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梨皱巴小脸,艰难道:“你能不能温柔点,我肩膀疼。”
百里羲嗅到其中控诉意味,语气隐裹淡淡不爽:“抱歉......我尽量。”
百里羲收回部分力道,桑梨肩头这才好过些。
桑梨:“......我当你是我姐妹,你当我是你兄弟不就得了。”
“随便了。 ”百里羲受不了了,他一闭眼,再睁开,不敢去瞧桑梨,只道,“得罪了。”
说罢,百里羲面无表情,直接把桑梨拦腰抱起,用一双紧实有力的臂膀托起轻盈的桑梨,朝小隔间的小榻走去。
百里羲掌握分寸,他的胸膛与桑梨的身体保持合适距离,没有贴近。
桑梨合眼,没说什么,只蹙紧黛眉。
余光中,百里羲不经意间瞥见桑梨红得跟苹果一样的脸颊,以及透出深深绯色的玲珑耳朵。
目光一烫,他立马别开。
百里羲原是依着桑梨的话,把她当个没生气的物件或者一个体型纤瘦的小郎君,可终究还是欺骗不了自己的理智。
他怀中的桑梨是一个姑娘,还是一个漂亮的美人。
脑海中闪过不久前桑梨吃醉酒的样子。
他心口一跳,生出一种桑梨特别好看的念头。
念头冒出半晌,百里羲又陷入沉思,怎么回事?他是脑子抽风了吗?
桑梨哪里好看了?
这般想着,百里羲的目光却抑制不住偷偷端详桑梨,就像想要长在桑梨身上。
百里羲突然烦起来。
窗户到小榻不过几步之遥,百里羲把桑梨安安稳稳放在小榻上后,他立即离桑梨远点。
桑梨:“......”没空去在意百里羲这点细节。
百里羲垂目:“我去叫你的侍女进来,我给你去弄碗醒酒汤。”
桑梨:“等......等。”
“你最好有事。”百里羲顿足,脸色露出不耐烦,但语气比往日轻柔。
“你先给我倒杯水。”桑梨闭眼说。
话落,百里羲深刻高挺的眉骨拢着若有若无的云翳,认命般倒好水递给桑梨。
桑梨接过水杯,手指与百里羲的长指短暂碰触。
等桑梨拿稳水杯,百里羲马上松手,扭头不看桑梨:“你慢点。”
桑梨慢慢喝完水,把水杯一递,百里羲自然而然接下。
二人手指又相互接触了。
百里羲:“还要喝吗?”
桑梨嘴角沾上一点水渍:“不要了。”
百里羲没多看,放好水杯。
他眼神嘲弄:“酒量差,以后就不要吃酒了。”
桑梨未言。
难捱了,桑梨娇靥烧红,“你把手伸出来。”
“什么?”百里羲一愣。
桑梨难受得不想多说话:“伸过来。”
此时的桑梨,言辞中少了几分礼貌客气,多了理所当然的支使。
“干什么?”费解间,百里羲把一只手伸到桑梨面前。
桑梨用五指轻轻掌住百里羲的手,然后把手拉过来,顺理成章放在她滚烫的脸上。
大抵是吹了不少夜风的关系,百里羲的手凉凉的。
冰冰凉凉的手背贴在她滚烫的脸上,桑梨渐渐感觉脸不是很烫了,有点点舒服。
桑梨半眯眼眸,轻轻哼唧一声。
相比桑梨的平静,百里羲却差点把手给抽回来。
事实是,他抽回来了,与此同时,耳根子红了大片。
“你做什么?”百里羲一惊一乍。
“你手凉,我给自己脸降温,你拿来,我借一下,干嘛这么小气?”桑梨不满道。
百里羲:“你......”
末了,百里羲还是偏过头,迫不得已将自己的手借给了桑梨。
因在边疆磨炼三年,百里羲的手不算很白,肤面微泛冷意。
但这不妨碍少年的手生得好,洁净干凉,赏心悦目。
骨肉匀称,指长掌宽,恰到好处,像用刻刀精心削成,指节凸起,裹□□属于少年的力量感与硬度,手背潜伏淡青色的筋络,蕴养蓬勃朝气。
不过,桑梨没空去欣赏,她单纯拿百里羲的手当工具。
少女的肌肤娇嫩滑腻,比柔顺的丝绸缎带还要软,简直不可思议。
手背的触感犹如剔透的雪花慢慢融化。
二人体温交流。
百里羲不敢去在意,极力压下心中怪异感。
今日,从未碰过小娘子手的百里羲以另一种意义与小娘子牵了手。
“你好了没?”百里羲问。
桑梨懒得开口。
小隔间在不经意间变热,热得百里羲心房平静不下来,不住躁动。
过了一小会儿,百里羲经过深思熟虑,偷偷端量桑梨。
打定主意后,他故意端起架子,闭着眼睛凑到桑梨耳侧,低声戏谑问:“你喜欢太子殿下?”
