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遥脸上笑容不变,她小臂支撑住自己不继续靠近,眼神明亮:
“悟,你知道,这件衬衫,和我之间有什么吗?”她的嘴唇张合,一字一顿,音调缱绻,似有暖流浮动,“……什-么-都-没-有。”
大体上来说,在做一些爱做的事情时,这两个人是相当合拍的。
作为当代首屈一指的剑客和刺客,春日遥在速度、身体柔韧度上都相当优秀,差点在普通人世界投身科研事业的人也不会在攀登巅峰的过程中缺乏探索精神。但和五条悟比起来,她的体力和恢复力常常是享受快乐的巨大制约,对于人类来说过载的快乐积聚起来就是折磨。正因为如此,三个月来,她和五条悟的次数一个手掌都能数出来,有时候五条悟还要自食其力。
这样的主动邀请,不说是非常罕见,至少也是绝无仅有。
等到清理完收拾好重新躺回床去时,春日遥已经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几乎立刻就抱着小半床被子陷入了无梦的沉眠。
五条悟忽然想到被她推开的那个拥抱,他的手指在她手腕上被热水浸泡过更加发红的指痕和膝盖新添的淤青上蹭了蹭,试探性地靠得更近了些。
春日遥的回应是轻轻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反方向翻滚了一圈半。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把她捞回来,锢在自己怀里,用她没法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要从我身边走开,想都别想。”
他知道春日遥不会走,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绝不会为此后悔,就像她不会后悔在少年时付出的全心全意的爱那样。
但人心从来都是得陇望蜀永不餍足。在知道她可能会死去时,他想着的是能让她好好活下来就心满意足;在她选择离开时,他想着的是要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而在她终于愿意给他们共同缔造的未来一个机会时,他却依旧控制不住的满心恐惧,一个不该被拿起比较却在他心底无法回避的问题不可自抑地浮现在心底,他曾经得到过这个姑娘最纯粹最明亮的爱意,比起从前,她的爱还剩多少?
五条悟随手拿起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家入硝子大惊失色,但已经太晚了,他双目放空表情凝滞,然后“咚”的一声重新倒回沙发上。
“酒?但也只是啤酒……”夏油杰随手接过那个坠落的酒杯。
“BrewDog的Tactical Nuclear Penguin系列,酒精度高达32度。”家入硝子扶额,“这下子要睡到明天去吧?”
“……就这么等到遥过来接他?”
“差不多吧,”家入硝子重新拿起话筒,“你有什么想选的歌吗?”
“我去关掉大灯。”夏油杰说。
当灯光熄灭时,一个人影忽然映在了房间推拉门磨砂玻璃的小窗上,女孩的面目在闪烁的灯带下模糊不清,唯有红色的长发流淌着酒液般的光泽。
“礼物。”春日遥把两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盒子递给自己的朋友,“当地特产,矿物的小雕塑,香肠小零食和葡萄酒。”
大概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她还穿着黑色套裙和高跟鞋,只是在新闻媒体报道中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打散了,垂落肩上。
“遥你……什么时候来的?”家入硝子问。
“从‘三分钟也很棒’开始,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但不太清楚。”春日遥说,她走到五条悟身边尝试性地拽了拽他支楞起的头发,并没有获得回应。“睡死过去了啊。”
“所以,把悟那家伙带走,解决一下你们的感情问题吧,我们改天再约好了。”夏油杰说,“要帮忙把他送回去吗?”
“不用了。”春日遥神色自若地抱起了五条悟,标准的公主抱。硝子帮她打开了门。
“……硝子。”春日遥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你刚刚提到的……真的需要治疗吗……如果太快的话?”
家入硝子狐疑地把古怪的眼神从五条悟脸上收回去,以医生的专业和从容回复道:
“……以你们的年纪,是的。”
“我明白了。”春日遥点头,“在休息日我会去好好看医生的。”
从酒精的作用中醒来时,感知先于思考力觉醒,五条悟发现自己已经换好了睡衣,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柔和的灯光氤氲出暧昧的光影。
在黯淡的视野中,他看到春日遥俯下身,一点清凉的药膏点在太阳穴,浓重的薄荷味同时刺激眼睛和嗅觉,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要喝点水或者鲜榨果汁吗?”春日遥问,她坐在床边的一把高背椅子上,“你也就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沉重的椅子脚在柚木地板上短促地摩擦,春日遥毫不意外地看向视角旋转后雪白的天花板。
“……你听到了多少?”
