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背起了红疹。”
林溪抬起手看了看,手臂果然有几个细小红点。
莫非是这几个月她吃得太好,肉质也变得可口,这才吸引水中的小虫子。
没发现倒还好,对方这么一提醒,她还真觉得那些红疹有点瘙痒。
林溪接过药膏,擦上去后顿觉一股清凉,舒服多了。
陆焰:“你脖子后面也有几个红疹。”
林溪撩起还未全干的头发,有些无从下手:“我看不到,帮忙指一下。”
陆焰怔了片刻,她如今背着身体,自己指了也看不见。
他于是握住她沾了药膏的手指,往左边移了点。
这般手把手告诉对方红疹位置。
两个人隔得很近,陆焰闻到了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
是了,她眼下穿着自己衣服。
指挥林溪擦好药膏后,陆焰退后两步,隔开距离。
他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发现并没什么不妥,便按下那点涟漪。
“我先去睡会儿,有情况你叫醒我。”林溪说完便合身躺在了一旁的矮塌了。
眼下吃饱喝足是真想睡觉了。
陆焰看完两页书抬起头,发现她呼吸均匀,竟真就这么睡了。
他拿起书本,去了外面院子。一边看书,一边观察情况。
林溪睡醒睁开眼睛,外面已然天黑。
隔壁的林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太子、瑞王纷纷派人回府,找更多会水的人前来帮忙。
都这么久时间了,活着的可能几乎没了……但也不能任人就这么沉在水里。
捞不着活人,把尸体捞上来也行。
林府、太子、瑞王正在努力,眼下就看谁能先捞上来尸体。
这事情瞒不住,已经有赴宴的臣子,去宫里秉明了皇帝。
周帝听闻此事当即便大发雷霆。
五品官员母亲的寿宴而已,三个皇子、一个公主都去祝贺,不用想就知道另有内情。
平时皇子相争,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竟闯出这般泼天大祸!
周帝和英国公君臣情分很深,不说他们当初起势的艰辛,哪怕平定天下后的现在,他也依仗对方镇守国土。
在他心里,梁境安比他那几个兄弟重要多了。
他这边还在拟旨,想着如何封赏镇国公才过继的嫡女。
那边人就这么死了?
天子震怒,当下让人把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召回宫里。又派出了京城巡防营熟知水性的好手,一起去协助捞人。
人没有捞到之前,他让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跪在大殿前面。
林府花园的湖里搜了一遍无果,众人把视线放到了外面那个更大的湖。
那只能是通过湖底暗流,让尸体转移到过去。
外面的湖有八百多亩……
是夜,湖面被岸边的烛火照射得波光粼粼,一片火红。
瑞王发出了诏令,来帮忙捞人的平民都有钱赏,捞到的赏千金!
一波又一波的人往湖里跳,比春节还热闹。
另一边的宫里却沉默压抑。
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已然跪了三个时辰,滴水未进。
他们向来养尊处优,膝盖磕在青石板上这么久,早就痛得没知觉。
心里更是压着块石头,陛下还未见到人便已有了处罚。
真追究起来,又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太子揉着膝盖,咬牙说:“端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连累了其他人。”
端王扶着腰,他自然不会独自背锅:“明明你想纳林家姑娘入宫,她吓得病重,身体无力才不小心跌入湖里。”
平宁公主无力地趴在地上,再无往日嚣张气焰,她一脸幽怨:“我的腿都要废了,难道皇兄就这么晾着我们?”
三个人抱怨完,便齐齐沉默了下来。
和其他人半趴在地上不同,沈重霄跪得笔直,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他心里情绪翻涌,虽然他觉得林溪性格古怪,却也没想过她就这么死了……
林府人影晃动。
林老太太早就吓晕了过去,其余人也如惊弓之鸟。
林子良端着茶杯的手不停地哆嗦。他定会被陛下问罪!
等梁境安一回来,那就完了!全完了!
看到从外面进来的林哲嘉,他站起来责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往外面跑?”
