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只是在练习闭气。”
崔英很快便找到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说道:“许是水流堵住了耳朵,我没听见夫君唤我。”
裴君慎闻言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可他视线低垂,喉结也又滚了滚,神色晦暗不明,瞧着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
崔英只好垂首,希望聪慧敏锐的少卿大人放过她,别从她来不及完全掩去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然而这一低头,她双眸倏然瞪大——“啊唔!”
惊讶的呼声尚未喊出口,崔英的唇瓣便叫裴君慎微凉的双唇堵住,全都化作细碎嘤/咛融进了这浴室里的无边春色。
“唔唔!”混蛋!都把她看光了竟然还一本正经地问她为何不应他!
“唔唔!”流氓!一双手竟然在她身上胡乱地揉来揉去!
“唔唔!”下流!他竟然跳进来非要与她一起洗!
这天晚上,静思院又传了三回水。
只是这一次间隔的时间更长,直到五更天,裴君慎才餍足地停了下来。
崔英……崔英无话可说,这些日子她确实找了各种理由饿着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又是初尝情/事,能忍这么多天已算是很有耐性了。
况且他今日要得狠,明后两日她便又能有正当理由拒绝他,待他休沐结束,回大理寺上值忙起来就好了,届时她便不用总提心吊胆的担忧此事。
这般无边无际的想着,崔英疲意上涌,很快便在裴君慎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至于李玄贞为何忽然会下旨封她县主这事儿,明日再问吧,今日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而裴君慎望着崔英安静娇憨的睡颜喉结却又滚了滚,其实他并没有尽兴,只是他看得出娘子今日似乎有意纵着他,明明累了也不出声,他便不忍再继续。
罢了,总归日后还有许多时间。
裴君慎抬起手轻轻为崔英掖好被角,又为她整理好鬓边微湿的碎发,这才闭上眼紧紧抱着娘子睡去。
次日,崔英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床榻间依然不见裴君慎身影。
她心下一慌,手脚酸软地匆匆下榻,蹑手蹑脚地跑到床尾,蹲下身从箱笼暗格中取出避子药服下,然后又飞快跑回床榻上躺着,装作刚醒的模样扬声唤人:“嬷嬷,什么时辰了?”
昨晚原本是翠梅翠柳当值守夜,但因裴君慎闹出了动静,谢嬷嬷便带着簪秋与她们换了值,让她们两人回了偏房里休息。
于是崔英话落后便看见翠梅红着脸,脚步略显慌张地跑进里间道:“回姑娘,谢嬷嬷与簪秋姐姐半刻钟前刚刚回了偏房,可、可要奴去唤谢嬷嬷?”
崔英一听就猜到了其中内情,忙摆摆手道:“不必,让她们好好休息吧,你且告诉我这会儿是什么时辰?”
翠梅低眉垂首地回道:“辰时过了三刻,姑娘……可要起身?”
听见时辰,崔英顿时松口气,紧绷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看向翠梅点了点头道:“嗯,要起,不过我不用人伺候,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翠梅:“是,姑娘。”——这些事簪秋姐姐都已向她和翠柳交待过,她便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多次询问想要伺候姑娘。
不过翠梅离开时脚步还是有些忐忑,毕竟是头一回遇上这么好“伺候”的主子,她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
片刻后,崔英穿了身竹青色交领襦裙从房中走出。
翠梅翠柳见着她,顿时躬身福礼:“姑娘。”
崔英笑了笑,对她们道:“不必如此,日后只要不在人前,你们对我便像簪秋对我那般就好。”
说得太多,规矩太松,两个小丫鬟肯定不敢听,但若是让她们学簪秋那般待她,反而更容易让她们放下这些繁文缛节。
毕竟人都有些从众心理,有人在前头领着,她们便比较容易接受。
翠梅翠柳闻言,果然点点头应了声是。
崔英便又问:“姑爷呢?他去了何处?”
