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雪看着人群里的赵大壮:“不,我并不是为了突出这个。话本里,卖驴肉火烧的大汉有原型,就是街口赵大壮,你们不妨去问问呗。”
众人兴奋点头。
又能参与书中情节了呢!
上次他们一股脑地涌去王顺的包子摊就被姜怀雪写到话本里了。虽然写的是“一群好奇的食客兼读者”,但也是他们啊!
姜怀雪看着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的赵大壮。
“你不去卖驴肉火烧吗?”
赵大壮如梦初醒,脸色一变立马跑了。
他早上刚刚来,就听隔壁卖面的那人唠叨,之后又不放心地跑过来,火烧和驴肉都还没准备好。他可能比王顺还手忙脚乱。
现在正处于早晨和中午的交接点,吃小吃的客人较少。
“我就说,话本子和小吃怎么联系在一起啊?”卖面的小贩从担子里捡出发黄的菜叶子,切碎之后倒进碗里。
“这赵大壮这次要吃亏了,”小贩看着赵大壮冷冷清清的摊位,又笑容满面地迎接从赵大壮空着的摊位过来找吃的客人。
“客人您这边请”,买面的小贩引着客人在他这边坐下,还不忘给赵大壮抹黑一把,“我隔壁买驴肉火烧的那人居然让一个写话本子的人来给他宣传,现在也不顾摊子上的生意了,跑去书局看去了,这不是逗人笑话呢?”
那客人没见过话本子和吃食有什么联系,和卖面的小贩笑着聊天。
是啊,他们谁也没见过话本子和吃食有什么关系。
赵大壮正在努力地跑,上次他跑这么快还是在他娘突然生病的时候。
驴肉火烧工序复杂配菜极多,必须在客人们到达之前开始准备配菜和驴肉。
好在街口离小吃摊不远,赵大壮不多时便跑回了自己的小摊,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开始切菜切肉。
“怎么样?看过了?”卖面的小贩忍不住讥讽,“还切肉呢?不会那什么写话本的真的给你带来客人了吧?”
赵大壮继续手上的动作,把切好的菜分门别类放好,没理会卖面的。
虽然过来的一大部分人都是带着好奇来的,并不是来买驴肉火烧的,但是他做出香喷喷的火烧之后,总有那么几个好吃的想吃吧?
他的驴肉火烧一直卖得很好。
赵大壮回来后,已经准备给隔壁面摊付钱的好几位客人,转而到了赵大壮摊上。
还在问赵大壮刚刚为什么不在,搞得他们只能吃面凑合凑合。
卖面的人看到自己客人离开,反而去了赵大壮摊子上,又听到客人的抱怨后后,脸色铁青的开始切菜调味。
现在是处于早晨和中午之间,来卖小吃的人最少,像赵大壮那样急匆匆切菜的人,只会让别人觉得他是傻子。
不过,过了不一会,一阵喧闹声传来,看上去有几十个人,像是没看到其他摊点一样径直朝着赵大壮和卖面的小摊走来。
买面的小贩本来还坐在凳子上嗑瓜子,见状立马就直起了身子。
“看来今日赚的钱够我多吃几日肉了。”卖面的小贩心里这样想着,然后笑容满面地迎接朝他走来的客人,又心想要不要临时找个帮手,这么多人我可应付不来。
“各位客官里面请,我这面用的菜全都是最新鲜的……”卖面的小贩微微躬身朝这群人介绍。
然后——
这群人掠过他,直奔赵大壮的驴肉火烧摊子!
卖面的小贩:“……???”
听着隔壁的
“给我来一个火烧。”
“给我来三个!”
卖面的小贩愣在原地。
赵大壮却是忙惨了。
他只能自己做火烧,连凳子和桌子都是客人们自己摆开的。
他这小摊平日里也就三四个等人的客人,现在突然来了十几个,根本应付不过来。
更何况还有人不停地问他为什么要让病重的娘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而自己跑出来卖小吃的。
赵大壮起初还不愿意回应,他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想,他该按照姜怀雪的交代回应,以免破坏了姜怀雪的计划,但是姜怀雪就没和他多说过什么啊。
最终,赵大壮被烦地没法了,破罐子破摔,说实话。
“我娘病了,我把娶媳妇的钱都拿来给她买药了!”赵大壮举起胳膊擦擦额头上的汗,“她想赶快抱个孙子,我只能起早贪黑的干!”
