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嫂原还想拦着,她现在手头就那么点现银了。可庆嫂慧婶子她们气势汹汹,自己死命的拦,怕是会被她们给活撕喽。
女工们得了钱,各自回了家,可宋掌柜和云嫂还吵得不可开交,宋掌柜的脸都被云嫂给挠了一爪,留下了好几条血痕。
安宁和沈泽秋没去瞧热闹,这时候围拢过去看,总有些幸灾乐祸之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还有好几套衣裳需要裁减熨烫咧。
“咱把门关上,我好好的和你说!”
“哎呀,全都告诉你。”
宋掌柜是有苦说不出,投资商船队的事他没和云嫂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做事情总前怕狼后怕虎的,若是知道他把房契抵押到钱庄换来的八百两投了商船队,肯定不同意,不过吴掌柜承诺的分红比钱庄的利息高了一倍不止,他有把握瞒下去。
可坏就坏在吴掌柜让他再多投二百两,宋掌柜只好拼拼凑凑,动了云嫂的东西,还抽了店里的流水银。
就连之前放印子的本钱,宋掌柜也全都收了回来,投到了吴掌柜的盛和商船队里。
铺门一关,围观的人渐渐散了,街面上终于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安宁低着头在裁衣台前裁剪衣裳,沈泽秋去到后院煎了几块杂粮面饼,再熬了一小锅姜茶,两个人在柜台后小口吃饼,小口喝茶,算是把这顿迟来的午食对付过去。
“安宁,晚上我煮面给你吃,面汤里烫几片从家带的大白菜,再煮个荷包蛋卧在里头,肯定很香。”沈泽秋一边说边给安宁倒姜茶。
安宁浅笑着咬了一口煎饼,点头说好。
沈泽秋摸了摸她纤细的手腕,满眼都是心疼,“你还是这么瘦,要多吃点儿才成。”
说罢又给她碗里夹了块饼,安宁也有些无奈,这几个月吃的不差也不算少,可就不见身上长肉,瞧上去仍有些瘦弱,不过看沈泽秋这劲头,是存心要把自己喂胖了。
“我打小就瘦。”安宁吃着煎饼,有些羡慕的看着沈泽秋粗壮的手臂还有宽肩,“咋吃都不长肉,我娘还笑话我光吃不认账。”
沈泽秋不禁莞尔,摸了摸安宁的头发。
昨天他就发现了,他娘瞧着大伯二伯家的孙子孙女,那眼神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把几个小娃娃抱了又抱,虽然没有明着说,沈泽秋心里门清,他娘想抱孙子啦。可安宁身体这么弱,从小多病,也是成亲后才慢慢变好的。
他还舍不得叫安宁怀孕,至少再休养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安宁见沈泽秋有些愣愣的,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泽秋哥,你想啥呢?”
“没啥。”沈泽秋回过神来,冲安宁一乐,露出两排大白牙。
下午临近傍晚时,安宁刚裁剪完一套襦装,抬起头往外瞧了眼,便见细如飘絮的雪正簌簌落着,已经在门前铺起了莹白的一层。
“泽秋哥,下雪了。”安宁有些兴奋。
沈泽秋正整理货架,闻言也走了出来,两人并排站在门口,仰头望着漫天细细的飞雪,冰凉的风中夹了雪的清冷香气。
“等雪再大些,就能带你堆雪人了。”沈泽秋说道。
安宁把胳膊肘靠在沈泽秋的身上,侧脸笑望着他,“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堆雪人啊。”
沈泽秋祥装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是啊,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小孩。”
噗呲一声,安宁笑出了声。
这时候街面上走来一对年轻少女,一位穿着红色的袄裙,明艳动人,美的活色生香。安宁惊喜的招呼一声,“是杨家大小姐呀,来,进来喝杯热姜茶。”
杨筱玥身边还跟着一位和她年纪差不多,眉眼间有四五分相似的少女,安宁轻轻颔首,说道,“这位姑娘是杨小姐的姐妹吗?”
“是我的表姐。”杨筱玥接过茶啜了口,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袄裙,满是自豪的说,“上次我穿这身衣裳去庆冬宴会,人人都夸这衣裳好看呢。”
“我表姐也喜欢,她想做一身一样的。”
杨筱玥心直口快,一点也不介意和表姐穿一样的衣裳。不过,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她问道,“上次的那种料子没有了吗?”
