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吧。”
怎么会有人,连名字都没有呢。
“杰,知道该怎么捕捉雀鸟吗?”
从乡村走出的夏油先生托着自家儿子的身躯,童年时期拥有丰富摸爬滚打经验的男人,兴致勃勃给黑发男孩讲述小时候捉鸟的趣事。
父子坐在窗檐口,两层楼的高度能让夏油杰清楚看见窗外枝叶缭乱间隐绰的鸟巢,一只不知名的飞鸟落在纤细枝丫间,翘起的尾羽微颤。
紫眼睛男孩一寸不错地看着。
“首先要准备陷阱,找一个竹编织的箩筐和木棍,再将木棍绑上细绳。”
男人的胸膛震颤,男孩好奇地回首去看自己的父亲,等着后续的故事。
“用木棍支愣起箩筐。”年轻的父亲活泼地用手给自己儿子做示范,左手绷直比作筐,右手食指竖起比作木棍,两者倾斜触碰,“像这样做个陷阱,然后攥住细绳藏在周围的草丛里……”
“细绳,有多细?”
正是对一切好奇岁数的男孩懵懂开口打断。
夏油先生卡壳一瞬,随机立刻反应过来:“就、就跟妈妈昨天给杰缝扣子的那个线一样细哦!”
“可是,小鸟为什么要飞进陷阱里?”
“嘛嘛,这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抱住黑发男孩的父亲笑了起来,眉眼细长的他笑时无数次被妻子戏称为黑心狐狸,“想要得到一直翱翔于空中的飞鸟,就一定放下足够美味的饵。”
“必须要,美味到可以令飞鸟甘心落下停留的饵。”
线香花火。
一种在指间把玩的烟花,细细纤长的一根,点燃顶端的红纸后便能得到小簇炸裂的花火。
“买冰淇淋,为什么会有这玩意?”
黑白棕三个颜色的脑袋碰到一起,咒术界的明日之星们在大块裸露嶙峋的礁石后心血来潮,决定玩一把传说中的青春回忆。
世家的五条大少爷自然没碰过这玩意,虽然他叫嚷着等他的术式反转稳定了,绝对比这小花火好看多了。
夏油杰扶额:“……那根本就不是烟花了吧。”
“那个老板送我们的。”家入硝子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按下塑料按钮,试图点燃烟花棒首端接引火焰的红纸。
黑夜中燃起一束光团,将女孩遮挡海风的掌心熨帖地微烫,指缝间溢出明亮色彩。
像是抓住了光。
“不过更像是在赶我们走吧,类似于脸上笑嘻嘻说着『在夏天和朋友玩烟花是不错的青春』,心里在想『这三个混蛋未成年究竟要纠结口味到什么时候』…的内心独白。”
表情清冷的女孩吐槽了番这场过于漫长的购买,重新按了几下打火机的开关,香烟的忠实伴侣无力地咔嚓作响。
海风席卷,闪烁的红蓝火苗不到一秒就光荣赴死,只留下徐徐轻烟弥漫于空气中。
也许是地处海边潮湿的空气,或是烟花棒本身受潮,再或者是硝子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出了点问题,总之——
“失败了。”
旁观的五条悟口齿清晰道出显而易见的事实,这让咒灵操使揉了揉太阳穴:“够了悟,就算没有六眼我们也看得出来。”
咬住棒棒糖棍的家入硝子抵了抵舌尖,将糖从左腮转移到右腮,懒洋洋发出质疑:“老板不会给我们的是点不着的烟花吧。”
可以理解,毕竟谁也不想面对三个争论冰淇淋口味几个小时的客人。
咒灵操使自友人摊开的手掌中拿起打火机,借着不远处微弱的灯光透过塑料查看里面是否有什么关节卡壳:“别这么说,这样那个老板也太可怜了吧。”
四人组里的常识礼貌人为冰淇淋老板争辩。
“明明是好心什么的。”
“比起那个,杰你要不摇晃一下?”对打火机这玩意毫无涉猎的五条悟提出一点都不靠谱的、夏油杰记忆里来自前两天某部动漫番剧中的操作建议,“说不定晃一晃就好了。”
“不要把动漫里的做法带进现实啊!”
