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瘸子把那条伤腿架在凳子上,拍了拍叶掌柜的肩膀,“我已经从外地找了个姑娘,那张脸,啧啧,是真的不能看,全是脓包,嗨,瞧上一眼得做十天的噩梦。”
“你是想?”叶掌柜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韩瘸子嘿嘿狞笑几声,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蹙起眉,做了个数钱的手势,“这一套戏唱下来,叶掌柜,你还得给赏钱,好角儿出场很贵的。”
钱,钱,钱,又要钱!
叶掌柜心里不痛快,对韩瘸子这种隔三差五就要钱的做派很厌恶,瘪三就是瘪三,不讲规矩!他深吸两口气,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韩瘸子瞄了眼,撇嘴露出几丝嫌弃的意味。
“叶掌柜,这点钱不够,人姑娘住店吃饭我都得掏钱,来往的车马费也要算里头,你不能光催马儿跑,不叫马儿吃草,忒抠了啊。”
叶掌柜只好又摸出一锭银子,“二十两银子,够顿顿吃肉了吧?”
“够!”韩瘸子笑笑,一把揣到了怀里。
八月马上就到了,早晚已经有几分微微的凉爽,何慧芳已经开始晒秋季的被子了,也把放了大半年的厚衣翻出来洗洗晒晒,过不了多久,就得穿上身。
院子里晒满了衣裳,再有两个多月,安宁就要生了,何慧芳和赵大妈一块坐在墙角下,做着小娃娃玩的布老虎、兔子。
赵大妈和何慧芳扯闲天,“哎呦,别看有的人孩子生的多,结果没有一个孝顺的,就拿我们村姓韩的一户人家来说吧,生了七个儿子,个顶个的坏,尤其是老幺,去年老母亲过世都不回去,你说说,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人?”
“哟,那可一点良心都没有。”何慧芳听着都觉得来气,为那老母亲感到不值当。
赵大妈帮孙女扎小辫,边说边点头,“那韩老幺还有个诨号,叫做韩瘸子,年轻时和人打架被敲断的,前两日我还在镇上看见了他,整个人还是吊儿郎当,我看没救咯。”
前头铺子里,杨夫人带着女儿杨筱玥一块来逛,秋季就要到了,中秋节夜晚也要玩花灯,虽不及元宵热闹,是玩得好的几家私下办,但杨夫人也早早帮女儿准备起行头来,杨筱玥已经满十五了,说亲择婿的事儿该提上日程咯。
“娘,我想要两身衣裳,这榴花红的我喜欢,青雪色这块我也也喜欢。”
杨筱玥捧着两块料子纠结,最后选择全都要。
杨夫人点了点头,答应了,又叫她去挑胭脂和簪子。
“这两只缠花簪的颜色和新衣正搭,包起来吧。”杨筱玥拿起簪子在鬓发边比划一下,满意的说道。
安宁点头,又拿起一只珍珠簪子想和杨筱玥介绍,一扭头看见了杨筱玥鬓发间的琉璃玉珠簪,那正是李游所买那一支。她微微一愣神,有几分意外,李游竟然特意买簪子赠与杨筱玥?
