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救我!我要回家!—— by陈年烈酒
陈年烈酒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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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传令时可是特意点明务必将贼人全部除尽,吊桥对面的那座山峰虽险,可对这些神出鬼没的黑云卫而言却并非是绝境,倘若念玉郡主死了,他们将再无牵制,届时恐怕会轻而易举地逃离那座山峰。
不过此事谢辅江想得到,陈镇自然也想得到,闻言不禁放声大笑:“辅江啊,你难道不知这黑云卫是什么来头?”
谢辅江脸色发黑,却只能忍着怒气摇了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晚辈不知,请您赐教。”
陈镇笑意更甚,不免得意道:“死士,他们是当初天后亲自为长昭公主选的死士。”
——“这样的人,若护主不利,还有何颜面苟活?”
谢辅江一怔,原来如此,原来黑云卫竟是死士……可即便是死士,他们当真会殉主吗?
若是如此,当年长昭公主殒命时,这些黑云卫便该消失殆尽了,又怎么会苟活到今天?
谢辅江嘴角一抽,面上闪过冷笑:陈镇故意向他隐瞒黑云卫的身份不仁在先,如此就别怪他不义,若是他不慎放走贼徒惹义父不快,义父哪还有心思在乎区区几十人的死活?
这厢谢辅江心思百转,那厢身后山道上果然传出马蹄震动的声响。
陈镇循声回望,便见山林中隐隐闪烁起火光,他大喜,当即高声喝令麾下骑兵:“备阵!”
破庙前躺着许多尸体,崔英侧身站在庙门之后观察战况,见状立即撤回了黑云卫。
黑影率人进庙后冷静禀报:“郡主,谢辅江统共派出三队人马,皆已被吾等斩杀。”
崔英颔首,抬眸望向对面山峰之上越来越明显的火光,神色愈发坚定。
——“按计划行事。”
——“是。”
黑影三人垂首领命,话音一落,瞬间便消失在破庙之中。
此时若是陈镇和谢辅江等人能进入破庙之中探查,定能发现簪叔和簪秋两人早就被崔英藏去了安全的地方。
可惜他们无人能冲破黑云卫的刀,自然也就无法得知破庙之中真实的情形,只能在黑云卫进庙时窥见一抹崔英的身影和因微弱烛火而映在破窗上的几道虚虚晃晃的影子。
陈镇手下的骑兵纷纷下马,前、中、后共列三队,三队轮换队列,随着陈镇一声令下,便见漫天火箭如雨般飞向破庙。
与此同时,天空中倏地闪过一道闷雷,轰隆一声搅动风云,似乎下一刻就要大雨倾盆。
谢辅江仰头望天,心思有些复杂,既想这雨快些落下,又知这雨不该落下。
而陈镇抬头望望天,又转眸看了眼谢辅江,最后才望向对面被火海包围的破庙,故意胸有成竹地啧叹一声:“当真是天意如此啊,这雨若再来得早些,本将军还真不知该怎么拿下那群逆贼。”
谢辅江:“……”
夜风呼啸,火势乘风而起。
不过顷刻,吊桥对面的那间破庙便成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火海。
火光直冲天际。
定西城外,裴君慎正率兵赶往青峰山,瞧见天边那如血般的红光,他心头一凛,忽然疯了似地策马狂奔。
“轰隆!轰隆——”
夜空中,闷雷声响了又响。
没想到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直到熊熊火焰快要将破庙烧成灰烬,天边才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
沁凉的雨滴如轻纱般飘扬在空中,陈镇淋着雨,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下得秒!下得秒啊!正好为咱们省下了等待的时间,辅江,一会儿待雨停了,你便带人过去收尸。”
谢辅江方才死死盯着那座破庙,可盯了半天也并非看见半个人影跑出,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凄厉惨叫,念玉郡主和她身边的黑云卫全都死在了破庙之中。
大局已定,眼下不管多不甘都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是,辅江领命。”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陈镇垂眸拱手,又忍着气道:“不过,侄儿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陈叔回去向义父复命时……可否为侄儿美言几句?”
陈镇立了功,心情大好,这会儿也不想再跟一个黄毛小儿计较他先前意欲抢功的行为,大度地点了点头道:“贤侄何出此言?若非贤侄派人探出黑云卫的深浅,本将军又怎会想到用火攻的法子?”
