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这是个有诱惑的条件,可钱掌柜库房里少说也有三百多匹布,靠着沈泽秋每日出摊,那要卖到何年何月呀,安宁和沈泽秋都很犹豫,沉吟着还没搭嘴,钱掌柜急了,叹了口气,“这样,卖出去净挣的钱都归你们,只要把本钱给我就好了。”
沈泽秋劝钱掌柜先别着急,他要和安宁合计一下。这可不是个小事儿。恰好旁边有个茶棚,钱掌柜拉着他们过去坐下,做东请客,买了三碗凉粉吃。
秋天虽然到了,可这秋老虎还很厉害,一碗加了碎冰的凉粉下肚,沈泽秋和安宁也合计出了主意,倒不是他们嫌钱掌柜让的利少,实在是沈泽秋能靠出摊卖出去的料子有限。
除非……
除非钱掌柜的布坊不关张,只有布坊继续开门,才有机会把积压的料子都卖出去。
钱掌柜一听,脸色刷的白成一张纸,正想说这不可能,忽然有想起当初那个老道说的话,他道是院里是来了个邪祟,若有福泽深厚的人镇着,兴许能化解。再在联想到今日自己明明听见了异响,他们二位却一点事儿都没有,莫非就是能镇压那邪祟的人?
好吧,死马当做活马医,反正试一试也不会掉块肉。
安宁和沈泽秋都觉得这事还需和何慧芳商量着来,便没给钱掌柜最终答复,只说和家人再商量商量,不管答应不答应,都会给钱掌柜捎信。
钱掌柜点头道好,告诉了他们自己暂时借住的地址,付了摊主凉粉钱后道了别。
直到渡口坐上了马车,沈泽秋和安宁还在琢磨着这件事儿,不说裁剪衣裳和制作成衣的钱,单把布卖出去挣的钱就很可观,打一米布挣十文钱,一匹料子就是一百零三十文,三百匹都卖出去,那可就是三十多两银子,要是只靠安宁裁衣裳,沈泽秋在村子里卖布,可是一两年都挣不来的数儿。
只是这件事太难了,花街布行的人都知道钱掌柜家闹鬼,传言一传十十传百,顾客嫌晦气,根本就不敢上门。
“咱们还是回去问问娘怎么看吧。”
安宁和沈泽秋下了马车,走在进村前的那段树林间,沈泽秋扛着布也说好。安宁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着鬓角上的汗珠子。
沈泽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憨。
“笑啥呢?”安宁擦完了汗,伸出小拇指刮了刮他的鼻子。
“瞅着你我就高兴。”沈泽秋扛着六匹布在背上非但不觉得累,还满脸轻松,“第一回 见你我就高兴。”
一阵山风吹来,安宁和沈泽秋都倍感舒爽。
何慧芳正抱着一只小黄狗往家里来,三人刚好在院门前撞见,何慧芳一喜,把门推开让扛着东西的沈泽秋先进院子里,担心又欢喜的问,“今日咋样?”
沈泽秋比了个七的手势,“赚了这个数。”
多少?总不可能是七百文吧,难道是七两,何慧芳有些不敢置信。
安宁进灶房里把鱼放下了,倒了两碗开水,一边喝一边往外走,把其中一碗递给沈泽秋后笑着答,“挣了七两,林府老太太觉得咱做的好,多给了赏银。”
呦,还有这么美的事儿呢,那床底下的陶罐,这回能吃个饱哩。
何慧芳笑的合不拢嘴,回屋找了根麻绳先把抱着的小黄狗给拴好放在树下,接着进灶房围上围裙,让他俩好好休息一会儿,今晚吃顿好的,要好好庆祝一下。
沈泽秋说好,安宁蹲在树下摸了摸小黄狗毛茸茸的脑袋瓜,小东西眼睛黑不溜秋,好奇的看着她,这就是从大伯家抱来的看门狗了,还真机灵,又可爱。
日头渐渐落了山,安宁和沈泽秋一人搬了张凳子坐在灶房门口,一个帮何慧芳摘着青菜小葱,一个剥着蒜,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今日钱掌柜说的事儿和她讲了。
还没说到钱掌柜想和他们合作呢,何慧芳一听因为传言客人都不敢上门,从灶房里钻出来,眉毛一挑。
“没根没据的传言有甚可怕?编一个更吉利更稀罕的传出去不久妥了?”