翠柳:“回姑娘,姑爷交待若您问起,便对您说他去了宫中谢恩。”
宫中谢恩?崔英凝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厨房送早膳来吧。”
翠梅:“是,姑娘。”
这日,直到日薄西山,裴君慎才被李玄贞从宫里放出来。
两人外出游玩的计划便又耽搁了一日,好在昨日刚刚满足过裴君慎一次,崔英倒是不担心他今晚会再要。
转眼便是九月十七,裴君慎休沐的最后一日。
崔英既暗暗开心又有一些紧张,开值前最后一次可以放纵的机会,她没有把握让裴君慎继续保持君子之风,毕竟在那种事情上,君子和疯子不过是一线之隔。
是以这日清早一起床,崔英便故作不开心的埋怨了裴君慎两句:“哼,大骗子,说话不算话,还说什么要带我畅游长安,这都多少时日了,竟才带我游了一次东市。”
此事裴君慎自知理亏,尽管心中确实藏着些别的心思,闻言也只好立即哄道:“娘子莫气,我们今日再去一次如何?”
崔英求得便是如此,又“别别扭扭”地气了一小会儿才放过裴君慎,应了他再去一次东市的话。
戌时末,两人尽兴而归。
崔英累得脚疼手疼,浑身力尽,裴君慎看得心疼,自然不忍让她受累,便只能忍着自己汹涌澎湃的情/欲。
夜半三更,崔英因口渴醒来,便听见了耳边某人略显浊重地呼吸。
裴君慎显然没有睡着,但他除了抱着她却什么都没做,身板一动不动地躺着,规矩得很。
崔英面色微红,内心斗争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动了动身子,示意裴君慎她已经醒了,然后哑声道:“夫君,我……我在小册子上看到过别的纾解方法,要帮你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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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后的呼吸倏然又重了几分, 身体也愈发紧绷。
崔英感受着背后滚烫的体温,呼吸不由紧了紧,衾被下的手微动, 摸向裴君慎坚硬有力的腰腹。
身后浊重的呼吸声倏然就变了调子,溢出一声闷哼。
崔英听得耳朵一热,在他身上探寻的手下意识便顿了顿。
“不要。”与此同时, 裴君慎嗓音嘶哑难耐地制止了她。
他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腕, 好似用了许多力气才忍住胸中翻滚的情/欲, 忍耐着将崔英放在他腰腹上的手拿了出来。
只从背后抱着她, 双臂环她环得更紧。
就这般抱了许久, 他才终于找回自己正常的声线,低低在崔英耳边道:“娘子累了, 睡吧。”
裴君慎知道, 一旦开了场, 他便再无可能控制住自己,只会贪得无厌的索求更多。
崔英自然听懂了他的暗示,明白他不可能一次就满足之后瞬间就歇了要帮他的心思,只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并默默祈祷裴君慎的情/欲快些消散下去。
可直到忍着口渴再次睡过去, 崔英也没能等到这一刻。
再睁眼时, 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 裴君慎似乎刚刚起身,正在屏风旁穿那身属于大理寺少卿的绯红色官袍。
崔英近来已经分清了他衣柜里那些看着相似但又不太一样的官袍之间的区别, 见状便揉了揉脸从床榻上坐起道:“夫君,今日不用上朝吗?”
这身不是朝服, 而是公服, 想来他今日会直接去大理寺。
裴君慎闻声抬眸看向床榻, 淡淡应了一声,道:“前日圣上喜得公主,便停了三日朝,又宣令免百姓一年赋税,普天同庆。”
从天后到当年的徽帝,再到如今的太上皇,其实并非每日都会上朝,他们有些是五日一休、有些是三日一休。
最惫懒的当属徽帝,经常隔日便要一休,甚至有时要休三五日才会上一次朝。
当今皇帝李玄贞则是另一个极端,勤奋的不像话,除了荀休日外几乎日日都要上朝。
是以他此次因喜得公主而宣布停朝三日,便是那些最爱挑刺的言官也没有一个反对的。
朝野上下,唯一心有不满的大约就是裴君慎了。
且不说这三日免朝里他本就有两日是在休沐,单说他入宫谢恩那日,原本是可早早回府的,正是因这位突然降生的小公主,圣上才非拦着不让他出宫,知道是公主后更是巴巴的向他显摆——“这是朕的第一个公主啊,朕总算是儿女双全了。”
不过后头这些话裴君慎自然不会告诉崔英,两人才刚刚成亲,若是如今就说这些,他怕娘子会误会。
而崔英则一边听他用清润好听的声音向她讲述近日发生的新鲜事,一边起身下榻走到他身边帮他系上腰封,又问:“那今日中午夫君是回府用膳,还是我让人将膳食送去大理寺?”