“咦,这只珍珠簪子也好看。”杨筱玥倒没觉察出什么,接过安宁手中的簪子道。
安宁回过神,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帮杨小姐簪上试一试吧。“
这事儿后来安宁又告诉了何慧芳,何慧芳还以为胡雪琴要和李游成一对呢,没想又算错了,“我啊没一点说媒的气运,嗐,幸好没乱点鸳鸯谱。”
好几次她还想向胡家打听来着,幸好没开那句口唷。
八月的生意比七月明显好了许多,新到了款式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一天光是胭脂水粉就能卖出去大几十盒,加上要换季了,又有很多人定做新衣裳,照这势头下去,年底就能把欠款一下还清楚了。
只是沈泽秋过了中秋节又得往青州跑。
安宁现在睡觉得在腿下垫着枕头,不然肚子和腰不舒服,还会频繁的变姿势,所以沈泽秋专门搬了一张罗汉小床在床前,晚上他睡小床,安宁一个人睡大床。
“泽秋哥,参加云裳阁比赛的花样子我已经画好了,用月白的纱料和雪色的绸缎做曳地群,再请好的绣娘在裙摆上绣上昙花,用鸦羽装饰阔袖,一定很好看。“
沈泽秋正在给安宁捏小腿,月份大了以后,她偶尔会抽筋,沈大夫说多按摩一下会疏解许多。
“嗯,你设计的一定没有错。”沈泽秋力度不大不小的揉按着安宁的腿,温声道。
“过来。”安宁柔柔一笑,展开双臂。
等沈泽秋俯身靠过来,她轻轻抱住了他,“我想拿头名。”
沈泽秋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脖子,笑道,“才发现你胜负欲这么强。”
“不对。”安宁摇摇头,“我是喜欢金子。”
凉爽的夜风从窗外飘进来,吹得床幔徐徐飘舞。
“我也喜欢,但最喜欢的事你。”
叶掌柜基本日日都叫账房去打听花街沈家的情况,一听就要发脾气,急的嘴里都长泡了,可韩瘸子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好不容易等了五六天,眼看着中秋都到了,还没动静。
他急了,再次找到了韩瘸子。
韩瘸子刚在赌场输了一波钱,怀疑对家姓李的小子出老千,和人家打了一架,把姓李的牙都给打掉了一颗,可那小子死不承认出老千,仗着腿脚快跑了。
赌场老板看在韩瘸子的“名声”上,给了他二两碎银,韩瘸子揣着银子去宜春楼喝花酒,又因为欠了几顿酒钱没给,叫周海命人扔了出来。
他正郁闷着,现在叶掌柜来找他,心里头更蒸腾起一股子无名火。
“韩老弟,你前前后后在我这里拿了好几十两银子,你不能这么糊弄我啊?”
“你老实和我说,那个烂脸的姑娘住在哪儿?不需你安排,我自己弄!”
叶掌柜实在等不起了,语气急躁,见韩瘸子就像没听见似的不搭茬,只顾着喝酒,不禁也一股火冒上心头,一把夺下他的酒杯,“姓韩的,请不动你这尊大佛,我自己唱戏,把那烂脸的姑娘交出来,我自己安排。”
“草,你算哪根葱,敢动老子?!”韩瘸子砸碎了酒壶,指着叶掌柜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也配!”
叶掌柜惊呆了,韩瘸子现在和个疯子似的没两样,眼睛瞪的像年画中的刑天,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好像随时要揪住他暴揍一顿。
“实话告诉你,没什么烂脸的姑娘。”韩瘸子刚才还和个怒目金刚似的,现在又歪嘴笑,露出两排又歪又黄的牙齿,“老子就骗你了,怎么着吧。”
让韩瘸子找几个混混在街头巷尾传点谣言简单,真要他找人去沈家门前哭天抢地的讹人,他才不干哩,搞不好要吃牢房,所以从第二次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帮叶掌柜“做事”,什么来点狠的,从外地找人,全是胡编乱造。
叶掌柜气极了,看韩瘸子这样钱估计也讨不回,甩袖子就要走人。
“慢着!”韩瘸子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颈,“还没给我钱!就想走?”
叶掌柜被掐的直咧嘴,姿势别扭的缩着脖子,一边费力的掰韩瘸子的手一边怒气冲冲的说,“事都没办,还敢要钱?”
“这是封口费。”韩瘸子冷冷一哼,“给钱,你传谣的事便你知我知,不给,老子给你宣扬的满镇子的人都知道,你信不信?”