安宁和沈泽秋一听,是这么个道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娘这个主意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下章就去镇上试试水
何慧芳挥了挥锅铲子, “你才晓得啊!”
回到灶房里头,何慧芳用刀背先把鱼给拍晕了,然后熟练的刮去鱼鳞, 除掉内脏,鱼头剁碎了加姜蒜放在锅里煮, 准备做成鱼头豆腐汤。
鱼身子用酱油和米酒等腌制一刻钟, 然后一块一块的放在热油中炸至两面金黄, 然后捞出来复炸一遍,这样外皮酥脆又外焦里嫩的,吃起来很可口。
安宁去菜地里摘了一些小白菜, 待会再清炒一个青菜。
从沈泽秋家里飘出来的香味顺着风飘了很远, 一家子摆好了两荤一素, 趁着高兴劲儿,何慧芳还拿出米酒, 一人倒了半杯。
“今儿咱们算吃香的喝辣的哩。”何慧芳举起杯子,一家人轻轻碰了杯, 安宁抿了一小口, 辣得蹙起了眉。
何慧芳笑眯眯的给她夹了块鱼肉, “喝不惯就抿一咪咪, 剩下的让泽秋帮你喝。”
这酒是自己家酿的, 度数并不高, 安宁抿了一些初入口觉得辣,咽下后倒是甘甜绵香, 觉得有滋味儿。
“没事儿,娘,我能喝。”
他们这家子正庆祝着,对门王汉田家的幺儿嗅见鱼香味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戳了戳碗里的白萝卜,瘪着嘴说,“娘,俺也想吃鱼。”
王汉田正在气头上,一筷子敲在幺儿的碗沿上,脸拉得老长,“你还想吃鱼?家里的钱都用来给你读书了,看看你,上了好几天学,自己的名都还不会写!”
说起来王汉田就又气又后悔,他婆娘非要幺儿去私塾读书,这才搞出前几天李元上门追债的丑事,在村里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还差点被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讹去二两银子。
他就说嘛,老王家没有出读书人的风水,可刘春华不依不饶,硬要把幺儿往文童生那里送,说等幺儿出息了,什么面子里子都能挣回来!
可结果呢,幺儿在私塾里又睡觉又打仗,文童生差点被他气出个好歹,今天还没散学就把幺儿赶了回来,说他不是这块料。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王汉田瞪了幺儿一眼。
幺儿瘪着嘴,把碗筷一丢,索性不吃了,拉开院门就跑出去玩儿。
刘春华嗅着勾人流口水的鱼香味,啃了口白萝卜,“俺想好了,文童生不教幺儿,俺就送他去桃花镇的徐秀才那里。”
“我看你是失心疯哩!”王汉田差点把舌头给咬到,在文童生那里读书束脩便宜,还能回家吃住,要是去桃花镇,那花的钱可是如今的两倍不止。
刘春华却犟得很,他们家幺儿聪明,生下来脑门就大,古话说了,脑门大的人就聪明,聪明人当然适合读书考功名了,她无论如何都要供幺儿读书,谁拦都不好使!
再说沈泽秋这边,边吃饭边把和钱掌柜的事说了,沈泽秋和安宁都担心何慧芳不同意,不料她挑着鱼刺儿满口答应了,为啥不答应咧,这除了花些时间又不要本钱!她才不担心!