众人这才理解回来。同时也在心里赞叹姜怀雪的话本子写得巧妙。这人的话本子一开始就把他们往错误的方向引啊——心机深沉!
就是用他们的好奇心把他们给引过来。
表面上写赵大壮是个没心没肺的,其实那是他娘在变着法子催他成亲,而赵大壮一根筋的脑袋也想不通。
他娘亲想让他娶妻,他却把娶妻的钱拿来给娘亲治病,导致无钱娶妻,最后就造成了这样一个,娘亲病重在床,然后他出来继续卖驴肉火烧的情况。
有人道:“那你得加紧干,老人家恐怕等不起。”
赵大壮松了一口气:“谢谢各位关心,我娘前天还举着棍子打我呢。她时不时还要整理一下家里的菜地。”
有人笑了,他们被娘亲用同样的办法暗示着娶妻。
有人不懂,开始为赵大壮担心起来,害怕赵大壮还没娶上妻子,老人家就走了。
还有人,家里有适嫁的闺女的,开始观察赵大壮。
赵大壮是京城本地人,家里也有房有田,本人也壮实,还有一片孝心。
嗯……看起来很可以的样子。
旁边那卖面的小贩,看到这么多人来找赵大壮,都惊了。
难道真是话本子?!
小贩心里思量,时不时羡慕地看看赵大壮那边围地满满的人。
朱雀街口卖小吃的,都羡慕王顺客人多,去讨教了办法之后,得知话本子帮他吸引的客人,可又怕是骗子,就没有相信。
……要是他一开始就相信那买话本的该有多好啊!
卖面的心里后悔,又羡慕,做面的时候也不认真,好几次调料加多了也没注意到。无意间损失了很多客人。
等客人没那么多的时候,卖面的小贩过去和赵大壮说话。
但是和赵大壮讨教办法的人太多了,他挤了半天也没挤进去,最后还是等别人散了才进去。
“大壮啊。”卖面的满脸笑容,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你卖的这样好,真是那话本子的功劳?”
赵大壮冷冷地看了一眼卖面的,没说话。
“哈哈,原来话本子这样厉害,”卖面的一顿猛夸,“那小兄弟真厉害啊!”
卖面的夸张地划了一下手:“你那客人这——么多呢!”
赵大壮还是没说话,恰好这时候来客人了,便去招呼客人。
卖面的尴尬地离开了,同时心里也在埋怨赵大壮,之前为什么不把他说服,让他也找那写话本子的。
如果之前赵大壮硬是要他找那写话本子的人,他现在也不至于干看着赵大壮客人多啊。
卖面的心里想来想去,暂时收了摊子去富贵书局。
卖面的到了富贵书局,就看到了很多卖小吃的也在。
看来他们都是刚刚看到赵大壮生意火爆,然后来请姜怀雪的。
卖面的使劲挤了进去。
“姜小兄弟,之前真是对不住,我有眼不识泰山,”卖面的给姜怀雪又是作揖又是打躬,“我现在想请你给我的面也写一卷。”
末了,那买面的小贩又补充一句:“赵大壮给多少?我可以给双倍!”
姜怀雪:“我是骗子。”
“哎呦!您哪儿是骗子啊。”卖面的夸张地惊呼,一副想给姜怀雪打抱不平的样子,“谁说您是骗子,我饶不了他。”
姜怀雪:“……”
没理会这人,姜怀雪和诸位小贩谈话。
周围看卖面的插队,早已不满了,其中也有之前和卖面的一起找姜怀雪,却因为卖面的“这怕不是骗子吧”这句话,然后没找姜怀雪的人。
他们心里都怨恨卖面的。
“你之前不是说姜先生是骗子吗?滚滚滚!”
“就你那破面条还想请我们姜先生?”
