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羲听得再清楚不过。
百里羲:“......”
百里羲面无表情:“你好重,没事就起来。”
桑梨后知后觉头有点晕乎乎的,没怎么听清百里羲的前话,她慢腾腾用手撑在百里羲结实坚硬的胸膛上,直起身。
百里羲感知敏锐。
桑梨在他身上动来动去。
百里羲身体一僵,脸上出现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情绪,耳根隐忍的绯色冒出更多。
他故作冷静,皱眉,故意冷声道:“你不快点,难道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我发生点什么?”
百里羲说话间,桑梨眨眨眼,稍显朦胧的瞳仁如盛满汪汪泓水,涟漪闪亮。
百里羲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变低,语气变柔。
听了,桑梨头脑顿时清晰,没察觉百里羲的古怪,只意识到周围人都在看她和百里羲。
桑梨飞快起来,并哼出一记清软鼻音,像是避嫌似的拉开和百里羲的距离后,睨他一眼,继而面色嫌弃地拍拍手和衣裳。
身上重量抽身离去,百里羲鼻息间再无缠绕的鹅梨香,呼吸通畅。
可不知怎么,胸膛空荡,致使百里羲心里有一丁点的落空,一时不适应。
百里羲并未在意。
片刻之后,百里羲才从地上起来,退后几步,也避嫌似的拉开与桑梨的距离。
形成楚河汉界。
桑梨内心:呵呵。
周边的人有胆子大的上来问候:“你们没事吧。”
桑梨摇头,百里羲道:“无碍。”
“方才可多亏了这位郎君,要不是他,这位小娘子就要受伤了。”有人道。
百里羲牵笑,顺着他的话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最后四个字,百里羲是对桑梨说的。
暗地嘲讽桑梨被救起后的态度,竟然还嫌弃救命恩人,没良心。
桑梨闻言,又瞄百里羲一眼。
余光中桑梨瞧见地上的背篓,她便侧首,微笑着对一旁的汉子道歉:“对不起,害你受了惊吓,你有哪里伤到了吗?”
汉子擦擦汗,知道少年和小娘子都是他惹不起的贵人,且他其实也没受什么伤。
汉子腼腆笑道:“我没什么事,不用在意。”
“抱歉。”桑梨目光扫过地上的背篓,承诺道:“我是武安侯府的桑梨,你若有任何损失或往后遇到难处,可来侯府寻我,报我的名字就行。”
汉子没想到遇上这等幸事,他想推脱,但拗不过桑梨,最终答应。
百里羲挑眉,这态度,和对他完全不一样。
紧接着,接下来的事更叫百里羲在意。
桑梨弯腰,和汉子一起把地上的背篓捡起来。
其他百姓见状,也都帮了一把手。
百里羲垂眸,看见脚边的背篓,随手捡起来,安安稳稳放在推车上。
不到一会儿,堆好的背篓都齐了。
汉子连声道谢。
桑梨摸了摸自己,才发觉自己身上没有带银子,她便要将自己手腕上的细金镯子弄下来,给汉子当做赔礼。
这时,桑梨眼前出现一只手,手上放一个沉甸甸的香囊。
“我这有。”
桑梨掀开眼帘,百里羲还会随身带银子?
这银子其实是百里彦拿给百里羲的。
方才就是这钱袋子咯到桑梨。
百里羲凑近桑梨,用只能让她听到的声音道:“你确定要送镯子?”
桑梨思索半晌,十分自然地接下百里羲的银子。
“大恩不言谢,不过你放心,我会加倍还你的。”
百里羲笑笑。
荷包里的银子不少,汉子不好意思多拿银子,但在桑梨眼里这点银子不算什么,只是正常赔礼罢了。
末了,汉子还是收下,在桑梨和百里羲的目送下推车离去。
此时,街上楼上的看客还在注视二人。
桑梨环顾一周,没其他损失。
前方不远处的春风楼上。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和当朝五皇子将眼前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
五皇子靠在窗边,面相大气,姿貌甚伟,大笑着打趣道:“这桑家娘子让百里吃了大亏,可百里竟还不计前嫌救下桑娘子,这一出可是英雄救美,大善!”
