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站着户部尚书萧春鹤和一队几十人的护兵。
哦,这位也就是萧闲流落在外的亲爹,一个月过去了,可见身子骨养好了。
这是京城最热闹的街道,有热闹可看,顿时就围了不少人。
林溪扬眉,看来苏漾漾知道她师兄的身世非凡了。
她声音清冷,不卑不亢道: “若我有罪,大理寺自会抓我去问询,苏姑娘慎言。”
单武率先拔出刀,双方顿时一阵兵刃出鞘响动。
围观的众人纷纷后退,生怕伤及无辜。
正僵持不下,前面来了许多官兵。
领头的人还未到声已遥遥传来。
“前面何人喧哗堵路!太后鸾车将至,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避让!”
众人大惊,在白云寺礼佛已有半年的太后,竟在今日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前方好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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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头领走近看清情形, 更觉得意外。
竟是国公府的马车,户部尚书萧大人也在这里,还带了队护卫。
人来人往的大街,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虽不知道是何缘故, 不过作为太后近身侍卫, 李楠自然清楚国公府小姐颇得太后青眼。
他当即派手下去回禀主子, 脸上堆着笑问:“林小姐何故要把马车停在此处?烦请让一让。”
“并非我不想走,是有人拦着。”林溪声音不大, 气势却不弱:“尚书大人是存心想和国公府过不去吗?”
从前的经验告诉她。
遇到时刻想杀人、情绪还不稳定的变态。一定不要心存任何侥幸, 如果不反杀止损,那倒霉的就是她和她身边的人。
兄长一直教导她, 肆意毁坏别人性命,她也会丧失成为正常人的可能。
林溪把这句话记在心上, 这些年她手上沾了不少人命, 但没有一条是无缘无故的。
不说行事端正的兄长, 林彦虽然性格骄纵跋扈, 却也没惹出过人命。
她不能把身边的人置于险地,亡羊补牢为时晚也,所以萧闲必死。
要论起来,她还是遵循对方“强者可以对弱者做任何事”的逻辑。
死便死了,她问心无愧!
再说了, 没人看见那就是没做过!
萧春鹤沉声道:“我心有困惑, 想请林姑娘解答,烦请借一步说话。”
他查了一个月, 没有儿子半点音讯。
眼下生死不知。
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 让他直觉这件事和国公府有关。
近来几个月, 这位被寻回的林家小姐便是京城最大变数!
何况那日在马场, 萧闲和林溪还起过争执!
他问过萧闲的师妹,对方也一样觉得,这事和林溪有关。
若不是太后在白云寺,他早就上山去寻人了!
林溪声音淡淡道:“我坐了几个时辰马车,眼下十分疲乏,不是很方便。”
这老家伙真狡猾,没有证据还咬着她不放。
儿子下落不明,萧春鹤哪里肯罢休,他冷笑一声:“恕我无理,只好让人请林姑娘去大理寺协助调查!”
话落音,她还未来得及动手,前方响起嘈杂的马蹄声。
乌泱泱的卫队从转角绕了出来。
太后的凤辇到了。
萧春鹤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太后会今日回程,更没有想到速度如此之快。
儿子的失踪令他癫狂,这才会不顾一切当街拦下林溪马车。
华丽的凤辇停在路边,太后没有露面,派心腹上前训话。
“国公府小姐、户部尚书等一干人等即刻进宫。大理寺就不用去了,还是去皇上面前分辨一番。”
萧春鹤不想把事闹到御前,毕竟他儿子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
不过太后既已下了旨,眼下也由不得他拒绝,只能见机行事。
苏漾漾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明明只要林溪承认,然后告知师兄下落便好。
她原本想让沈重霄一起来,不想对方却拒绝了,并且不赞成她把事情闹大。
苏漾漾不能不管师兄,所以绕过沈重霄,偷偷和萧大人来堵人。
林溪:“……”
怎么瞧着另外两位不太高兴。
不过没关系,她很开心。
沈重霄发现不对后,匆匆赶来,却晚了一步,双方已经杠上了。
正在眼睛四处溜达的林溪,和他遥遥对望。
林溪翘起来嘴角,拔高声音:“信王也来帮苏姑娘讨回公道啊,既然这样,也一同去宫里吧!”
李嬷嬷行完礼,很有眼色地说:“恕奴才僭越,太后娘娘说相关人等都需得到场,也请信王殿下走一趟吧。”
沈重霄:“……”
他本打算遥遥地看了一眼,根本不想插手。
漾漾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看重感情。
一行人去了皇宫。
李嬷嬷是太后多年心腹,她走到林溪身边,轻声说:“他们竟敢当街拦截马车,太后就是担心姑娘吃亏,这才来撑腰。”
林溪:“谢嬷嬷提点。”
太后摆驾回宫,帝后自然要在前殿迎接。
知道太后还带了几个人,于情于理都要来询问。
周帝行完了礼,满脸关切道:“母后舟车劳顿,休息要紧,就不必为旁的事费心。”
皇后脸上堆着笑:“母后在佛寺为国祈福,儿臣一直十分惦念,奈何后宫琐事众多,不能随行照顾。”
太后:“皇后和皇帝有心了,哀家回城,正巧撞见在朝官员和另一个官员官眷,大庭广众之下争执不休,这成何体统,没得叫路人笑话。”
周帝:“让母后费心,确实不成样子。”
太后不怒自威:“既如此,此事便交给你们处理了,不会怨我给你们找事吧。”
周帝:“当然不会。”
皇后:“不会。”
“哀家就先去更衣了,皇帝费心。”太后扔下这句话,便由宫人搀扶着离开了。
她和皇帝虽然不是亲生母子,却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情分。
拼杀过,几经磨难。
皇帝待她一直很孝顺,情分自然不是当今皇后和太子这对半路母子能比的。
周帝看向站着一旁的几个人,让宫人把他们带去旁边的偏殿,一一问话。
“到底是因为何事?信王你怎么也在?”皇帝询问。
殿内一阵安静。
林溪: “回禀陛下,苏姑娘的师兄不见了一个月,她怀疑和我有关,这才拦车质问。”
你们都没长嘴是吧?
