酌着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因为长年累月甚至数千百年的生灵涂炭,人们为了生存,进而进化出一种无性别形态来保护自己。”
闷在被子里的苏玉澈听着顾钦徐徐开口,好似为他讲故事一般。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怕是与顾钦醉酒时所说的什么地下城之类的有关。
这还是头回在清醒的情况下,顾钦跟他讲这些......只是为了不让他那么窘迫。
“时间一长,很多人都选择隐藏在无性别的身份中,但是再艰难的环境下,只要有人生存,就会衍生出感情。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在那种危难的环境中,服下一种特定的药水,和伴侣繁衍生息。那时的感情近乎纯粹,人们选择伴侣,只是因为喜欢和爱,而不是因为是女人或者男人。”
苏玉澈静静听着,好像有些明白,他低声问:“所以,也会有男人产子吗?”
被子里传来的声音依旧闷闷的,与他平日清冷的声音格外有出入,甚至让人觉得可爱。
“是。”顾钦道,“一旦喝下药水,人本身的性征就会显露出来,为了方便,受孕的一方统称为妻子,但是这个称呼其实已经无关乎男女了。所以对我来说,男人怀孕这件事,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顾钦在哄他,苏玉澈大致觉得她没必要因此骗他,但是顾钦说这些的确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
他心中又生出那种怪异的感觉来,好像在他身侧的就只是顾钦而已,他又模糊了她是女子的身份。
而他又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苏玉澈开始觉得自己这样多少有些不成熟了,不就是说了些疯话?那又没什么......顾钦决计不会告知他人,以她的性子,又决计不会再拿这件事取笑他。
所以今晚的事可以粗略不计。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玉澈渐渐平静下来,即便他脸上还是有些发热。
“...我要歇息了。”苏玉澈道。
“那你也要出来的。”顾钦道,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是卷开丝帘的轻风,“我想看看你。”
她想看看他。
苏玉澈摸了摸自己的耳尖,深吸了口气,慢慢地、一点点把被子从自己头顶拿了下去。
他依旧垂着双目不敢与顾钦对视。
顾钦却伸手,掌心贴在他脸侧做出近乎疼惜的抚摸动作,指尖上因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蹭着苏玉澈。
“那你好好歇息,我回去了。”她道。
苏玉澈在这句话中抬眸,对上顾钦的眸子。
即便房间里很暗,顾钦眼底闪烁的微光也照样清晰,她像是在注视自己最最珍视的宝贝,那双眼睛里没有戏谑与嘲弄。
苏玉澈心口微动,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拍,他好像浅浅有了个意识——无论他做出多荒谬的行径来,顾钦都不会笑话他的。

第40章
顾钦走后, 苏玉澈重回躺回了被子里,明明周遭都安静下来,可他心口却跳得更加厉害了, 咚咚咚的, 扰得他怎么都睡不过去。
他想起自己今晚的事迹还是会禁不住脸上发热, 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想再见到顾钦。
一场秋雨之后, 南暻使臣终于到达了城外,周敬风尘仆仆赶来见顾钦,第一句话就是:“将军,那个南暻公主长得好漂亮。”
使臣队伍顺利入城后便有专人接管,这些都不关顾钦的事,她便与前去接人的周敬闲聊了几句。
“他们要把公主献给陛下,自然要挑选最好的。”
“不光是公主,整个南暻的人好像都很好看, 那一队使臣中, 年轻的俱是风流俊美,年长的也儒雅倜傥, 好生风度。”
这些闲话顾钦并未放在心上,可是李长安的寿宴上,那南暻公主身着织金珠缀,纤腰丰臀,五官美得宛如妖姬, 简直令人目眩神迷。
寿宴当晚顾钦在宫门口值守, 负责给入宫的朝臣搜身,她自然是不必亲自搜的, 只需在旁监督。
看了一会儿,忽然一个软香的影子跑了过来, 一把攀住顾钦的胳膊,她定睛一看,隐约觉得面前的姑娘有些眼熟。
“顾将军。”蒋楚楚眨了眨眼睛,“你还记得我吗?上次一别,我一直记着你,今天终于再见了,真好呀。”
顾钦认出她来,不动声色把自己的胳膊从蒋楚楚怀里抽了出来,看了眼面熟的蒋尚书,道:“今夜入宫者鱼龙混杂,小姐还是跟紧家人不要乱跑。”
“将军今夜要一直留在这儿吗?”蒋楚楚左顾右盼,“宴会一定又很无趣,常年都是那些看厌的歌舞,我来找将军玩好不好?”
此女实在缠人,顾钦有些不善其扰,顾钦刚皱了皱眉,就听耳畔一道声音唤她,另一个眼熟的人走上前来。
“早听说蒋府千金跋扈,何曾见过这般小鸟依人?”来人在微凉的秋夜摊开一把折扇,兀自朝二人走来。
顾钦颔首行礼,“九王。”
蒋楚楚也浅声道了句殿下,目光在顾钦与九王之间流转,这二人认识?这二人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罢?