“我是长子嫡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临危不乱。”话音一顿,他郑重其事地又说,“我去定了檀香木棺材,眼下都在捞人,我们别出心裁做点其他什么,陛下也会觉得我们尽力了。”
林子良身体晃了晃,把杯子砸到他身上。
“定棺材?你怎么不定几十口棺材?到时候全家老小闭眼往里一躺!”
作者有话说:
林溪:檀香木棺材值钱吗?
女主爱好世界和平,绝对不硬整活
如果有人找事,她就会不顾所有人死活的搞事
林溪换上自己来时穿的裙子,理好层层叠叠的衣摆。
这套衣服是踏雪让人新做的,穿上活脱脱的笨蛋美女。
考虑到今日会下水,在细纹罗丝对襟外衫里,她特意穿了件深色长裙。
林溪大步走出来,笑着问:“什么味道,好香啊。 ”
陆焰看着她片刻,默默移开视线:“我做了晚饭,你如果愿意,可以一起吃。”
几次相遇,林家小姐都打扮得娇弱矜贵。
故意而为之吗?
不过她身量比其他姑娘,要高上许多,自带几分清冷,冲淡了柔美。
林溪坐在桌边:“我正好肚子饿了。”
她帮对方挡住平宁三个月,眼下蹭顿饭也不算什么吧。
林溪摸到的鱼很大,也很肥,她嫌弃内脏处理起床麻烦,弃之不用。
陆焰却把有那些鱼肠、鱼籽、鱼油、鱼肝都收拢起来,仔细洗干净。
整整有两大碗。他把其中一碗放入了蛋羹。另外一碗放调料炒香,又在院子里摘了些青菜。
就地取材做了两荤一素。
他在赵国冷宫十几年,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自然会做饭菜。
新鲜鱼内脏蒸蛋鲜美异常,毫无腥味,青菜也很鲜嫩。这顿饭林溪吃得很舒服。
两个人吃完饭,陆焰把碗筷洗干净。
从厨房回来后,他多点了一盏油灯,开始看书。
林溪坐在矮塌上,看着灯下美人。
她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有几分熟悉。
“我们是不是在京城之外的地方见过?”
陆焰眼皮不抬道:“并未见过。”
几个月前,他还在千里之外的赵国,出谋划策攻打周国。
林溪反应过来,这句话太像搭讪姑娘的浪子。
她讪讪笑了笑:“我随口一问。”
院子就这么大点地方,林溪转了几圈消食回来,自食其力地在井里打了水,简单洗漱完。
陆焰找了床被子过来,她今晚睡矮榻。
一共就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她总不能去强占了别人床铺。
虽比不上国公府的高床软枕,但比以前战场的露宿荒野,那还是好上许多。
陆焰有些诧异。
未免也太能睡了?
这姑娘心态倒是很好,仿佛外面大乱和她完全无关,能吃又能睡。
他望了过去,月光照在了窗边矮榻上,女子周身仿佛蒙着一层光。
不得不说,她有张只要愿意许多男子都会努力博一笑的脸。
只是性格大胆放肆,又不循规蹈矩,竟敢和外男独处一室。
若是日后哪位世家公子真看中美色娶回去,怕是会家宅不宁,不过这都和他无关。
陆焰站起来,走到矮塌边,声音淡淡道:“我可以把床让给你睡。”
他只要明悉这人对自己有益,有很大的价值就好。
林溪闭着眼睛:“不用。”
陆焰听对方这般说,便没什么负担的朝着里间去了。
圆月明媚,恍若夜灯悬于长空。
林溪梦到了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去刺杀敌军将领。
这些年来,四海列国一直在打仗。
今日你夺我一城,明日我抢你一块地,本来是你来我往各有盈亏,只是近来敌军来了个督军。
在他的指挥下,赵国半月破了三座城池。
那督军是个太监,用兵奇诡。被很多人骂没根的东西果然歹毒,眼里无君无父。
太监先让人挖渠引河水改道,大水倾斜而下,里城的城门倒塌,将领和居民死伤无数,赵军不费兵卒破城。
平城没有水渠,他又派人沿着城墙悄悄挖了地道。
城墙下都是巨石,自然不怕被挖通,他却让人往地道里灌了火油,熊熊烈火下,固若金汤的城墙被焚毁。
三日不到,平城被破。
潭州守将慕非翎乃名门之后,潭州又守着天险,从来未必攻破。
太监竟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叫人挖出了慕非翎祖宗十八代的尸骨,又抓了他八十岁老娘和两个儿子。抬着尸骨和他瑟瑟发抖的老娘,逼着慕非翎开了城门。
这太监狠辣不说,还敢做出挖人祖坟的事。这才让周国贵族出身的将领下了决定要去刺杀。
林溪被编入了刺杀小队。
这个任务十死无生,可她拿这点俸禄何必玩命?
