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遮天女性野心家—— by道_非
道_非  发于:2023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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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可若有人想以臣来牵制皇后娘娘,臣纵是拼上一死,也会将那人挫骨扬灰。”
那日是夏日,太阳大得很,可她却觉得周围阴森可怖,尤其是审食其身上的甲衣,如剑光似的刺着她的眼,几乎让她落荒而逃。
可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陛下来她宫里时,她扑在陛下怀里委委屈屈哭了好大一场,陛下为了安抚她,打了审食其几十军棍,听人说险些丧命,要不是皇后求情,只怕那条命根本留不住。
审食其落得这般下场,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威胁她?她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戚夫人!
审食其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狗,也敢冲她这个主人狂吠?
她心里得意得很,觉得皇后与审食其不过如此,可没过几日,她宫里便怪事不断,她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会突然在枕头下面发现一把带血的刀,还会在饭菜里发现活人的手指头,她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昏厥。
可等宫人们听到她的尖叫声赶来,看到的却是周围一切正常。
——那些荒诞而惊悚的画面,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
陛下被她闹得烦不胜烦,请术士来驱邪,可没有丝毫作用,她还是会看到那些东西,闹得陛下都很少来她宫里,于是她明白了,这是皇后与审食其给她的警告,若她再针对他们,自己的下场便不止看到些脏东西这么简单了。
她只能憋憋屈屈把这口气咽了,与皇后审食其相安无事到现在。
可现在,她倒是想安生,但皇后娘娘已经不想让她安生了,她可是都听到了,朝臣们更想立她的如意为太子,要不是皇后从中作梗,她的如意现在已经是太子殿下了!
先是阻止她的如意成为储君,然后派禁卫监视,再派卫士带她走,甚至还用上了审食其?
——今日不是皇太女的册封典礼吗?皇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你……我不怕你!”
戚夫人壮着胆子道,“你休想趁陛下不在便想加害于我,我哪也不去!”
但审食其完全不想与她浪费时间,给卫士使了个眼色,卫士会意,抬手一击,戚夫人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小黄门立刻上前,将戚夫人抬上轿撵。
解决了戚夫人,剩下的夫人皇子不足为虑,全部被审食其关押在一起,等待鲁元公主的生产消息。
韩信心乱如麻。
是当鲁元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时,他抬手揉脸,焦急在外殿来回踱步。
——事关公主,事关他以后的孩子能不能做大汉王朝的继承人,他如何坐得住?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韩信问吕雉,“公主不会——”
“闭嘴。”
吕雉冷声打断他的话。
心高气傲的淮阴侯瞬间闭嘴。
——他的话的确不吉利来着。
可,鲁元这情况着实不像吉利的事啊!
双生子,月份没到,又是在自己的册封礼发动,简直明晃晃把不吉利三个字写在脸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艳阳高照到夜幕漆黑,韩信越来越心焦,踱步的步子越来越快。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吕雉比他更心焦,抬手掐了下眉心,“我的头都快被你晃晕了。”
“你还有心情关注我?”
韩信不惯任何人的烂毛病,抬手一指,声音里透着点气急败坏,“你女儿到现在都没生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
红色自他指着的内殿透出来,如侵染一切的颜料似的,顷刻间笼罩整个大殿,而随着红色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新异香。
韩信微微一愣,惊在当场。
“娘娘,娘娘,外面突然出现了两个太阳!”
小黄门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喜。
“胡说!”
老黄门嫌弃小黄门一惊一乍,“现在是晚上,怎么可能出现太阳?”
“哪怕有太阳,也不该有两个太阳。”
一抬头,便见窗外两轮太阳高高升起,玉盘似的挂在漆黑如墨的夜空。
“!!!”
老黄门愣住了。
与此同时,内殿传来医官欣喜若狂的声音,“生了生了!”
“是两位可爱的小翁主!”
老黄门身体一震,反应过来,“吉兆,大吉!”
“天有两日而储君产女,这是大大吉啊!”