桑梨脑子疼,把百里羲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才迟钝回答:“长得俊。”
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百里羲试图再问,但骄傲的他没再说第三次。
若是平日清醒的桑梨,在百里羲问出这句话时,她定会得意,甚而借此嘲笑他。
百里羲不能让桑梨得逞。
其实在桑梨说完后,百里羲的心里已经有所猜测,桑梨说太子俊,那便表明太子是符合她的喜好的。
不甘心的百里羲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追问道:“什么意思,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看你和太子殿下聊天聊得很开心啊。”
半钝半醒的桑梨:“没。”声携困倦。
百里羲眉宇间萦绕的冷戾销声匿迹,唇角一勾,又自顾自抚平。
他又问:“我不好看?”
桑梨:“看什么?”
百里羲郁结起,没好气道:“呵,果然是眼瞎。”
今日百里羲的心情跌宕起伏,堪称多姿多彩。
桑梨似乎没听清:“你骂我?”
百里羲不理睬桑梨。
桑梨无情地挪开百里羲不再凉的手。
那只带着热度的手功成名就,只踌躇一瞬的百里羲讪讪地抬起另外一只手。
小隔间重新陷入安静。
桑梨闭目养神,致使百里羲可以肆无忌惮目视她。
少年也确实是雀跃又带着隐秘不明的心思,遵循内心深处的心思,大胆注视桑梨。
百里羲漆黑透澈的瞳仁里深深印出桑梨的模样,周围安静得他可以清晰听到桑梨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须臾,百里羲咬牙。
为何越看桑梨越好看。
今儿她穿的这套桃红裙子很美。
他才发现桑梨换了一套裙子,虽然还是桃红色,但衣裙样式和白日见过的不同。
目光略一下垂——
桑梨是侧躺在小榻上,裙子下坠,烘托出桑梨曼妙的身体曲线。
乍一看,桑梨清瘦娇弱,实则桑梨并不瘦,相反,她身段丰腴有度,该有肉的地方都有,是隐含着女子力量感与柔韧感的美。
那一刻,百里羲眼神跟被什么东西灼烧到似的,飞速阖眼,乃至伸手遮挡住自己的眉眼。
半晌,百里羲重新开眼,抑制不住欲.望,继续盯着桑梨。
彼时,桑梨鬓云轻洒,醉颜浓酡,腮晕潮红,朱唇湿润,唇色碾着瑰丽的红。
他呆呆地看她的额头、眉毛、眼睫、眸子、秀鼻、红唇......
没有凶劲,全是乖巧温顺。
最后,百里羲目光定定落在桑梨的唇片上,旋即眼睛变得无处安放。
某个意外画面出现。
百里羲晃了神。
无意识间,百里羲的呼吸徒然急促起来,头脑跟着发热。
百里羲不明白,为何他会冒出一种想在桑梨脸上......嘴唇上亲一口的念头?
单纯想亲,冲动地想亲。
因为桑梨的唇看起来很可口。
想法刚起,百里羲便暗骂自己,下.流,龌龊!
果真是脑子抽风了!
百里羲糊了自己一巴掌,让自个清醒过来,可尽管如此,百里羲却不由自主摸自己的下巴。
上面好像残留少女口齿间的芳香。
这算是亲吻了吗?
去他娘的,怎么不算呢。
他的手上知觉亦流连着桑梨的气息和柔软。
少年精神震颤,心神飘忽。
但造成这一切的因素不是因为他,都是桑梨吃醉酒,赶着他身上倒。
所以他才会这样......
百里羲转念猜测另一种可能。
想起方才情景,既然桑梨不喜欢太子,那她会不会,会不会是喜欢自己?