“到时候大家骂你道貌岸然,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到了八月十四,大部分铺子都关了门,要回老家过节哩。
毛毛捎了信来,说中秋货栈给他们这些学徒告三日假,从八月十四放到八月十六,沈泽秋和安宁原打算十四日一早就回沈家村,为了毛毛多等了半日,到中午毛毛坐船从滨沅镇回到桃花镇,再一块雇车回村。
王桂香已经往村口走了好几趟,等到了下午也没见三房一家回来,不禁和沈泽石嘀咕起来,“泽秋一家子不回来过中秋了吗?我看县里的桂生都回来哩。”
盼呐盼,终于在下午看到一辆马车进村了,王桂香喜滋滋的奔过去,老远就招手了。
“小伯娘,哎呦,你们回来过节啦。”
说完三两步走过去,主动帮忙提东西。
家里许久没呆人都积了灰,王桂香还要主动找抹布帮擦凳子,何慧芳忙拦住她,“不急,不急。”
她还要领着泽平去二嫂家一趟,沈泽平从滨沅镇钱掌柜那回来,在自家帮忙的事还没和二嫂一家打招呼。
王桂香欸了几声连连点头,等何慧芳领着沈泽平出去,她也跟着,“待会去我家里吃饭吧,早上割了肉,有好菜。”
何慧芳没应,光想着领着泽平回家,王桂香被拒绝了不恼也不气,跟着何慧芳一直到了二房家里头。
反正是一家人,何慧芳没多想,王桂香爱呆着就呆着呗,见到二伯沈有禄和二嫂吴小娟以后,寒暄没几句,就把沈泽平去她家帮忙的事儿说了。
二嫂吴小娟听说收山货经常要往深山老林里跑,本就有些心疼儿子,现在去三房家帮忙,一来是亲戚,二来日子没那么苦,自是开心,点头说太好了。
王桂香在边上一听,心里后悔死了,直怪上次去镇上,唐菊萍不帮她和何慧芳说,看看,叫沈泽平占便宜了!
明明她可以去铺子里帮忙的!真气人!
“桂香,桂香啊。”吴小娟一连叫了王桂香好几次,一直在心里骂人的王桂香才回过神来。
“回家说一声,今儿晚上到我家吃饭,你们都得来啊。”吴小娟说道。
王桂香会变脸,一下就笑了,脆生生的应道。
“那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咱们吃团圆饭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结束~最后一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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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吴小娟晚上摆这桌席, 主要是为了感谢三房对沈泽平的照顾。
三家人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口子人,在院里摆了有两桌。十四的月亮虽然还缺一块,但也皎洁无暇, 银霜般的月光洒向大地,伴随着幽凉的夜风, 有股子惬意。
小孩子们吃完了饭, 大的带小的, 小的做跟屁虫,一起在路边草丛里捉蛐蛐,玩的不亦乐乎。
大人们搬几张长凳到院子里, 摇着蒲扇乘凉聊天。
“泽平, 你在镇上要听你伯娘, 你哥还有你嫂子的话,晓得不?”二嫂吴小娟用蒲扇轻点了沈泽平一下, 吩咐着。
“晓得晓得。”沈泽平连连点头,咧着嘴直笑。
吴小娟望着儿子心里挺欢喜的, 不过这小儿子让人最不省心, “慧芳, 泽平要是不听话, 要打要骂, 你们尽管招呼, 俗话说得好哇,树不修不成材, 儿不育不成人。”
“欸,泽平听话着嘞,你放一万个心吧。”何慧芳对沈泽平很满意,这句夸赞一点客套的成分都没有。
下午她私下和二嫂说好了, 泽平的工钱给六百文一个月,等熟悉了上手了,再往上提,其中五百文直接给二嫂,剩下一百文让泽平自己规划。
王桂香挨着何慧芳坐,把刚才的话听在心里。
沈泽平一个小孩都能干的事,她自然也能做好哩,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开口了。
“小伯娘,你看我咋样?”
何慧芳看了看满脸期待的王桂香。“啥咋样?”
