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不要乱说话。”伊地知板着脸说。虽然日常被五条悟压榨得形销骨立,但毕竟是高专的王牌辅助监督,在这样对外的场合相当镇得住场子。
“我明白!”医生脸一白,他长期为达官贵人服务,自然知道不少见不得光的秘辛和龌龊事,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可能越界了。
五条悟已经披着病号服坐了起来,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初生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冷硬发白。
平心而论,虽然这家伙因为嘴毒而遭到全体咒术师们的讨厌,但看到他这么凄惨的样子,心里多少还是会生起一点恻隐之心。
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完全想不出安慰的话……虽然在言情剧里相爱相杀已经是被翻来覆去演绎得快要烂掉的剧情,但在现实生活中被自己喜欢的人当胸一刀可不是这么回事。总不能说春日遥那一刀虽然确实是冲着你心脏下手,但好歹她最后还是没真的捅下去么……
“以春日前辈对人体结构的熟悉程度,只要她想,绝对没有失手的可能。”七海建人说。
不愧是靠谱的成年人七海先生!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伊地知暗暗地比了个大拇指。
虽然这话显得春日遥像个汉尼拔那样精通人体结构的超级杀手。
“五条先生,您局部麻醉的效果还没过,医生说最好继续躺着休息几个小时。”虽然有七海打头,但伊地知这番话还是说得愁眉苦脸结结巴巴,在外人面前强撑出来的气势烟消云散。
“不必了。”五条悟说,“我联系了直升机过来把遥送去成田机场,那里有一架庞巴迪商务机在等着她,她必须马上离开日本。”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点自嘲的笑容。
“即使是我也会犯错啊。因为不能忍受她要离开我,就让她一直处于这样危险的环境里。”
夜蛾正道一惊。
“她的术式有失控的风险?”
“之前就隐约察觉到她的术式不太对劲,但还不确定,所以用附着着我自己咒力的咒具压制她。”五条悟用力地按压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完整地用出这个术式,通过六眼可以判断出术式的运行机理,她能掌控的东西是‘咒力’,但和一般的术士不同,她可以控制空间内所有人的咒力,而并非仅仅只有自己的。咒力的本质就是各种各样不同的情绪,她要消融它们以为己用,就势必要背负起这些情绪来。如果只是成百上千这个级别也就算了,如果是数十万数百万呢?人的精神力总是有极限的。”五条悟说,“在日本这么个咒灵的大本营,随时随地都有精神被污染的危险……不,倒不如说现在对她来说,日本的空气都是有毒的,一边加强她的术式,一边将她的精神推向摧毁的边缘。”
“所以她刚刚对你心口那一刀也是术式失控的结果么?”
“不是,我猜她大概是想起来了。”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又轻又模糊,“想起了曾在咒具中亲眼目睹的、被我杀死的未来。”
夜蛾正道还想问点什么,却被骤然涌入的光线和大风打断了。高挑靓丽的金发女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顾盼之间眉目生春,盘踞身体的具象化术式骨龙“凰轮”轻灵地游弋。
“诸位……你们喜欢怎样的女人呢?”
“又不是游戏人物,就不要每次出场都说固定的台词了。”五条悟说。
“我问问题的对象又不包括你。”九十九由基耸肩。她扬着下巴示意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女孩,“拜托,现在是你在求人诶,心口中箭的最强也要拿出一点放弃尊严的态度来好么?”
“可以,”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那换我去南美出差一个月。”
“喂喂喂,我只是开个玩笑嘛。”九十九由基赶紧举起双手投降,由于是唯一还在执行任务的特级,五条悟的繁忙程度基本已经到了会让任何社畜猝死的程度了,九十九可不想在这里被明显受了大刺激的最强当场撂挑子。“毕竟是你私人出资的旅行。阿根廷就阿根廷吧,那里的帅哥热情又奔放,还有着性感的小麦色皮肤、大胸肌和翘臀,我超爱的,也适合带着心灵受伤的小女孩去治愈身心什么的……不过为什么是阿根廷?”
“那是离日本最远的地方。”五条悟站起身来,两架盘旋着的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他全程没有把目光转向过春日遥,就好像再多看她一眼,就会让自己改变主意。
“好好修养几天啊,你这个状态真得好像随时会猝死。”九十九笑嘻嘻地说,“能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吗?”