“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姜先生也不稀罕你那面条啊。”
卖面的被人推搡出去,期间还不知道被谁给打了一拳,眼睛都黑了。
卖面的颓丧地走回自己的小摊,就看到几个熟客面带失望地离开自己的摊子。
他急急忙忙跑过去拦客人,但客人已经走向了赵大壮卖驴肉火烧的摊子。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赵大壮的驴肉火烧卖地相当火爆,富贵书局也十分忙碌,不过李老板又多招了几个抄书的伙计,倒是不会再让姜怀雪中午不休息,晚上戌时才回家。
今日是正常下班时间!
姜怀雪心情很好地牵着弟弟回到了家,却发现门是关着的,而且门口落了些黄土,他们的墙壁是泥巴糊的,这门不结实,使劲拍的时候就会掉土。
“奇怪,门怎么关了?”姜怀雪上前敲门,心里疑惑,到了她和弟弟回家的时候,家门一般都是开着的。
“咚咚咚。”姜怀雪敲门。
“谁?!”
屋内却传来芸娘惊慌失措的声音。
“娘,我和弟弟回来了?”姜怀雪和姜行雨对视一眼,“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姜行雨有点紧张:“娘亲?”
“怀雪!行雨!”芸娘一听见儿女的声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了,立马把手里的剪刀给藏到针线盒子里,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凌乱的头发才出去开门。
“娘,你怎么了?”姜怀雪看到芸娘脸上还未褪去的慌张,有些疑惑,“家里遭贼了?”
“没……没什么。”芸娘磕巴,然后立马把姐弟俩拉了进去,“快进来吧。”
这很奇怪。
姜怀雪满头雾水。
芸娘是由老秀才教出来的,平日里也注重仪态,上次出现这样慌张的情况,还是和便宜爹的事情有关。
“你又去找我那个爹了?”姜怀雪眉头微皱,“那个渣男不丢你还留着过年吗?”
“天下男人千千万,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姜怀雪压下内心的不适,缓缓道,“娘,你的样貌和学识还怕找不到真心疼你的人?”
“不,不是的!”芸娘听到姜怀雪把结亲的事情大刺刺地拿出来说,又羞又气又慌张了,“哎!真不是你爹!我现在还病着,气色也不好,我是不会去找她的……和你爹真没关系!”
你病好了就赶着去了吧!?
姜怀雪回复一个“……”,然后出门做饭。
“哎!怀雪,让你弟弟去!”芸娘见姜怀雪要出门,立马把姜怀雪拉住。
姜怀雪:“?”
芸娘支支吾吾:“弟弟这样大了,让弟弟试试……?”
“我去,”姜怀雪和姜行雨对视一眼,慢慢拨开芸娘的手,“弟弟不方便。”
随后出了门。
隐隐约约听到一声芸娘的:“幸好当初来的路上让你扮了男装……”
姜怀雪脚步一顿,但还是做饭去了。
屋内,芸娘拉着姜行雨躺在床上。他们屋子里没椅子,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娘亲,发生什么事了吗?”姜行雨把芸娘略微凌乱的头发仔细梳理,“……姐姐现在很厉害。”
“哎……”芸娘叹了口气,摸了摸姜行雨的头,“你们书局最近招过人了吗?”
姜行雨把两只手放在头上按下被摸得翘起的头发,认真想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来:“招了三个抄书的伙计,我和姐姐现在中午都可以休息一会,下午也能早早回来了。”
芸娘眼带失望:“这样啊……”
“怎么了吗?是有人欺负你了吗娘亲?”姜行雨看到了芸娘失望的脸色,挥舞了两下小拳头,“行雨去打他!”