夏油杰无可奈何吐槽。
一米九的少年蹲着也是老大一只,深色高专校服让他在黑夜里简直和礁石融为一体,银发在海风中蓬松柔软地舞动。
“把眼睛睁开吧杰,闭眼修理打火机这种事下次再做。”
人一空闲,就会开始鸡掰。
暖色路灯下,五条悟被衬衣和外套衣领包裹的后颈白的发光,冷白皮的少年闭口不言时,简直就是月光下的纯白妖精。
…不过在场的人都熟视无睹,妖精的挚友甚至还想和他物理沟通关于自己眼睛大小这件事。
“说起来,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无聊的白毛猫猫伸出爪子,又在言语触碰到你之前,自觉收起了在他概念中所有可能中伤你的尖锐,以柔软的猫垫轻轻按在你的发尾。
“从刚才就开始,眼睛一直粘在那个阿姨身上没有离开吧。”
五条悟抱怨似的开口,无聊拾来的贝壳在他手中来回翻滚,在最后一字落下的瞬间,纯白贝类的外壳蔓延出裂痕。
刚交付予你幼稚戒指糖的猫猫不满你注意力过于快速的转移,他慢吞吞掰碎贝壳一角,小块碎片研磨成灰□□末溢于指尖。
“一直看一直看。”他一边掰一边嘟囔,“不停地,目光一寸不错的盯着。”
“倒是把注意力转移一下……”
理应放置转移对象的空荡被主人咬住舌尖暂停,最终白发少年只能咕哝一声,留下句意义不明的话语。
大少爷开始耍赖。
“别抱着硝子不放了,硝子看起来要断气啦!”
还在和打火机斗智斗勇的夏油杰:?
“……你这污蔑是不是太明显了,悟。”
保持蹲姿点烟火的棕发少女,背上趴着一个人。
说是“趴”其实不妥当,准确来说你像只八爪鱼,在脱离禅院一家视线后死死抱住了友人的腰,连家入硝子点火时都没有放手。
紧紧的,密切的,感觉就算是五条悟强行把你拉下去,你和棕发少女之间也会产生类似黏连团子的拉丝。
家入硝子拱起的脊背与你的怀抱完美贴合,你像个第一次出门就被世界打败的小鬼,在回家后便迫不及待地跑回家长的臂弯里逃避一切。
…等等,她一个JK为什么要代入家长这个角色啊?
反转术式操作者不禁感慨自己年纪轻轻就走上了夏油杰男妈妈的道路,随后便直接将手里的线香花火往身旁叽叽歪歪许久的白毛同伴方向抛去。
“交给你了。”
五条悟对这突然袭击当然不会手忙脚乱,从蹲姿转变为半赖在礁石上的依靠,迅速抬手将那细长烟火夹在两指之间。
没接触过这种玩意的世家大少爷随意打量一番,撇嘴说道:“直接用术式点燃吧。”
“住手,别把沙滩一起轰炸啊!”
笨蛋DK们吵闹不休,以往总是制止友人闹腾的夏油杰也难得跟着叫嚷起来,好像这枚打火机是多么大的难题,好像咒灵操使的库存中没有一只拥有喷火能力的咒灵。
家入硝子知道两个男生隐秘的善解人意——不,这个词语和五条悟放在一起实在是过于怪异了,是会让庵歌姬学姐痛骂三天三夜的怪异。
……可确实发生了。
吵闹环境会令人安心。
虽然能被你主动贴贴让她挺开心的,但绝对又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吧。
丢出烟火的家入硝子无法理解你。
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相伴一年却无人知晓你的口味习惯,为什么明明一直在意着你,却连你喜欢什么都说不出口。
宛如注视空荡晴空,万里无云不留踪迹。
在你爱着所有人的同时,被浇灌爱意的种子破土而出,反哺出甜蜜的花蜜。
高层眼中好用的平民术士心里叹气,在这个无人能利用反转术式治愈他人的时代,家入硝子的天资和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很聪明。
…她太聪明。
家入硝子无论如何都不会逼问你一切根源的缘由,之前是因为少女对你庞大陌生爱意的手忙脚乱,现在却是单纯的不忍。
所以家入硝子不问。
未来以手术刀分解咒术师尸体,解剖出术式核心以封存研究的尸体清理者,白布下掩盖无数或熟悉或陌生面孔的送葬人,永远不曾刨根问底地追求真相。
十几岁的女孩只是把手里的线香花火甩给鸡掰猫,放纵你突如其来毫无缘由的拥抱,感知你无声的情感震荡。
你从后背抱住家入硝子,力气大到似乎要将对方融入血肉白骨,使每一寸流淌的鲜血都附带另一个人的痕迹。
反转术式操作者暗自咋舌。
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悲伤又突然那么高兴,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刚刚那一家三口……
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向你开口,你就一定能给出正确答案。
就算再怎么纠结,再怎么难以表明,家入硝子也有你会全盘托出的信心。
只要她问、只要他们问——
你就一定会说。
……可那样的话,你会为难吧。
会不自在地以食指搅动长及胸前的发尾,黑发蛛丝般缠绕于指节,一圈又一圈勒出浅淡的红。
之后眼神便会超级明显的飘忽不定,会从五条悟翘起的银白发梢打转到夏油杰的灯笼裤脚,脸上简直写了【我在心虚】这几个大字,再在她的注视下犹豫地试探性张口三次。
她只要等到第四次,就能得到断断续续的答案。
——算了。
天性敏感的女孩默默吞下疑惑,任凭你的胳膊勒住自己的腰腹,再视若无睹地催促琢磨打火机的DK们快点点燃烟花。
“再不快点悟就直接用术式吧。”
除了毫无缝隙贴合的温度,家入硝子言语平淡地仿佛背后空无一物,也没有伸出手拉住你的手指,心里感慨戒指糖实在是有够笨蛋的礼物。
“要是动静太大就说是煤气泄漏。”
“好耶!”