“挖坟。”五条悟言简意赅地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猜猜看挖谁的坟
“悟, 你真的不用休息一下么?”直升机巨大的轰鸣中,夜蛾正道委婉地提醒自己学生,他披着件宽大的衬衫, 半倚在漆黑的金属壁上假寐,面色苍白形容消瘦,眉宇里藏着不属于五条悟的风霜和疲惫。
“我没事。”五条悟说。“我只是在想,我对遥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夜蛾正道在心底默默叹气,心说你这岂止不像是没事, 简直像是要为情所困当场去世啊。身为老师, 又不便在自己学生之间的感情纠葛中发表过多个人言论, 他就只好委婉地说:
“遥这去国外,术式的失控就大大延缓了吧?”
五条悟却没有接他的话。
“自从仙台事件之后……”
这是要追忆似水年华啊,夜蛾正道暗示地往两边正襟危坐地装睡的学生投射求救的眼神, 却被无视掉了。
“我常常感觉,各种事件后都藏着一个巨大的幕后黑手, 否则何以如此巧合, 那些向来为了各自利益蝇营狗苟的烂橘子们忽然在某件事上如此有志一同, 从最开始利用普通女性的身体孕育指定术式后代的研究、到宫村家族死而复生的野望, 再到‘钻石皇后号’被咒灵绑架的五千人和遥失控的术式, 都好像有一条似有若无的线把这些事串联了起来……”
夜蛾正道一下子坐直身体。
“可是之前你之前在各大家族找出的那么多内奸……”
“除了证明这个咒术界的高层确实是烂透了,也无法说明别的。”五条悟冷漠地说,“在这潭浑水后混水摸鱼的人,反而在这个混乱的时候, 把自己藏得更好了。”
“所以你这次是要掘地三尺把这个人找出来么?”
“没有必要。”五条悟说,“这个人无论是在布局的时间还是心思上, 都已经占尽了先手。既然在前半段已经输的了, 再跟着他的节奏走, 只会输得更彻底。”
那双天空蓝的眼睛里闪动着无尽的思绪。
“……而无论是我还是幕后的那个人都很清楚,一个强大的术式一旦生成,是无法永远被压制的,用咒具链接咒力压制也好,离开这个国度也罢,都只是权宜之计。但一个术式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就没有被控制的方法。”五条悟的声音冷肃。
“你是说我们这是要去……”
“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眼睑点在那双恐怖又美丽的眼珠上,“关于春日一族女孩的秘密,最了解的人大概不是他们族内的人,而是……”
夜蛾知道他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世世代代与她们的命运纠缠不清的人。
“春日遥还没醒么?”九十九由基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明艳的酒红色指甲在清晨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直升机从甲板上起飞,还要大概四十分钟才到成田机场。除了昏迷不醒的春日遥,在九十九“你除了让我担当护卫外不会还指望我照顾小姑娘起居吧”的质疑下,千叶千夏两姐妹也被调了过来,四个人满满当当挤满了整个直升机。
“不……我想,遥小姐已经醒了。”姐姐千叶说。
“哈?”九十九惊讶地俯下身去,这才发现春日遥已经睁开了眼睛,瞳孔略微涣散,神色平静又麻木地看着天花板,默不作声。如果不是她还有着平稳的呼吸,九十九甚至觉得她已经死了。“你们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她是在接到五条悟的电话后匆匆赶过来的。
本来以九十九满世界浪来浪去的不着调性格,就应该在听到要求的瞬间挂了电话装死,但即使隔着失真的电波,她感觉到年轻最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巨大的虚弱和强自支撑的平静……虽然只见过一面,九十九对这位同僚的强大和傲慢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
生怕真的发生了什么日本陆沉级别的惨剧,九十九匆匆赶来。过来以后见到当胸被捅了一刀的五条悟,也只被告知春日遥的术式在日本有失控的风险,要求和她一起离开前往阿根廷……然后就被塞上了直升机。
全程面对的是死人一样的春日遥和两脸懵逼的姐妹花,九十九是空有一颗八卦的心却根本找不到可以八卦的对象。
“没有,自从上直升机,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妹妹千夏同样神色复杂。