芸娘被姜行雨逗乐了,“这么小就会打人啦?娘亲以前可没看到过你打人。”
“唔,打人……”姜行雨其实也没打过人,他就一直都是以考科举为目标,可是现在来了京城,家中也不景气,姜行雨眼中坚定,“我可以学。”
“还是算了,行雨还是认真读书吧。”芸娘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笑着摇摇头,“我记得我们走时带了你外公的一本札记,你拿来,我考考你。”
姜行雨点点头,从床底摸出一本蓝色表皮的书——他们把一切能垫床的都拿来垫着了。
这本书边角已经破了,里页泛黄却还是完整,可见虽经常被翻阅可保养得当。
姜行雨看到这本书,心中有些苦楚。
他之前是在上私塾的,但外公死后,大伯二伯家的人说他年纪小就没让他上私塾,把他从私塾叫了回来,转头就让他们家的儿子上私塾。
他们爹不在家,外公只教会了娘亲读书和温柔大方,却没教会他们娘亲怎样和妯娌周旋。于是只能忍下来,然后找了外公的札记,亲自教他念书。
趁着娘两在屋子里念书,姜怀雪很快就做好了饭菜,然后端到他们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席间芸娘一直想问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开口,看的姜怀雪心里都着急,于是打算自己开口。
“娘。”姜怀雪把一块炖肉夹到芸娘碗里,“我现在在书局写话本子也赚了些钱了,打算让行雨去私塾。苦什么也不能苦教育。”
“啊……”芸娘脸上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答,“有点担心行雨不能适应京城的私塾,京城人应该都是非富即贵吧。”
“那再等等,等我们能实现穿衣自由的时候。”
他们现在的衣服还是富贵书局的老板赞助呢。房子也都还是租的,要是行雨请同学来家里玩,那也让行雨丢脸呀。
而且行雨看起来自尊心挺重,也不是很黏姐姐的样子。
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就见过初中班上一个成绩还挺好的男生,高中擦线去了贵族学校,一年后因为攀比风之类,十六七岁就抽烟喝酒称兄道弟打肿脸充胖子,最后好像高二就辍学了。
她不是怕姜行雨学坏,弟弟看起来比她还稳重,在她忍不住在街上笑出来的时候还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她是怕弟弟受委屈啊。
弟弟一看就是个受了委屈只会憋在心里的人。小大人似的。
几人没再说话,沉默地吃饭。
但这也太沉默了,之前芸娘好歹也会说几句关心的话。
姜怀雪带着疑惑的心吃完饭,等洗碗的时候让姜行雨去洗。
“娘亲,发生什么事了?”姜怀雪把屋子的门关上。
芸娘犹豫道:“怀雪,书局抄书还差人吗?”
电光火石之间,姜怀雪好像明白了:“已经够了。娘你别担心。若是你不想抄书那就不抄呗,我们那边没事的。”
“哦……”芸娘低声答应。
姜怀雪嘴角微勾,看来娘亲还有的救。
原来芸娘是怕她不去书局抄书,自己生她的气,才支支吾吾。
有被安慰到。
看来让芸娘忘了那个便宜爹也不是很难的事。
不过,内心总有股不安。为什么之前芸娘会悄声说“幸好她当初扮了男装”?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二日早上,姜怀雪如同往常一般早早地起床了,吃早饭的时候见芸娘还是心神不宁,把“我有话说”都挂在了脸上。
姜怀雪收拾好了就拉着弟弟出了门。
只是芸娘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告诉姜怀雪,这个月的房租先不要交。
等把弟弟送到了书局,姜怀雪借口要回去帮弟弟拿书,就回了家。
芸娘正拿着剪刀浑身紧绷地坐在床上,房门紧闭,而门一直在被人拍。
“芸娘,你让我进去跟你说说话。”虎子站在门口,他本人和名字极其不符合,名字倒是看起来很健康,人却是瘦弱地好像下一秒就要栽在地上,他用枯枝一样的手拍着门。
虎子力气也没多大,但质量不好的小门被拍地颤动,门和墙挨着的地方,泥土簌簌朝下掉,让人觉得下一秒门就要倒下。
芸娘紧紧闭着嘴,一双眼盯着门口。
“芸娘,我不干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虎子眼看门开不了,就去了窗户,窗户是几道木棍做的,也没窗帘,“我娘让我给你一把青菜。”
虎子站在门口,手紧紧地攥着一小把青菜,攥地紧了,青菜的叶子和杆子都被碾压,流出绿色的汁水。
芸娘紧紧抿着唇,手里的剪刀说明了他的想法。
昨日她就是这样,在床上握着剪刀,听着窗户外的虎子絮絮叨叨地说话,那些话不离一个核心——嫁给虎子。
“芸娘,你就答应我吧,我会对你好。”虎子一双小眼睛直直地盯着床上的芸娘,“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很辛苦。”
虎子的眼神让芸娘感到恶心,她之前就想把窗户遮上,但是不好在姐弟二人面前这样做,可等她把儿女送走之后想用被子把窗户遮上,虎子已经堵在她家门口了。
“芸娘……”门外虎子的声音一顿,然后就没了。
芸娘内心诧异,也不敢走过去,昨日就是这样,虎子突然没声了,等她过了会出去看的时候,就看到虎子正蹲在不远处对着她笑,露出满口黄牙。