“哇——”
婴儿大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殿内所有人齐齐道贺,“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吕雉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储君遇神龙有感而孕,如今得上天庇佑,不过是理所应当罢了。”
她扶着老黄门的手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此时浑身酸软,没有半点力气,老黄门瞬间会意,替她开口赏众人,“今日大喜,所有人皆有重赏。”
“谢娘娘。”
众人一叠声道谢。
医官抱着小翁主从殿内走出来,凑到吕雉面前相看,吕雉略瞧一眼,一个壮些,一个瘦些,壮的那一个哭声嘹亮,而瘦的那个哭声跟只猫儿似的,瞧上去可怜兮兮的。
但双生子有所差异在所难免,只要能活下来,后面便能慢慢养回来。
吕雉满意点头,让女官抱给乳母,而她此时也积攒了些力气,便扶着老黄门的手站起身,去看自己那折腾一个昼夜的可怜女儿。
刚走没两步,忽而发现自己身边似乎少了些什么,回头一瞧,韩信仍呆立在远处,似乎尚未从巨大的喜悦中回神,于是她懒挑眉,问了一声,“你不去看看皇太女?”
“哦?”
“哦!”
韩信回神。
踱步踱了一宿,饶是兵仙的身体也有些遭不住,韩信扶着身边案几站起身,身体有细微的跄踉,稳住身体走过来,路过她身边时不忘问她一句,“公主生了?是男是女?”
作者有话说:
吕雉:???
鲁元:打仗可以遗传,智商什么的就不要遗传了orm
今天找灵感给旧文补了一章番外,突然发现我的萌点好像从来没变过,萌的全是恋爱脑男主233333
有一说一,恋爱脑男主真的很香啊~~~

韩信奇怪看了看吕雉。
下一刻,他听到婴儿的哭声,一个声音大, 一个声音小,一唱一和, 似乎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
生完了???
公主呢???
韩信一头雾水。
“公主呢?怎么样了?”
韩信一边往内殿走, 一边问, 一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了一眼。
“……”
吕雉一言难尽。
罢了, 为了国士无双的打仗能力,这点小缺点她能忍。
——尤其在这种刘邦不日便会回来的紧要关头,她没什么是忍不下去。
但韩信的这个蠢问题, 她不想回答,便装作什么都不曾听到, 继续走自己的路。
韩信回头看到女官们抱着小包裹进入偏殿, 后面跟着的是乳母,多半是怕刚出的婴儿饿着肚子, 一群人急匆匆抱走去喂水喂奶,于是他收回视线,继续往里走,至于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吕雉却没有回答他的事情, 他则没有放在心上。
他恃才傲物瞧不上几个人,吕雉也瞧不上他, 他与吕雉完全是因为鲁元的关系才能勉强坐在一起。
在吕雉看来,而今鲁元顺利生产,他这个碍眼的人应瞧一眼鲁元与孩子, 便该识趣儿滚去打匈奴, 而不是留在宫里碍她们的眼。
——毕竟鲁元是有感而孕, 跟他没关系。
但他才不在乎吕雉怎么看他,绕过屏风径直往里走。
虽然有小宫人殷勤清理过,可内殿的血腥味还是很重,莫名让他想起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他眼皮狠狠一跳,步子不由得更快了。
“殿下,喝口水。”
有女官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韩信长腿一跨,撩开纱幔走进去。
鲁元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额上全是汗水,而面上毫无血色,此时正靠在引枕上就着医官的手喝水,见他从外面走进来,勉力冲他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往日的恬淡温柔如今像是风中的烛,略微来上一阵风,便能带走她的气息。
一个虚弱到极致的女人。
韩信静了一瞬。
“来看看你。”
韩信接下医官手里的水,坐在塌边往鲁元嘴里喂了口水。
鲁元喝得很慢,吞吐有些艰难,他抿了抿唇,突然又觉得没那么高兴了。
——在他的印象里,鲁元虽是公主,但从不娇气,是一个很能吃苦的女人,而今喝水都艰难,可想而知生育带给她的危险。
韩信拧了下眉。
鲁元喝得慢,他便喂得慢,一小勺一小勺喂进去,虽不比女官细致,但也不似以前笨手笨脚。
“孩子们都很好,你不必担心。”
趁鲁元在喝水,他向鲁元道,“不必回答我,也不必说话,你现在先养精神。”
“等你养好了身体,咱们再一起去看孩子们。”
可他忽略了鲁元只是看似柔弱,骨子里有着吕雉的坚韧,听他这般说,一双眼睛抬了起来,“你还没看过孩子?”