“泽秋,你明儿就去给那钱掌柜递消息,咱们试试,死马当做活马医呗!”她才不怕啥牛鬼蛇神,只要能挣钱就万事大吉。
安宁给何慧芳夹了块鱼肉,抿唇笑了笑,其实她也不怕神神鬼鬼,以前走到阴气重的地方时,别人都说脊背发凉,她就啥事儿也没有。
沈泽秋是个常走夜路的人,村前那块树林子里有不少的坟,他每回夜晚路过,也是不怵的。
“行,娘,那我明儿就去告诉钱掌柜一声。”
既然要接下这单子生意,那对策肯定是要提前想好,吃罢了饭,沈泽秋从堂屋里搬出两张长凳,就着高悬的明月,吹着徐徐的夜风,商量起办法来。
想要打破钱掌柜家闹鬼,上门的顾客都倒霉这么这说法,就要想一个更吉利的,安宁忽然想起从前听过的故事,每当大事要发生,民间流传许多谶语,真假难辨。
“娘,泽秋哥,不如咱们编个顺口溜吧,就说钱掌柜家不是闹鬼,是来了看家护院,招财进宝的家仙?”
“然后再请镇上的花子讨米时帮咱们传一传。”
何慧芳和沈泽秋眼睛一亮,都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难为安宁能想出这般妥当的法子。
安宁柔柔一笑,道,“那顺口溜就这么唱好了。”
“嗯,花街布行风水妙,钱家掌柜最是好,前日家仙来筑庙,先扫霉运后福报……”
“哟,安宁的文采真好!”何慧芳听了直赞叹,这几句编的有水平!不过光靠顺口溜还不行,还要编一些真真假假的小故事才更可信呢!要知道现在外面还传钱掌柜家住着骷髅,水井里有浮尸哩。
正说着话儿,对门忽然有了动静,吵吵嚷嚷的,不少没睡的村民们都围过来瞧。何慧芳皱着眉埋怨了一句,“一天到晚吵吵个啥,不叫人有个清净。”
说着她就拉开了院门,便见刘春华哭天抢地的在院子里骂幺儿。
“你个憨货!霍霍家里的瓜苗干啥!全被你给扯烂了。”
“你瞅瞅,这些瓜苗长的多好,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幺儿边哭边嚷嚷。“谁叫爹骂俺的,俺就是要吃肉!”
嗬,何慧芳听明白了,这是幺儿挨了王汉田的骂拿家里的瓜苗撒气咧,好一个宝贝儿子,又是个窝里横的胚子。
王汉田一听,顿时气得直哆嗦,顺手抽了把笤帚就从屋里出来要揍幺儿。
“今儿不打死你,你是我爹!”
“嗷——娘,俺爹要打我。”幺儿撒腿就往刘春华背后躲,反正他爹再凶,都有他娘护着他,一点都不怕。
果然,刘春华拦住了王汉田,带幺儿躲到了房里,“你要是打幺儿,就先把我给打死吧!”接着又拍了拍幺儿的手,“你要撒气,霍霍咱自己家干啥?做人要会往家争利,你懂不?”
幺儿眨眨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夜深了,对门终于安静下来。第二日清晨,沈泽秋去了镇上,安宁准备裁剪别人新定的衣裳,前些日子为了赶林府的活儿,攒下了不少的事儿呢。
“咕咕咕,咕咕咕——”何慧芳拿着烂菜叶去喂鸡,刚打开鸡舍眼睛就一亮,那两只母鸡一大清早的又下了两个又大又圆的鸡蛋,四只小鸡仔和两只番鸭仔也长得快,精神头也好,就连那只恹恹的鸭仔也活泼不少。
“太好哩,来来来,婶子放你们出去吃新鲜的。”何慧芳先把鸡蛋给放到灶房里,接着照例把鸡鸭赶去后院山坡上吃食儿。
村里都是乡里乡亲的熟人,不少还是沾亲带故的,平日里也很少有生人,鸡鸭散养在山坡上,何慧芳放心,就是隔一会去瞅上一眼。
快到巳时末的时候,她又瞅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那只最肥硕的大黄母鸡咋不见了呢?