太子五官清逸,温文尔雅,气质清贵淡然,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
太子中肯点评:“有君子风范,救人时的身姿也能入眼。”
“我一直以为那武安侯府的桑娘子就是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可今日见其马上英姿,令我刮目相看,这才是女子该有的风范。”
太子温声斥责:“五弟,话不能这么说,女子各有各的特色,就如百花齐放,色彩各异,不可妄自下定论。”
说着,太子不知想起了什么,温和神色微微开裂,下意识并拢双腿。
果然人不可貌相,桑梨看着娇弱,实则厉害着呢。
五皇子哈哈笑:“二哥教训的是。”
太子回神点头,一举一动满是风度,无懈可击:“百里快些来吧,本宫准备的酒等的花都要谢了。”
百里羲出行,是为赴太子之约,来酒楼聚聚,再吃吃酒,聊聊闲话,夜里再去醉月阁楼听曲赏舞,也算是太子单独为百里羲接风洗尘了。
太子还顺道让他们洗洗耳朵,听一听他最近新谱的琴曲。
五皇子:“也不能怪他不守时,谁知道百里会被桑娘子缠上,他们可真是孽缘。”
太子声线温柔,如春风拂面:“怎么能说是孽缘,二人郎才女貌,该是良缘才对。”
太子露出得体的笑,又来一句认可话:“百里今日穿的红袍不错,甚好。”
五皇子:二哥,你确定是良缘?百里可并不喜欢这桑娘子。
虽是如此,五皇子却未明言,只在心里表示不同意。
回到桑梨那头。
处理完事,接下来桑梨自然是要正式面对百里羲。
桑梨起初是有点别扭,竟然是百里羲救了她。
可恶,没面子。
但很快桑梨就不别扭了。
她转身,大大方方道:“百里世子,多谢你方才的救命之恩,我桑梨感激不尽,铭感五内,加上适才的银子,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桑梨爱憎分明,当下她先放下与百里羲之间不睦,坦然诚恳道谢。
百里羲微微吃惊,复而面色倨傲,语气冷淡得一塌糊涂:“也不是什么大事,桑娘子不必如此,我不需要。”
百里羲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
桑梨一见,心里来气了,又装。
哼,能有机会救我,还得到我桑梨的道谢,竟然还不在乎,真是给他长脸了。
可念及百里羲确实帮了她,方才她真的危险,桑梨忍住了。
桑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前的事便也不太较劲了。
“那你救我作甚?”
百里羲溢笑:“换做其他人,我亦会出手,我可比某些人要善良。”
桑梨不与百里羲计较。
桑梨道:“我管你稀不稀罕,反正我会还这人情的。”
她就是这么霸道,说一不二。
桑梨凑近,百里羲又闻到那迷惑人的甜香,他愣了一下。
“还有,方才的事不许对别人说,你最好忘记,不然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桑梨一本正经威胁道。
变脸可真快。
百里羲最不喜被人威胁,但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的思绪被桑梨身上的女子香干扰了。
撂完话,桑梨重新骑上马离开。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不过这次看热闹并不是没有什么收获的。
有人心想,桑娘子说不定对百里世子有点意思呢。
脑子坏掉的众人浮想联翩。
百里羲不知其他人心中所想。
风波过去,身体疼痛也渐渐消退,百里羲打算走人。
太子和五皇子应该已经到了。
至于本来要和他一起去的百里彦,百里羲忘了。
“哥哥,方才的姐姐落下了这个。”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
百里羲转身,一个小男孩出现,手里拿着鎏金步摇,看来是桑梨掉的。
他蹲下来,端详小孩手里的鎏金步摇。
须臾,他接下。
百里羲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我替那位姐姐多谢你,这步摇我会还给她的。”
“嗯。”小男孩希冀地看着百里羲。
百里羲思忖片刻,懂了,大方道:“走,我请你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小男孩心意满足,忙不迭道:“我想吃糖葫芦。”
“对了,哥哥,你还有钱吗?适才你的钱不是都给那位漂亮姐姐了吗?”
身无分文的百里羲:“......”
既许诺,百里羲便不会准许自己食言。
百里羲带着小男孩抵达春风楼,百里羲上三楼僻静的厢房。
一见太子和五皇子,百里羲踟蹰再三道:“二位殿下,身上可有银钱?”
太子:“?”
五皇子:“......”
你身上都是些金贵到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怎地竟落魄到找他们借钱了。
而且,为人桀骜的百里羲竟然会借钱?