“从实质性内容上说,差不多是全部。”春日遥如实回答。
“虽然……但你永远可以不必回答。”五条悟的手指绕到她颈后,轻柔地捻起一缕发丝。
春日遥忽然动了,她费力地抽出被压住的双手,抱住了五条悟。不是什么浅尝辄止的礼节性搂抱,她的手臂从肋下穿过去,紧紧地在对方脊背处锁死,皮肤、肌肉、甚至骨骼都扣得严丝合缝,两颗年轻蓬勃的心脏以最近的距离彼此呼应着跳动。
“这就是回答。”在快把自己闷得喘不过气来后,春日遥终于抬起头,语气称得上是凶狠地说,“不是什么感恩和妥协,是成分纯粹、永远闪闪发光的爱。”
此时此刻,她红色的眼睛里几乎满是挑衅。
“……别把我当成什么碰一碰就碎掉的胆小鬼和娇气包啊。”
“那那时为什么要推开?”粗糙指腹略用力地摩挲着靠近血管的皮肤。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中央空调的温度对我来说有点太高了,尤其是在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时候。”春日遥说,“这种事问一下就好了吧?”
“因为我也在害怕,”五条悟低声说,“如果你给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会想要……”阴暗的欲望和卑劣的冲动在头脑中一闪而过,五条悟脸上的笑意反而扩大,他亲昵地吻过她的眼睛和额头。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看到,”五条悟轻声说,“你失控的样子。”
“怎么是你?遥她人呢?”家入硝子语气略有不善。
“睡着了。”五条悟语气欢快地回复。“对了, 我和遥接下来一个星期都要休假,所以工作上的事情就拜托大家了。”
“现在已经十二点……行,”家入硝子冷漠地翻了个白眼, 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她冲着夏油杰扬了扬手机,“这下不用担心了吧,已经和好了。顺便留下了双人份的工作任务——”
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她的语气倒是并不见烦躁。
在没有突发任务的前提下, 咒术师们的工作时间大体参照普通公司会社, 但作为当今咒术界的中流砥柱, 这两个人几乎是三个月无休,要休个假简直是题中应有之义。
夏油杰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直默不作声的后辈伊地知洁高。
“接下来有些什么任务?”
“仙台事件造成的遗留问题已经基本解决,如果没有突发状况, 大家的工作量不会太高,除了……”伊地知熟稔地掏出平板将接下来需要特级术士完成的几个任务给夏油杰看, 夏油杰一边迅速地浏览任务情况一边在空白处签字确认。
由于伊地知才进高专不久夏油杰就叛逃了, 因此对于这位经历复杂的前辈他谈不上太熟悉。但在这三个多月的相处中, 这人性格意外称得上温柔可亲, 和传闻中可止小儿夜啼的头号通缉犯相去甚远。
“虽然有男人结了婚朋友就要避嫌少打扰的说法, 但这俩人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也不至于打个电话表示关心都要考虑考虑?”
夏油杰笑了笑,没有回答。
家入硝子不以为意,随手翻开手头的一本档案:
“既然事儿少了不少……等他们回来你也去休个假吧?”家入硝子说。虽然事情多, 但她手头的治疗任务相应地少了不少,让她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虽然只是一张车票的事, 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有什么想和解的过去都要趁早啊。”
夏油杰垂下眼睛, 沉默了一小会儿:
“谢谢你, 硝子。”
“不用谢。”家入硝子下意识地想要取口袋里摸出烟盒,但又猛然想到自己在戒烟,遂转而剥开一根薄荷味棒棒糖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对了,上次我们拍的合照已经洗出来了,遥还特意去选了一样的相框,啊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总是很有仪式感呢。”
她从抽屉里取出镶嵌在精美相框中的照片,照片里的四个人穿着高专的制服比着俗气的耶,在暖融的阳光下呲着牙,笑容灿烂,一如当年。
“这照片摆在这里吧?”五条悟一边俯身歪头端详着相框的摆放地点,一边把顺手倒了杯放凉的茉莉花茶。
“唔。”春日遥裹着毯子精神萎靡地仰躺在沙发上,闻言她费力地掀开眼睛皮,声音沙哑地吱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倒不是不想自己接家入硝子的电话,但她这副介于重伤未愈和重度咽炎之间的破锣鼓嗓音委实不适合接听电话,没准儿还会引来友人的上门探望……想想这个后果,她果断选择了让五条悟接电话搪塞过去。
同样一晚上没睡觉,五条悟倒是神采奕奕双眼明亮,如果不是那头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支楞起来的头发,倒像是某只吃饱喝足后变得温和起来的大动物。他走过来把春日遥揽在怀里,端起水杯喂她:
“渴不渴,喝点水吧?”