“安宁,快和我去瞅瞅,咱家有只鸡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窝里横是会遗传滴
第27章
一只鸡可值两三百文钱呢, 何况还是只天天下蛋的母鸡,何慧芳急的脑门上出了一层汗,安宁也急忙把剪子放下, 和何慧芳一起去后院的山坡上找,两个人把附近的草堆还有角角落落都翻遍了, 仍是一无所获。
“唉, 娘, 那儿好像有脚印。”安宁也觉得奇怪,沿着山坡下的水沟走了几步,眼尖的发现几个小脚印。
“我瞅瞅。”何慧芳忙走过来, 蹲下用手量了量脚印的尺寸, 眉头一蹙, 嘀咕道,“看这长度是个娃儿的脚印哩。”
他们家后院这块山坡比较阴, 土地也绵软,又没啥好玩的东西, 平日里基本不会有人过来。何慧芳一拍大腿, 暗道不好, 难道是村里哪个胆大包天的兔崽子把自己家的鸡给偷了?
“走安宁, 咱把门合上, 和娘去村里找找。”何慧芳站起身揉了揉小腿肚子, 和安宁一块把剩下的鸡鸭赶到笼舍中,合上门便往村里头走, 刚走到榕树下,就看见毛毛拿着个小竹筐正走过来,竹筐里放着他拾的毛栗子。
如今他爹的病越发重了,一日里有八九个时辰都在睡觉, 他们家的地已经给了大房二房种,自然不会缺了他们爷俩的口粮,毛毛出来拾毛栗子,一是找点零食吃,二是出来玩玩透几口气。
“小伯娘,安宁嫂子,你们干啥去?”毛毛一边啃着生栗子一边抓起一大捧要塞给她们,“今年的毛栗子可甜哩。”
何慧芳心里一暖,“毛毛,你留着自己吃吧。”这孩子性情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哩。安宁走上前,伸手把毛毛脸颊上的灰尘擦掉,道,“我和你伯娘在找家里丢的鸡,小半个时辰前还在呢,一眨眼就不见了。”
毛毛歪着头想了想,把嘴里的栗子壳吐出来,“我刚才路过你们家院子,瞅见幺儿在水沟边耍水呢。”
玩水?这不可能!何慧芳一琢磨,回过味儿来,那条沟的水脏,流的是村里家家户户洗锅冲地的污水,村里的娃儿根本不爱玩,好端端的幺儿怎么会去,除非……他就是那个贼。
不过没有真凭实据的,何慧芳也怕是自己多心了,强笑着拍了拍毛毛的肩膀,“伯娘和你安宁嫂子还有事儿,先走了。”
毛毛点点头,也迫不及待的往家里走去,他爹的病一日重一日,毛毛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去探一探他爹的鼻息,生怕他爹在梦里就去了。
再说何慧芳和安宁,她俩往回走,刚走到院门前,就看见刘春华伸着头往他们院里瞅,刚才何慧芳找大母鸡的动静她是肯定看见了,何慧芳顿时有些窝火,她家院子里又没有金山银山,这有啥好看的。
“春华啊,你们家幺儿呢?”何慧芳上下瞅了刘春华一眼,问道。
刘春华也不拿正眼瞧人,“在文童生私塾里上课哩。”说着就准备把院门给合上,不料何慧芳手一拦,把门给推着了合不上。
“早上还见幺儿在家哩,文童生不都把他送回来了咧。”何慧芳也并非不讲理,更不会无凭无据就断定是幺儿偷了鸡,她和安宁想的简单,现在见见幺儿,问他几句话儿就成。
没想到刘春华就跟炮仗点燃了芯子似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平日里闷闷的不爱说话,爆发起来倒是唬人。
“何慧芳你啥意思?!”
“我们幺儿在不在和你有啥关系!他是个好娃儿,不会偷东西,你少在这儿含血喷人!冤枉幺儿!”
“你,你这个见不得别人好,眼皮子浅的毒妇!神经病!”
刘春华其实有些心虚,说着说着便不知道在说啥了。早前幺儿拿了家里的火柴和盐巴出去,再联想到何慧芳家里丢了鸡,她自己也往不好的地方想。村里人要是知道幺儿偷东西,幺儿以后在村里还咋做人?他们老王家岂不是又要丢面子。
所以她把心一横,撒起泼来。
“刘春华,张口闭口我冤枉人,我说啥了?”