谢辅江听明白了,这回作揖时心里倒是多了两分真切:“多谢陈叔。”
天边的雨丝飘得越来越紧,没一会儿便浇湿了众人的头发。
谢辅江见状,紧接着又道:“陈叔,善后之事您尽管交给我,义父此时定等着您的好消息呢。”
陈镇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也好,那剩下的事就辛苦贤侄了。”
谢辅江淡笑,恭敬垂首。下一瞬,便见陈镇翻身上马,令副手扬旗,继而扬手一挥道:“回营!”
不肖片刻,百匹良驹和陈镇麾下的骑兵的身影便消失在山林之间。
淅淅沥沥的雨丝不知何时变成了豆大的雨珠,从夜空中一颗紧接着一颗的滚落,直砸得众人脑袋疼。
可他们这回不仅没能立功,还白白损失了许多好兄弟,便是再疼,也该挨着。
谢辅江面色阴沉地站在悬崖边,任凭雨水渗透他身上铠甲,好一会儿才下令道:“过桥,收尸。”
青峰山地势陡峭,山道蜿蜒,陈镇率兵骑马上山时就觉得这山路难走,如今下山又逢下雨,只觉脚下山路更加难行人。
若遇到险处,陈镇便吩咐众将士慢行:“如今逆贼已除,咱们分毫未伤,若有人不慎在下山路上出了事,那传出去可就让人笑话了。”
众人听罢顿时大笑出声。
然而他们笑到半道,眼前却忽然出现不速之客。
众人笑声一顿,陈镇身边的副手急忙上前呵斥:“来者何人?”
夜深雨重,裴君慎浑身湿透,身形单薄,他抬眸,目光黑沉,直逼陈镇,一字一顿:“我娘子在何处?”
陈镇这才瞧见来人面貌,裴刺史?他怎会出现在此地?难道是大人派去刺史府的人失了手,叫人逃了出来?
罢了,不管这裴刺史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要抓住他,便又是大功一件。
思及此,陈镇倏然放声大笑:“从哪儿冒出来的疯子?这山上哪有你的娘子,只有被大火烧成灰烬的逆贼,来人,将其活——”捉字尚未出口,陈镇双目倏地睁圆,一只短弩不知何时插/入了他的咽喉。只见他身子后仰,忽地直挺挺地从马背滚落。
一切都发生在片息之间。待众人回神时,便只看见陈镇身子直挺挺地后仰,从马背上倒下。
“大人!大人!”众人惊呼,陈镇身边的副手急忙跳马去拦,才勉强拉住陈镇没让他的身体在山道间滚落。
与此同时,骑兵纷纷举起刀剑为陈镇报仇,迅速形成合围之势攻向裴君慎,一时间刀剑、箭雨在山林中混乱飞起。
但他们根本不是裴君慎的对手,从前他理智尚在,心中有所顾忌,或许会因心软而放他们一命,可正如陈镇所言,如今的裴君慎,的的确确就是个疯子。
他只想去见娘子。挡路者,死。
心无旁骛的杀人,只会让他的剑更快。
是以当七影带着从裴君慎从崔仲安那里借来的援兵赶到现场时,便只看见满地的尸体和裴君慎即将消失在山林间的背影。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裴君慎双眸猩红地策马奔向悬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不知娘子,愿不愿意让他死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安心哈,英英没事
&这章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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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马疾驰, 大雨倾盆,风雨声不停地在夜幕下呼啸。
裴君慎的赴死之心义无反顾,然而当他越来越靠近悬崖, 耳边却渐渐传来微弱的打斗声。
他神色凛然,原本了无生气的眼睛忽地闪过一丝光。须臾,裴君慎终于穿过陡峭山林来到了悬崖边, 远远就看见吊桥对面正与谢辅江手下精兵缠斗的黑云卫。
谢辅江手下人多势众, 即使方才黑云卫等人趁其不备又消耗掉谢辅江小半兵力, 如今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精兵, 他们三人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崔英原本负责守在簪秋和簪叔身边, 负责解决黑云卫一时顾及不到的漏网之鱼。
但随着漏网之鱼越来越多,她很快应接不暇, 不得不与黑云卫三人会合, 同时众人又被谢辅江的兵一层又一层地围住。
破庙废墟旁, 崔英俯身从死人手中夺下两把刀交给了簪秋和簪叔,沉声叮嘱两人:“退后,保护好自己。”
簪秋忙不迭颔首,她这大半年来跟着姑娘和青玉也学了些拳脚,只是学艺不精, 没办法挡着姑娘身前保护姑娘。
簪叔则沉默地带着簪秋后退到废墟后面的石峰旁, 声音很轻同时又很坚定地与女儿说道:“小秋, 爹爹无能,但无论如何, 咱们不能成为郡主的累赘。”
簪秋抱着刀,看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重重点头。