当夜找了机会,往反方向跑。
并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当死士,有几个同伴见平时谨慎话少的林溪脱队,便也跟了上来。
作为一个炮灰,即便她不整活,活也能整她。
谁能知道间谍传回的消息,是敌军故意放的烟雾弹。
当时几人躲入一座不起眼的院子,打算等天亮再借机脱身。
院子里有位少年,在灯下看书,背对着他们。
原来他们阴差阳错撞上了刺杀目标,和一队保护他的人。
双方一交手,剑光便如漫天飞霜。
身边人都陆续倒了下来,林溪拼死突破包围圈跳入河中。
河水一点点没过头顶,没过口鼻……
林溪被憋醒后,才愕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她从矮榻上坐起来,外面天色未明,林府还在喧嚣不断,闹成这样难怪她会做梦。
那晚也是一轮圆月。
她浸在冰凉的河水里,又痛又冷,想着却是兄长做的桂花糕,一定能压下嘴里的血锈味。
夜空有垠,明月有终。
她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再回不了家。
林溪长舒一口气,活着真好。
会做这个梦,也许是陆焰灯下看书的那一幕,让她想到了那晚……
虽没有见到那人的正脸,但也知道陆焰绝不可能是他。
金鸡破晓,趁着还未破晓天明,林溪把整齐的头发拨乱了几分,扶着围墙轻轻一跃。
再晚一点,回去就得吃她自己的席了!
林溪前脚刚走,陆焰便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拿起桌上,对方留下的那一两银子。
这是给他的饭钱吗?有礼数,但小气。
湖边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湖中,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林溪站了会儿,没了耐心。
正在搜湖的居民和官兵,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啊”~
转身看去,便见到一个华服姑娘坐在地上。
人群纷纷涌了过去。
不过半个时辰,林家落水的姑娘找到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原来她被暗流卷入了外面大湖,自行爬上岸受惊之下躲了起来。
眼下周帝已经召她回宫问话了!
几乎所有人都长松口气!没死就好!
周帝整晚心神不宁,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更是在殿前跪了一夜。
这一晚形势不明,日日弹劾英国公“功高震主”、“杀人如麻”的文臣们也是战战兢兢。
若是梁境安真如他们弹劾的那般……要如何是好?
就算不谋反,周帝向来看重英国公,为安抚他,发落太子和端王又该如何?
届时是发落太子更重?还是发落端王更重?
今日蜡烛耗费无数,更是无数人念着阿弥陀佛!
周帝打算在兴庆殿见人,他差人把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都叫了过去。
眼下事情闹这么大,朝野皆知,必须要有一个说法平息风波。
跪了一夜,沈重霄还能勉强支撑,只是走路姿势有点僵。
他半悬着心落了地,不管如何,他不希望林溪就这么死了。
太子和端王都须由宫人搀扶,才能行歪歪扭扭的行走。
平宁公主养尊处优多年,从未吃过这种苦,她是被两个宫人左右两边架住,生生地给抬过去的。
兴庆殿中灯火通明。
皇后和丽贵妃求见,周帝也都允了,让她们一起旁听。
林溪被宫人领着进入殿内,她低头上前一一见了礼。
周帝不动声色打量着英国公的嫡女。
眉眼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英国公,梁境安未曾冠礼前,被人夸貌若好女。
而那时候的自己,还只是最不起眼皇子。
气质清清淡淡,或许是受到惊吓,一直垂着视线,看着有几分孱弱。
不过背挺得很直,仪态落落大方。
周帝对人印象不错,放缓了语气:“我是要先问问你,既然平安无恙,为何躲了这么久不现身,你可知为了寻你外面闹翻了天。”
林溪还未作答,皇后抢先一步,打抱不平道:“太子和两位皇子,平宁公主可是跪了一夜。他们何其无辜?”