“我能去铺子里帮忙不?”王桂香问。
“哈哈哈。”吴小娟在一边听着,只当王桂香是开玩笑,笑得她直不起腰,“桂香,你娃儿还没断奶,你舍得?”
王桂香抿了抿唇,眨着眼睛说,“我可以抱着娃一块去嘛。”
上次她去铺子里的时候,见伙计们都挺闲的,并没有什么事做,想来就站一站,来客人了搭几句嘴,没啥难的,她带着孩子也能干,再说,以后可以把泽石也弄上去嘛。
何慧芳呵呵笑了两声,二嫂吴小娟当做一个玩笑看,她却觉得王桂香有点认真。开玩笑呢,让桂香抱着孩子上铺子里做帮工,先不说大嫂同意不同意,王桂香一不懂裁剪,二不会挽发描妆,去了也不顶用。
“嗐,桂香,不说笑了,时间不早哩,早点睡吧。”
说完站起身,“我也回去睡觉咯。”
王桂香不甘心,也跟着出来了,小跑两步追上何慧芳,“小伯娘,您别当我说笑呀,我认真着呢。”
何慧芳在心了叹了句,怕的就是你认真!
“桂香,既然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也同你认真讲,俺家那铺子人手够啦,再说了,铺子里做活计也累得很,忙的时候脚不沾地,闲了把又怕收入少,你呀,安心把娃娃照顾好,啊。”
“我回去啦,你也回家吧。”
说完何慧芳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桂香心里生气,凭啥泽平能去,她就去不得,三房这是明着偏心眼嘛。
她一口气跑回了家,砰的一声甩上门,将脸埋在被子上大哭起来。
沈泽石忙推门进来看,关切的问,“桂香,你咋了?”
“泽石,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王桂香用手背抹着眼泪,准备把刚才的委屈好好说说。
“刚才……”
八月十五的团圆饭在大房家里吃。
一大早,女眷们就开始准备起饭菜席面。沈泽平和毛毛带着几个小侄子侄女去摘柚子,留着晚上插柚香用。
等摘完了回来路过大榕树,刘春华正领着幺儿在树下一块耍。
幺儿在文童生那读了半年,现在已经会背《三字经》《百家姓》,还会念诗,刘春华可高兴了,趁着私塾过节放假,拉着幺儿在人前显摆。
“幺儿,那三字经咋背来着?”刘春华抱着手,神采奕奕的说。
幺儿站起来,背着手开始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唐小荷看着侄子背书,忍不住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乐滋滋的直拍马屁,“哎呦,咱们幺儿出息哩,背的真好。”
说完看见沈泽平和毛毛带着一堆儿小孩走来,故意提高嗓门奚落道,“啧啧,不像有的孩子啊,啥都不懂,以后也是个没出息的。”
沈泽平听见了,朝她们走去,“春华婶,小荷婶,你们在聊啥呢?”
唐小荷下巴一抬,骄傲的说,“听咱幺儿背书哩,三字经,你懂不?”
“哟,幺儿能背全不?“沈泽平没理唐小荷的阴阳怪气,问幺儿。
这么多人看着,幺儿哪里敢说不会,点了点头,刘春华在边上催促,“幺儿,背给他们听。”
“人之初……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万……”幺儿背到一小半卡了壳,三字经全文有一千多字,他根本背不下来。
沈泽平呵呵一笑,“下句是,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在货栈做学徒那几个月,什么《三字经》《千字文》,沈泽平早背的滚瓜烂熟,不仅要会背,还要背得快,钱掌柜要检查的哩,幺儿才这点本事,她们就敢这么炫耀?
沈泽平拍了拍幺儿的肩膀,“幺儿学的不精,还要努力呀。”
说完带着毛毛和一堆小孩子捧着柚子回家了,刚才大家还直夸幺儿长本事了,有沈泽平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在心里觉得,这也算不上啥嘛,泽平去外头呆了半年,就能背得比幺儿还好。
刘春华脸上兜不住了,满脸怒气的拉着幺儿回家。
“泽平哥,我看幺儿考不上功名。”路上毛毛仰头对沈泽平道。
沈泽平心里也这么觉得,顺口问了句,“为啥?”