虽然昨天春日遥擅自逃跑几乎让她们姐妹俩焦头烂额。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在时机和人心都上把握得恰到好处,在完全没有使用咒力和术式的情况下,把两个空间系术士玩弄于股掌之间,非但不像传闻中那么平庸,而且简直是光芒万丈。千夏甚至产生了难怪年轻的家主大人对她念兹在兹这样不敬的念头。
但今天再次看到春日遥时她几乎认不出来,就好像有人把她的魂魄连同生命力一起抽走了,只留一具憔悴空荡的躯壳。
“毕竟是亲手捅了喜欢的人一刀,心理再强悍的人也会伤心难过的啊。”清越柔和的男声忽然插话道。
直升机容量有限,搭载了她们四名乘客后空间已经所剩无几,不像是还能容纳第五个人的样子。那么,说话的人就只能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驾驶机师摘下飞行头盔和墨镜,暴露出那头银色的短发和天蓝色的眼睛来。
“喂,怎么没人告诉过我五条悟还有什么同胞兄弟啊。”看着那张脸,九十九大为震惊。
“因为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你是报告中提到的那个和悟大人有几分相似的高中生?”千叶先反应过来,立刻抽出防身的咒具,柳眉倒竖,神色警惕。
“……小室辰也。”春日遥准确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嘶哑。
“真好啊。”高中生微笑着说,“还怕遥前辈你这次受到刺激又把我的名字忘得干干净净了,不过就算忘记名字也没关系,我至少还有这张您念念不忘的脸啊。”
“看来咒术界高层已经烂到根子里,没有拯救的必要了。”春日遥漠然地说。直升机的起飞和降落都要通过雷达指挥调度中心,对方能准确地登上她所在的飞机,就只能证明有更位高权重的人帮助他们渗透了进来。
“看来您已经全部想起来了。”高中生含笑说,他稍微提高了声音,“这位是特级咒术师九十九大人吧,请不要随便动用您的式神,我不见得会在您一击的攻势下死去,但下方分布着不少居民点,散落的机身碎片也许会让不少普通人白白丧命啊。”
企图被看穿,九十九由基耸肩,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式神凰轮。
“那我们也不是飞向成田机场吧。”
“是,还有几分钟就到仙台国际机场了,诸位不必担心,在此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高中生说,他漂亮柔和的眉目间笑意粲然,“这是父亲的计划,但此时主动暴露我的身份,是想给您选择的机会——”他诚恳地说,“既然您是想要离开这里,那和我一起走怎么样?您说过想要去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可以和您一起。您喜欢的性格,我也可以模仿和学习。”
“哇塞,可爱的女孩子被变态盯上了啊,这是现在很流行的年下病娇吧?果然只有在文艺作品中才会吸引人,在现实生活中完全就是变态啊。”九十九说。
“我觉得,或许您最好不要代替遥前辈来回答我的问题。”
“夏油大人。”羂索微笑地看向站在窗户旁驻足欣赏窗外景色的诅咒师,刚刚的会议中,夏油杰同样也有自己的包间。在场的咒术师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位在四年前叛逃的咒术界头号叛徒居然在同一个会议室跟他们一起戴着假面听完了全程。“我的计划如何?”
“很完备的计划,所有人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夏油杰说。
“啊呀,能得到特级术士这样的评价,真是不胜荣幸啊。”
“在玩弄他人的感情这件事上,你的确是我平生所见的翘楚。”夏油杰笼着袖子,两个人并肩慢慢向前走着,微熹的晨光之下,万物一片静谧,走廊旁樱花树显露出影影绰绰的身姿,偶然有几瓣花落在泥土的青苔上,发出极为细密的声响。
“承蒙夸奖。”男人笑眯眯地说。“不过,听到曾经的好朋友处于这么大的危险之中,为了心中的大义,却可以全然无动于衷,您当真是心智坚若磐石啊。”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过朋友?”
“仔细想想,一路走来,能和我共鸣的人的确寥寥,能说的上是朋友的更是没有了。”
“你搞错了两件事。”夏油杰说,“你错误地评估了悟和遥之间的感情,悟现在的确不会对她设防,而她手里的武器或许的确也有杀死他的能力,但在彼此的爱慕、追逐、分离和重逢之前,他们永远是作为彼此信任的伙伴。即使怨恨充斥着内心,即使目睹了自己的死亡,遥手里的武器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刺透悟的心脏。”
“说得真好,真是真挚的感情啊,我都忍不住想要鼓掌了。”羂索不动声色地说,“那么第二件事呢?”