有点稀奇。
顶着太子和五皇子打趣的目光,百里羲懊恼,憋出一句:“惭愧。”
最后他借到了钱——五皇子给的。
至于太子,身上从来不带这些铜臭之物,端的是风光霁月。
他认为钱太庸俗,不够雅致。
五皇子带钱,是因为他时常要买酒喝。
太子表示:也无伤大雅。
太子同五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文一武。
百里羲与他们关系最好。
百里羲实现诺言后,便回来。
小插曲一过,接风洗尘。
三人各自席坐,桌上有佳酿有佳肴。
惠风穿过镂空木窗,直入厢房内,酒香弥漫。
五皇子吃了口绿蚁酒,酣畅淋漓地擦掉从嘴角流出来的酒水。
太子瞄五皇子一眼,拢眉不语,斯斯文文小酌一口美酒。
五皇子道:“百里,刚才我和二哥都看到你出手救那桑娘子,你知道二哥怎么说的吗?他道你和桑娘子是良缘。”
百里羲一顿,不免想起自己不正常的娘和古里古怪的弟弟,他当即神色一变。
五皇子好奇地盯着百里羲看。
太子眉眼淡淡。
百里羲放下玻璃酒盏,摇头道:“我福泽浅,桑娘子可是尊凶煞至极的大佛,我避之不及,哪里敢和她有什么事,更何况我对她没一点意思。”
太子:“百里,怎可把姑娘家比作凶煞大佛?岂为君子所言?不妥。”
百里羲见怪不怪:“殿下说的是。”
五皇子道:“你对人家没意思,但不代表人家对你没意思啊,就好比你此番英雄救美,说不定那桑娘子对你芳心暗许了,哈哈哈。”
太子道:“说得不无道理。”
五皇子提眉:“百里,若是那桑娘子真喜欢上你,你可有什么想法?”
太子也觉得有意思,颔首道:“喜结良缘,化干戈为玉帛,不为一段佳话。”
百里羲扯了扯嘴唇,随即只笑笑,桑梨走前可还威胁了他一番。
百里羲干掉一盏酒,漫不经心道:“怎么可能?”
嘴上这么说,百里羲却听了进去。
百里羲想,若是真发生了......他会怀疑桑梨是想整他。
百里羲岔开话题,“两位殿下,与其关系我的婚姻大事,不如想想你们两个被催婚的。”
闻言,太子面色沉了沉。
而五皇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酒盏重重放下,无所谓道:“成什么亲啊,一个人多好啊,把别家小娘子娶回家,我可应付不来。”
五皇子霍霍拳头,战意滔天:“对了,什么时候我们比一场,自从威名显赫的少将军回来,我还没和你切磋过。”
百里羲也有此兴趣:“那五殿下可要手下留情。”
五皇子抚掌大笑:“好!”
在场三位,都是豪门世家心里中意的女婿,特别是太子与百里羲,是多少闺阁女子心里的梦中情郎啊。
只可惜,三个人是半点都没有成家的念头。
太子只想风花雪月,悠闲度日。
实际上他是觉得长安没有娘子同他志趣相投,简单说他都看不上眼。
前段时间,太子被催得烦了,便想起桑梨。
太子其实挺喜欢桑梨的相貌,曾有意娶她为太子妃。
只可惜,桑梨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两人不是一路人。
更有一点,是上回除夕宴时,太子曾把桑梨约出来,欲意和桑梨聊一聊,看她是否有意当他太子妃,或者当假的来糊弄那些人也行。
只是当太子靠近桑梨时,桑梨突然转身,一招辣手摧花,直冲太子下三路。
桑梨以为太子是欲意对她不轨的坏蛋。
太子的一厢情愿和精打细算成就自己痛了好几天的男人尊严。
太子的尊严差点不保,此时带给太子的伤害太大。
那段记忆成为太子不可谈及的血泪史,甚至有一段时间太子对女子都产生一种惧意,东宫全是宦官,不见一个宫婢。
圣上和皇后以为太子病了,请了所有御医过来给太子看病。
太子:......