她明白爹爹的意思, 而且她的想法和爹爹一样, 倘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她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成为敌人威胁姑娘的把柄。
而此时,崔英已经提着刀与黑云卫一起杀入人群。
谢辅江站在众将士身后,看着一头冲进战局的崔英倏然发笑:“不自量力。”
区区一个女子,便是会些功夫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若非前头有黑云卫挡着,恐怕早被他手下的兵大卸八块。
陈镇大意撤退,如今这斩杀念玉郡主的功劳注定属于他,届时,义父也不会再怪他之前的鲁莽。
思及此,谢辅江提枪,瞬间如利箭一般攻向崔英。
虽跟着青玉练了许久的功夫,可今夜是崔英第一次杀人,此时身上浓厚的血腥气和满手血腥的滑腻感让她心中感到极为不适。
只是眼下她无暇顾及这股令她作呕的不适感,只能提着血淋淋的刀一招又一招地杀向来人。
她没有退路,她身边的人也没有退路。这一战,注定是敌死我亡的一战,她只能前进。
“噌——!”
短兵相接,发出刺耳刀鸣。
崔英没有丝毫犹豫,在眼前士兵落败之际毫不留情地一刀了结了他。
然而紧接着,另一个士兵的短刀和谢辅江的长枪却一起攻向崔英,前者攻她面门,后者直攻向她后背心口。
前后夹击,崔英躲避不及,在瞬间的权衡利弊之下,果断攻向眼前更好对付的小兵。
就算她要死,也要尽可能多的带走敌军,如此,黑云卫和簪秋簪叔才能有更多生机。
“噗呲”一声,短刀入肉,崔英双眼赤红,再一次感受到滚烫血流浸透皮肤的可怕滋味,可预料中被人穿胸入肺的刺痛感却并未传来。
她不可置信地怔了一瞬,飞快闪身回头,便看见那长枪竟就停在距离她不过半尺的地方,而手提长枪的谢辅江则被人一剑封喉,脖子上的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他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却已无济于事,只能瞪着浑圆双眼直挺挺地倒下。
风声,雨声,刀枪剑鸣,嘶喊搏杀,崔英耳边充斥着数不尽的嘈杂声响,然而在看见裴君慎的那瞬间,这些声响似乎全都远去。
天地缥缈,四野旷达,她那颗混乱不堪漂浮在无边无际黑夜中的心终于平安回到了身体里面。
但是谢辅江手下的兵没给他们互诉衷肠的机会,在看见谢辅江倒地之后,这群人瞬间就红了眼,不知是谁激昂封开地大喊了一声“为大人报仇”,旋即便见数十人提着刀一起冲向崔英和裴君慎等人。
无暇相拥,崔英的视线似乎只和裴君慎在半空中相会了半秒,紧接着便又转身冲锋,杀入人群。
不过这场混战并未持续多久,七影很快便带着援兵穿过吊桥将谢辅江手下的兵层层包围起来。
“领将已死,余兵缴枪可不杀。”
这是裴君慎最后交待下来的命令。
话落,他终于可以走向崔英,执起她染满鲜血的双手,目光一遍又一遍、充满眷恋地拂过她的脸颊,继而紧紧地将她箍进怀中,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低喃轻颤:“娘子,对不起,我来晚了……”
崔英紧紧环住他的腰,埋着脑袋在他胸膛上摇了摇下巴,瓮声低泣:“不,不晚,一点都不晚。”
他来得刚刚好,他们都活着,都还好生生的活着,没有比现在还要更好的结果了。
她和他还可以站在夜幕下,站在悬崖边,生死相拥。
玄元四年春,四月二十四,丑时,定西节度使谢永长秘密集结三万大军挥师南下,意图谋反。
云麾将军崔仲安接圣上密令,奉旨率漠北军奋力抵抗,不过三五日便将谢永长打得节节败退,闭城不出。
四月二十九,夜,约莫子时时分,远在长安的寿安公主伙同新任金吾卫指挥使沈季暗中围困皇宫,欲谋害玄元帝躲权。
幸而东都节度使王将军率三万大军及时赶到长安,以龙纹玉牌为令带兵入宫,反围金吾卫,救圣上于水火。
次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除了宣政殿中不小心死了几个人,流了一地血之外,整个长安城与往日似乎并无不同。
只是城门打开之时,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圣令匆匆跑出了长安城。
五月初一,被困定西城的谢永长手中只剩三千精兵,而他派人送往长安向寿安求救的书信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反倒是崔仲安举着李玄贞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劝降令”先一步率兵来到定西城外。
大势已去。
谢永长身后是整个谢氏家族,此之一战,若成了,满门荣耀,可若败了,那便是整个谢氏家族的覆灭。
然而如今李玄贞的劝降令却言明只要他出城投降,便不追究其他谢氏族人的过错。
寿安公主已然败了,被困城中的谢永长面前原本就只剩一条死路。
既如此,他还有何理由不降?