话落,她扬起头,这才看清裴君慎眼下埋着一层浅淡乌青,一看便知昨夜没睡好。
崔英脸一热,倏然收回放在他腰腹间的手,只是刚收到一半,她整个人便又被他拉回怀中,紧紧箍住。
倒是没做什么,当然也来不及做什么。
裴君慎只是箍着她在她耳边难耐地轻轻/喘息了两声,才低声道:“中午不回,娘子今日好好休息,晚上等我。”
崔英:“……”暗暗咬紧后牙槽,她、才、不、等。
寅末时分,裴君慎出府,骑着“烈玉”赶去大理寺上值。
今日是十八,大理寺的衙役官差已经连着上了八天的值,个顶个的没精神,只等着再熬过明日便能休沐好生歇息歇息。
不过少卿大人终于顺利成亲有了娘子可是大喜事,是以他们便是再没精神头,在看见裴君慎时也都喜气洋洋地向他道了声喜。
若有共事时间长些的同僚,还会大着胆子打趣裴君慎两句。
裴君慎身为大理寺少卿,手下人敬重他、佩服他,却从不敢这般没大没小的调侃。
当然,往常裴君慎也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可或许是人逢喜事,今日他似乎很好说话,只要同僚间的言语是善意的,不管是祝福还是揶揄,他都会极其有礼的回应。
只是这般一耽搁,他走到少卿公务间的时辰便比往常晚了近一刻,而因多日没来上值,他的公务却积压了许多。
是以自打进了门,裴君慎一坐便是一上午,直到裴叔来送午膳,他才动了动身,走到长几旁飞快扒了两口饭。
崔瑾还在忙清康坊难民的事,今日没来大理寺。
若是他在,也许还能代崔英规劝裴君慎两句“好好吃饭”。
但他不在,裴叔又不敢管,因此这顿午膳,裴君慎几乎是囫囵吞的,从开始到结束竟只用了半刻钟。
裴叔看得心疼,心里很快便有了主意,回府后立即添油加醋的在崔英面前告了自家大人一状。
崔英听了直想扶额。
其实她并不想管太多裴君慎的事。
说好的相敬如宾,可一成亲她便觉得那厮不太对劲,常有“相敬不如宾”之举。
她原想着等他上了值日子就能步入正轨,一切就会变成他们当初说的模样。
但今日叫裴叔这么一点,崔英才明白,有些东西不能光等着指望共识,必须得面对面的说明白才行。
然而这些事崔英不能对裴叔说,只能应承道:“那明日我去大理寺看着他,让他慢些用膳。”
裴叔一听,顿时乐呵呵地朝崔英作了一揖:“辛苦夫人,也就只有您才能劝动大人了。”
崔英笑了笑,没将裴叔给她戴得高帽放在心上。
今日是寿安长公主举办赏秋宴的日子,若非如此,裴君慎前脚出府她后脚便能坐马车出行,才不会无所事事的待在府里。
不曾想竟又被安排了这么一趟活。
唉。崔英叹气,送走裴叔后就回了卧房,将前些日子在东市买的那几本书翻了出来看。
其中有本书叫做《青红记》,那日她原本只是随手一翻,起初以为是本讲情情爱爱的话本,但翻了两页后才知道竟是本情杀探案的书,崔英心下好奇,又惊讶于古人创作类型的丰富,当即便买了下来。
今日刚好拿出来看看打发时间。
树影晃动,落叶沙沙,不知不觉间窗棂外的温度由炙热转为微凉。
可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崔英却还没有看完,只是看得有些累,阖上书册左左右右地动了动脖子,正好就看见谢嬷嬷领着门房孙宝往这儿走来。
她放下书册,起身走向房外。
与此同时,谢嬷嬷和孙宝亦走到廊下。
孙宝瞧见她便是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夫人,府中有客来访,说是您的妹妹,裴管家已将其招待至会客前厅,敢问夫人可要将人带到静思院来?”
“我的……妹妹?”
崔英闻言却是拧着疑了疑,她在这长安人生地不熟,哪有什么会来拜访她的妹妹?