“是啊,那种云锦只有两身衣裳的料,都做完了。”安宁面有几分歉意。
杨筱玥的表姐名叫许彦珍,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我也想要云锦的料子做,店家娘子,你可以再去进些货吗?”
“这个……”安宁犹豫了,他们还没摸清楚该去哪进货呢,她看了沈泽秋一眼后,点了点头,“行,我试一试,成或不成,都去府上知会一声。”
从前沈泽秋在村里卖布,都是直接在镇上拿货,偶尔去一回清源县城,那里应该有锦罗绸缎卖,但去清源县路途比较远,一来一回两日功夫是一定要的。
“去吗?”安宁轻声问,做一套云锦的衣裳最多不过挣二三俩银,可来回耽搁的功夫,路途上的花销,也是好大的成本。
沈泽秋正用灌满热水的小铜壶熨烫着衣裳,闻言很认真的点头,“想好了,等娘上来了,我就去县里一趟。”
“我想着镇上的有钱人不少,干脆多进一些好料子。”
“另外,钱掌柜同意把铺子租给咱们,这进货的渠道,也要先打听好了才行。”
总之呢,这一趟不会白跑。
第三天何慧芳上来了,腊肉腊肠都已经做好,托沈家大嫂一块儿帮忙熏,就没有带到镇上来了,省得自己张罗。
何慧芳还提着个小包袱,笑眯眯的拿出来说,“你们看,这是啥?”
安宁把包袱打开,原来是两只活灵活现的竹编小兔子,还有几个小蟋蟀和蝴蝶。
“是毛毛做的哩,托我一定要给妮妮。”何慧芳笑着摇头,“这娃是个有心的,人家送他一串糖葫芦,就惦记着回礼。”
不过钱掌柜还会不会路过桃花镇可说不清了,他又不是本镇的人。
沈泽秋收拾了些简单的行礼,打成个小包袱,趁着时候还早,去清水口坐船到县里去,傍晚到了找个店住一晚,明儿白天在县城到处看看。
“哟,钱掌柜啊。”
正准备出门,钱掌柜一家正好来了。原来他们回乡祭祖后小住了几天,正要返程回去,他们今年要在滨沅镇过年呢。
“呀,来得正好。”何慧芳可没忘了毛毛给妮妮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些照例二更~收到了很多小天使的建议,统一说下哈,本文架空,很多私设,请勿深究,影响阅读的BUG和非常跳脱的设定会修改,也欢迎提意见~
第44章
钱掌柜一家要去清水口坐船, 顺路过来打声招呼。听见何慧芳说是毛毛托她给妮妮送礼物,钱掌柜不禁微微一笑,这个小子还真留了心。
妮妮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小兔子还有蟋蟀蝴蝶,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抬起脸对何慧芳说, “真好看呀。”
钱夫人慈爱的摸了摸妮妮的头,这孩子自从上次家里出了闹鬼的事后,就比较的孤僻, 从前和她玩的好的孩子也都孤立她, 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了。
“泽秋小弟, 你是要出门?”看沈泽秋背着一个包袱,手里还拿着把雨伞, 钱掌柜问道。
“想去清源县城看看,上次有客人做了套云锦的衣裳很满意, 带着家人还想定, 可惜店里只有棉料和麻料。”沈泽秋答道。
前两日下雪后, 雪飞飞洋洋的便没有停过, 现在已经在地上铺了半寸厚, 房前一片银白, 屋顶上也如铺了月光一样。
寒风呼呼的吹过,卷起了沈泽秋的衣角。
钱掌柜把车帘又掀开几寸, “可惜清源县和滨沅镇不顺路,不然你我还可同行。”
“泽秋小弟,上车吧,我捎你一程, 一块去清水口等船。”
“多谢了。”沈泽秋和安宁还有何慧芳挥了挥手,嘱咐她们晚上记得锁好门,关好窗,“我明天便回来。”
安宁也对着他挥手,“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车夫抽了一记马鞭子,车轮咕咕转动,碾过洁白的雪地,留下两道深痕。到了清水口船还没有到,他们一块坐在码头边的茶棚中避风取暖。
茫茫的江面上一片灰白,偶尔有小块的浮冰飘过。钱掌柜喝了口热茶,叹了句,“今年天寒的早,才是腊月上旬,河面就有冰,估摸着过不了几日,还有场大雪啊。”
沈泽秋点了点头,问道,“钱掌柜,你以前进货,都是上哪儿进的?”