少年思绪纷飞,禁不住胡思乱想。
今日他救下桑梨,说不定桑梨真会因此对他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再联系桑梨行径,不无这种可能。
为占他便宜,甚而诱惑他,桑梨才会故意醉酒,借机靠近他。
毕竟自己确实很厉害,迷倒桑梨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百里羲挑眉,不禁轻笑,散发出连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温和愉悦的气息。
桑梨似有所感,忽然睁开眼,皱脸扯百里羲的袖口,像极了寻求他帮助的弱小的雀鸟。
桑梨柔荑扯的好像不是百里羲的衣袖,而是他藏在胸口处的心。
百里羲收回自己的手,止不住心头乱窜的绮思,面露薄红。
怎么琢磨,桑梨都对自己有想法。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百里羲如是想。
稍微收拢思绪,百里羲别别扭扭又情不自禁靠近,眉眼温柔,眸子明亮,就连面庞锋利的轮廓线条都镀上柔和的光晕。
百里羲开口,故作冷淡疏离,语气却裹着蠢蠢欲动的欣喜:“怎么了?”
桑梨看他,没注意百里羲破天荒般的神态。
百里羲心跳骤停,紧接着发生错乱,十分不想和桑梨对视。
明明是桑梨暗恋自己,他害羞个什么劲?
百里羲痛骂自己不争气。
桑梨不知百里羲心中所想,要是知道,必定爆锤百里羲不正常的脑袋瓜子,再恶狠狠冷嘲百里羲自作多情,游思妄想。
虚弱的桑梨檀口微张:“我......”
百里羲表面不耐,实则在认真倾听。
然后桑梨也不负他望,“哇”的一声,吐了百里羲一身。
死寂,无比死寂。
空气中徐徐升起一股淡淡异味,是呕吐物的气味。
因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百里羲什么绮思艳想都遁入了空门,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百里羲的表情可谓精彩绝伦。
百里羲梅开二度,又被桑梨上了一课,自个的黑历史迎来新的春天。
这一次,百里羲心里又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依旧是因为桑梨。
百里羲一字一顿,每个字眼都饱含他隐忍到即将爆发的怒火,“桑——梨——”
而桑梨,呕吐之后的她头不疼了,胸不闷了,什么不舒服都好了。
一阵舒畅后,桑梨不得不面对由她造成的惨剧。
她飘着眸子看着秽物沾身的百里羲,一度不想承认这是从自己口里吐出来的东西。
为此,桑梨甚而嫌弃地往后撤了撤。
百里羲的面容愈发黑,七窍险些冒出烟来。
“你真是好样的。”百里羲咬牙切齿。
这句话将桑梨拉回现实。
桑梨缓缓撩上眼皮,与百里羲难看到极点的面容相对。
桑梨怀揣十二分的愧疚,她低头,心虚地抬手,用手遮挡住百里羲剜她的眼神。
她尴尬到不行。
罪魁祸首讪讪掏出帕子擦擦自己嘴角,羞赧不已,恳切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百里羲目睹她的动作,她倒还有余力知道清理自己。
与此同时,太子、魏蝉以及回来的五皇子都听到了里面动静。
五皇子高声:“百里,咋了?”
太子关切道:“百里,桑娘子,出什么事了?”
魏蝉不说话,停下手中拿糕点的手,擦擦嘴,心急起身,寻着声音摸索过去。
太子一见,快速起身,关切道:“魏娘子,本宫带你去。”
魏蝉纠结片刻,没理由拒绝太子好意,小小声:“有劳太子殿下了。”
声音微乎其微,需要靠得很近才听得清。
于是,太子凑近魏蝉,迟疑两瞬,温声说:“本宫牵着你的衣袖,可好?”
魏蝉紧张,颤声:“嗯。”
她闻到太子身上清雅的檀香味。
太子顺势捏住魏蝉袖子,“魏娘子,小心点走。”
魏蝉小幅度点点头。
而五皇子:“?”
皇兄怎么回事?这是在主动接近小娘子,还是献殷勤?
太子和魏蝉进小隔间的时候,百里羲拔高声音:“你们先别进来,没什么大事。”
闻言,魏蝉和太子停下步伐,魏蝉微微提高声音道:“梨梨。”
桑梨:“婵儿,我没事,就是刚才吐了下,醒了酒。”
魏蝉放心下来,却仍旧站着,不前进也不会座位。
太子不舍地放下魏蝉衣袂。
桑梨提醒百里羲:“你还愣着作甚?快把外袍脱了吧。”
尽管收到桑梨的道歉,可这并不能浇灭百里羲的怒火,他差点牙根咬碎。
百里羲小心翼翼地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外袍脱掉,随手扔在地上,接着坐在长椅上,背对桑梨。
万幸中衣没有沾到。
桑梨没过脑子,下意识道:“你还有其他衣袍吗?”