“自己给自己泼脏水,我还是头回见,嗬,还真新鲜呐。”
“再有,你把嘴巴放干净些,看咱俩住对门,我不想闹那么难看,给你留点面子。”
何慧芳把袖子一撸,哼哼两句,又道“你怕不是心虚了?”
“我心虚啥?我行的直坐的正我!”刘春华脸色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
何慧芳点点头,要不是急着找自家的鸡,她非得把这刘春华给好好收拾一顿,“成,我现在就去找,鸡肉可以吃?鸡毛鸡骨头总能剩下吧?”
刘春华脸色一白,噎住了,正想着要咋应对呢,就看见村口跑来一个人,嘴里喊道,“不好哩,春华婶,你家玉米地着火了!”
说完何慧芳和安宁都扭头往村外看,果然见一大束黑烟在山脚下悠悠升起,就像一块白豆腐上落了一大把黑煤灰。
山脚下的地比较平整,村里好多人家的地都在那儿,着火可了不得,扑不灭连成了势,那烧掉半座山都是轻的,当即何慧芳也不吵了,和那的报信的后生一起往村里找人灭火。
“安宁,你在家守着。”说完何慧芳就走了。
刘春华看着那股黑烟简直吓懵了,呆了半晌才往屋里嚎,“娃他爹!不好哩,咱家地里着火了!”
没过一会儿,村里就有十几个男人扛着锄头扁担往山脚下跑去,何慧芳借到了一辆板车,和几个妇女打了几桶水一起拖着往山脚去,路过家门口时安宁也把门拴好了,和何慧芳一块儿往前走。
“幸好今儿没风哩,要是有风就难搞了。”何慧芳叹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的人已经到了,见地里的火足有一人多高,五六米宽,正噼里啪啦的烧着。
“快,你们几个打火,你们几个把火堆旁边的玉米给砍了!快些!”
这打火也是有讲究的,一个是直接扑灭火源,二个便是挖隔火带。大家七手八脚的忙着,唯恐火势控制不住,把全村的庄稼都给烧没了。
幺儿满脸灰尘的呆呆站在一边,手里还握着柴禾,一个年轻后生看到他了,纳闷的问了一句,“你在这干啥?这火不会就是你干的好事儿吧?”
说着话呢何慧芳也到了,和大家一起把水桶搬下来往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浇。
幺儿眼眶一红,哇一声大哭起来,“我要找俺娘。”
何慧芳急着救火,安宁也觉得幺儿站在路中央碍事,给幺儿指了指后面,“别哭了,你娘来了,就在后头呢。”
原来这个刘春华是个遇事没主意的,在家磨蹭了一会儿,才想起提桶水赶过来,这亩玉米眼看就能收了,现在一下烧掉了一小半,她这心里就要急出火来,正急匆匆的往前赶,幺儿就冲她跑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娘,都怪那只鸡不好,要不是它要跑,俺就不会去追。”他要是不去追,那火就不会因为没人看而烧起来。
周围的人越围拢越多,大家都听见了,沈家二嫂吴小娟一惊,指着幺儿问,“你莫不是在玉米地里烤鸡吃吧?”
在玉米里点火,这娃儿还真是个人才,吴小娟把嘴一撇,“鸡从哪儿来的?”
刘春华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幺儿指了指安宁,“她家的。”
合着这鸡还是偷的!也对,要不是偷的也不至于偷偷摸摸在玉米地里烤着吃,这下可闯了大祸。
好在今日天公作美没有刮风,发现的又及时,在烧了小半亩玉米后火终于灭干净了。
回村的路上刘春华拉着幺儿的手,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幺儿没想到一向疼爱他的娘会下手揍他,当即哇哇大哭,刘春华家玉米地旁边就是吴凤英家里的地,吴凤英刚才还悬着心,生怕火把自己家的地也给烧了。
见到刘春华揍幺儿,拍着手说,“打得好!这娃儿就是该打!”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何慧芳揉着刚才累着的胳膊,斜眼瞅了瞅刘春华,心想吴老婆子总算说了句人话。可刘春华一听不干了,自家地里半亩玉米没有了,她心里正窝火着,顺着杆子就找事儿撒气,“幺儿总比你家禾宝要听话!”