“所以说沙滩上为什么会有煤气啊…悟你把手放下!”
家入硝子不问。
家入硝子自始至终都不曾问。
棕发医者被你八爪鱼式抱着,脸颊紧贴你的黑发,盛夏海夜的风穿梭于少女纤长的眼睫,温热身躯将家入硝子汤圆似包裹。
她垂眸盯了会儿你置于她小腹交叉叠起的手,从手背的擦伤再到嵌了细小沙粒的血红伤口。
那是不知何时,因情绪激动而指甲撕扯皮肤的伤痕。
伤口干涸,凝固的暗褐色似油画凸起的颜料痕迹,成了组成你这个人的基石。
反转术式操作者对伤口从不陌生,更惨烈的死亡她也见过,从不独立出任务的后勤人员知道这对实战派同伴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被治愈的伤害。
家入硝子总是、不愿意看你受伤的。
棕色发丝滑落,拥有褐色眼眸的女孩重新抬头关注DK们手忙脚乱点烟花的进展,指腹拂过那处属于你的伤痕,待离开时便完好如初。
反转术式可以治愈一切□□的伤痕。
忽然间,被你抱着的少女恍惚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不是躯壳受伤,而是精神灵魂的疮痍。
她又该怎么办,又该怎么挽回呢?
夏油杰竖起手掌保护饱受折磨的烟花棒,虚拢间无形风声呼啸,少年垂下的刘海摇晃。
他是看着你倒下的。
这么说也不对。
与其说是倒下,还不如说你是在确定自己足够远离冰激凌车后逐渐僵硬步伐,在少年记忆中始终挺立的腰板一点点颓下,如同承受了太多重量而沉没的帆舟。
或是因积累而弯腰的沉沉麦穗。
先是不留神险些被沙堆中某处硬石绊倒,踉跄几步稳定身形后便不再继续前进,一如往常落后三人组几步的距离。
你身后是夏油杰放出警戒的咒灵。
它只有颗硕大的眼球,其余部分是粘稠泥浆状的身躯,与它的主人视觉共享。
因此,一直走在你前面的夏油杰才能注视你卡顿停滞的背影,再第一时间注意到你耗尽气力般一点一点倾颓佝偻的脊背,以及无力蹲下喘息的模样。
四人组隐秘只有你蓄了长发,单膝跪倒时纤细发丝虚浮那么一瞬,沉默注视的少年莫名意识到什么。
【有什么被折断了。】
他没有回头,紫色眼眸借着咒灵的眼望向没有对自己倾诉任何烦恼的你。
他看着你呢喃张嘴,要呼唤什么却又堪堪止住,几下张合后终于迈出了那步。
“硝子。”你鼓起勇气呼唤女孩的名,气音自鼻腔溢出,“硝子。”
声音颤抖地融于月色。
你第一次打破自己落后几步的习惯,在家入硝子回头的那一刻抬脚,小跑着冲到少女面前。
你飞奔而来,一头栽进没反应过来的家入硝子怀里,笑着重复喊她的名。
有风涌动。
黑色长发拂过夏油杰的手背。
你总是偏爱同为女孩的家入硝子,所以在这种时候也只会从对方身边汲取温度和存在,来告知自己刚刚所见到的一切并非崩溃前压抑的幻想。
…所以,是什么被折断了呢?