一些不堪入目的羞耻回忆随着这句话复苏灌入脑海中,昨天晚上这个人就是趁着她神智不太清楚的时候灌了她不少水,然后……春日遥差点应激原地蹦起来,但稍微一动作立刻就带动了酸痛不堪的腰腿肌肉,她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始作俑者却满面春风、毫无愧疚地摸了摸她的头,又像所有二十四孝好男友那样超级贴心地给她把毯子重新盖好:
“刚把次卧的床铺好了,要不去那里睡会儿?”
春日遥抓起毯子盖在头上,转过身背对着他。
“好啦,这次是我玩得有点过分了。”这个人居然坦然地承认了,“吃醋的男人会生气很正常对不对,何况难得有机会可以这么欺负你到哭出来,停不下来也很正常啊……要不下次你出差的时候我也给你发点喜欢的照片和视频?挑选合适的角度拍摄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什么的?”
春日遥的回答是一个冲着他脸砸过来的抱枕,但被无下限术式挡住了,在他眼睛前滑落下去。
事实证明,一个人在工作上太勤奋并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除了可能被资本主义PUA成勤恳打工但不得house的当代奴才,还有可能看到根本不该看到的东西,最后一周都出不了门。
适度地做了一些促进睡眠的睡前运动,喝掉一杯热过的纯牛奶,又洗过澡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躺在散发着太阳晒过的气味的、蓬松柔软的被子中,等着帅帅气气可可爱爱的男朋友洗完澡过来一起睡觉,无疑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就在这样极度松弛的时刻,放在床头柜的平板“叮”的轻响一声,是Line的信息,春日遥拿起平板看了一眼,对着亮起的头像和名字思索了一两秒,才想起是在出差目的地认识的合作伙伴。
虽然致力于咒术界的改革和术式相关的半世俗化,但很多事并不是一蹴而就,和普通人之间的交流也就成为了春日遥的日常工作之一。
这个韩国男人出生在当地的咒术师世家,本人却并不是术士,凭借家族的影响力和个人的能力,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房产公司,同时也与青瓦台和财阀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次赴尼日利亚就是代表自己的家族和当地术士谈判,春日遥也因此和他有了一些工作上的接触,总之是个差点把精英、继承者和韩剧冷面男二刻在脑门上,把烟灰色西装焊死在皮肤上的英俊男人。
之前给她发了几次信息,都是对合作细节上的探讨和纠正,没想到各自回国,这位韩剧精英男二还能想起什么纰漏。
不过这个点……春日遥看了下时间,凌晨2:28分,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春日遥早已经呼呼大睡。
由此看来韩国人在进化过程中把睡觉进化掉大概是真的。
一边这么想,春日遥一边随手点开了从封面看不出内容的视频。
视频在前十几秒都看不出什么东西,似乎是拍摄者带着摄像机在昏暗的房间中调整机位和镜头,春日遥满脸问号地等了几秒,然后就看到了视频里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背心的男人,他没有露脸,赤着脚坐在镜子前,似乎是刚刚运动完,皮肤在镜头里折射出汗珠的微光。
以一个正常成年女性的视角来看,背心下是颇为可观的、在健身房精心锻炼过的、精壮诱人的肌肉。
这样的片段,如果是出现在任何以主打男色为卖点的女性向电视剧中,春日遥大概都能夸一句剧组用心了,但这玩意儿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半夜三更的工作对话框中吧?