吴凤英一听不干了,“我们家禾宝再咋样不偷别人家的鸡吃吧?更不会在自家地里放火!”
这时候刚好也走到了家门口,何慧芳和安宁刚才又打水又抬桶的,现在腰和胳膊都酸着咧,何慧芳也不想和刘春华兜圈子了,把腰一插走到她面前,睥睨了她一眼,“刚才幺儿亲口认了,鸡是他偷的,你想咋赔?”
这只鸡又乖又肥,现在每天都能下一个热乎的鸡蛋,何慧芳心疼坏了。就算刘春华把自家的母鸡赔给她,她心里头都还有些不乐意咧。
启料刘春华眼睛一瞪,骂骂咧咧道,“凭啥要俺家赔!”
“要不是你们家那鸡倒霉,俺家玉米地能被烧喽!”
何慧芳的脸瞬间就黑了,拍了拍袖子和衣襟上的灰尘,好,既然这刘春华这么不要脸,也就别怪她不客气了,今儿要不给她个好看,她就不姓何。
“刘春华, 既然你这么不要脸又听不懂人话,那我今天就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我家的鸡是你家幺儿抓的,火是他点的, 这和我何慧芳没半点关系吧?现在鸡没了,是不是该你家赔?”
刘春华白眼一翻, “俺家玉米地都烧了半亩了, 你还要我赔你的鸡, 你什么人啊,乡里乡亲的,一点儿情分都不讲!”
“嗬, 这是啥歪理?大伙儿听好了, 我何慧芳今儿把话给说明白了, 我们俩家是对门不假,可情分那是半点都没有。为啥呢, 我和大家伙儿说说,当年我家有寿还在的时候, 他家田里没水了, 求着咱家放, 有寿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有回他家的鸡生了瘟病, 害得我家的鸡也得病死了一半, 我没怪过她!”
“他家的地不够种, 要开几亩荒地,咱有寿也不求任何回报的帮忙, 太日头天和王汉田在山坡上开荒,晒得差点中暑。”
何慧芳越说越气,这些话藏在她心里很久了。指着刘春华的鼻子往地上呸了几口,继续说道。
“后来有寿出了事儿, 我一个人带着五岁的娃娃下地,你们有谁瞅见他们家帮过一把吗?没有吧?”
“这我也就咬牙忍了,毕竟帮我是情义,不帮我也不能说啥,只能说从前瞎了眼,看错了人。”
“可刘春华你现在还有脸和我讲情义,你贱不贱啊!”何慧芳撸了把袖子,气势汹汹的瞪着刘春华,干脆把心里的怒气发了个痛快。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嘿,说的就是你这种平日里闷不吭声,其实阴险又贪心的人!”
刘春华脸都快黑成包公了,尤其是听见旁边的村民窃窃私语,她更觉面上无光。
和从不轻易吃亏的何慧芳不一样,沈有寿生前是个特别和善的人,哪家哪户有个啥事儿,只要喊一声,他一定会去帮忙,那时候王家刚搬过来,沈有寿确实帮了他们不少,这是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的,只是时间久了,大家也都忘了。
今天被何慧芳给翻出来,也都有些动容。
“有寿叔在的时候还帮咱家挖过井哩,待人可好了。”
“泽秋家里不容易,这想要赖人家的鸡,也太缺德了……”
“就是幺儿那小子蔫坏。”
刘春华咬着唇,眼神狠的要能喷出火了,要是眼睛里能飞出刀,此刻她恨不得把何慧芳剐上几刀。
何慧芳也丝毫不怵,挺起胸膛冷冷的瞅着她。
“行,我赔!扯这些有的没的做啥,不就是一只鸡,俺家赔的起!”刘春华进到院子里,打开鸡舍抓鸡,她留了个心眼儿,特意捉了只骨瘦如柴还恹恹的小母鸡。
何慧芳是能被这点小伎俩唬住的人?她直接跟着刘春华走到了院子里,瞅准那只最大最肥的鸡,一把揪住翅膀就扯出来,提在手上冷着脸走出了院子。
哼,在她门前面前还玩这些把戏,班门弄斧!