是以当日午时,谢永长卸甲出城,降于云麾将军崔仲安马前。
半个时辰后,漠北军悉数进入定西城,而与漠北军一起入城的,还有养伤多日的崔英和裴君慎。
好不容易劫后余生,裴君慎近来比较粘人,这几日在漠北军营帐,正事为重,他还能忍着心中惦念放下崔英,去崔仲安军帐中商议要事。
但眼下入了城,万事皆定,他便半步都不想再离开娘子。甫一入城,就让簪叔直接驾着马车回了刺史府,将谢永长留下的烂摊子全都留给了声名鹊起的崔仲安。
如今府中空无一人,当初那些监视刺史府的人,早在发现裴君慎等人皆已逃离刺史府之时就被谢永长撤回了军中,不过崔英看着空旷无人的刺史府,却忽然对这栋宅子生出了一丝归属感。
从前,她只觉得这栋宅子是座偶尔可以外出的大型监牢。
走进静思院,簪秋和谢嬷嬷看着满地灰尘落叶,立马便拿起扫帚乐呵呵地打扫起庭院。
至于青玉,当日则被裴君慎派去司宅掩护司无明他们离开定西城,去了东都。
“夫君,我们何时回长安?”崔英边问边和裴君慎手牵着手迈过小花园。
不知是不是那日险些失去她的感受太过痛苦,在漠北军中这段时日,裴君慎主动向崔英坦白了许多事,从这些年他为了对付寿安的暗中谋划,到此次他被外放到定西的真实原因,一桩桩一件件,明里暗里,他全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崔英后来都不太想听了。
她本来也只是想要裴君慎以诚相待,而非事无巨细的知晓他要做什么,又要怎么做。
于是话刚问完,她立即又补了句:“不用交待前因后果,只说时间就好。”
正要详细讲述和李玄贞约定的裴君慎:“……”
默了默,他恢复往日那般板正模样,垂眸低声:“最迟半个月,召我们回京的圣旨便会送到定西。”
两人说话间穿过庑廊,崔英闻言脚步一顿,站在卧房门外仰眸看他:“这么笃定?”
裴君慎推开房门,牵着人走进屋中,不答反问:“倘若圣上无召,娘子可会随我留在定西?”
崔英面颊微热,轻瞪他:“如果刺史大人不翻旧账,那我就考虑考虑留下来陪你。”
她当初留在长安是想尽力保护好身边的人,哪怕让现在的她重新再选择一次,她也不会改变选择主意。
只不过,如果她能早点看清楚自己的“贪心”,或许那时候她会对裴君慎更好一点,而不是固执地跟他划清距离。
若是如此,如今的裴君慎或许就不会那么没安全感,隔三差五的便要确认一番他对她重不重要。
裴君慎如愿得到些许偏爱,不禁轻弯了下唇角,拥她入怀:“好,我不提了,娘子慢慢考虑。”
崔英失笑,抬手回抱住他,忍着笑意低咳了声:“嗯表现不错,那夫君觉得……我半个月后再给你答复如何?”