百里羲冷睨她,反问桑梨,腔调不虞:“你觉得呢?”
不知怎么,桑梨从百里羲的眸色中窥见丁点幽怨。
“嗯,呃,我会赔你衣袍钱的。”桑梨适时弱弱道,难言的愧疚在她心房徘徊。
百里羲神色略微缓和,但还是一副冷脸,一声不吭,看起来就知道气得不轻。
长久的沉默。
桑梨认为自己进退维谷了。
此事也怪桑梨,她其实是要开口说想吐的,只是甫一动唇,强烈的呕吐感涌来,她没忍住。
恰好百里羲在她旁边,是以他遭了殃。
思及适才的画面,桑梨可以说是把百里羲狼狈的样子悉数看在眼里。
她也不想,可她没办法——桑梨缺德地偷笑。
结果笑声泄露,被听力过人的百里羲捕捉到。
百里羲回头。
桑梨诡异的做贼心虚了,好在她的偷笑收放自如,百里羲应当是没瞧见。
她不知道,她这样,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两人面面相觑。
百里羲盯她,许是太暗,瞧不出眸里有什么情绪波动。
桑梨灵光一闪,稍弯眼睛,冲他抱歉微笑。
百里羲仍旧冷脸。
为活络僵冷的气氛,桑梨柔和表情,对百里羲露出此生堪称最温柔的笑容。
她假装轻松道:“哎呀,百里世子,世子爷,莫要生气了,生气了可就不好看咯。”
“消消气,好啵?”桑梨嗓子恢复正常,这一说,就夹了点撒娇的意味。
桑梨为表诚意,从小榻上起来,绕开污秽物,凑过来,认认真真给百里羲倒一杯水,敬到百里羲跟前。
“好了,事已至此,你先消消气呗,喝口茶。在我眼里,百里世子善良英俊、心胸宽阔、不拘小节、怀瑾握瑜,是顶顶厉害的郎君。”桑梨张口就来。
“想必宽宏大量、仁善温柔的百里世子一定不会再计较生气啦。”
反正又被少块肉,只是脏了衣袍而已嘛。
桑梨话不过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胡诌了什么,说了什么马屁。
总之,堆叠好话得到回报,百里羲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百里羲不说话,只抬了抬下巴,接过桑梨的水,这算是接受桑梨的道歉了。
她一定喜欢他,百里羲不受控制地想。
不过桑梨故作撒娇的声音还是叫百里羲不禁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见此,桑梨一喜,扔下一句“我去叫人来清理”,便逃之夭夭,出了小隔间。
百里羲冷不丁受创,神情一僵:“......”
到了外面,见到候着的魏蝉与太子,桑梨匆匆解释一番,旋即去叫西瓜和葡萄进来打扫。
魏蝉关心桑梨,认为自己有责任,没注意桑梨吃酒。
桑梨道无碍。
太子看眼小隔间,忍俊不禁。
五皇子哈哈大笑。
百里羲竟然被吐了一身!
回忆方才,桑梨觉得好奇怪,未料有一天,她竟然会去哄百里羲。
桑梨笑笑,没什么,她恩怨分明,该的时候,姑娘家能屈能伸。
况且,她今儿也在百里羲面前出了大丑。
桑梨想,她呕吐的样子定然丑爆了,这让爱美又在百里羲面前爱面子的桑梨羞愤交加。
当时她呕吐后,还能感觉有微微发黏的、搅合了秽物的唾液在嘴边留下。
想象的画面呼之欲出,桑梨急急忙忙甩脑袋。
啊啊,不要想!
太丑陋了!
但是,桑梨很快想开。因为她估摸百里羲没有看清她丑爆的样子。
比之豁达的桑梨,百里羲比较糟糕。
桑梨让西瓜清理好现场,她则跟葡萄、魏蝉下楼,先是找人端水,桑梨漱完口,再洗干净脸蛋和手,这才回马车。
马车上有备用的衣裳。
桑梨问葡萄:“葡萄,马车里有男式的衣袍吗?”
葡萄:“没有的,娘子。”
桑梨叹气,就知道是这样。
魏蝉忧心道:“梨梨,现在好受吗?要不要再喝点醒酒汤?”