“看过了。”
兵者诡道,韩信撒起谎来不脸红,“一个很乖,一个很闹腾,不过都很像你。”
“都很可爱。”
看鲁元表情不像是满意,他又补上一句。
“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能看出什么?”
吕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声音太突然,韩信吓了一跳,手一晃,勺里的水险些洒在鲁元身上,他忙收回碗,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想想皇后是鲁元生母,到底忍住了没发火。
“我觉得像公主。”
他把碗交给女官,站起来给吕雉让位置。
“是皇太女。”
吕雉纠正他的话。
“行,像皇太女。”
韩信难得好脾气,没跟吕雉较真。
吕雉以手背试了试鲁元额头。
没有起热,她便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鲁元手背,“你好好养身体,外面的事情交给母后。”
鲁元点点头,声音很轻,“我听宫人讲,父皇快回来了。”
“既如此,母后便将那些人放了吧。”
吕雉眸光微冷,回头训斥殿里侍立着的宫人,“谁在殿下面前嚼舌根?”
“母后,这种事情还用旁人来告诉我吗?”
鲁元吃力拉了下吕雉的手,“我是您女儿,知道您的脾气。”
“听殿下的,放了他们吧。”
韩信见鲁元话说得艰难,蹙了蹙眉,忍不住插嘴。
吕雉虽不喜宫人乱嚼舌根,但鲁元刚生产,她不在这种事情上跟她闹分歧,于是点点头,“听你的。”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母后不杀人。”
“谢母后。”
鲁元笑了一下。
吕雉轻抚鲁元额头,然而就在这时,老黄门突然从外面一路小跑过来,凑在吕雉身边耳语,吕雉眼皮微抬,面上的温暖慈爱淡了一分。
“母后,怎么了?”
鲁元蹙了蹙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吕雉给鲁元掖了掖被角,声音依旧温和,“你父皇回来了,此时已经入城,不过半个时辰便能抵达未央宫。”
有刘盈的前车之鉴,吕雉遇事不再自己单独抗,该跟鲁元说便与鲁元说,从不藏着掖着。
——再者以鲁元的性子,不跟她说,她反而会更忧心。
吕雉拍了拍鲁元手背,“你不必担心,外面有母后。”
“你只管好好休息,母后会替你摆平一切。”
“可——”
“没那么多可是。”
韩信把鲁元伸出来的手塞回被子里,“皇后娘娘让你养身体,你便养身体。”
“有皇后娘娘照看着,外面乱不了。”
——作为领教过吕雉手段的人,他太有发言权,别看刘邦是一国之君,但遇到吕雉也得让三分。
鲁元只得重新躺回榻上,“母后早些回来。”
“知道。”
吕后颔首,扶着老黄门的手站起身,见韩信仍站在床榻旁,便对韩信道,“你也出来。”
“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韩信看了一眼床榻上颇为虚弱的鲁元,眼睛有些深,“等你好了,我便替你打匈奴。”
“好。”
鲁元恬淡一笑,面上有些勉强。
韩信抿了下唇。
身后吕雉又在催,他慢慢松开床畔纱幔,转身随吕雉走出内殿。
韩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内殿,鲁元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虽还没精神,但不像刚才那般随时都能驾鹤西去的羸弱。
“我不喝水。”
鲁元轻声吩咐女官,“方才的参汤呢?我要喝参汤。”
女官立刻换回参汤。
双日缓缓落下,只余烛火光辉点缀夜幕,而异香却越来越近,清幽中又清冽,嗅之让人心神为之安宁。
——当然,如果能忽略戚夫人此时的哭哭啼啼的话,刘邦觉得眼前的一幕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
“哭什么?起来。”
刘邦伸手去扶戚夫人,刚俯身,胸口箭伤便狠狠一痛,他倒吸一口冷气,皱眉按着胸口。
戚夫人刚想揪着刘邦的手站起来,便发觉刘邦已收回手,这是怎么了?她有些疑惑,汹涌的眼泪说来就来,“陛下,您可要为妾做主啊!”