春日遥缓缓地在对话框中打出一个“?”但没有发送出去,这个时候,万一对方只是发错了,已读不回至少也能维持面子上的体面,给他一点撤回的时间。
春日遥读了一下秒,时间过去一分钟,就算是发错也该有时间撤回了。
“不好意思,发错人了。”春日遥果断按下了发送键。
对方的信息框辗转地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最后并没有显示出新的信息。
“遥,我好啦。”床边微微下陷,清润的皮肤和呼吸从背后拥了上来,银色的发丝擦着她的耳朵,给脸颊带来一点湿湿凉凉的触感。“你在干什么?”
春日遥压低平板,打算关掉视频,但手指一抖,平板上小窗播放的视频顿时占据了整个屏幕。
而视频进度已经到了男人勾起了背心下摆,用牙齿咬住,微微仰起头,暴露出脖颈上棋子般凸起的喉结。
“哇哦。”五条悟大概是眨了眨眼,蝶翼般的睫毛轻柔地在她脖子上来回扫动,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生气的情绪,但略微粗糙的指腹已经按压上了大腿白腻的软肉,那里因为之前过度的摩擦还微微有些刺痛。“遥你原来喜欢这种东西吗?”
春日遥从未感觉自己人生在经历如此恐怖的危机,这就好比埃及艳后克里奥特帕拉邀请罗马帝国的皇帝和自己同床共枕,结果皇帝去豪华大浴池里泡了个澡回来柔情蜜意想要和对方共枕同眠,却发现艳后的枕头底下抖搂出一幅皇帝手下大将安东尼的裸身画像……
“等等,我能解释!”春日遥赶紧解释,“真只是同事!这是职场性骚扰!我自己会去解决的。”
……这发言太渣男了。
“嗯,我知道啊,这不是遥喜欢的类型。”五条悟赞同地点头,意外的通情达理,“但是我生气了吃醋了诶,不做点什么哄我吗?”
“补偿?”
“说过想看到你失控的样子啊。比方说喊痛也不停下,哭了也还会继续……不愿意也没关系噢。”视频结束,五条悟随手按灭了平板丢到一旁,语气居然还挺诚恳。“反正到了明天生气的情绪就会消失了……”
“……可以。”春日遥咬了下嘴唇,脸侧微微一热。
“别害羞嘛。”五条悟把她耳畔的一缕长发拨到耳后。“会很舒服的。”
这句话到也不能说是错的,但所谓快感聚积了太多也都成了难以承受的负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还在生气?”五条悟在沙发前蹲下来,戳了戳她的腰背。“我也可以补偿,玩得过分一点也没关系啊。”
春日遥翻过身,在毯子底下露出一只眼睛来。
“随便提?”
“没错。”
“……女装。”
“……”
“不可以吗?”
“不不不,完全没问题,清纯jk和服女仆装洛丽塔什么的都可以随便提,你更喜欢带腿圈的白丝还是小腿袜?”五条悟说,“不过稍微有点失望欸……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要在上面。”
安静了好几秒。
“……哇。”
春日遥冷冷地转过眼去。
五条悟一手把她的脸掰回来,摸出手机向她展示上面的图片。
“之前本来想哄你穿给我看的,但现在可以先派上用场了。要这个兔子耳朵还是小熊耳朵?”
“没有说现在!”春日遥立刻抗议。
“要等你恢复过来啊。”五条悟亲昵地亲了下她的鬓角。“不过,在此之前,也许我们更应该现做的,是定下一个……安全词。”
禅院直哉双手笼在和服袖子里, 独自在宅院中行走,即使时时修缮,但禅院的宅邸从最初建成到如今毕竟有几百年的历史, 一丝阳光从密布的阴云中漏下来,映衬得院墙顶端朱红的漆褪了色。
他不入厅堂,转过院墙旁的翼楼,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半刻钟,路上偶尔有洒扫的仆役, 见了禅院直哉都低头道“家主大人好”。
不是直哉大人, 不是直哉少爷, 而是禅院家家主,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并不理睬这些卑贱的奴婢,但这个全新的称呼显然让他心头畅快, 于是他的脚步更加轻快了一些。
几个打理花园的小婢女没有注意到新任家主大人的到来,背对着他, 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这座古老宅院中的新鲜事:
“你知道吗……家主大人之所以能击败所有竞争的大人们、当上禅院家的家主, 全是靠他新娶的夫人。”
“啊, 夫人……我只知道她毕业于京都大学, 虽然是普通人社会中的高材生, 但似乎并不是了不起的咒术师,怎么有这样的能耐,把直哉大人推上那个位置?”