桑梨摇头,旋即与魏蝉对视。
随后,二人心有灵犀,同时笑出声来。
魏蝉当然知道桑梨和百里羲不对付,从前二人聊天,桑梨便时常提及百里羲那个冤家。
二人是好友,自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如今得知百里羲吃瘪,魏蝉和桑梨心照不宣笑出声。
少女的笑容悦耳,如清脆铃铛一晃一晃。
没其他人在,魏蝉活泼,放得开,声音也较大:“梨梨,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桑梨一脸无辜地否认:“天地良心,我可没那么坏,我对天发誓,我可真不是故意的,正好是他凑上来,所以我就吐了。”
桑梨勾了下鼻尖,“只能说他运道不好。”
魏蝉:“那只能算他倒霉了。”
“我也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桑梨不服。
魏蝉:“今日知道了,以后就别再犯了。”
桑梨赌气似的:“小酌怡情都不适合我。”
魏蝉失笑:“哈哈哈,好好笑。”
葡萄也笑。
少顷,桑梨:“婵儿,你要不要在马车里歇息?”
魏蝉本来想答应,可转念想到太子,她又犹豫。
桑梨瞧出端倪,发问:“你有问题,有事瞒着我。”
魏蝉被戳中心事,红了脸:“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还不知道你嘛。”桑梨笑道,她去挠魏蝉腋窝,“都给我从实招来。”
魏蝉躲避,笑声一颤一颤,“痒痒,梨梨,手下留情,你等等......我现在还说不出口。”
桑梨眼睛圆润如珍珠,好奇道:“到底什么事?”
话音未落,魏蝉低头,从袖下拿出油纸包,捻起一颗梅子糖塞进桑梨口中。
“漱漱口吧。”
见状,桑梨愈发好奇了,不过她没多问,给魏蝉时间。
梅子糖好吃,酸酸甜甜。
魏蝉也给了葡萄一粒,“谢谢魏娘子,好甜。”
这是魏蝉最喜欢的糖,她身上总是要揣一点。
桑梨:“葡萄,你饿了没?”
葡萄:“娘子,不饿,娘子您饿了?车上有栗子糕要吃吗?”
栗子糕是白日逛街时买了还没吃的。
桑梨思量少顷,把栗子糕分了,剩下五块,一块让葡萄交给西瓜,另外四块包好。
该到回楼了。
桑梨琢磨半晌,没换新的裙子,她烧了脏帕子,带上崭新的绣帕揣在袖口里,捎好衣裙。
这事她有错,是以这裙子便赔给百里羲了,不知道以他的身板穿得下吗?
万事皆有可能。
桑梨认为人要怀揣希望,万一呢?
桑梨兜着歉意带上干净的衣裙上去。
回到雅间, 正好撞见西瓜,西瓜附耳说了些什么,桑梨吃惊, 复而点头。
桑梨让魏蝉在美人靠上歇息,叫西瓜和葡萄看着。
这时五皇子和太子从小隔间出来。
五皇子仰头坏笑, 太子噙着清润笑意。
见魏蝉回来, 太子眸光一亮, 他丝毫不吝啬关心,轻声问:“桑娘子, 魏娘子怎么了?”
桑梨:“劳太子关心, 她就是有点困了。”
太子颔首。
太子:“桑娘子身子可还有恙?”
桑梨:“承太子殿下记挂, 我身子已经无碍。”
五皇子乐呵呵道:“皇兄,桑娘子肯定没事了。”五皇子看向桑梨, 称赞道,“桑娘子, 干得好啊!”
这是五皇子有史以来头一回亲自见证百里羲丢脸。
桑梨:“多谢五殿下夸奖。”
五皇子没想到桑梨竟然会接,还十分坦然, 他不由一怔, 心道桑娘子果真有两下子。
有趣, 有趣。
桑娘子果真是百里羲的克星, 以后的好戏肯定会更多。
念及此,五皇子酒都醒了不少。
桑梨:“我先去看看百里世子了。”
五皇子:“哈哈, 对对,是要去看一看。”
小隔间里通着风, 地上的脏东西全部清理干净, 偶有水渍晕开。
桑梨进来,入目便是一抹乌发配白色。
百里羲蹲下, 正在大金盆里濯洗自己的外袍,水珠四溅。旁边还有用过的盆。
画面很是别致。
百里羲在她心中形象稍微颠覆。
看不出来嘛。
良知蓦地崛起,桑梨心里生出不好意思。
桑梨没想到百里羲竟然会自己洗衣。
适才西瓜说,她本来是要将外袍拿走洗掉,可百里羲偏偏不,他不想旁的人碰他的衣袍,更遑论洗了。
是以百里羲亲力亲为,叫人打来水,自个在屋子里将衣袍洗干净。
百里羲在边疆吃过苦,衣服全是自己动手,故而这对他是小菜一碟。
小时候百里羲见识过梦氏和郦氏之间的交锋,加上桑梨,知道女人的可怕。
潜移默化下,百里羲从小就养成保护自己的意识,对姑娘家可以和颜悦色,但一定要敬而远之。
只是,他的生命里无法驱赶桑梨这个变数。
他没能守住,不,是保护自己。
那夜他的屋里,桑梨的动手动脚令百里羲闷闷不乐,但今日,百里羲又有不同的体验。
说不清。
“咳咳。”桑梨打破平静。
“百里世子,不然我帮你吧。”
百里羲看都不看桑梨,加快手中动作,只差最后一次漂洗了。
桑梨蹑足过来:“真不用?”