“他胆子太小了。”毛毛认真说。
沈泽平想到了在铺子里见到的李游,像李大人那样的才能做官哩。
“你说得对,走,咱回家!”
到了晚上吃完了饭,大人们端出月饼、苹果、枣子等,在院子里烧香祭拜月神娘娘,之后把白天摘的柚子拿出来,用削尖了的小竹竿把柚子穿起来,在柚子上一根一根插上香,把香点燃以后斜靠在房前屋后。
插柚香是清源县这边特有的风俗,据说可以保佑家里的孩子身体健康,平安长大。
圆如玉盘的明月高悬,也把山间小路照的明晃晃,此时正是阖家团圆日,加上夜已经深了,山路小道上空荡荡的,只有秋娟一个人背着小包袱在路上徘徊。
她在婆家待不住,想回娘家又怕刘春华埋怨她空着手回家,左右不是人,哪头都不得安宁,眼看着月上中空,秋娟叹了口气,还是回了李家村。
只盼李元喝多了酒已经睡下,不要打人。
八月十六日一早,沈泽秋一家就回了城,王桂香躲在屋里不肯出去送,二嫂吴小娟还纳闷呢,昨日笑盈盈的忙前跟后,今天咋回事?
“咦,桂香咋没来?”她随口问了一嘴。
唐菊萍笑笑圆场道,“在屋里照顾孩子呢。”
沈家大房二媳妇周冬兰才不管那么多,冷哼一声后小声的嘀咕,“猴子捞月亮,捞不着炸毛了呗。”
“啧。”唐菊萍瞪了周冬兰一眼,扯了扯这不让人省心的二儿媳妇一下。
望着马车走远,一家子各回各家。今日回镇上的人多,车也密,等到了桃花镇,已经到了晌午饭时间。
坐了一早上都车,大家都挺累。
何慧芳准备煮一大锅面条,一人煎一个鸡蛋吃顿简单的晌午饭,然后去房里歇晌,下午再开门做生意。
“娘,我先送毛毛去清口水坐船。“沈泽秋说道。
“欸,等会儿。”何慧芳把从家里带的一些吃食分了一半给毛毛带着,“毛毛,这是给钱掌柜的,一些农货不值钱,是咱们的心意。”
说完了又到内院,包了一包糖饼出来,“这是给你的。”
等何慧芳把面下好,刚盛出来,沈泽秋也送完毛毛回来了。一家人端着碗各自坐在堂屋、灶房、院里把面给吃完了,沈泽平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完了还要了一碗。
“走吧,咱们上楼歇歇。”何慧芳说道。
虽然到了秋日,秋老虎还是挺厉害的,尤其是白天的太阳,白灿灿,热腾腾,知了在树干上没完没了的叫着。
屋里就算开窗开门,也还是有股子热气。
沈泽秋用棉帕沁了水,将凉席擦了两遍,才叫安宁躺上去。
“凉快了不?”沈泽秋把门掩上,开了窗,脱了外衣打着赤膊躺在边上。
安宁躺在里侧,一边摇扇子一边点头,“好多了。”
沈泽秋拿着一把大蒲扇也在扇风,但有一半风都落在了安宁那头,为了不热着安宁,沈泽秋特意贴着床沿躺,给安宁让出了一大半的空间,就这样还生怕不够,“要不我把罗汉床搬出来吧?“
“别麻烦了,就歇半个时辰,你躺在这吧,我不挤。”安宁柔柔一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接着道。”参加云裳阁比赛的衣裳已经裁剪好了,只有一件事儿,绣娘还没找到好的。“
沈泽秋摸了摸安宁的手宽慰道,“别想了,先睡吧,明儿我再出去打听打听,镇上什么好的绣娘。“
“嗯。”安宁是真累了,不一会便睡熟了。
“去去去,你怎么又来了,上午不给你吃的了吗?”