思绪紊乱的间隙,小簇火光绽放于烟紫的眼眸,在他前襟的螺旋状纽扣处映照出朦胧的光点。
焚烧炸裂的线香花火撕开这礁石旁的小片黑暗,也驱散了夏油杰心中徘徊的疑问。
他知道答案了。
“嘶啦——”
烟花,点亮了。
“xx。”
少年的声音顿了顿,家入硝子肩头的脑袋耸动,闻声抬头黑发凌乱地看向他。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慨你这种、无论之前在做什么,都会在他们一句呼唤后立刻回应的性格了。
烟花绽放出金红流萤,黑发少年身后是泛着微微波澜的深蓝大海,临近沙滩的黄褐与海水混合成一种踏实沉重的色彩,再随着波浪往延伸是混沌的海天一线。
耳边是海浪翻滚,起伏不定的水面一下又一下吞没金黄沙滩的边缘,再□□着奔赴远方。
那个黑发的少年手里捻着根燃烧的线香烟火,食指与无名指卡住烟花棒的躯干,此刻正因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而肆意笑着。
明亮的花火为夏油杰脸上覆了层暖色的光晕,连带着少年弯起狭长的眼睫末梢也沾染了金色碎片,将这份灿烂一并塞进那勾起的唇角。
“看。”
“我点燃了。”
他说,他笑。
他活着,并且在这个世界永远不会遭受苦难。
夏油杰不会踏上那条背离人道的不归路。
像是把所有的青春璀璨都融入这份笑意中,本就像狐狸的夏油杰眉眼弯弯笑起来时简直是狐狸本狐,言语间你甚至能看见黑发丸子头大男孩尖锐的犬牙与舌尖。
“都说在线香花火燃烧殆尽前可以许愿。”
火焰吞噬炸裂出金色灿烂的花,你们四人围在一起,中间是那簇肆意绽放的小小花火。
光落在他们的高专校服外套上,姿势导致的层层褶皱晕染朦胧暖意。
五条悟难得沉默地待在边上,墨镜镜片映射出模糊的光团。他转头看向你的同时,位于你无名指那枚戒指糖的指环陷入肉里。
焚烧殆尽的纸屑随风而起,灰烬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猩红火星。
吞噬咒灵的少年,仿佛被撒了一身星芒。
手持烟花棒的咒灵操使诱导般开口,他像是恍然大悟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枚靠近光源的漆黑耳钉里反射出炸裂的细碎太阳。
“要许愿吗?”
“是难得的机会嘛。”
——你,想要什么东西吗?
你是个很少主动表达自己欲求的人。
最常记挂的就是硝子想吃什么、夏油君喜欢什么、这回五条君的伴手礼要不要排队、辅助监督有没有受伤、庵歌姬前辈什么时候回来等等关于他人的问题。
可似曾相识的、对着夏日祭烟火之下对虎杖悠仁的祈求已经得到最完美的实现。
可眼前笑着的夏油杰实在过于梦幻,交叠的手心下家入硝子起伏的呼吸真实可触,来自五条悟的戒指糖紧固你的无名指。
飞鸟落下,啄食甜美的饵。
“一定要说的话。”沉默许久,线香花火最后的金红落下,你歪头将脸迈进家入硝子的颈 窝,在重新陷入黑暗的那一秒开口,“我想要夏油君。”
黑发丸子头大男孩呆滞,白毛DK背后的礁石裂开细纹,反转术式操作者身体僵硬。
表达自己欲求的你,第一次有了索取什么的勇气,慢吞吞说出了完整的话。
“我想要见二十八岁的夏油杰。”
“非常想见,是一生的请求。”
不是盗取尸首的千年老妖怪羂索。
而是原定命运中不曾出现的、二十八岁的夏油杰。
“为什么二十八岁,杰到时候一定成了个可怜兮兮的社畜大人啦。”
憋着不说话的五条悟开口,小指推了推墨镜边:“二十八岁,听起来好老哦。”
白毛大猫猫喵呜喵呜重伤黑毛狐狸。
“杰难道会变成那种可靠的大人吗,真恐怖。”
“住口吧悟,我年纪可是比你小。”
“是啊,感觉已经可以预见杰整天出任务的社畜未来了。”家入硝子掺了一脚对同伴未来的幻想,以掌心反手按住你的发顶,“看脸是那种早早结婚的类型,实际上却是孤独终老的五条悟性格呢。”
“等等,什么叫【五条悟性格】啊,我已经变成表达程度的代名词了吗?”