她在勾引他,但是,他不上当,谁让桑梨吐他一身。
百里羲乜斜她,阴阳怪气道:“我都要洗完了,你才来?”
作为过错方,桑梨不与百里羲计较,柔声道:“你的意思是嫌弃我来晚了?”
百里羲垂眸,专心漂衣:“你说呢?”
“这是你的理解,我可没这样说。”百里羲道。
桑梨告诉自己要心善,她挺起胸膛,放缓语气:“我说我来帮你呀。”
百里羲似是轻蔑:“你会吗?”
桑梨踌躇了下:“......嗯,我没洗过。”莫名显得她像个废物。
这让桑梨不得不怀疑百里羲的居心,莫非他是借此打压她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百里羲不动声色翘起唇角,嘴上则是:“呵。”
他心道,桑梨试图引起他注意的方式可真“特别”呢。
两人内里心思各异,表面交流间或冒出火星的对话,姑且算是平和。
桑梨胜负心起,走到百里羲眼前,她本想夺过衣袍,但终究是没添乱。
桃红裙摆飘摇,女子香荡漾。
百里羲眼睫扇动,余光中可见桑梨露出的一点绣鞋尖儿,上面缀一颗圆润珍珠。
稍稍往上抬——
百里羲敛目,心不在焉地洗,动作没有适才干练迅速。
“我是没经验,不过洗衣多简单的事,凭借我的聪明脑瓜子,只看看你的动作,我就已经学会了,所以教给我吧。”
“得了。”
“就不劳驾桑娘子纡尊降贵为我洗衣了,虽然桑娘子人见人爱,乐于助人,心地纯良,娇贵纯洁,但是我可不敢让你尊贵的手沾染阳春水,要是发生什么闪失,我可担当不起,惶恐。”百里羲说。
桑梨哪能听不出他在暗讽她。
没事,她脾气可好了。
她忍!忍一时风平浪静。
桑梨皮笑容不笑:“好吧。”
言休,桑梨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可不是吃亏的性子,于是桑梨反击道:“不要就不要,谁稀罕啊,过了这村就被那店了。”
“以后自有人抢着求我给他洗。”
百里羲淡淡道:“哦,拭目以待了。”
虽然拒绝了,可百里羲心里却泛滥出淡淡的失落。
他没注意。
桑梨看眼百里羲的白色中衣,道:“我这里有干净的衣裳,你要不要穿上?”
失落消失,百里羲抬首:“谁的?”
桑梨骄傲:“嗯......我的呀。”
“我本来要换的,可我一想到世子爷你,便放弃这个想法,忍痛割爱留给你穿,你说我好不好?感动不?百里世子。”桑梨言带拳拳深意,一双眼亮晶晶。
听言,百里羲想笑,荒唐。
“你确定不是想坑我?”
桑梨真诚:“无稽之谈。”
“桑娘子,你的脑筋怕是被什么野鬼吃了,你觉得我一个大男人穿得了你的衣裳吗?简直匪夷所思。”
“脑子有包。”百里羲说完,撩起眼皮打量一眼桑梨双手拿着的衣裳。
怎么可能适合他?桑梨脑子里装了什么天马行空,是故意羞辱他?不像,没必要。
百里羲压了压眉峰。
“我脑袋好着呢,不劳你操心,你要是再说我一句,到时休要怪我不念恩情,扒了你的皮,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哦。”
少女凶芒乍露。
“反正你话不能说满,说不定呢,你试试嘛。”桑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