莲荷挥着手赶站在门口的两个叫花子,又烦又嫌弃,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些叫花子组队上门讨钱,不给就不走,躺在门口撒泼打滚,身上臭烘烘的,虱子到处跳,把客人恶心的不想上门。
一开始安宁和何慧芳还可怜他们,给一两文钱让他么买馒头吃,或者给家里的剩菜剩饭。
但次数多了,安宁瞧出了不对劲,这些叫花子来的蹊跷,别人家的铺子从来不去,光往自家门前来。
“恐怕又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捣鬼哩。”何慧芳骂了句,等以后叫花子再来讨钱,她绝不再给一文钱一粒米。
何慧芳的嘴巴毒,有她在叫花子们不敢来,今天她不在,这些人又来卖惨了。
“上午吃了,一泡屎屙出去,就又饿哩。”
“小娘子行行好,菩萨保佑你大富大贵,赏俺们一口吃的。”
莲荷气的脸都红了,拿起门边的扫帚要赶他们走,可这些人欺软怕硬,根本不怕,反而把莲荷的扫帚给抱在怀里,提高嗓门怒道,“小娘子你不能这么冷心硬肠啊。”
“行了,给。”莲香出来了,拿了几个粗面馒头给叫花子,“快走吧。”
打发走了这堆蝗虫似的叫花子,莲荷松了口气,蹙眉说,“沈老太太讲了,这伙人不怀好意,不能惯着。”
莲香捏了捏姐姐的肩膀,“可咱们没老太太那张利嘴啊。”
沈泽平踮脚看着那些叫花子往街口走了,攥拳想了想,“我跟过去瞧瞧。”
他今天非得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
“欸,那你小心点。”莲香道。
今日沈泽秋和安宁都不在铺子里,沈泽秋听说镇子外头有一位从青州大布坊回来的绣娘,手艺特别好,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只是性子古怪,宁愿在家吃糠咽菜,绣些东西自己玩,也不肯出来帮别人干活。
安宁太想找一位好的绣娘了,想亲自登门去瞧瞧。
这位绣娘大家都叫她徐阿嬷,就住在镇子外那片竹林子后头。
“徐阿嬷,你在家吗?”
沈泽秋扶着安宁的胳膊,一块踩着厚厚的竹叶,往竹林里头走了几十步,不一会就看到了徐阿嬷住的房子,一间破破烂烂的小竹屋,屋子台阶上卧着一只雪白的胖猫,见了人也不怕,懒洋洋的抬头瞧了沈泽秋和安宁一眼,就继续安逸的睡觉了。
“徐阿嬷,我们是花街上沈家布坊的,今日来拜访你。”沈泽秋没有听见回应,和安宁又往前走了几步,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是饭菜酒水,送给徐阿嬷吃的。
安宁也唤了几声,不知徐阿嬷今日是不是有事情出去了,没有看见她的人,不过,安宁却被晾晒在枯竹堆上的几块手帕吸引了目光,走近一瞧。
雪白的帕子上绣着一簇簇盛开的梅花,红得妖娆,仿佛能嗅见寒梅的香味。
还有一块帕子绣着睡卧的美人,也别有一番味道。
安宁都快挪不开目光了,这位徐阿嬷的手艺也太好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穿着一身蓝布衣裳的老妇从竹林后头出来,蹙着眉看沈泽秋和安宁,这就是徐阿嬷了。
安宁忙说明了来意,话才讲到一半,徐阿嬷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你们走吧,我才不给俗人干活儿,回去吧,东西也拿走。”
徐阿嬷把睡在台阶上的猫抱起来往屋子里走,直接下了逐客令。
安宁一见那两块帕子就知道徐阿嬷是有真本事的人,还想再争取一下,“徐阿嬷,我把花样子都带来了,你瞧上一眼吧。“
“——好吧。”徐阿嬷看安宁坚持,松了口,其他她也不想浪费了自己的好手艺,只是来请她的人品味都太差了,不是叫她绣什么花开富贵就是姹紫嫣红,俗到家了。
走入徐阿嬷的小竹屋,外面瞧着破烂,里头是极整洁干净的。
安宁拿出图纸给徐阿嬷看,有衣裳做完以后的样子,也有裙摆上昙花的细节,衣裳裙摆曳地,纱绢飘逸,极其的有意境。
徐阿嬷把图细细看了很久,安宁还真怕她不喜欢,仍要赶走他们。
“把食盒留下吧。”良久,徐阿嬷把图还给安宁,淡淡说。
安宁和沈泽秋都惊喜不已,徐阿嬷愿意收下饭菜,是不是就表示答应帮她了?