九王看着顾钦道:“今夜风凉,将军一个人站在此处么?不妥罢,皇兄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怜香惜......”
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顾钦冷冷的视线逼了回去。
九王立马缄口,望了望后面所剩不多的车马,复又道:“哎呀,终于只剩这么一点人了,将军彻查完之后也可歇歇,哪里有皇城的禁卫军忙呢?”
随着九王说话,顾钦心头掠过一丝怪异,她重新对上九王的眸子,果然见后者的神情刹那严肃下来,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九王看着的方向是在宫里,什么意思?宫里今晚要出事?
九王摇着扇子走了,未再多留,顾钦面露思索。
蒋楚楚终于等到了只有她和顾钦两个人的时候,她重新抱住顾钦的手臂,笑道:“将军能陪我一起赴宴吗?若有将军陪着,今夜一定不会太过无趣。”
看着顾钦严肃的面容,蒋楚楚觉得她多半不会答应,谁知顾钦略一思忖,道:“好。”
“真的!”蒋楚楚惊喜非常,拉着顾钦就往里走,边走边说,“将军你可知,那崔家的小子前脚与我退了婚事,后脚就进宫伺候太后去了!听说还是和他堂兄一起,啧啧,我爹直夸我慧眼如炬。”
顾钦一边示意马德全和周敬盯好了人,一边听着她说话,内心也惊奇了一番,进宫伺候太后的竟然就是蒋楚楚那个未婚夫?
如此看来,她孤注一掷退婚,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
此夜皇宫中灯花如昼,远远便能听见恢弘奏乐之声,来往朝臣官员络绎不绝,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华美衣饰,当真富贵。
顾钦成了穿着最朴素的那个,她只着一身贯穿的劲装,干练又便捷,被蒋楚楚拉着到处介绍。
“那儿是太液池!哇,上面铺满了河灯,好看吧!”
“那个姑娘从小就与我不对付,还好我爹身居尚书!处处压她家一头,现在她每回见我都要行礼!”
“那个哥哥,曾经一同在鸿浮院读书时,我偷亲过他。”
长长一段路走完,顾钦被塞了一耳朵蒋楚楚的风流韵事,她不由将目光落在这个明快艳丽的女孩子身上,在这样的世道中,能养成这样的一副性子,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足见其父对她有多疼惜了。
顾钦看过寿宴坐席的布置图,女眷席都在后面,她藏身在其中也不算多引人注目,只是好奇九王究竟想给她透什么消息。
过了半个时辰,朝臣都纷纷入座,歌舞先行,只是还不见李长安和南暻使臣的身影。
苏玉澈也不在。
虽然寿宴还未正式开始,可迟迟不见人还是让顾钦有些忧心,她目光一直盯着皇位之侧那人惯待的地方,一对英气的眉拧起。
蒋楚楚给顾钦倒了两次酒,第二次见她杯盏中还满着,抬头一看才见她极目远眺,不知在看什么。
“将军在等谁?”蒋楚楚道。
顾钦敛目,“南暻使臣怎么还不来?”
蒋楚楚会意一笑,“原来将军是好奇!他们进宫那日,我也在宫里!在侧看过他们,那南暻公主长得可真是绝色无双,同行者也是俊美非常,我亲眼看着陛下连眼睛都直了。这南暻公主身份尊贵,若真入了宫,那不讨喜的马氏势必没戏唱了!”
正说着话,终于听见一阵骚动,紧接着群臣起身伏拜,顾钦便知是李长安来了。
她于一片低首中抬眸看了一眼,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很快低下头去。
“众爱卿都平身罢,今年也和往年一样,都随意些便可。”李长安道。
他说罢顾钦便抬头,见李长安身边正坐着位绝世美人,身穿湖纱珠缀的金衣,不像凡尘俗物。
瞧她与李长安模样亲昵,恐怕早已被封了个什么。
果然,待大臣们都坐好,就听李长安道:“此次南暻使臣进京,向朕献上他们的公主,朕已拟定给了妃位,不日便会颁发封妃诏书。”
大臣们对此已早有预料,闻言只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顾钦默然坐着,眼神飘忽到被专程安排了坐席的苏玉澈身上,他虽一个人在那儿,身边只有苏丁跟着伺候,但万缕华光之下,什么美艳妖姬南暻公主、俊美如云的南暻使臣,都不及他一分好看。
顾钦远远望着他,垂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她想到他身边去。
无时不刻待在他身边。
若九王给她的暗示是真的,那今夜的宴席上多半是会出事,顾钦一手一直按在腰刀上,平静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蒋楚楚十分热衷于投喂顾钦,一会儿剥几个葡萄吃,一会儿喂她两盏甜酒,一会儿又去夹新上的菜,还都是亲力亲为喂到顾钦嘴里,顾钦猝不及防就被喂了一大堆。
“好了。”
在蒋楚楚又把一大块不知什么甜品塞过来时,顾钦避让着拒绝了,她实在是吃不下了。
蒋楚楚也不坚持,转头就把那一大块塞进了自己嘴里,整个腮帮子都被撑得鼓起来,像一只华贵的松鼠。
顾钦低头看着她吃,未曾发觉倏忽间大殿上的奏乐好像变了,变得更加舒缓、更加柔美起来,可殿上的舞女动作没有慢,反而愈发地快了,她们在中央转起圈,好像一只只伞。
突然一道寒光自美人袖中乍现,直直朝着李长安冲了过去。
在场无人发觉这一变动,蒋楚楚还在剥葡萄给顾钦吃,可她一转头,却发现刚刚还坐在她身侧的人不见了。
人群中惊起一片哗然,惊得宾客四起,觥筹酒盏滚落一地,那道冷光匕首在距离李长安不到一寸之处骤然停下,顾钦纵手一拉,刺客就被她生擒在手中,一阵剧烈疼痛自腕上袭来,匕首掉落在地,殿上只余刺客的闷哼声。
乍静之后才有人高声喊道:“有刺客!抓刺客!”