“娘,开门。”姜怀雪抿着唇轻轻敲门。
她看到了,虎子刚刚在她家门口,在看到她的时候就闷声低头走了。
“怀雪,你怎么回来了?”芸娘心里害怕虎子,立马就把门打开,把姜怀雪一把拉近屋子,然后关了门。
姜怀雪心里生气,但也酸酸的。
“没事了。”姜怀雪扫了一眼芸娘手里的剪刀,后又轻声,“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会想办法。”
芸娘眼圈突然红了:“怀雪,你是女子啊……”
姜怀雪一愣,心中更是酸楚,她张了张嘴,话都梗在了喉头。
芸娘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拉着姜怀雪的袖子低着头诉苦:“你近日性格激进了些,我怕你去找虎子麻烦,你虽扮男装,但是他若是动手怎么办?行雨也还小……要是你爹在就好了。”
姜怀雪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两下,没说话。
“我之前想着我们可以重新找个地方住,但是行雨的私塾……在乡下的时候我就护不住行雨。”芸娘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天子脚下,虎子也不敢随意对我做什么,最多蹲在门口说几句话,我可以忍的。”
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一儿一女,家中无男人,在姑嫂手下讨生活,都是这样忍过来的。
“你……”姜怀雪顿了一下,把喉咙处的艰涩感咽下去,“不用怕,我认识捕快,这件事交给我。”
姜怀雪用袖子把芸娘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去梳洗一下吧,今日跟着我去书局,娘,你的字写得很好看,虽多年未写,但也是从小练过来的。”
芸娘心中虽然怀疑,写话本能和捕快有什么联系,不过还是暂时不想一个人面对虎子,于是重重地点头,然后就打水去洗脸了。
姜怀雪站在屋内,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去床底下把外公的札记拿出来。
姜怀雪带着芸娘出门,很快就来到了富贵书局。
对于姜怀雪要带着芸娘来富贵书局抄书,李老板是欢迎的,大晋民风开放,朝中有女官,他们书局也有女性抄书,不过是和男人抄书的地方隔开,女性是在一间房间里抄书。
而且他想让姜怀雪专心思考下一卷怎么写,不碰抄书的事情。姜怀雪专注写话本,就少了一个抄书的人,大家的工作量就变大了,现在又来了一个人还省了他找人的功夫呢。
按照惯例,李老板拿了一张废纸来让芸娘写几个字,看看功底。其实要求也不高,就是看看字是否端正。
芸娘拿起笔,却迟迟下不了手。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梦幻了,她刚刚还在床上警惕虎子冲进来,半个时辰之后,却已经来到富贵书局准备抄书了。
“娘,你随便写点什么都行。”姜怀雪和姜行雨围在芸娘身边。
“你练字练了那么多年呢,外公也一定希望你能再次拿起笔。”
想到父亲,再看看围在自己身旁的儿女,芸娘发软的身体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她挥毫写字。
一开始确实写得的不好,歪歪扭扭的,她毕竟也好几年没写字了额,只是偶尔给姜行雨书写他不知道怎么写的字。
但是芸娘在努力调整。
写了好几张纸之后,芸娘像是找回了感觉般。一口气写了一首年轻时候喜欢的诗。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①
她最喜李清照的诗词,仰慕此女的学问,也怜惜她丧夫之后的悲痛,抬举一下自己,她现在也六年未见丈夫,和这女诗人倒是起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芸娘练的是簪花小楷,写的时候心境阔达且带了点苦楚,更是把簪花小楷清丽且飘飘若仙的感觉写了出来,让周围的人大声叫好,有人夸芸娘的簪花小楷深的卫夫人真传,赞叹其“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②
芸娘不敢当,连忙推辞,同时提着的心放下了,她还是有用的。
李老板带着芸娘去女子们抄书的地方,那页废纸也被各女子争相拿去看。
芸娘在一声声赞叹中,之前被虎子逼迫时的害怕也消失殆尽。
姜怀雪则是先向李老板请了半天的假,然后在门口等刘义山,刘义山巡街的时候会路过富贵书局几次。
刘义山相当于他们这片的片警,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就找他没错了。
作者有话说:
①李清照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
②“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晋人钟繇曾称颂卫夫人的书法
第18章
姜怀雪在门口等刘义山的时候也就帮忙卖话本,她卖了半天的话本,也被许多读者用小吃贿赂想听下一卷剧情,姜怀雪正气凛然地回绝:“不行,这样对其他读者不公平!”