裴君慎闻言喉咙轻震,笑声低沉悦耳:“别说是半个月,只要娘子愿意,便是考虑一辈子也无妨。”
崔英嗔他一眼,谁要考虑一辈子?
这厮就是变着法的想要哄她许下陪他一辈子的承诺,她才不会上当。
不过……崔英想着这段时日发生的事默了默垂下眼睫,轻声呢喃,“夫君,我会陪着你的。”
只要她在这个世界存在一天,她就会陪在他身边一天。
从此以后,除非时空相隔,否则他们之间只有死别,再不会有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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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何时又给他备了礼物?”◎
五月中旬, 李玄贞的圣旨果然如裴君慎所料送到了热腾腾的定西城。
传旨的内侍上马车离开定西府衙时,崔英正好提着做好的冰镇乌梅浆走下马车。
漠北军刚进定西城那几日,裴君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一门心思待在府中陪崔英,恨不能将过去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只是谢永长一倒,定西城中需要处理的事物实在太多。
到了第三天, 崔仲安实在是看不惯裴君慎如此轻松度日, 竟在深夜翻墙进了刺史府, 耍赖皮似地威胁裴君慎若不跟他一起去府衙, 他便夜夜都宿在静思院耳房, 让裴君慎也不得清静。
裴君慎却不在乎崔仲安的威胁,他要宿在耳房便宿在耳房, 总归刺史府院子极多, 他可以带娘子去其他院子住。
崔英在一旁看着闹脾气的两人发笑, 不过随裴君慎去其他院子住了一宿后,她还是帮崔仲安劝说起了裴君慎,在他耳边红着脸向他说了一个小秘密。
这几日他们时时腻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偏偏她的避子药还在长安, 两人只能点到即止, 忍得很辛苦。
若裴君慎去府衙上值, 两人白日里就能分开一段时间,如此也更益于两人保持身心健康。
其实身为定西刺史, 裴君慎本就该在定西府衙中主持大局,他这几日能待在刺史府偷懒不过是因为其他人不敢来催他上值罢了。
眼下既然崔仲安找了过来, 他便再没有理由“玩忽职守”, 哪怕心里再不愿, 第二天也不得不去府衙上值,没想到娘子竟许给他许多回长安之后的好处……
裴君慎听罢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是热的,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就催着崔仲安一起去了府衙。
李玄贞的圣旨最迟月中便会到,可定西的公务处理不完,即便圣旨到了,他们也无法立刻启程回长安。
为了回长安之后的幸福生活,裴君慎打定主意要在下旬前解决谢永长留下来的那堆烂摊子。
是以从那日起,裴君慎又变成了从前在长安时那个早出晚归的裴大人,但不同的是,他的娘子如今终于愿意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
她会关心他睡没睡好让他不要太过劳累;会在乎他的一日三餐督促他好好用每一顿膳食;甚至还会因天气越来越燥热而亲自做冰饮送到府衙来,让他解渴。
这样的日子太过美好,好到裴君慎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有时候午夜梦醒,他都要掐一掐自己的脸,看看自己能不能感受到疼。
幸好是疼的。
他没有在做梦。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此时,裴君慎心满意足地喝下一小碗冰镇乌梅浆,随后便迫不及待的向崔英分享了喜讯:“娘子,方才我与崔将军接了旨,三日后,我们便随漠北军一起回长安。”
今日才五月十三,距离当初裴君慎所言半月之期还有两三日,崔英听罢不由看向崔珏,求证道:“仲安兄长,此事当真?”
崔仲安放下手中盛着冰镇乌梅浆的竹筒,点了点头道:“当真,一会儿我便回军中下令。”
其实方才传旨的公公前脚离开他后脚便想跟着离开府衙,只是看时辰估摸着六妹马上就要来府衙送点心吃食,他才特意多留了会儿。
崔英得到辅证,面上顿时露出灿烂笑容:“那太好了,定西缺水,近日天气又越来越热,若真在这儿过夏,我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烤化。”
裴君慎闻言转眸看了崔英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将自家娘子怕热的事记在了心里。
于是当天夜里,崔英刚从浴室中出来便看见卧房四角摆满了祛热的冰盆。
她双眸晶亮,兴冲冲地跑到裴君慎身边:“夫君,你从何处弄来的这些?”