然正这般腹诽着,她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光,旋即气笑,半是怀疑半是肯定地道了句:“她竟敢来找我。”
崔英没见过崔蓉。
她穿来时,崔蓉早已经和柳安一起离开安平来了长安。
但崔蓉做的那些事并不会随着她离开而消失。
崔英甚至不需要特意找谁打听,单是崔霖那几个姨娘和仍在府中待嫁的那两个庶妹三五不时的讥讽,便足以让她拼凑出真相。
自然,拼凑出真相后她还明里暗里的找簪秋和谢嬷嬷求证过。
只是尽管她为“崔英”报不平,却从未想过再因当初那桩被抢的婚事去找崔蓉。
一则此事说来说去终是情债,她又不是真的“崔英”,对那柳安并没有什么感情;
二则从那柳安的言行来看,此人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登徒子,这种人“崔英”没嫁实乃幸事,虽有一时之痛,但免了余生之苦。
前几日沈姝来裴府找她时便来一个大热闹——柳安妾室的儿子竟然在九月初小小的办了一场满月酒,因庶长子先出生不太光彩,这才捂着消息没有大肆宣扬。
及至会客前厅,崔英踏进厅门前先用眼神问了问谢嬷嬷,待谢嬷嬷向她点头后才敛了敛神,挺直背脊迈进厅中。
她是没想过找崔蓉算账,可今日崔蓉自己送上了门,她总不能还做缩头乌龟吧?至少要给另一位“崔英”争口气。
前厅内,裴叔看见崔英后立即垂首行礼退了出去。
崔蓉见状转身望向来人。
崔英今日穿了身杏黄色的交领襦裙,谢嬷嬷又特意为她梳了帔子凤发髻,鬓发两侧插着金步摇,乌发雪肤,华贵而明媚,瞧得崔蓉不禁一怔。
她今日去了寿安长公主的赏秋宴,也是特意打扮过的,风姿翩翩的齐胸襦裙,蛾眉花髻,花冠灿灿。
在宴上,她还得了长公主的一句夸,可这会儿见到崔英,崔蓉那份因被夸而生出的自得瞬间便成了愤恨。
她从小就知道崔英比她生得好,可从前崔英怯怯懦懦的,常常低着头不敢看人,那美貌便被掩了三分,若她与崔英一同出府参宴,旁人总是夸她更多。
如今不过两年多不见,崔英怎么就改了从前那软弱怯懦的性子?
哦,是了,娘亲曾在信中说她落水失了忆……
“柳夫人?柳夫人?”
崔英蹙眉,不知道崔蓉在想什么,她都喊两声了这人竟还不应。
此时跟在崔蓉身边伺候的绿荷也发现了自家主子的异样,只好向前一步代答道:“裴夫人,我家夫人乃是奉长公主之命,特地来给您送花的。”
经绿荷这般一提醒,崔蓉终于回神,急忙清了清嗓子道:“是,是长公主让我来送这盆四季海棠,若不然,我才懒得来见你。”
崔英:“……”嘶,还挺直白。
不过她喜欢,崔蓉不留情面,她才能更好的反击嘛。
这般想着,崔英唇角一勾,笑盈盈道:“彼此彼此,既然花已送到,那便不送了——”
她边说边挥了两下衣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作者有话说:
*崔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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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秋意越来越浓, 府中小厮每日清晨都会扫出成堆成堆的落叶。
百物凋零,寿安长公主送来的这盆四季海棠却苍翠又妖冶,恰好为这沉厚的秋天添了一抹鲜活。
只是崔英并没有莳花弄草的爱好, 偏偏长公主送来的东西也不能乱扔,气走崔蓉后,她便让孙宝帮忙将这盆花搬到了卧房门外, 打算就这样不近不远的养着。
不死就行。
这般想着, 崔英仰头望了望天色, 暮色四合, 静思院里掌了灯, 裴君慎那厮应该也下值了。
“嬷嬷,让厨房准备晚膳吧。”
既然想和裴君慎“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 那择日不撞日, 崔英决定今晚就跟他摊开来讲明白到底两人之间该怎么“相敬如宾”。
谢嬷嬷应了声是, 唤来翠柳,让她去厨房传话。
崔英回房后则继续打开那本《青红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她方才正看到大结局前最后的高潮部分,死者的发妻和小妾皆不承认是自己杀害了死者,同时还争着做人证指认对方害死了死者。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偏偏两边的物证又都能对上, 只是无法确定死者究竟死于哪一方下的毒。