“妾可是听了您的话,躲在宫里没敢出门,可那个审食其——”
“陛下大胜还朝,可喜可贺。”
审食其三个字刚出口,她便听到皇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曾经惊悚的事情瞬间涌向脑海,她声音一顿,未说完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
——她忍!
皇后不止抓了她,更抓了功臣列侯,单是功臣列侯便足够让皇后吃不了兜着走。
戚夫人站起身,温柔小意向吕雉见礼,“见过皇后娘娘。”
自己的对手是刘邦,吕雉瞧也不瞧戚夫人,直接走到刘邦面前,“陛下大喜,皇太女生了两个可爱的小翁主,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皇太女?”
刘邦挑眉。
——对于吕雉对戚夫人的态度,他直接视而不见,而是颇为玩味说出皇太女三字。
吕雉迎着刘邦审视视线,丝毫不心虚,“不错。”
“陛下亲自立的皇太女,上告祖宗,下告臣民,名正言顺,绝无虚假。”
刘邦嘴角微抽。
名正言顺个屁!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立了个皇太女!
刘邦刚想要开口,但吕雉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抬手一挥,让人去偏殿准备,“陛下要看小翁主。”
“喏。”
宫人们忙退在两旁,恭迎刘邦的到来。
“……”
行吧,看一眼也无妨。
刘邦憋着气,跟着吕雉往偏殿走。
戚夫人彻底傻眼。
——不是???陛下怎就跟着皇后去了偏殿!
皇后把这么多人扣在宫里,陛下难道都不处罚她的吗!
戚夫人提着裙摆去追刘邦,但刚走一步,便被一人拦住去路,男人手一抬,直接将她与陛下隔开,“戚夫人,留步。”
戚夫人肩膀一缩,立即退了半步。
——来人是审食其,她最怕的男人,皇后养的一条好狗。
刘邦大步走进偏殿,乳母们方才听到小黄门传话,此时已哄好了两位小翁主,抱着两个小包裹给刘邦看。
“陛下,小翁主长得很像您呢。”
乳母说着讨巧话。
像个屁!
两个皱巴巴的小团子,能看出什么?充其量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
可小孩太小,刘邦忍住了没说话,乳母抱过来,他勉为其难伸出手逗弄一下,逗完之后,便想着遣退众人跟吕雉清算旧账。
——吕雉到底是他的皇后,更是他以后托付江山的人,方才人多,他给吕雉留着面子,而今到了偏殿,就不必再留面子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收回手遣退周围人与吕雉算旧账时,他的手却被襁褓里的小婴儿攥住了,这只小婴儿看上去小小的,精神也不怎么好,但却颇为胆大,他伸了手,她便攥住他的手,眼睛有点睁不开,但不妨碍她咿呀咿呀冲他笑。
“哎哟,翁主与陛下有缘啊!”
乳母连忙说吉祥话,“瞧对陛下的亲热模样,可不是奴婢这些人能比的。”
刘邦眼皮微抬,又往婴儿身上瞧了一眼,太小了,勉强能看出鼻子眼,再详细点便看不出来了。
——鲁元刚出生时也这样么?
似乎不是吧。
他记忆里的鲁元似乎永远都是勤快温柔。
不是替吕雉洗衣服,就是替吕雉烧火做饭,至于那些牙牙学语的小模样,他则完全不记得了。
“你们都下去吧。”
刘邦若有所思,吕雉遣退众人。
周围人应喏,乳母抱着小翁主去主殿。
手指上软软的小触感消失,刘邦回神,一叠声问吕雉,“你跟我好好说说,我何时要立鲁元为皇太女!”
“不立鲁元,陛下想立谁?”
吕雉冷笑,“是陛下的小心肝刘如意,还是那个所谓的文帝?”
“好,陛下请立。”
“陛下若立这两人,我立刻带鲁元从陛下面前消失,再不会碍陛下的眼。”
刘邦万万没有想到吕雉比他还理直气壮,愣了一下,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以为朕会被你所威胁——”
但拍桌的力气太大,震到了胸口处的箭伤,他声音微微一顿,咄咄逼人的态度瞬间消失,抬手按了按胸口,着实觉得疼的不是时候。
——跟吕雉吵架怎能吵到一半便熄火?