他没好意思说,说出来都是辛酸痛苦的泪,永远的痛。
过了一个月,太子才从阴影中走出来,又成了往日抚琴弄花、优雅矜贵的太子殿下,也再不敢擅自去招惹桑梨,招惹女子了。
五皇子只喜欢拳头比武,而百里羲觉得没意思。
桑梨骑马回府,谁知半途碰到一个她讨厌的烦人精。
昌意王的独女,寿安郡主。
大概是和桑梨争夺长安第一美人失败,寿安郡主遂看桑梨不顺眼了,总喜欢在桑梨面前端着一副傲慢的样子晃悠。
除了最近纠缠她的郑郢,桑梨最烦寿安了。
“站住,桑梨,我知道是你!”
寿安郡主的马车与桑梨擦肩而过,寿安一直是撩开车帘的,一下就看到桑梨。
正是因为得知桑梨出府,还在街上发生意外,寿安才马不停蹄出来。
“我不是桑梨,你认错啦。”桑梨没工夫搭理寿安。
寿安:“你就是,我认识你的屁.股。”
桑梨:“......”
桑梨嘀咕一句:“认识你个头。”
更何况,她骑在马背上,什么时候露屁.股了?
而且,一个郡主干嘛关注她的屁.股?不会是对她的臀部感兴趣吧?
桑梨一阵恶寒。
寿安有点变态。
桑梨大声:“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呐。”
寿安:“你为何不来我举办的赏花宴?我都给你下了帖子。”
什么帖子?前几日在家,桑梨有要事在身,根本没注意。
桑梨没再回,飞尘扬起,策马而去。
只留下急眼恼火的寿安在马车上喊:“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你......也太、太、太那个了!”
寿安气得词穷,嘴里只能说些“那个那个”了。
回到侯府门口,西瓜和葡萄连忙过来接桑梨下马。
百里彦还在原地。
桑梨把马还给百里彦。
“百里二郎,多谢了。”比起百里羲,平易近人又常年挂着笑脸的百里彦显然更讨喜。
百里彦没招惹过桑梨,桑梨也不讨厌他,只是因为两府的关系,桑梨极少和百里彦产生交际,更遑论说话了。
百里彦笑道:“桑娘子,客气了。”
桑梨:“嗯,对了,你在这等一等,我有东西要给你,你代我还给你哥。”
百里彦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拢嘴,担保道:“好,好,好,我一定交到我哥手里。”
桑梨后退一步:你笑起来怎么这样奇怪?
讲究的桑梨回府换了一身衣,又使劲洗干净手。
桑梨简单把事情和西瓜、葡萄说了。
两人先是惊得嘴巴子要掉在地上,旋即面露担忧,关心起桑梨身体。
桑梨说她可没事,有事的该是百里羲。
想到这,桑梨在两袋金子的基础上加了一盒去淤的药膏。
桑梨可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救命之恩往后再还。
桑梨还有事。
给桑梨重新梳妆时,西瓜细心发现桑梨发髻上的步摇不见了。
桑梨想应该是掉在路上了,桑梨让人去沿途找,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事。
整妆出府,西瓜把东西给百里彦后,桑梨上马车,往太师府驶去。
桑梨要去见她的闺中密友,当朝太师的孙女魏蝉。
她要做教训郑郢,自然要找个盟友一起干。
顺道把窝在屋子里不出去的魏蝉拉出来走走。
省得她真与世隔绝了。
桑梨下马车,让西瓜和葡萄把东西带上后进了府。
魏蝉是魏太师嫡子的女儿,眼睛看不见好多年,是个怪人,常年不出房门。
也是桑梨三年的密友,唯一一个。
桑梨受人拥趸,却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直到魏蝉出现,打破桑梨孤寡的命运,也打破魏蝉伶俜的境地。
桑梨轻车熟路赶到魏蝉的院子。
一进院,冷清得很,只有一个侍女在院子中洒扫。
侍女见桑梨过来,连忙行礼。
桑梨冲侍女笑了笑,踱步至门口,礼貌敲门。
“阿蝉,你醒了没,我是桑梨,我进来了。”
房里沉默。
过了一会儿,一个闷闷哑哑的声音响起。
“你自己进来。”
桑梨撩起眼皮。
西瓜收到,便破门而入。
魏蝉喜欢锁门,还喜欢在门口堆东西。
为了防止擅自闯进来的人进入。
门扉大开,一股奇奇怪怪的闷气散出来。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视线内一片敞亮。
桑梨用帕子捂住口鼻,一个人进去全然封闭的房屋。
虽然魏蝉不喜欢料理自己,但基本的干净还是会注意的。
如果房屋不干净,桑梨不会进来。