县令犯起了难。
即便二女都有罪, 那也要分出个轻重啊,他总不能两个都判死刑。
遇事不决, 便求三清。
这县令信道,次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便爬山去道观算了一卦。
卦毕, 道观白胡子的青衣道长便给这县令玄而又玄的指了一条路, 让他从后山下山,待下山后自会找到答案。
县令半信半疑,但还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从道观后山下了山。
不想走到半道,一团白雾闪过,他竟看见有一貌美妇人在死者坟前哭泣,口中还不停忏悔——“秦郎,是妾害了你秦郎,你莫要怪妾……妾也不知那鱼竟是毒物……”
县令闻之大惊,正欲上前质问,眼前却又闪过一团白雾,再定睛一瞧,哪还有什么美貌妇人?只有郁郁葱葱的树和陡峭的山道。
然下山之后,县令带着官差急匆匆跑去死者坟前捉人,竟真发现了有人祭拜的痕迹,顺着这个方向再一细查,便查到那死者还养着一个外室。
而死者真正的死因既不是发妻想下却没下成的砒/霜,也不是妾室为了争宠而日日备着的石硫磺,竟真是午时在外室院子里吃了一条带毒的鱼所致。
崔英看完有些唏嘘,这话本写得还真是既荒诞又真实。
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这县令去道观算卦一事,不知道这是话本作者不知道该怎么破局了才胡乱想起来的一出,还是他当真遇上了一些奇事?
崔英想着阖上话本,看了眼书封上的署名:嘶,先前她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话本上的署名竟就是青衣道长……
“姑爷。”这时院子里却忽然响起簪秋和翠梅向裴君慎问安的声音。
崔英敛敛神思,随手将话本放在案几上便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与此同时,裴君慎正面色肃严地从廊下走来。
但看见崔英出门来接他,忙碌一天的裴大人的脸色瞬间便柔和起来,及至她跟前,他眼尾甚至扬起些许笑意,清润朗朗地唤了一声“娘子”。
“……”崔英瞧着心头莫名有些过意不去,原本涌到嘴边的话语顿了顿,只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官帽,回了声:“夫君。”
咳,其实“相敬如宾”的事并不急在这一时,用完晚膳后再说也不迟。
于是崔英便先让人送来盆热水放到外间面盆架上,翠柳就在裴君慎净手洁面时回了静思院,向崔英回禀厨房已经准备好了膳食,又问她是否传膳。
此时天色大黑,已将近亥时,崔英早饿得不行,自然点头道:“好,传吧。”
翠柳领了命,便又脚步匆匆地跑去厨房。
而裴君慎一边听着崔英说话一边拿起棉帕擦了擦手,视线又一次看向房门外的那盆四季海棠,心头不禁闪过一丝疑虑:“娘子……喜欢海棠?”
成亲前,裴君慎去过许多次淮柳阁,却极少在淮柳阁内见到静心伺弄的花草,况且崔伯安曾说过娘子不喜熏香喜清爽,既如此,今日为何会突然买了一盆需要精心细养的海棠?
崔英闻言顺着裴君慎的视线望向门外海棠,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是,这盆四季海棠是长公主让人送来的。”
她没提崔蓉,今日被她毫不留情的怼了一遭,崔蓉应该不会再想不开凑到她跟前来,也就没什么让裴君慎知道的必要。
可裴君慎一听见“长公主”三个字,面色却倏然冷厉,一言不发地走到房外,拿起那盆海棠便寒着脸疾步离去。
崔英:“?”
她知道裴君慎有些不喜寿安长公主,但今日不过是送来一盆花,他的反应怎么好像比见到寿安长公主那天还大?
崔英急忙追出去,“夫君,你去何处?”
那厮却好似没听见,眨眼间便穿过垂拱门,背影消失在去往前院的拐角处。
崔英便又匆匆追去前院,她担心裴君慎会毁了那盆四季海棠。
一盆花而已,他便是不喜,眼不见心不烦的远远放着养就是,何必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亲疏有别,帝心难测,李玄贞便是再宠信他,难道还能越过自己的嫡亲姐姐去?