“夫人她出身于御三家的五条家,曾经是咒术高专的学生, 只不过没有自己的术式罢了。更重要的是……”说这话的婢女卖出了十足的关子,等到吊足了身旁两个人的胃口, 才神秘兮兮地说, “东京的两位特级术士大人, 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有这样强有力的后援,她才能让直哉大人一举登上家主宝座啊。”
“难怪……昨天那两位大人来访,夫人挥退了所有人,和他们在静室私谈了两三个小时……”
“那这么说……岂不是夫人腹中的孩子,都有可能……”
“嘻嘻嘻,这可不能瞎说。”
“来人,把她们拖到咒灵屋里去!”禅院直哉面目扭曲地咆哮道。“不给啃成骨头不许放出来!”
婢女们都吓傻了,有一个反应快的开始在地上砰砰砰地扣头,额头上沁满了鲜血,但这样的举动显然也没有引起怒火中烧的禅院直哉任何同情心。很快,身穿黑色衣服的忍者从暗处出来,把小丫头的嘴堵住拖了下去。而禅院直哉本人则大踏步地走向主屋。
水晶帘清脆的撞击声惊醒了鸟笼中打盹的八哥,黑色长尾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嚷嚷起来:
“直哉回来了!直哉回来了!”
贴身服侍的婢女从内室走出来,小声地提醒说:
“家主大人,夫人她正在午睡……”
禅院直哉不耐烦地推开她,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放轻了些。
在幽静的竹影掩映之下,连初夏闷热的午后都多了几分沁凉,春日遥就这样盖着薄毯子,姿态松弛地安然闭目躺在榻榻米上。她面色莹润四肢纤细,并没有一般孕妇常有的憔悴和浮肿,如果不是小腹微微隆起,几乎看不出是个身怀六甲之人。
天气太热,她也就穿了一袭薄薄的浴衣,领口微微敞开,暴露出天鹅般纤长的脖颈来。
禅院直哉抓住毯子,想给她盖的更严实一点儿,却看到敞开的领口里,延绵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一连串地点缀开,像是桃花春意,又像是某种朱笔点出的暧昧笔触。
禅院直哉怔住了,琥珀色眼睛里光芒阴沉不定。
春日遥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并没有刚睡醒的人惯有的迷蒙,注意到禅院直哉的注视,她微微地笑了,声音平静宁恰,清脆冷彻如碎玉滚珠:
“怎么了,直哉少爷?”在禅院直哉继承家主之位后,在这间大宅中也只有春日遥还用这样往日的称谓来称呼他。
“这是什么印子?”禅院直哉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就像是你想的那样。”春日遥悠哉地说。
“你脖子上的痕迹是谁留下的?”禅院直哉双手按在春日遥脸侧的榻榻米上,语气是快要气到丧失理智的暴怒,“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
“啊真不小心啊……明明提醒过他们要小心一点的。”面对对方勃发的怒火,春日遥眉眼一弯,又在他气得要拔出墙上宝剑前出言缓颊。“开玩笑的,你知道,我和他们俩只是同级和普通朋友啊。”
她一手扶着有些酸胀的腰,一手撑住榻榻米的侧边,慢慢地坐起身来。
“这只不过是蚊虫叮咬的痕迹而已。”春日遥说,“老宅毕竟坐落在树和水都很多的地方,再怎么防护还是会有些虫子……”
听到这样的话,禅院直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的嘴角弧度显著地柔和了起来,但似乎又不想让对方觉得太得意,于是板起了脸,顺着春日遥的话继续说:
“你要是觉得住不惯,我们可以搬到京都的公寓里去住。”他从袖口中摸出包装好的小盒子,轻描淡写地说,“喏,顺路给你带过来、你喜欢的那一家羊羹。”
春日遥喜欢的羊羹和禅院家在京都的位置可谓是南辕北辙,禅院直哉怎么顺路也顺不到那边去。但春日遥也不多说什么,她拆开点心的包装,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吃到了合口味的点心,她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开始和禅院直哉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起了日常:
“这羊羹味道真不错,母亲也很喜欢这些小点心,你有没有给她带一份?”