简直晦气!
吕雉眼皮微抬。
——刘邦还是没躲过致命的箭伤?
殿内一时无话。
上了年纪,到底不能跟年轻时比,刘邦的伤口疼得厉害,疼,那便坐下来,反正他从来不在吕雉面前摆架子,当然,摆也没有用。
他歪在引枕上,一手按着伤口,一手对立着的吕雉招了招,“你过来。”
吕雉抬眸看刘邦,大抵是为了尽快赶回来,他连重甲都没穿,穿的轻便的武服,红色从武服处透出来,不用细看也知道他伤得很重。
“我从未想过威胁陛下,是陛下让人太过寒心。”
刘邦伤的重,吕雉敛了脾气,“子孙亲眷被屠戮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陛下,那不仅是我的子孙后代,更是你的。”
刘邦动作微微一顿。
吕雉两手比划了一个小包袱大小,“盈儿的孩子刚出生时,大抵也是这个样子,小小的一团,眼睛都不太能睁开。”
“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长大,追在我身后叫祖母,声音脆生生的,像是黄鹂鸟一般。”
刘邦忽而想起方才攥着自己手指的小肉团子。
——声音好听吗?
似乎是不好听的,但那小手着实软,能把人的心都软了去。
他们很快就能长大吗?
要多久?
一年?三年?五年?
哦,似乎过不了太多年,他们刚刚长成,大概到他腰的位置,他们便被周勃杀了。
临死之前或许还在哭,盈儿性子软,他们大概也一样,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皇帝,可为什么臣子会杀他们。
刘邦思绪一滞,想不下去了。
盈儿小他太多,他没有见过盈儿的孩子,也想象不到自己逗弄孙子的场景,所以当天幕说他们全被周勃杀害时,他会叹息,但叹息之后便就过去了,心疼与难受倒不多,更多的是忐忑自己拼死拼活打下的大汉江山。
可当见了鲁元的孩子,被小肉团子攥着手,软软的手指包裹着他,让他那颗在尸山血海里浸泡得冷硬的心也跟着软,于是那些小孙子的模样他一下子想到了,玉雪可爱,吵吵闹闹,然后——被周勃所杀。
刘邦闭了闭眼,呼吸莫名有些重,“你不必拿这些话来哄我,我不吃这一套。”
“那陛下吃这一套么?”
吕雉本也不希望几句话便能把刘邦打动,他的心太冷太硬,是极致的帝王之心,没有足够的利益根本打动不了,于是她拿出自己一早便准备好的诏书,平铺在刘邦面前,“非刘不王,非功不侯,若违此诏,天下共击之。”
刘邦眸色微沉,抬眼瞧了瞧吕雉。
吕雉难得笑了一下。
她太清楚刘邦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他怕的不是太后临朝,更不是皇太女登基,他怕的是太后身后的外戚,怕的是未来的皇太女身边的野男人,怕她们不能担起国家重任,万里疆土被外姓男人夺了去。
他封过女子为侯,更默认她临朝称制,他本质并非瞧不起女人的人,不怕女人掌权,更不担心女人太过强势,他怕的是未来的女人们护不住自己的江山。
——在这个以武力才能夺取天下的时代,女人天然弱势,若没有远胜男子的智谋,根本当不了九州之主。
可是她与她女儿,从来不是拘于小情小爱的人。
用则捧,不用则杀,她们终其一生,绝不会让男人爬在她们头上。
但刘邦不信。
他需要一个承诺,一个用来约束后人的诏书,只要她不打破,后面的天子便无人敢封异姓王。
“我知道你心里盘算这件事很久了。”
吕雉收起诏书,塞到刘邦手里,“一直不敢提,是怕我觉得在提防我,会寒了我的心,让我不愿意再替你守这汉家天下,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敢提。”
“直到听到我立皇太女,才快马加鞭赶回来,不顾一切也要把这件事立下来。”
刘邦眼皮狠狠一跳,手里捏着诏令,抬头看吕雉眼睛,“你舍得不封你的侄子们?”