一众读者肃然起敬,看着姜怀雪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的还连连赔罪。
姜怀雪脸上端的是一副月明风清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下一卷的剧情是什么。
写手通病——就比读者早一分钟知道下一卷剧情。
姜怀雪正百无聊赖地卖着小报,和读者聊聊天,就远远地看到了刘义山,不过今日刘一山身边多了个小少年。那小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端的是个芝兰玉树,手里还拿着一只毛笔和一叠纸,一边四处看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捕快那有些丑的衣服穿上身上也特好看,而且这少年身材确实不错。
刘义山一边走一边瞟着自己身旁的这尊大神。心里有点打鼓。这位是上头下来的,上头只说了好生对待就再没其他言语。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上头的人要来当捕快。
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公子硬是要他找个案子办一办。
尤其不明白为什么这人拿着笔和纸一路上都写写画画。
这是把他们捕快当成随意玩玩的地方了?
这尊大神自然是谁也不敢接待,就被扔给了刚刚上任的刘义山。
刘义山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脸上还是恭敬,若是讨好了这位公子,他这刚来的人也能平步青云。若是得罪了,那很简单,回家种田吧。
刘义山看见在书局门口的姜怀雪,眼前一亮,若是想找什么案子,那找平民啊。
“姜兄弟……”
“刘大哥……”
两人的声音一起响起,姜怀雪笑了笑:“刘大哥先说。”
刘义山碍着旁边还有个疑似高官公子的人,仔细斟酌了字句:“我带着新人想办个案子,若是有什么欺男霸女小偷小摸的只管找我便是。”
旁边的小公子点头支持。
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姜怀雪把芸娘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也没隐瞒身份。
刘义山听了心中不凭,咬牙切齿的,不过他见过的事情许多,至少表面上表现出冷静的样子。
裴子期也是眉头微皱,不过比刘义山稳重了许多。
姜怀雪出于礼貌问了名字:“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裴子期。”裴子期抱拳,倒是少年意气。
“姜怀雪。”她也拱手回礼。
“姜——?”那小公子满脸惊讶,却立即收住,反而古怪地扫视了一眼姜怀雪,暗自嘀咕,“原来是这样一位小少年,我还以为能续写《瀚海行》是个好玩的小老头,看了《我在京城开酒楼》,我又以为是个胖嘟嘟的,喜欢给小孩子零嘴的退休厨子。”
裴子期:“没想到,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少年。”
姜怀雪:“哈哈哈哈哈!”
所以说,不要用作者的文章来对她的样貌下定义。
姜怀雪少女时代看了一作者写的悬疑小说,还以为是个戴着眼镜的成熟姐姐,没想到后来见面之后,是个软妹。
“……能签个名吗?”裴子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炽热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笔来。”姜怀雪伸手。
裴子期立马递上一只毛笔。
姜怀雪拿着笔端详了下这小册子,发现这是把小报上的《我在京城开酒楼》剪下来之后用线装订,等于是自己手工做的单行本。
姜怀雪:这么细心的读者不多见了!
随即大手一挥签了个名。
此字至瘦而不失其肉,灵动非凡,乃是一瘦金体。
裴子期美滋滋地收了小册子,时不时侧过头抿着嘴笑。
姜怀雪也没多在意,只当这是一羞涩又帅气的粉丝,她转身进屋让娘亲和弟弟收拾收拾,回去解决邓氏和她宝贝儿子。
一行人朝着家里走。
姜怀雪和裴子期还有姜行雨便在最后面,这不是她的本意,是裴子期让她走最后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