钱掌柜捧着杯子暖手,答道,“去青州的多,那里有好几个布行市场,又能坐船,交通方便,偶尔也去州府徐城,不过那边离咱们这太远了,还要走陆路,一不小心还会遇见绿林响马,一定要好几个人结伴才敢去呢。”
“清源县还是小,货少,价格也贵。”钱掌柜如是说道。
沈泽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快,去往县城的船到了,二人就此别过。
自从上次大吵一架,宋掌柜就没有得过清净,在得知他把钱都投到商船队后,云嫂果然哭闹着要他撤股,把钱给拿回来。
这两口子吵架,就连住在隔壁的安宁和何慧芳都能听见,那锅碗瓢盆哗啦啦的往地下扔,听得何慧芳都心疼了。
“哎呦呦,吵架就吵架,拿死物件撒什么气,最后还不是要自己花钱买。”
安宁摇摇头,那样的日子过得有什么滋味。如今宋掌柜的铺子连续几日都不曾开门,云嫂坐在卧房里以泪洗面,说宋掌柜要是还不去找吴掌柜,她就自己去,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去。
宋掌柜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带上帽子在云嫂的埋怨声中,去找吴掌柜。
“老宋,入伙前我可和你说得清清楚楚,一旦投了钱,就不许随便撤股,你这样让我为难啊。”
“你有你的难处,我理解,你若非要把本金抽出来,那我们按照协议办事,提前撤资可是要扣一半的违约金。”
“哎呀,不是做兄长的不体谅你,盛和商船队不是我一个人的,这样我在其他合伙人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圣人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总是求稳,你是大丈夫,难道也畏手畏脚?”
“过了年第一次分红就到了,你何必急于一时?”
吴掌柜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又改变的宋掌柜的想法。是啊,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等过了除夕把分红拿回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店小二,来一壶酒,再要两个小菜。”
宋掌柜乐滋滋的返回,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脑海中又浮现起云嫂横眉冷目的脸庞,啧啧,已经没有一丁点温柔气息。于是宋掌柜一扭头,去了凤仙楼,一边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一边在心里喟叹一声。
唉,男子汉大丈夫,也怕家中的母老虎啊。
沈泽秋启程去了清源县城,铺子里安宁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何慧芳便出来帮着接一接客人,打一打下手。
如今下了雪,临近除夕,气温很寒冷,何慧芳专门备了一壶热茶,有进门的客人就倒一杯递给人家喝几口驱寒,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这样一来,那些随便看看的客人也就不好意思随便看了,倒也因此拉了不少生意。
安宁裁了好几套衣裳,到了傍晚的时候,庆嫂和慧婶子才过来拿。
“哎,我还就是乐意帮你家做工,做一套结一套的工钱,叫人放心。”庆嫂一边把裁剪完的料子叠起,一边说道。
慧婶子忙不迭的点头,扯起唇角冷笑了下,“隔壁的说钱都拿去投啥商船队了,我可不信。”
“那姓宋的年轻时就不是啥老实人,当年宜春楼的红莲,就被他养着呢。”慧婶子面露鄙夷,“要不是云嫂厉害,红莲怕是要被赎身回家做小。”
庆嫂有些惊讶,“还有这么一出呢?”
“可不是,你不知道啊……”
何慧芳听得兴起,还去院里拿了碟炒瓜子出来,把铺门合上,三位老姐妹一块磕着瓜子聊闲天。安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就着朦胧的灯火裁衣裳。
“难怪云嫂怀疑他在外头有女人,原来是有前科的啊。”
“头顶都要秃的半老头子,还这么花啧啧……”
何慧芳和她们聊了个痛快。
到了夜里,何慧芳便有些兴奋的睡不着,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直跳,她翻来覆去的,后来才发现这不是兴奋,是心神不宁。
她这是咋了嘛,何慧芳的睡眠一直很好,属于一沾枕头就能睡的主,今天却折腾到了半夜三更才勉强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安宁急匆匆的往外跑,脸上布满了眼泪和慌张,带着哭腔对她喊,“娘,泽秋哥坐的船沉了,一船人都沉到了江底,一个都没救下。”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把何慧芳的脑子都给震动麻了,一时间天旋地转,天哩,泽秋要是出事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接着一个激灵,何慧芳从睡梦中惊醒,天才蒙蒙亮,原来她只是做了个噩梦。
何慧芳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后背,才发现衣裳都汗湿透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身新的换上,先去灶房里做早饭了。
不一会安宁也从屋里出来,一夜无梦,她的精神好极了,看见何慧芳眼下的青黑不禁问了一嘴,“娘,您咋了,昨晚没睡好吗?”