“陛下,若继承人贤明聪慧,又何必扶持外戚以辅政?”
吕雉有些好笑,“盈儿不成器,盈儿的孩子小,我若不封吕氏为王,世间还会有谁替他打算?”
刘邦摸了下鼻子。
——是这个道理。
“陛下大概忘了,江山不止是你的,更是我的。”
吕雉继续道,“我比你更怕百年之后外人篡夺汉家天下,我比你更想要一份保证——”
“终大汉一朝,不得封王夫,不得封异姓王。”
“若违此誓,天下共诛之!”
——从根上彻底断绝那些借着孩子便想上位的不安分的男人的心!
作者有话说:
吕雉:吃绝户?想都不要想!

刘邦难得沉默。
他手里捏着诏令, 一字一字看过去,里面所写的策令全是为大汉王朝所打算,没有半点私私心, 哪怕对吕雉苛刻如他,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吕雉对汉家江山远比他想象得更用心。
正如她所说, 大汉是他的, 可也是她的, 她怎会白白将万里疆土拱手相让?
所谓的封吕氏为王, 所谓的抬举外戚,全是因为天子年幼而又无大才的不得已而为之。
功臣列侯野心勃勃,各地诸侯伺机而动, 若不给年幼的天子找一个强势可靠的外戚帮扶他,他如何坐得稳九州之主的位子?
可饶是如此, 还是没能逃过被屠戮一空的惨剧。
——外戚无能, 天子孱弱,其结果只能是皇权旁落, 藩王入京。
虽汉家江山得保,可终究与吕雉再无关系。
而在百年之后,她甚至还会被某位皇帝废去祭祀,移出宗庙, 威威赫赫的开国皇后,风雨飘摇之际护住大汉王朝的一代奇女子, 就这么被后人所厌弃,成了游荡天地的孤魂野鬼。
她当然不甘。
所以她机关算计也要将鲁元推上那个位置,并在他活着的时候便立下皇太女, 再以他的名义断绝立王夫, 断绝立异姓王, 让那些心怀鬼胎的野男人绝无上位可能。
哪怕未来的某位女帝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可这样的诏令摆在这儿,立王夫便是与天下为敌,便是将自己的皇位拱手相送,她也会权衡利弊,要么退位,要么让自己的野男人别这么跳。
而那些有才之志的男人,并不会因为不得立王夫而放弃辅佐自己的孩子登基。
——那可是自己的孩子位尊九五坐拥天下!
放在平时,乱世之中才有这种可能,可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人?
位置只有一个,全天下的人都在争,尸山血海,明枪暗箭,能活下来又能坐稳江山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未必是他们的孩子。
可现在不同。
现在是女帝登基,女帝掌权,一旦他们入了女帝青眼,一旦他们的孩子成功活下来,那么登基为帝便指日可待。
这是一种比君臣关系更稳定的利益捆绑。
君臣关系靠的是良心来维系,而血脉关系却是抹杀不了的,纵然你不想承认,但你的父母孩子却就是那个人。
刘邦放下诏令,忽而有些感慨。
——要是韩信活着就好了。
萧何说他国士无双,一点都没有过誉,那小子整天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①,他身边那么多的功臣列侯,没有一个是他能瞧得起的。
韩信傲是傲了点,但的确有大才,若这次领兵出征匈奴的人是他,指不定匈奴早就消声灭迹,再不能危害大汉疆土了。
可惜能力强,野心也不小,当初与项羽对峙时,他便以不发兵来威胁他封王②,口头封王还不够,还要把疆土画出来,这样他才肯用兵。
挟持封王,他忍了,韩信便变本加厉,说好一起合围项羽,他是汉王他先上,韩信领兵再跟上,但项羽岂是一般对手?他的兵打得都没了,人都快死了,韩信还在按兵不动,冷眼旁观他被项羽打得落花流水③,仓皇逃命。
那是他生平最狼狈的一次,为了逃命把一双儿女都踹了马车④,要不是夏侯婴几次三番把一双儿女抱上来,哪还有大汉王朝现在的皇太女?
——而这一切,都是拜韩信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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