房屋简洁,只有基本的桌椅架子等,书架上摆满各种话本子。
她小心翼翼绕过障碍物,再打开碧纱橱,便来到寝屋最私密的地方。
入目只见拔步床上罗帐垂下,遮住里面风景,剪影浮动。
床头有一把高足小几,几上摆着几个空盘子,估计是放零嘴的,还有水壶。
床下一双鞋随意放着,还有一个没有盖子的小木箱,里面有瓜果碎屑。
魏蝉还赖在床上不起来。
她这足不出户的小日子还挺滋润舒服的。
桑梨走进,直接掀开罗帐,“阿蝉,给我起来了,我过来了,你竟然还不接我,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说毕,桑梨顺手揭开被褥,就看到用手掌捂住脸的魏蝉,以及床内侧的一堆被翻到旧的话本子。
桑梨扒开魏蝉两只手臂。
首先映入桑梨眼帘的是魏蝉一头乱糟糟头发,跟鸡窝似的,不可入目。
接下来是魏蝉的面孔,明艳漂亮,眉眼却透出几分阴郁之色,她眼下黑眼圈不小,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白到眼睑下的青黑色特别明显。
“你又昼夜颠倒了?”桑梨问。
魏蝉一双眼闭得很紧,声线倦懒:“昨天没有。”
桑梨用撒娇似的声线道:“我的好阿姐,你快起来嘛。”
魏蝉有点动容,但不多。
魏蝉依旧赖着不起:“不要,我不想起来。”
桑梨甜声:“起来,我找你有事呢。”
“什么事啊?”魏蝉睁开惺忪睡眼,她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空洞虚无,没有光亮,无神极了。
桑梨没说,只抓住魏蝉的手臂,将瘫成软泥的魏蝉拉起来。
然后桑梨不知从拿掏出一本话本。
“噔噔噔噔,《貌美寡妇和宰相小叔子的暧昧二三事》闪亮登场。”
魏蝉瞬间一扫困倦,来了精神,她揉了揉眼睛,无神双眼出现金光。
“给我看看。”魏蝉道。
桑梨避开魏蝉的手,只斜着眼睛道:“我这几日殚精竭力,可把新作写出来了。”
桑梨甩甩话本,诱惑道:“想要吗?”
魏蝉立马道:“我跟你出去就是了,快给我,梨梨。”
桑梨莞尔:“那你先起来,我等会再给你。”
为了话本,魏蝉激动得蹦起来,眸子亮得惊人。
前头不是说魏蝉眼盲吗?其实不然。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了。
太师府太热闹了。
太师府拢共四房,大房除魏蝉再无其他子嗣,而另外三房却是枝繁叶茂,子嗣颇多。
也就是说,魏蝉的堂兄堂妹不少,且魏蝉还有数不清的表亲,每次和亲眷们见面,总少不了打招呼,说说闲话。
不凑巧,魏蝉是个极不喜欢同人打交道的人。
和陌生人说话会紧张脸红,待在一起会不自在,会心慌,对外面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而有点恐惧。
因为不想应付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的亲戚,不想和他们打招呼,所以魏蝉干脆装瞎了,眼不见心不烦。
时至今日,魏蝉以一个瞎子的身份生活了十二年。
魏蝉今年十八了。
这招委实很强,当时桑梨得知魏蝉是因为这个原因装瞎子的时候,她大为吃惊。
至于魏蝉是如何和桑梨认识的?
那就要说说魏蝉唯一的爱好——喜欢看爱情话本,这是魏蝉打发美好光阴的唯一方式。
而桑梨的喜好便是写一写话本,她化用笔名‘咬死你’,发表了不少爱情话本,且是长安城最受欢迎的话本先生。
两人相遇其实有些玄乎。
魏蝉的爹是个喜欢舞弄风骚的文人,简称书呆子,而魏蝉的娘则是一个江湖女中豪杰。
魏蝉的娘在魏蝉小的时候就因为不喜高门生活,遂果断和魏蝉父亲和离,然后潇洒而去。
魏蝉继承母亲资质,是个练武奇才,自学成才,武功高深,是绝顶高手。
因为月钱不够魏蝉花,父亲的钱全用在笔墨纸砚上,离开的母亲也是个荷包紧巴的,魏蝉作为大人,也不好意思和父母要钱。
是以魏蝉长大后为了赚话本钱,找了母亲的关系网,硬生生逼着自己去当了刺客。
刺客独来独往,是魏蝉喜欢的身份。
可是魏蝉头一回去刺杀人就出错了,因为她当时正在看一本恨海情天的话本,名叫《虐恋后她死遁了》。
正是话本中反派威胁男主角,让男主角在女主和女配之间选一个存活的高潮时候。
魏蝉激动得咬手,正要继续往下看,这才发现没了。
话本最后写着:预知后事如何,敬请期待下篇发布。
话本上篇吊足魏蝉胃口,而最后的这句话则让魏蝉愤愤不满,又抓心挠腮。
心绪不宁的魏蝉哪里还有工夫记得自己的任务?