“或许迟早有一天我和他们也会因为立场不同走到彼此兵刃相加的一天,但哪怕时移世易,我也绝不会允许像你这样的蝇营狗苟之辈想着利用他们的身体去做什么。”夏油杰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冷彻骨,“我是来杀你的。”
春日温暖的天气一下子阴冷了下来,上千只形态各异的咒灵从樱花林的阴影里缓缓地涌现出来,杀机如银瓶乍破水浆迸裂,几乎实质可感。
而名为羂索的男人意态悠闲:
“真遗憾啊。虽然只是对你的身体感兴趣,但本来杀你这件事,我是想留给五条悟来做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自己压根没发这一章……
羂索微微地笑了, 在这样杀机四伏的幻境中,他的笑意仍雍容典雅,介于男女之间的艳丽分明地从书卷气十足的眉目间透出。
“想要以数量取胜么?刚好, 我这里也有些东西能用……就拿来当消耗品好了。”
他打了个响指,长长回廊的远处忽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锁链曳地的刺耳摩擦。
很快,夏油杰就看到了被黑色咒力萦绕的怪物,它们身材修长, 和人类相似, 但五官皆不可见, 鳞片化的皮肤上蒙着未化的冰霜,手腕和脚踝上都挂着金属镣铐,漆黑的锁链在水磨瓷砖的地板上刮擦出长长的锈痕。
夏油杰眯起眼睛, 虽然在判定上更接近咒灵,但和由纯粹咒力组成的咒灵不同, 这些家伙在晨曦的微光下在地板上映照出了浅淡的影子——它们都有实体!夏油杰一挥手, 一只准一级的蛇形咒灵咝咝吐着信子扑向了领头的那一只, 蛇吻裂开超过180度, 血盆大口里, 锋利的獠牙上闪着青色的微光,眼看就要将接近人类形态的脖子一口咬断!
但就在接近对方的皮肤时,它的攻击停下了,因为主人的命令它仍做着扑击和咬合的动作, 但任凭肌肉痉挛蛇牙颤抖,它的攻击再也无法前进毫分, 就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挡在了它们之间——这时, 面目模糊的怪物右手握拳, 彪悍的肌肉里灌注着水流般的力量,裹挟着咒力的拳头猛然砸向了蛇形咒灵的头部——
蛇形咒灵尖锐的竖形瞳孔里掠过一丝人性化的恐惧,但它甚至来不及躲闪,就被打得溃散开来。这时,人形的怪物仰起头来,在凌乱的、挂着冰珠的长发里,它的面庞上赫然有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
那一刻,夏油杰忽然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了。小室早纪曾在他那段冗长的人生回顾中简短提过的,“量产六眼计划”中基因工程和咒术研究的产物,但那时他分明说实验在十多年前就被叫停了,试验品也被全部销毁——
“虽然没有达到预想中的高度,但毕竟是持有‘无下限术式’,每一个都有不逊于一级咒灵的强度,即使是御三家都不舍得就这样把珍贵的试验品销毁,于是它们被玻璃化冷冻起来,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天。”羂索微笑起来,“即使是我,也得承认这是相当有创造力的保存办法,人类无法承受的损伤在咒力的补足下被轻而易举地修复了。”
所谓玻璃化冷冻,就是指通过人体内注入高浓度冷冻保护剂来保护细胞组织,这样即使在零下196摄氏度的液氮环境中,也可以实现器官的无冰化高保真保存。
但即使如此,它依旧是一种丧葬技术而非死而复生的技术,因为在冷冻过程中的脱水和组织破裂会对人体造成无可避免的损害,即使是最大胆的医疗学家也认为冷冻保存的人只有0.1%的重生几率。
数百双带着微光的蓝色眼睛次第亮起,空间扭曲的微妙感开始在笼罩宅院的庞大结界之下蔓延。
“即使是面对一个‘无下限’都很麻烦吧,那么,要面对数百个的话,夏油大人,您要怎么做呢?