裴君慎顺势搂她入怀,低声道:“谢府冰窖。”
崔英疑惑抬眸:“不是卖完了吗?”
定西城夏日的水源常年不足,可此事于曾经是定西节度使的谢永长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每年冬日,他都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雪山上取冰,然后再运进谢府的冰窖中,以备夏日之需。
如今谢府被查抄,这些冰无法运会长安城,裴君慎便决定将这些冰卖于城中富户,所得银钱皆入定西府衙库房,将来可用于抵免百姓赋税,又或是用于今年夏天遭了旱灾的村落。
崔英先前得知此事后便背着裴君慎偷偷派人去府衙那儿买些冰来,可惜去晚了,她请的人到府衙门口时只看见一个“寒冰售完”的牌子。
“对面巷子里的刘家买的多,我便让裴叔过去买过来了些,娘子,下次这种事莫要瞒我。”
裴君慎说着垂眸,看着老老实实待在他怀中的娘子,忽然就明白了前几日为何他一抱人娘子就哼哼唧唧的找理由躲开,原是天气太热了才不想抱,他还险些以为是娘子又不喜他了。
崔英讪讪笑了笑,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我只是那时候没想到那些冰会卖得那么快……”
毕竟是谢府上百口人一整个夏天的用冰量,定西府衙那儿卖的也不便宜,谁想到竟然不到半天功夫就卖完了。
裴君慎牵着她走到梳妆桌前,拿起干爽的帕子一下一下地为她擦头发:“若是他们自己派人去雪山运冰,至少要花费比现在多一倍的银子,自然抢得快。”
崔英赞同地点了点头:“嗯,我后来也想明白了,那些便宜一半银钱的冰之于城中富户就像忽然便宜一半银钱的米面之于百姓,但凡手里有点余钱,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买不囤?”
裴君慎听着这番话轻轻弯唇,笑着颔首:“是,娘子所言极为通透。”
这天夜里,托房中四盆寒冰的福,素了近十天的裴大人终于又吃到一点小小的甜头。
崔英本以为她和裴君慎会顶着定西城热辣辣的太阳和漫天飞扬的尘土离开定西,但他们离开那日,定西城竟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空中的风裹挟着恰如其分的凉意,伴着细密雨丝,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车壁。
漠北军吹起启程的号角,裴叔轻喝一声扬鞭驾马,崔英掀开车帘,望了眼后面马车上的簪叔,又仰眸看向距离她越来越远的定西城城门。
她还记得数月前赶到定西城外时的紧迫与绝望,幸好,幸好裴君慎平安无事,她还有机会好好珍惜他。
马车内,裴君慎见状轻轻握住她的手,清声道:“娘子若是舍不得,日后我们得空时可以再回来看看。”
崔英闻言收回视线,转身深深凝望他一瞬,旋即便小手一伸结结实实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舒舒服服地窝进他怀中,像小猫似地蹭了蹭他的胸,懒懒点头:“嗯,有机会我们再回来。”
话虽这么说,不过崔英心中其实并未抱太大希望,以裴君慎的性子,回长安之后恐怕只会愈发忙碌。
五月二十五日,晌午时分,一行人顺利抵达长安,裴君慎和崔仲安两人被莫公公带进宫面圣,崔英便带着簪秋、裴叔他们先行回了太安坊。
裴府门外,早在月初就回到长安的裴淳、青玉、司无明,还有在长安苦等崔英和裴君慎两人许久的沈姝、李裕广等人皆翘首以盼地盯着马车回坊的方向,仿佛一点都不怕头顶毒辣的太阳。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沈姝觉得自己快被晒晕过去的时候,视线之内终于看见两辆马车缓缓跑来——“到了!到了到了!”
她太过激动,下意识就拽着旁边人的手臂使劲晃了晃,晃完才发现旁边站得是李裕广,沈姝回过神来顿时气哼一声,拧着眉跑到了青玉和司无明身边。
李裕广面色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面色,他眼下还没见到大人,心中没底,还是等见过大人之后再向沈姑娘解释。
片刻后,裴叔和簪叔两人一前一后驾着马车停在裴府门外。
烈阳高照,马车刚停稳时,崔英还计划着等进了府定要先去浴室里沐一回浴,不想甫一下马车却见裴府门前竟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她和裴君慎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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