林溪退后了半步。
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微微抬头:“臣女并非不小心掉入湖里,而是有人从后面推我入水!有人要害我性命,我才不敢露面怕再遭毒手!”
殿内众人:……
啊?这不至于吧?
周帝怔了片刻,这才问:“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皇后蹙眉道:“为免于处罚而故意搬弄是非,可是欺君之罪。”
林溪迟疑几秒,声音坚定地说:“那人穿了绿色衣衫,梳着双平髻,瓜子脸,右耳有颗红痣,左手有疤痕。”
怎么样,特征明显到找不出第二个人吧。
周帝很是意外,他本来想找人进宫安抚赏赐,再敲打太子和瑞王一番。
未曾想到眼下林溪条理分明的告发……
可是牵扯到皇子的宫闱丑事,宣扬出去岂不是引人笑话。
子不教父之过,也会让他日后名声蒙羞。
林溪看着犹豫不决的皇帝,心下了然。
周帝本就性格宽厚,老了就更奉行中庸之道。
他清楚得罪文人的帝王,死后都没好名声,也有所担忧。
如今年纪上来了,为了明君贤名经常和稀泥,借以拉拢文官。
一边任由朝中大臣弹劾英国公,一边却不为所动,对英国公一如往常信任。
在林溪看来,舅父会在几年后被污蔑叛国,便是早在今日就种下因果。
只要换了个皇帝,那些构陷自然会成为扎入心脏的利刃。
舅父死前的那场仗,敌我极其悬殊,援军和粮草都迟迟不到。已是四面楚歌,朝臣却构陷他久攻不下定是有心叛国。
登基为帝的沈重霄,全盘接受了这些构陷,马上派人杀了他舅父在京城的亲信,夷九族。
倒是敌国皇帝也曾打过仗,看重舅父才能,真停战两天重赏招降。
舅父战死也没有降。
林溪现在的好日子全都靠舅父,不能任由这种事发生。
她都苟了这么多年,这就不去适应环境,而要主动去整顿环境!
在兄长来京城前,她先把大致粗略整顿一遍。
哼,免得被兄长训责,又被罚抄大周律法。
作者有话说:
自己做:我又不喜欢吃。
别人做:好香好香,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小陆真的好穷啊,还很能屈能伸,他好贤惠啊
封面是踏雪审美下的林溪
等后面写提桶跑路,再换回前面那张
大家要撒花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堂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
周帝斟酌一番,开口道:“此事上存在疑虑,暂时不要宣之于众。”
林溪垂下眼眸:“刚才进宫正巧遇到上朝的大人们,太傅大人来询问……”
周帝扬眉:“你这就都说了?”
林溪:“涉事丫鬟就在宫外,太傅大人说,奴仆戕害主人是大罪。”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准备大事化小的周帝:……
猜到周帝准备大事化小的其他人:……
等等,这事和太子太傅又有什么关系?
林溪掐着点在城楼门前下车,这不正巧遇到群臣上朝。
文官之首的颜太傅,向来是参奏英国公的领头人,在城墙下当场发难。
他身为太子太傅,平时教导太子礼仪规范、才学政见,让太子能成为有德有才的储君。
现下责问林溪也不算什么。
城门口下车下轿的文臣武将,也纷纷看了过来。
文臣谋划参奏英国公多了条治家不严。
武将则盼着此事能早日平息,以免英国公站在风口浪尖。
林溪可不等着的!
这老匹夫向来自持礼仪典范,肯定忍不住找茬!
众目注视下,林溪满脸忧愁地说:“事关林家名声,我本不应该提起,但既然大人问起,我也不敢隐瞒。”
诸位大臣:“……”
他们猜到另有内情,但你要现在说吗?这合适吗?