昨夜那个梦实在不吉利,何慧芳不想说,挤出个笑容来,“没啥啊。”
安宁点了点头,心想是这几日何慧芳累着了,等泽秋哥回来,一家人做点好吃的补一补才是,简单梳洗后,安宁用一枚铜花簪绾好发,去开了铺门。
不一会儿,太阳升起来,在门前铺下薄薄一层。
何慧芳熬好了南瓜粥,炒了些酸菜,还蒸了两个窝窝头,婆媳俩坐在柜台后吃着,何慧芳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差点被窝窝头给噎了,吓得安宁赶紧把粥碗递过去,让何慧芳喝两口顺一顺,又去倒了碗茶。
“唉,我这是咋了。”何慧芳嘀咕了一句。
到了半下午,铺子门口跑过几个小孩儿,嘴里嚷嚷着,“不好哩,有条船在江里头翻了!”
什么!何慧芳心一梗,急忙往外走去。
第45章
何慧芳眼前一黑, 差点儿站不稳,手在柜台上撑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子,说话的声音打着颤, 脸色也苍白如纸,不得了哩, 泽秋怕是真的出事了。
果然啊, 昨晚上做的那个梦就是不吉利!
何慧芳急忙往清水口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嘴里一边说,“快,安宁, 咱们去看看, 怕不是泽秋坐的船出事了。”
这么冷的天气, 人又穿着棉袄,掉进江里头棉袄要是吸满了水, 那就和石头一样沉,精通水性的人也不见得能游上岸。
何慧芳心里那个着急啊, 脚脖子一歪, 差点把脚踝给扭着了, 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么多, 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面跑去。
“娘, 你小心脚下。”安宁见状也有些慌神, 忙把手头的活儿放下,对刚好路过的相识女工道, “婶子,麻烦帮我看看铺子,多谢了……”
一边说着边跟着何慧芳往清水口跑。
今日又是个下雪天,雪不大, 一片片如破碎的棉絮,不停落在何慧芳还有安宁的头发上,肩膀上,融化后成了点点水渍。可她们俩谁也顾不上找伞遮挡,站在码头边上焦急的往江面张望。
这时候码头上已经积满了人,男女老幼越聚越多,把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安宁和何慧芳来得晚了,哪怕踮起脚尖,也只能看见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后脑勺,江面上是个啥情况,一点儿也瞧不清楚。
身边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哎呦,两只船为了避开一坨浮冰撞到一块儿啦!”
“要怪,也就怪今日老天爷作孽,那江面上雾蒙蒙的,隔着十来米就啥都瞧不清楚嘞。”
“哎呀,可怜了船上了人,这大过年的,摊上这么一遭,噢——”
“快看呀,那边,那个男人是不是支撑不住,沉底了啊,哎呀,不得了了,往下游飘走了……”
安宁和何慧芳费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挤入了围拢的人群中,站到了码头边上,果然,江面上起着浓雾,离码头一二百米的地方,两艘船撞在了一块儿,其中那艘小些的帆船身子破了个大洞,正缓缓往江低沉。
还有几个小黑点似的人随波漂流在江面上,想来是不幸落水的船客。
大船上的人正往下扔木板和绳子,企图把落水的人给捞上来,岸边也有人驾着小船往那边划,企图去救人。
这数九寒天冷风嗖的,落在江水里可不是闹着玩儿!要命!
“沈泽秋!沈泽秋!”何慧芳站在岸边对着江心挥舞手臂,明明寒风刀子一样的刮过,可她的鬓角边还是落下了滚烫的汗珠,心里头慌张无措到了极点。
安宁倒是镇定很多,踮脚在人群里四下张望,没有看见沈泽秋的身影,又望江心看去,把手放在嘴巴旁边做成喇叭状,声音飘散在江面上,“泽秋哥,泽秋哥你在哪儿呀?”