“这裙子,倒是好看,值得我出手。”徐阿嬷摸着膝上卧着的白猫,骄傲的说道。
安宁悬着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等她和沈泽秋回到铺子里,何慧芳立刻乐滋滋的说。
“过来,最近总指使叫花子上咱家捣乱的人,被揪出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晚点有二更
安宁和沈泽秋坐下来, 一边饮茶边好奇的问,“是谁?”
“一个咱们想破头都想不到的人。”何慧芳把沈泽平拉到了身边,“是大叶街一位姓叶的掌柜做的好事!泽平亲眼瞅见了。”
原来叶掌柜找韩瘸子打压沈家不仅没成, 反而叫韩瘸子这瘪三连骗带吓讹走了几十两银子。叶掌柜心里憋屈,悄悄找了一堆叫花子成日到沈家铺子捣乱。
这点子把戏根本影响不了沈家的生意, 叶掌柜纯粹是为了出口闷气。
“安宁, 泽秋, 你们咋打算?”何慧芳问道,按照她的脾气,她现在就想揪着那几个叫花子上叶家门口对峙, 撕破叶掌柜那张伪善的脸皮, 叫街坊邻居都看看, 这人模狗样的掌柜,背地里有多阴险恶毒。
沈泽秋想了想, 决定以牙还牙,明儿也叫一堆叫花子敲着牛骨唱着莲花落在叶家铺子坐一上午, 给叶掌柜一个警告。
“我也是这样想的, 若他还执迷不悟, 咱们就直接报官。”安宁说道。
何慧芳想想, 可惜自己不能骂叶掌柜一顿狠狠的出气, 算了, 就按照安宁和泽秋的主意办吧。
徐阿嬷隔日就来到了布坊里,这位老阿嬷性子古怪, 见人也不太爱说客套话。安宁给了她料子,徐阿嬷问好细节,就抱着料子坐在铺子里先试手。
庆嫂和慧婶子对这位徐阿嬷充满了好奇,一来二去熟悉几分后, 三人也能搭几句话了。
这日庆嫂问,“徐阿嬷,听说你从青州回来的哩,对不?”
徐阿嬷认真的用银线绣着昙花花瓣,闻言勾唇笑了笑,那姿态不像寻常老妇,竟有几丝高门大院才有的矜贵仪态,她抿了抿嘴,“不是。”
庆嫂瞪大眼睛,“难道是从州府回来的?”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徐阿嬷说话不客气,起身将试绣的花拿给安宁看,只见雪色的绸缎上一朵熠熠发光的昙花卧在上头,美轮美奂。
“真好看,就这样绣。”安宁看了又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徐阿嬷的绣技简直出神入化。
徐阿嬷点头,“行,我把布和线都拿回我的小屋,这活儿精细,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完工,可别催我。”
“我明白的。”安宁笑着道。
从那日以后,何慧芳一日三餐总要多做一份饭菜,到了饭点就叫泽平或者莲香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