毁了一盆花看似是小事,可有时候就是这一件又一件堆积起来的小事,一不小心便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崔英一路急奔,一边跑一边暗暗祈祷,希望那厮下手慢些,别太冲动。
然而当她到了前院却没看见裴君慎的身影,也没看见四季海棠的残骸。
崔英抚着胸口稍稍松了口气,方才兴许是她太着急想差了,裴君慎可能只是想将那盆花放到远得看不见的地方。
这时裴叔正好从前院书房中出来,他刚刚将裴君慎今晚需要处理的公务按轻重缓急排好了序,出门看见崔英便向其拱手作了作揖:“夫人。”
崔英笑着颔首,缓了口气后问:“您看见夫君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那盆四季海棠毕竟是长公主让人送给她的,远远养着行,但也不能太远,否则将来传到长公主耳里,被记一笔的又是她。
裴叔闻言点了点头:“看见了,大人手里抱着盆花往马厩方向去了。”
哦,马厩方向。崔英面色一松,看向裴叔道:“多谢您指路,那我便先去找他。”
可话落一转身,她脸色却又倏然变了变——不对!马厩方向!
裴君慎去那儿作甚!
难道他还想让府中的马儿将那盆花吃了不成?
崔英瞬间不淡定了,提起裙摆便往马厩狂奔。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比让马儿吃了那盆四季海棠还要糟糕的地步。
她赶到时,裴君慎已不在马厩,他的马“烈玉”也不在马厩。
簪叔说他骑着马面色不虞地出府了。
至于去哪儿,不用想就知道,除了寿安长公主府他还会去哪?
崔英面色白了白,提着裙摆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
她方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心软,等裴君慎回来,她一定、必须、百分百跟他划清界限!
每日一到亥时,熙攘热闹的长安城便会迅速寂静下来。
走坊窜巷的卖货郎天一黑就会早早背着货厢往家里赶,在各处上值的文武百官也是到了点就下值回家。
只有那些家住得离东市西市比较近的人家,才会选择在夜晚出行,赶在亥末前逛一逛,再在宵禁前一刻捧着热乎乎的吃食或者买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回家歇息。
但这些景象不会发生在康兴坊内。
越靠近皇城,四野便越是安静无声。
不过待走到寿安长公主府门外,这种安静无声便会瞬间被打破。
纵情享乐的丝竹声虽听不真切,但却不绝于耳,裴君慎纵马至此,翻身下马后冷着脸直闯府门。
守门的年轻公公本还想拦,待看清裴君慎那张戾气尽显的脸,心头瞬间便虚了虚,作势唤了几声后便喊住了与他一同守门的小公公,转身回府门前继续守着。
另一个小公公才十三四的模样,不知事,见状不禁疑惑:“咱们不拦吗?”
年轻太监摆摆手:“拦什么?长公主今日开着府门便是给裴大人留的……”
与此同时,长沁殿。
长公主寿安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伶人舞乐,身旁还有两个容貌姣好的面首贴心伺候着,若是仔细瞧,便会发现那两个面首的面容竟在某些角度与裴君慎有两分相似。
殿中的伶人跳到了纵情处,肌肤相贴,欲色尽显。
寿安瞧着便也有些动情,刚巧身边面首也将她伺候得极其舒服。
然而就在此时,殿外却忽然传来流云急切的呼声:“少卿大人,您不能进去,长公主已经歇下了——”
人来了。
寿安面露媚色,手却毫不留情地推开正在伺候她的面首,淡声道:“滚。”
那两面首面容一僵,不知自己是哪儿犯了错,却不敢有任何迟疑,急急应了声是便匆忙起身离殿。
出殿门时,正巧与裴君慎擦肩而过。
裴君慎的面色霎时更沉。
寿安瞧见他,薄唇一勾,又挥手屏退纵舞的伶人,“阿慎,今日是吹了什么风,竟将你吹来了本宫的长公主府?”
裴君慎面沉如水,丝毫不理会寿安的寒暄,只径直走到寿安案几前,重重将四季海棠放下,而后不顾尚未散去的伶人和匆忙追来殿内的流云便抽出腰间长剑,一剑将海棠花与案几劈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