不知为何,冥冥中她有种奇怪的预感,沈泽秋不会出事的,他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何慧芳急的直跳脚,恨不得此时此刻就跳到江水中,游过去亲自找到沈泽秋。
眼看码头上的人越挤越多了,安宁正担心何慧芳被挤到江里头去,她扶住何慧芳的胳膊,语气中没有丝毫慌乱,“娘,咱们往前走几步,在人堆里挤着也没用。”
“您心里别太急了,泽秋哥说不准根本没坐这艘船。”
何慧芳不甘心的往江面上又望了一眼,在安宁的安慰下心里好不容易放松了些,可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又响起一阵惊呼,原来是江面卷起了一阵大浪,把两个好不容易抓住绳子往大船上爬的人给冲远了。
哎呦,老天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何慧芳的心紧紧一揪,攥紧安宁纤细的手腕,哽着声音,“走,我们往前走。”
“岸边靠着几条小船,我们雇一艘,去江心看……”
安宁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越是慌张紧急的时刻,越要有个头脑清醒的人拿主意才好。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娘,安宁,我在这儿……你们快过来。”
一开始何慧芳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太阳穴旁边的血管突突直跳,正当她循声茫然的四下张望时,身边的安宁惊喜的踮起脚尖,指了指码头边的茶棚的方向,边开心的挥手边欢快的说道。
“娘,是泽秋哥,他在叫咱们呢,他没出事儿。”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何慧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回肚子里。但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沈泽秋是回到了铺子里,一看安宁和何慧芳都不在,又听帮忙看店的女工说清水口有船翻了,当下便猜测她们一定是担心自己出了事。
这才急急忙忙去清水口找他们。
“先回家。”何慧芳一阵后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铺子中,帮忙的女工也很为他们高兴,“沈掌柜你们都是好人,好人自有天人保佑,没有出事儿,这可太好了。”
她还要忙着去菜场买菜,婉拒了沈泽秋留她坐坐喝杯茶的邀请,提着手边的菜篮子走了。
“唉,可吓死我了,现在心还砰砰跳个不停。”何慧芳抚着胸口,还有些心有余悸,唇色也十分苍白。
安宁给何慧芳揉着心口,沈泽秋回内院烧了一壶热水,冲了三碗糖水,一家人做在一块儿小口的把热糖水喝完,被冷风吹得冰凉的四肢缓和不少,何慧芳苍白的脸色也终于恢复了红润。
沈泽秋也把今日和事情,一五一十的仔细道来。
“被撞烂的那艘船叫平顺号,我今儿下午就想坐这艘船回来的,就差一点。”
说起来沈泽秋也有些后怕,临上船的时候他发现身上的手帕不见了,许是落在了进货的布坊里。一条帕子值不了几个钱,但那是成亲前安宁送给他的,在沈泽秋的心里很有意义。
无论如何,他也要回过头去找,就这一来一回回去找手帕的功夫,沈泽秋误了平顺号发船的时间,只好坐了下一艘,那艘船不到清水口,靠在一个离桃花镇还有三四里的小港口。
他只好又雇了辆马车,好赶在天黑前到家。
“娘,你忘了,我水性可好哩,小时候我一个猛子能扎好深好远,就算今天掉到了河里头,我也能游上来……”
沈泽秋想安慰何慧芳,有些调侃的说道。
“呸呸呸,赶紧呸三声,你咋回事儿,这愿能乱许啊。”何慧芳坐在椅子上,精神头已经完全被沈泽秋给气恢复了,抬手拍了沈泽秋两下,“你不说我还忘了,小时候你贪玩,往后山那深潭里跳,要不是泽玉把你捞上来,你啊你……”
安宁笑着揉揉何慧芳的肩膀,“原来泽秋哥小时候这么皮。”
沈泽秋抓了抓头发,赧然一笑。
何慧芳站了起来,望了他一眼,“哎,平安就好,趁着天还没黑,我去菜市场转转,今晚上吃点好的安安神,也给祖先烧烧纸拜拜,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说完,何慧芳提溜着菜篮子,去菜场买菜去了。
现在天色已晚,肉摊子大多关了门,就算有开着的,案头上也只剩下了零碎的不好的肉块,何慧芳瞅了瞅不满意,决定还是要尾鱼再买一块嫩豆腐煮汤吃好。
这时候迎面走来个老和尚,看着何慧芳惊讶的叫了声,“这位施主印堂有黑雾,运道不佳,怕是家人近日有灾祸缠身。”
何慧芳这人呢,逢年过节该烧香烧香,该拜佛拜佛,但街上遇见的能助人渡苦厄,解危机的道士和尚,她是一概不信的。
为啥呢,很简单,一开始总是说得高深莫测,还能把家里的情况说得七七八八,可最后话锋一转,都要香火灯油钱。
要往外掏钱,何慧芳就不信,得道的神仙还管她这凡人要钱?西天的佛祖保佑众生还要贪图香火?这做生意哩,还讨价还价的,她不信。
想要她往外掏钱,那更是没门儿。
可今天何慧芳心里本来就有些不踏实,被老和尚这么一说,就更加不安。她对老和尚点了点头,搭了腔,“这话儿怎么说?”