李长安惊出一声冷汗,他已然饮得微醺,若非顾钦在场,那一刀他定然躲不过的。
他颤抖着抬头,对上顾钦冷冽的眸子,激动地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顾钦,朕就知道你对朕还是......”
话没说完,就见顾钦敲晕了刺客,快速移步到苏玉澈身前,宛如寒冰的双眸如春水消融,轻拍着他问:“有没有吓着?”
李长安:“......”
南暻公主亦是花容失色,不过方才看见匕首刺来那瞬,她毅然决然挡在了李长安身前,此时李长安也回过味来,拉着南暻公主的手道:“爱妃可有受惊?”
南暻公主摇了摇头,目光却不由落在方才施救的顾钦身上......这竟是个女人,她好快的身手。
那个丞相是她的相好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玉澈虽不自在,可面对顾钦关切的神情还是认真答复:“没有,将军伤着吗?”
顾钦露出一抹笑,自然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几句话的功夫,大殿已被禁卫军重重围堵,刺客早已晕了过去,中央那些舞娘们都吓得瑟瑟发抖,谁也不知道一起排练了数月的姐妹怎么突然就成了刺客。
她们会不会受牵连被杀头?
李长安遇刺,刘一虎带人冲了进来,快速扫了眼殿内的情况,让底下人把舞娘们都押下去听审,走上前对李长安道:“陛下,卑职失职。”
李长安重吐了口气,道:“今日幸得顾将军出手相救,刘将军,你是怎么安排这殿内值守的?事发时殿内竟无一人可用!”
刘一虎一惊,环视四周的确没看见一个禁卫,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分明在殿中安排值守了啊!
顾钦虽然看过宴会的布置流程,但宫中守卫一事既不归她管,也不归苏玉澈管,此事自然追责不到他们头上。
李长安见刘一虎竟一问三不知,当即勃然大怒,当着所有人的面道:“御前将军刘一虎失职,革职查办!顾钦!此事交由你来查!”
顾钦正身道:“是。”
因刺杀一事,宴会只能提早作罢,所有的官员家眷都不能立即出宫,而是带到别处接受盘查询问。
顾钦找上刘一虎,道:“刘将军可否将今夜的值守人员与安排时刻告知于我?”
刘一虎一一说出,顾钦道:“照你如此说,防卫前后有序,应出不了岔子才对,为何本该在御前护卫的二人没有出现呢?”
这二人本该近前护卫,可宴饮的大殿上却只有周边的值守。
刘一虎道:“此二人多年一直负责御前护卫,从未出过岔子,我觉得他们恐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身手如何?”顾钦道。
刘一虎答:“几乎在禁军中是拔尖的。”
“看来今夜要辛苦刘将军调动禁军仔细搜查一下宫里了。”
刘一虎闻言迟疑一瞬,拿出自己的手令交予顾钦,道:“陛下已将我革职,只能劳烦顾将军去调动人员了。”
顾钦接过他的手令,道:“刘将军放心,我相信此事与你没有什么干系,我会尽快查清,还将军一个清白。”
“顾将军......”刘一虎看着她面露动容,自己那个不肖的侄儿与她结下那样大的梁子,可顾钦却如此大公无私,丝毫未有打压刘家的心思,眼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多谢。”
顾钦看着候在大殿被禁军看押着等待问讯的大臣们,瞥向等在最里面的那人。
她勾了勾嘴角,踱步走上前去,压低声音在人耳边道:“堂堂苏相怎么也要排队等候呀,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要不......我给苏相走个后门?”
苏玉澈抬眸,望见顾钦眼中尽是玩味。

第41章
这都什么时候了, 她竟还有心思开玩笑......苏玉澈心里觉得应该斥她几句,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说些莫须有的罪名来如何是好?
可他转念想到那晚顾钦亲口告诉他她敢弑君的话, 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今夜将军有的忙了, 还是少耗些精力罢。”他道。
顾钦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盘查少说也要两个时辰, 折腾到后半夜去,她可受不了这样的枯燥。
于是她二话不说带着苏玉澈就往偏殿走,苏丁张了张口,默默跟了上去。
“你干什么!”苏玉澈皱着眉,“顾钦,不要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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