“哈哈哈……”夏油杰捋开自己额前碎发,低低地笑了起来,慢慢地,又变为了纵声大笑,笑声里尽是讽刺。
“您笑什么?”羂索微露不解。
“就凭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和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相提并论么?别可笑了——”
尚未落下的尾音被厉风声扭曲和拉长,夏油杰纵身跃出,一拳轰向怪物的心口。怪物立刻反应过来,举手格挡之余,无下限术式发动,透明的障壁在胸部要害处蔓延——但宽大袍袖之下,利刃的光芒如流水般起伏,夏油杰手中的咒具斩落在试验品的颈部动脉上,皮肤和肌肉被切开,锋利的刃口庖丁解牛般沿着骨缝分解,深黑色血花四溅如巨大的喷泉。
特级咒具·游云,曾经属于天与暴君伏黑甚尔的东西,曾经他仅凭一己之力几乎就杀穿了整个高专。
“没有‘六眼’,无下限术式根本做不到全方位防御。”夏油杰冷冷地说。“否则你以为这个术式为什么只随着历代六眼而名垂千古?”
他打了个响指,更多的咒灵涌现了出来。
这是过去他和五条悟对战后提出来过的问题,是不是只有在六眼出现的时代才会有这个术式。五条悟比了个鬼脸说没有六眼的全方位观测,无下限的实战其实很差,点对点的特化防御在面对一拥而上的攻击或者速度远超反应力的攻击时就显得无比鸡肋。所以除了六眼之外的无下限术式持有者都选择开发出别的运用方式,譬如空间移动或者强化攻击的隔空殴打什么的。
这些没有神智和思考力的试验品根本不足为惧,只要用更多的咒灵饱和式攻击就可以了。
真正危险的还是那个看似普通人类般无害的男人。
夏油杰做出了十指扣拢的手势,巨大的黑色漩涡凭空出现在他身后,无数咒灵的咒力被抽取被压缩成黑色的狂风与流云,手臂般沿着最内心的那个“核”摇摆。这是夏油杰的最强攻击,虽然牺牲了咒灵术式的多样性,却是把咒力的输出密度加到了最大——
极之番·漩涡。
在这样极致的咒力输出中,面前无数的试验品被碾碎和吹飞,夏油杰手持着游云大踏步向前,萦绕着极之番黑色咒力的流云就像是一把巨大的死神镰刀,毫不费力地割开了男人的喉管,将他的整颗头颅斩落,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千疮百孔的石板地面上。片刻之后,颈腔内的血泉才喷发出来,将哀艳的樱花染成一片绮丽的明红。
夏油杰却来不及验证男人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即使这个行为在咒术界已经无数次引发了各种程度的极限逆风翻盘。
因为就在男人身后,凭空出现了一扇门。虽然理智在不断告诫着他离那扇门远一点,但他就如看到了神秘盒子的潘多拉那样,无法克制地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门扉洞开,狂风、明亮的阳光和灼热的温度一起涌了出来,这是一片长满野草的山坡,成片的红花酢浆草和百花车轴草在炽烈的阳光里招摇,白色的蒲公英被风吹散了,绒毛的小伞在半透明的阳炎中忽高忽低地飞舞。
“杰,你来得好慢啊!”穿着高专黑色制服的五条悟在唯一一棵荫蔽大地的樟树下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穿制服裙的女孩子们也闻声扭过头来看向他,在偶然漏下的阳光斑点下,她们素白的皮肤绚烂无瑕。
“抱歉,悟。”他下意识地走向他的同级们。
“啧……”五条悟摘下墨镜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的脸,“仔细看看……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好多啊,表情也怪怪的。”
“……大概是苦夏吧。”夏油杰掩饰性地微笑起来,这是十八岁的夏油杰习以为常的动作。
“给。”一个饭盒被递到他手里,夏油杰下意识地接过。“槐叶冷淘,苦夏的时候吃点这个再舒服不过了。”
春日遥仰起头,笑意盈盈,今天她罕见地把她那头红色长发扎起来,扣上了一顶灰色的鸭舌帽。
“说起来遥你今天怎么戴了帽子?”家入硝子问。
“夏天已经够热了,看着我这么个发色,苦夏的人不得哭出来?”春日遥调侃地说,“顺便我还带了红糖冰粉。”
“诶——没有我的份吗?”五条悟像一只大型动物那样凑过来,把手臂搭在春日遥肩膀上,用撒娇的语气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保温壶里有——”
“不要。”五条悟断然拒绝,“我也很热啊,不要吃热的。”
“……是冰淇淋。”
“五条你是笨蛋吗?勺子在那边。”硝子叹着气点燃了一根香烟,淡薄的烟圈在阳光和风里弥散开来。
一只红蜻蜓在大风和荒草中滑翔着停留在他们面前的野花上,半透明的翅膀尤其微微地颤抖。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么热的天气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啊?”硝子扯着衣领,用手扇风。“难道只是为了挥洒青春期少年无处排遣的精力?”