那个老和尚胡须和眉毛花白,生的面方庭阔,自带一股世外高人的姿态,明明走在闹市中,却又和周遭的人不一样。
“施主请往这边来。”老和尚把何慧芳引到路边,“让贫僧看看手相。”
何慧芳伸出手,她常做家务活,每根手指都带着厚茧,还有陈年的伤疤。
老和尚目光如炬,左右看了几眼后摇头蹙眉道,“怪哉,怪哉。”
这话儿何慧芳听不大懂,“大师,啥意思啊?”
“你的命数,你丈夫还有儿子的命数,都犯了一个“孤”字忌,说白了便是天煞孤星,是孤独终老之命数,可如今这命却被改了。”
“啥?”何慧芳懵了。
老和尚继续看何慧芳的面相,半晌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遇见了福星。“
“不过,福气是有定数的,这样一直消耗下去,总有耗光的一天。”老和尚的神情有些严肃。
何慧芳心一颤抖,忙问道,“那可咋办?”
“阿弥陀佛。”老和尚念了几声佛号,“施主若想积福破解厄运,明日上镇外的香山寺找贫僧,贫僧法号慧能。”
说完,转身离去。
何慧芳愣在原地,越琢磨越觉得这老和尚有点道行。他嘴里说的福星,怕不就是安宁吧?是了,自从安宁来了家里,家中的运道就好了许多,泽秋数次遇到危险,比如走夜路遇见野猪,这回碰上翻船,都能平平安安,怕是托了安宁的福气。
可听这和尚的话儿,安宁的福气就快用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外出,可能只有一更,所以今天多更些~晚点还有更新哦
何慧芳心神又有些不安宁了, 暗自把老和尚的话儿给记在了心里头。
她在傍边的鱼摊上买了一尾一斤半的鲤鱼,又去豆腐摊上买了两块鲜嫩的豆腐,放在菜篮子里心不在焉的往家里去。
沈泽秋这回要了一百多米足十种不同的料子, 有云锦、素锦、织锦等不同的锦缎,还有软缎绫罗, 花色多鲜艳夺目, 不过, 和上次杨家母女做的来自江南的云锦比不得,光泽和触感都差了不少,但胜在价格便宜。
“这些锦缎都在一百文到三百文之间一米, 做一身衣裳便宜的一两银子, 贵的也只要二两左右。”沈泽秋说道。
桃花镇上富裕的人家不少, 可真要拿出四五两银子做衣裳,那毕竟只是少数。
安宁想想也在理, 和沈泽秋一块儿把叠好的锦缎拿出来,挂在铺子最显眼的位置, 花色由深到浅整齐的排在一块儿, 咋一看上去漂亮极了, 就像冬日里开了满墙娇艳的花朵。
见小两口忙着收拾, 何慧芳没有多说啥, 回到后院收拾鱼去了。
到了天完全黑透, 已经不会有客人上门,沈泽秋和安宁才把铺门和上, 沈泽秋现在已经认识了一两百字,他脑筋灵活学的快,也捡要紧用的字学,所以现在记账看账完全没问题, 他记完今日进货的成本,又拿出钱箱数里面的钱。
每天他们都会把帐给记好,收入多少,支出多少,然后再用一个总账本登记总数。
“入了腊月生意一日好过一日了。”沈泽秋心里高兴极了,刚来镇上开店的时候,流水银才一天一两,现在利润都超过一天一两了。这也多亏了安宁会的衣裳款式多,总比别的店铺新颖不一样,还会根据客人的身材和气质改细节。
加上他们讲信用,从来不拖欠女工的工钱,大家伙儿也爱帮他家里做事,庆嫂慧婶子她们手脚利索,总能按时交货,安宁在客人面前也好做。
“是啊,瞧着银子哗哗的往里进,我心里就高兴。”安宁微微一笑,完全不掩饰自己财迷的心态。
“就是辛苦你了。”沈泽秋学会了做盘扣,熨烫衣裳,帮忙记账,唯独这裁剪衣裳学不会。依葫芦画瓢做出来,总是不如安宁裁出来的清透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