显然没有记得这件事的禅院直哉有些不耐烦:
“她那么大年纪了,还不保养下身材,父亲恐怕再也不会往她院子里走半步吧。”
对于对方这忤逆的话,春日遥不以为意:
“我让厨房炖了银耳汤,你等会儿去给她送一碗,也是表表孝心。”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父亲那边……他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点了几份礼物,还有些家常吃喝的东西,你这几天也陆陆续续送过去。”
对于虽然退居二线、但对家族内的术士仍有相当影响力的父亲,禅院直哉的态度自然是大不相同,他怡然自得地点点头:
“你做的不错,这几天我就给老爷子送过去,记住了,这些礼物务必压甚一他们一头……”
“我知道。”春日遥柔顺地回答道。“不过,如今你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家主了,不需要再和地位远不如你的兄弟们再斤斤计较。”
这话搔到了禅院直哉的痒处,他自得地笑笑:
“你说的也是,那些蠢货如今都只能跪倒在我前面,乞求我从手指缝里给他们漏出一星半点的好处,若是还和他们计较,反而失了我的身份……”
“还有炳小队那边……东京的术士……高专那边……”春日遥轻柔地说,语速很慢,但条理清晰。
说来也很奇怪,分明都是些繁杂的冗余小事、一团乱麻般纠缠不清,但在春日遥手中,却是一桩桩一件件迎刃而解。
禅院直哉在禅院家生活了二十几年,虽然地位尊贵,却从来没有像这几个月一样称心如意过。
他忽然想起来,虽然只是些不轻不重的小事,但让身怀六甲的妻子这样操劳,似乎也要慰问几句:
“咳,这些事你要是觉得辛苦也可以……”
“没关系,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春日遥伸手掠过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虽然已经结婚,但她并没有佩戴戒指的习惯,因此纤长如葱根的十指上空无一物。
春日遥从咒术高专肄业后,就参加了普通的高考进入了京都大学学习,禅院家的家宅就在京都,因此禅院直哉也去了几回京大,和春日遥偶遇了几次。
和在五条家的少年时期相比,她更长开了一些,使得那秀美的眉目间,除了清冷,也有了点隐约的女人味。当然,更显著改变了的是性格,和从前手持长刀的桀骜相比,如今她温软得像是一块被精心雕琢过的白玉,和在拂面春风里化开的坚冰。
明明只是打着“可以玩弄羞辱她一下就好了”的心情去接触春日遥,禅院直哉却很快发现这个姑娘的身影像是什么成瘾的药剂一样在心底环绕,他就像是在无边的沼泽中跋涉,总免不得泥足深陷。
禅院直哉开始庆幸春日遥并不清楚他最开始的心态……后来,他们顺利地交往,在一个印象已经不是很深刻的、喝醉酒的雨夜里发生了一些事,再后来春日遥怀孕了,在父亲的允许下,他们结婚了。
太顺利了。
纵然是禅院直哉,也产生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的错觉。
看着妻子虽然有孕在身却依然纤细的身材,禅院直哉忽然有些蠢蠢欲动,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春日遥折射阳光后莹润似雪的柔荑,心中有些情*欲涌动:
“我听说,在三个月之后就可以……”
“父亲大人知道你回来了,早就排遣下仆说要立刻见到你。”
春日遥笑容不变,禅院直哉有些不悦地扭头,果然在帘子外有个身形熟悉的奴仆在等候,似乎是父亲身边的人。在这种时候,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去吧,他正在等你。”春日遥轻柔地挣脱了他的手。
“饮食什么还是得更精心一点。”禅院直哉板着脸叮嘱她身边贴身侍奉的婢女,“夫人肚子中可是禅院家尊贵的嫡子……”
侍女恭敬称是。
“我觉得是女儿呢。”春日遥笑着说,“我就喜欢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