鸡掰猫惊大呆。
“倒也没有那么…”夏油杰想替自己辩解,又在家入硝子的注视中欲言又止,最后竟然一副开始反思的模样,“竟然在我没意识的时候这么糟糕了吗?”
“……杰你什么意思?”刚玩炸毛的猫猫接收到你的视线,再强行咽下呼之欲出的反驳,“嘛嘛,你这家伙的愿望我会实现的。”
跳上礁石的少年扭头眺望远方。
“那就等杰二十八岁的时候再来这里一次,到时候我会带足够的烟火啦。”
“四个人看一根烟花棒什么的真是够了,至少要四根吧!”
温热的海风卷过少年柔软的白发,五条悟将墨镜上抬,将整片额发往后倒伏露出大块光洁到刺眼的额头来。
霜雪的发似深海摇曳的藻类,因风席卷的模样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连绵不绝的芳草,或是更为柔的蛛丝。
十六岁的五条悟意气风发,明明有墨镜也不戴,兴奋的大男孩立于礁石之上以手作亭遮蔽月亮柔软的光线,随后轻飘飘一句话总结了你那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愿望。
“到时候一起就行了,我和杰可是最强的,”居高临下的最强组合之一仰头睥睨远方层出不穷的波涛浪脊,随口就将所有人的将来、以后定下,并认真地觉得这就是事实。
他言辞凿凿,斩钉截铁。
你被海风逼的眯起眼,抬头落入垂下的钴蓝六眼淌出的陷阱中,那是将整片海洋淬炼也比不上的蓝。
盛夏夜晚里逆着月光的少年呈现出一种脆弱的透彻感。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这么以为,夏油杰更是召唤出了只咒灵,试图把登高望远的挚友拉下来。
“当然了。”
不再沉默的你勾起唇角,对得意洋洋的五条大猫猫报以肯定的态度,贯穿你与五条悟胸膛的赤色红线随风飘荡若隐若现。
它扭曲割裂你的视线,将世界与你几近叹息的肯定分成两半,撕扯着飘向五条悟的耳际。
“你们是最强的。”
“过去、现在、未来——”
层起彼伏的波浪拂过侵染暗色的沙滩,在这个仿佛注定悲剧的问题上从来笑而不语的你,第一次有了能够大声呐喊出心之所向答案的底气。
迎着夜风与云层之上影影绰绰的星光,你双手拼作喇叭状,在青春期大男孩们惊愕的目光中喊道。
眼尾甚至沁了些许欢欣的泪水,总是湿润而悲伤的暗沉黑眸此刻亮的不可思议,那些痛苦的事物通通化作投身火焰的柴薪。
“五条悟和夏油杰是最强的!!!”
拥护蚌肉的硬壳由被保护者亲手舍弃,一直以来守着自己的心不接触此间世事的少女,卸下了所有防备。
月光如水流淌于礁石的畸形裂缝中,少女满怀憧憬打开了壳,银白光线踱及面庞与笑颜。
你终于踏足这世界,以不堪一击的心脏触及嶙峋大地。
“你们是最强的。”
“得到飞鸟之后,我该做什么呢?”
“我、我不想它受伤……”
年幼的孩子询问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
夏油先生眨眨眼,想了想童年时期那些鸟儿的结局,支吾半天都没想出该给这个捕捉猎物方式的故事添上真善美的结局。
“杰只需要爱它就行了。”
登上楼梯的夏油夫人围着围裙上楼喊丈夫儿子吃饭,听了一耳朵先生童年时期捕捉小动物的方法。
那位温和美丽的夫人搂过自己的孩子,天性浪漫主义的妻子伸手拧住丈夫的耳朵,在夏油先生狼狈的求饶中接上结局。
名为杰的孩子,是被爱着长大的。
“杰只需要去爱它,保护它照顾它。”
“这样就可以了。”
这个国家的学生通常有三个学期。
咒术界这个压榨咒术师的地方当然不会有完整假期,但据说因为大家还是学生的缘故,所以有了新年前可怜巴巴的小长假。
食堂阿姨放假离开,夏油君和五条君去执行假期前最后一次任务,只剩下我和硝子面对空荡荡的食堂。
试着做年糕红豆汤,大失败。
硝子气鼓鼓打年糕的样子超可爱。
后面发现把应该加在红豆汤里的糖误加成特供五条君的超级加倍白砂糖,黑脸的样子也很——用熟练所有JK用语的五条君的话就是——赛高?