林溪:“昨日是林府丫鬟推我入水,我胆小怕再被戕害才躲起来。大约是因为东角楼街巷的铺子……”
言尽于此,你们自行脑补。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准备好训责的太傅卡住了。
群臣也都被这个瓜噎得不轻,有几个表情都没绷住。
林府都这么治家的吗?
论起来谁家没有点不好见光的事。但闹得满城风雨又是另一回事!
太傅干巴巴地说:“奴仆戕害主人是大罪,这事因你而起,你也不能撇清关系。”
林溪:“大人说的是,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真心忏悔。”
为了憋笑她把十几年来难过的事,统统回忆了遍。
本着出殡不怕殡大的原则,趁着两边信息不对等,她要偷袭一波道貌岸然的老同志。
兴庆殿内,林溪把太傅的话搬了出来,不过她只说半句。
眼下群臣“皆知”人证被带到了宫外,周帝有心隐瞒也不可能,只能宣人进来。
金钗进了殿内,一句话不说便跪在了地上,颤抖着身体不住磕头。
她担心会被灭口,趁着林府乱成一团逃了出去。
没跑多远,她就被暗中跟踪的单武截获了。
金钗担惊受怕的一晚上,没想到今天早上,抓她来的男人说三房小姐安然无恙。
只要她能把真相如实说出来,便可以活命。
既可以活,自然要搏一搏。
丽贵妃想让跪在地上的丫鬟闭嘴,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直白。
她冷着脸道:“你不要乱说话。”
林溪:“娘娘让你老实交代,不然欺君罪加一等。”
丽贵妃:“……”
本宫并不是这个意思!
“奴才知道。”金钗又磕了个头,这才抬起头。
“是乐陵伯爵府上的二公子,让我把小姐推入湖里,说届时他下水去救人,两个人湿了衣衫抱成一团,小姐就只能嫁给他了!”
丽贵妃:“你好大的胆子!没有证据竟敢随便攀诬!”
金钗抖了下:“奴婢没有说谎,二公子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说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我还可以作为三房小姐陪嫁,一同去伯爵府。”
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银子。
周帝也清楚世家手段难免有污秽,但闹到他面前来又是一回事。
如今人证、物证齐全,既然遮不住了,林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差点命保不住,他是无论如何都要给英国公一个交代。
“乐陵伯爵教子不严,罚金五百、削减食邑一半,王逸杖责四十!”
这个乐陵伯爵,还是他看在丽贵妃和端王面子封赏的,也就担着虚职。
丽贵妃一听,当即跪在地上:“陛下要罚金,要消食邑臣妾都认了,只是王逸即将会考,他每日都要看书温习!身上不能带伤!”
周帝听贵妃梨花带雨相求,难免心软,毕竟科考是大事……
林溪:“舅父不知道能否有时间看书,他身上都是伤,我只盼他今日比着昨日,能少喝一碗药。”
见面三分情,舅父不在皇帝身边难免吃亏。
所以要有人时不时提醒,这才会让不断摇摆的周帝,更多一点偏向他们。
周帝听她这么说,想到英国公沙场征战辛苦,顿时有些恼怒。
“仗四十!”
丽贵妃不敢怨恨皇帝,却不愿一个人吃亏。
她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说,“皇后娘娘一直召见林家小姐入宫,想撮合她和太子,林家小姐称病避了半个月,王逸又一心思慕林家小姐,久久见不到她,才会做出傻事。”
周帝:“什么?皇后说她为了安抚英国公才常常召见林溪入宫的吗?太子,这是你的主意?”
太子:“儿臣不敢。”
皇后看着丽贵妃:“何必攀扯本宫,此番事端是你想让外甥娶了林溪,借此拉拢英国公而起。”
林溪:“不能怪皇后,是平宁公主从中撮合,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这般。”
平宁公主:“你敢污蔑我!”
周帝环顾四周,头都要炸了。这一大家子究竟背着他做了多少事情!他这还没有死呢!