“别这么说嘛。”春日遥一缕碎发掉落下来停在脸颊之侧,但她并不太在意,用指尖轻轻地点向停住的蜻蜓,明丽瞳孔中霞光潋滟。“这样的日子不也很好吗?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是啊。”夏油杰轻声附和道,“要是……是真的就好了。”
夏油杰捂住胸口,红色的血斑慢慢地透了出来,那是一个巨大而狰狞的伤口,致命的贯穿伤。渐渐地手指也无法延缓血液的流失了,粘稠的血液顺着指缝流淌下来,滴落到蜻蜓的翅膀上,它奋力挣扎,却只是徒劳无功。
这实在是太过诡异的场景,无头的男人坐起身来,接过里梅递过来的头颅,扣在自己的脖子上,随即断裂的骨骼、血管和肌腱开始自动愈合、结痂。
“刚刚那是源自大妖怪玉藻前一脉的幻术么?”里梅看着倒在地上的夏油杰和自他背后刺入的咒具,孩童般的脸颊上露出了几分好奇。“在生死作战中被致命的回忆干扰了啊。”
“没错。本来我只是随便试一试,但也没想到,咒术界和高专最大的叛徒,却一生都未从年少时的记忆中走出来,真是悲哀啊。”名为羂索的男人轻声说,猩红的血液顺着夏油杰心脏和颈部大血管的脉动被完全泵出来,他的指节轻轻颤动着,抠紧地面,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不过不愧是特级咒术师,即使没有反转术式,生命力也的确强大。”
“这样……岂不是像一只徒劳挣扎的……断头蜻蜓么?”
“不管怎样, 这具身体现在算是归我了。”羂索伸手拔出特级咒具·游云,锋锐的刃头上凝聚起一层淡灰色的咒力,冲着夏油杰的脖颈处往下刺。很显然, 在这一击之后,无论特级术士的生命力如何强大,他都将就此死去。
但那柄被咒力包裹的特级咒具停住了,“ 游云”的特性是主人的肉*体力量越强悍,其效果就将成倍的增加, 小室早纪只是个普通的科研工作者, 可寄宿在他身体之前羂索就改造过这具肉*身, 他的力量已经不逊色于任何一级咒术师。但此刻“游云”就悬停在离夏油杰皮肤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毫分。
特级咒灵犬牙交错的爪握住了游云的尖端,这肌肉纠结磨牙吮血的怪物是撞破了整面影壁之后直接突破进来的。羂索微露诧异, 这片宅院设置了全方位覆盖的结界,按道理有任何虫子想要进来都应该逃不出他的观察, 结果却来了这么个大家伙么……
下一刻猫头鹰状的大鸟飞扑过来, 一把从游云下抓起了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的夏油杰。
“太好了, 总算是赶上了……”苍白瘦弱的男孩子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他说话时还带着一点喘, 似乎是因为刚刚跑过来时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但矛盾的是,操纵如此庞大的咒灵,却并未让他过多吃力,他甚至还有余裕对咒灵赞许地点点头, “谢谢你,里香酱!”
恐怖的怪物因为男孩的夸奖露出了喜悦兴奋的人性化表情:
“最喜欢忧太了!”
“做得好!”豹子一般的寸头中年男人大力地拍了拍身旁的两个男孩子, “这个年纪就能搞出这么大阵仗, 不愧是菅原道真的后代啊!还有你, 小惠,你的狗鼻子可真灵,派上大用场了!”
虽然男人的话听上去更像是骂人,但伏黑惠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他弯着腰,双手压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带着身旁的玉犬也一起吐着舌头,累得不行的样子。要不是身旁的野蔷薇拉了一把,他几乎要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