但是烤年糕做的还行,配着烤化的芝士一起吃软糯拔丝,就是有点粘牙。
硝子吃的很开心,还拍照片不知给谁发信息炫耀。
说起来,一个咒术师突然写日记这种听起来就带着青春活力黑历史的东西什么的,会不会怪怪的?
但夏油君说,每次控制不住想一拳砸向鸡掰猫(划掉)五条君的脸时,都会通过事后写日记的方式宣泄,是个不错解压小技巧。
既然他这么说,那每天抽出十分钟写点东西也不错。
……虽然,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了。
被炉,橘子,年糕红豆汤。
岛国冬日必备三大要素。
当你捧着盘橘子从宿舍配套的小厨房走出时,东京高专一年级的反转术式操作者,已经瘫软成一团没骨头的软肉,整个人蜷缩进暖炉桌的被子里,只冒出个棕发脑袋在外头。
“硝子,要吃橘子吗?”
放下果盘,检查所有窗户密闭情况的你甩了甩湿漉漉的手,窗外是漆黑夜幕与无数纷飞碎雪,如痴情人般义无反顾砸向铁面无情的玻璃。
“东京的雪好大啊。”
穿着毛绒超厚实睡衣的你站在窗前感慨道,身上的动物睡衣和三人组是同一系列,入冬前你们在商场里一起选的。
来自电视机播放的色块映于玻璃表面,窗面凝了层朦胧的水雾,因你凑近呼出的暖气而实化为小粒水滴,每一小点里都浮涌着光怪陆离的色彩。
你甚至能大致判断出现在剧情推进到男女主幽会情节。
拉起窗帘,环状挂钩滑过栏杆,发出顺滑的剐蹭声响。
“这是什么法则吗,享受被炉的时候就会出现橘子。”
“xx跟我妈妈一样呢。”
闷闷的声音回荡室内,与电视中女主角的缱绻情话交织。
就差把脑袋塞进被炉的不明物体动了动,你亲眼目睹趴着的少女明显试图挣扎出可怕被炉咒灵的陷阱,却在冷气借着被子掀开一角窜进这一恶毒招数中颓然倒下。
家入硝子,惨败。
“可恶,太舒服了。”
就算是天才奶妈也倒在了冬日被炉的威力下,你捂住心口看着超级可爱的硝子咸鱼般躺在柔软毛毯上,一番挣扎中唯一取得胜利突出被炉重围的双臂也一点点缩回,最后连指尖也一并回到了被子内。
“咔嚓。”
照相机镜头迅速闭合,家入硝子见怪不怪地翻转身体,对你这个最近养成的摄影爱好习以为常:“为什么连我缩在被子里都要拍照啊,只能拍到一个脑袋吧,感觉像恐怖片。”
“没有哦,硝子超级可爱。”
你义正言辞与家入硝子争辩她本人的可爱程度,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月工资换来的宝贝照相机重新放回门柜,它的旁边分布着来自他人的各种东西。
夏油杰递给你的皮筋、五条悟丢来的糖果、家入硝子为在外任务的你准备的应急医护箱……
反转术式操作者仰头,正好看见夜蛾正道新做的兔子咒骸那足以遮蔽整个身体的下垂耳朵,和阴影中狰狞的笑容弧度。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悟难得说的没错——这不完全是供台吗?”
“而且,某人连上回大少爷JK式嘟嘴自拍都能说出可爱这个词,那家伙现在说话比JK还JK你有八分责任。”
“我才不相信你口中的可爱。”
棕发少女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嘟囔你对『可爱』这个词过于宽广的理解范围,再度翻身后面朝上的直视天花板的白炽灯,随后缓慢地探出手掌,冲你拍了拍身边还可容纳一人的空地。
“快过来啦。”
拼搏两个月才挤出这持续到新年后的小长假的家入硝子眼底一片青黑,虽然已经被你强行抱起从实验室拖出且大睡特睡了一整天,那黑眼圈还是令你担忧又怜爱。
“我们一起、再睡一会儿。”
她敲击地毯碰撞出闷声,刚睡醒的嗓音带着沙哑。
不过就像硝子觉得五条悟越来越熟稔JK语录有你纵容夸赞的责任,你也觉得此刻让你耳朵酥麻的磁性声线是不健康作息+香烟+缺少水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