林溪:“是臣女让陛下费心。”
只有把事情闹到最大,闹到遮掩不住,这才有意思呢。
“不是你的错。”周帝额头跳了跳,心里有了决断。作为把持朝政多年的帝王,他一条一条下达了旨意。
“太子罚俸半年,削扬州大都督。”
“端王户部差事搁置,丽贵妃教子无方,罚俸半年。”
“平宁禁足公主府三个月,罚俸半年。”
“信王罚俸一个月。”
除了信王不痛不痒罚俸一个月,其他都算得上重罚。
林溪:“丫鬟虽推我入水,但也未曾真想要我性命,请陛下开恩饶她性命。”
周帝向来仁厚,摆了下手:“难为你心善,她就随你处置。”
皇后虽未受到处罚,但太子是她养子,处罚太子无异于打她的脸。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林小姐替谋害自己的丫鬟求情啊?”
林溪垂眸:“回娘娘的话,臣女也知道自己小家子气。不过也才到京城不久,肯定是慢慢学好的,向母仪天下的您看齐。”
皇后:“……”
这人好像不装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又很含蓄,让她一时想不到话反驳。
林溪转头对周帝行了个礼。
“今日闹出这么一番风波,臣女愿去白云寺半个月,反省自身过错,为舅父祈福。”
周帝心中一软:“你有这份孝心很好,想去就去吧。”
“谢陛下,我也会为陛下日日祈福。”
“你是个好孩子,今日的事,你不要太难过。”有了殿内其他人作对比,周帝更为动容,连着方才对林溪揭发的不快,也打消了。
周帝训完人便拂袖而去,到了上朝的时辰。
事发突然,等在前殿的大臣,对兴庆殿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只能从皇帝陛下的脸色推测他心情不佳。
心情不佳,莫非是英国公嫡女闹出的事?
太子太傅眼神示意下,两位文臣出列,参奏英国公治家不严。
高殿之上的皇帝,阴沉沉地看着下面的人。
以前文臣时常参奏英国公,他也私心里认为,他们是为了江山长远而计,并没有坏心思。
可眼下却觉得荒谬。是不是只要符合这些人利益,那他们就是能颠倒是非黑白?
太傅是嫌事不够大?!又是让林溪带着人证来找他,又是参奏英国公!
周帝罕见地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太傅教导太子不当,罚俸禄半年,户部尚书右丞和工部郎中言语不当,罚俸一季。”
“若是弹劾英国公,以后少车轱辘同样的话,要做忠臣朕可以成全,不如去给先帝守灵!”
看着下面跪倒的一片,周帝想了下,又说,“英国公戍边多年劳苦功高,加封食邑三千户,粮田八百,汝瓷赏瓶十件!”
皇帝退朝离去,一众群臣面面相觑。
太傅罚俸禄数目不大,但这无疑代表着失了帝心……
加封英国公赏赐也算了,汝瓷赏瓶乃皇室专用!
陛下这不明摆着偏心英国公。
兴庆殿的事传出来,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落水的是林溪,吃亏的却是太子和端王。
被赏赐的是英国公,让被敲打的是一干文臣?
可惜为时已晚,他们想去找麻烦,人却已经不在京城!
林溪从宫里回来,优哉游哉地回了国公府。
这一夜,林彦哭肿了眼睛。他始终不相信林溪就这么死了,却也难免担心。
一会儿要去林家杀人,一会儿要去湖边捞人。
林溪挺意外,她对这个弟弟没太多少感情,只想着对方能上进点,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见林彦为自己急成这样,这才觉得有血缘到底是不同。
林彦捂着肿了的眼睛,瓮声瓮气地说:“你不知道林家人多过分,林哲嘉居然定了口檀香木棺材,我上去给劈了!”
林溪:“檀香木?你劈了?”
这多值钱啊!她可是什么钱都稀罕赚的!
林彦冷哼一声:“那不然呢?我就是要劈。”
林溪心痛到不行,这个小王八蛋,这可真是要勇有勇,要谋有勇,要什么都有勇。
败家玩意,她本来都是有檀木棺材的人了!
“败家子,你不如劈了我好了!”越想越气,她眼不见为净,叫来踏雪:“收拾好行李去套马车,今天就去白云寺。”
林彦一脸错愕:“你为什么要去寺庙,明明没有做错,这不是让他们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