结果可想而知,魏蝉被解雇了。
魏蝉表示不服,不是不服自己被解雇,而是话本。
于是魏蝉冒着天大的危险,并咬牙克服自己的恐惧,每天跑到书局蹲点,就为第一时间等到下篇,将其拿到手。
当然,她是躲藏起来蹲点的。
魏蝉蹲了足足一个月,毅力十足。
终于,魏蝉碰到桑梨在和书局老板在交接最新话本。
而那话本正好是魏蝉需要的下册话本,且魏蝉还有意外收获。
桑梨竟然就是那个“咬死你”,也就是话本的著作者。
见到自己心仪的话本先生,魏蝉别提有多高兴了,屁颠屁颠尾随桑梨马车,却不敢上前和桑梨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葡萄发现鬼鬼祟祟的魏蝉。
桑梨这才和魏蝉认识。
当时桑梨写的话本还不出名,她只是个籍籍无名的话本先生,但魏蝉确是桑梨的忠实拥护者。
二人相见恨晚。
在天地的见证之下,桑梨和魏蝉成为好朋友。
魏蝉起来了。
桑梨让葡萄还有魏蝉院里的侍女把窗户都打开通风透气,房间也打扫干净,再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太阳。
不然太不干净了。
桑梨爱洁,可受不了。
桑梨像个老妈子似的,为魏蝉鞍前马后,又让西瓜把带过来的衣裳和首饰拿出来,给魏蝉梳洗打扮。
她的人,要出门,定然是要漂漂亮亮,这才是女儿家该有的体面!
魏蝉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任桑梨捣鼓来捣鼓去。
许久之后,香喷喷的魏蝉新鲜出炉,桑梨看着自己的杰作,笑意盈盈,十分满意。
魏蝉的寝屋也整整齐齐,像个姑娘家的闺房。
做完一切,桑梨信守承诺,把话本给魏蝉。
魏蝉阴郁明丽的脸上出现好看极了的笑容。
桑梨:“跟我走了。”
魏蝉谨慎道:“等我先看一看黄历。”
是的,魏蝉是个谨慎的人,对她而言,要出门一趟无意是一场大劫难。
必须出门时,魏蝉会看黄历,确定没有危险,这才出门。
因此,可想而知,当初的魏蝉每天去书局蹲点有多么勇敢了。
桑梨:“我早看了,今日宜出门,大吉。”
魏蝉这才点头。
魏蝉:“不过我们要去哪里?”
桑梨表情深不可测,随即冷笑:“去教坊。”
月上中天,今日平康坊内格外热闹,高中的书生们都聚集此地寻欢作乐。
坊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胡琴琵琶,悠扬婉转,游鱼出听。
醉月阁大堂内,酒香四溢,热闹不已。
大堂中央,貌美风情的胡姬碧眸灵动,纤腰扭动,翩翩起舞,手臂上的臂钏闪闪发光,脚踝系的铃铛泠泠作响。
舞姿绝美,轻灵飘逸。
二楼雅间,鸦雀无声,只闻清越琴音。
是吃了不少酒的太子正在抚琴,五皇子以及百里羲对窗吃酒,充当听众。
太子力求完美,他已经弹了好几遍自己新编的曲子,陷入疯魔中。
每次都问五皇子和百里羲弹得如何。
五皇子和百里羲都说好,只有太子自个不满意,一遍接一遍地弹。
他们来醉月阁是因为长安最好的乐妓在这,太子原本是想和乐妓切磋一番琴艺,可吃着吃着酒,太子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