在说今日沈泽秋赶到镇上去,见到了钱掌柜。
“钱掌柜,我们昨晚商量好了,你的这个交易咱们可以合作,但不敢打包票,我只能说,一定尽力。”沈泽秋说的很诚恳,能卖出去当然好了,这卖不走也没辙。
钱掌柜倒也理解,生意场上的事儿就没有一定行的说法。当即点头,和沈泽秋一起去到钱氏布坊前,他在门口瞅着,沈泽秋在里面点货。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阳光明晃晃的,钱掌柜又站在明处,却赶到一阵阵阴风贴着他的后脊梁划过,青天白日的,钱掌柜生生打了个寒颤。
“泽秋小弟,你冷不冷?”
沈泽秋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砸,那下还以为自己听岔哩,冷不冷?这不是说笑吗,他干得热火朝天,浑身都要湿透了。
“不冷。”沈泽秋笑了笑,也没多心。
“那……就好。”钱掌柜搓了搓手腕上的鸡皮疙瘩,不敢说啥,也不敢往铺子里面瞅,总觉得里面有双看不见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盯得他浑身发麻,不自在。
好不容易点好了货,钱掌柜把钥匙解下来给了沈泽秋,一块儿回家写好了那些布的进货价和存货量,也立好了字据,上面说好了钱掌柜只要本钱,赚取的利润都归沈泽秋。
到摁手印的时候犯了难,沈泽秋和安宁学了几十个字儿,还不足以看懂字据的内容。沈泽秋想了想,拿着字据去街上找卖字的书生帮自己念了一遍,核对没问题之后,就和钱掌柜把事情定了下来。
眼看到了饭点儿,钱掌柜要留沈泽秋吃晌午饭。
“泽秋小弟,你嫂子刚去买了一尾鱼,待会给咱做几个下酒菜,我们俩喝几蛊。”钱掌柜就要离开桃花镇了,心情不免低落,加上他也诚心想要交上沈泽秋这个朋友,又开口道,“可不许和我客气!”
沈泽秋点点头,满口答应了,不过他今天的事儿还没办妥呢,对钱掌柜说道,“成,不过我还有些事要做,晚些再登门。”
说罢沈泽秋去了菜市场,那里人流大,摊贩多,在市场边的天桥下就有不少的花子。沈泽秋先去包子铺买了一堆杂粮馒头,挨个给躺在桥下睡觉的花子们发。这群个个面黄肌瘦,不知多久没有尝过这么松软香甜的馒头了。
沈泽秋把馒头发完后蹲在他们中间,伸出手往自己面前勾,在大家围拢过来后,道,“有个小忙请各位帮一帮……”
“过几日我再来镇上,还给大家买馒头吃。”
沈泽秋心里也一直泛着嘀咕,这计划在家里说起来容易,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可说不准哩,且看造化吧。
这般想着呢,他走出天桥,周围小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面上卖各色吃食儿的都有,沈泽秋上钱掌柜家做客,也不好空着手去,他在市场上转了两圈,买了一包花生米,半斤酱香鸡爪做下酒菜。
“卖烧饼哩,香喷喷刚出炉的烧饼——”
路过烧饼摊子时,沈泽秋嗅到了一股葱香味浓郁,馋的人直流口水的煎饼味,这家饼据说特别香脆,以前来镇上沈泽秋闻到过好几回,可惜卖的太贵了,要六文钱一个,他那时候穷啊,舍不得买,今日一见,狠了狠心,一定要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