没关系,我全身都是嘴!这不巧了!
周帝蹙眉:“那这事情和萧春鹤,和信王又有何关系?”
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皇子,还叫太后给抓了现行。
林溪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了最炸裂的话。
“陛下尚且不知。萧闲正是萧大人的私生子,他关心自己儿子这也实属正常,情有可原。”
突然吃了口大瓜的帝后:……
什么?私生子?
萧春鹤见事已至此,撩起衣摆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头:“陛下,萧闲是萧家唯一血脉,想必姐姐在天之灵,也希望我们能父子团聚。”
萧春鹤是先皇后的胞弟,皇帝对原配发妻感情颇深。对这个小舅子爱屋及乌。
当年为了提拔他,让他和百年旺族的崔家嫡女联姻。
这些年夫妻俩感情不睦,至少也维持着体面,不至于太难看。
萧春鹤有一个二十岁的私生子,这让崔氏如何自处?
更是让他这个赐婚者没脸面!
周帝气得不轻,若不是这里还有许多人看着,他真想把人一脚踹到地上!
他怎么敢!
萧春鹤继续磕了头:“求陛下救我儿性命!此后臣任凭处理,我儿失踪和国公府脱不了关系。”
皇后看向林溪:“此事可和你有关?”
她上次吃了对方的亏,一直耿耿于怀。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林溪从容不迫地点了下头。
“我和萧闲有过冲突,担心他再对我不利,便让舅父派给我的侍卫跟了他一段时日,意外发现一些不得了的事。”
萧春鹤打断她的话:“我是问你把他怎么样了!不是让你说这些!”
林溪叹了口气:“萧大人何必着急,且听我往下说。舅父给我的侍卫皆是硬手,查到了些东西。”
“通政使司副使的二儿子,宣慰使司副使的长女,京城四季茶庄的少庄主,都在去过回春堂后消失不见,这还只是近来三个月的名单。”
通政使司副使的二儿子出言轻薄了苏漾漾。
宣慰使司副使的长女因为芙蓉玉膏功效不及预期,和苏漾漾起了争执。
四季茶庄的少庄主也开了医堂,出低价和苏漾漾抢药材。
这些都被萧闲看在了眼里,他们都死了。
这么多巧合,苏漾漾不可能一点没疑心,只是她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师兄为人。
林溪犹豫了片刻,想到这些并非苏漾漾主观意愿,便没有说出来。
周帝一脸意外:“这都是那个人做的?竟敢谋害官员家眷,真是胆大包天!”
皇后更是吓得坐在椅子上,这怎么一个惊雷接一个。
“得亏萧大人帮他儿子隐瞒,这事才引而不发。”话音一顿,她掷地有声道:“我已经查到了经手的人,陛下可以命人查验,一个个的人询问,总会有吐口的。”
周帝雷霆震怒,转头看着萧春鹤:“你大胆!可有此事?”
萧春鹤固执道:“我儿子做的事另说,但明显他的失踪和国公府有关!”
林溪一脸平静:“事已至此,萧大人何必血口喷人,明明是我派去跟踪的侍卫,让萧闲有所察觉,他怕事情败露才潜逃。”
苏漾漾身体微微发抖:“林姑娘,我不知你为何要这般说我师兄,但就算他要离开,也不会和我没一句交代。这难道不是疑点?”
林溪一脸诧异反问:“要什么交代?他是潜逃,又不是游山玩水。”
苏漾漾:“……”
周帝:“岂有此理,在京城都这般放肆无忌,萧春鹤你是朝廷命官,竟然还帮忙遮掩!”
话音一顿,下达了指令:“来人,把萧春鹤收押起来,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许他出尚书府!”
萧春鹤满脸不服不忿:“陛下!陛下!你还没有问清萧闲下落!也只有国公府这般大的势力,才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啊!”
周帝:“还有脸问,你是空口攀诬国公府,这里却有儿子为非作歹的证据,我看那个畜生早就闻风而逃,哪怕死在外面也不可惜!枉费这么多年我对你的看重!”
“求陛下开恩!”萧春鹤还想说话,却被几个宫人架起来拖了出去,声音渐渐远了。
周帝转头看向林溪,又问:“既然你查出来这些,为何不早说?”
林溪:“萧大人做事谨慎,我也是最近两天才证实。”
“幸好你舅父给你留了好些硬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谢陛下关怀。”
周帝深吸一口气,眼睛在林溪和沈重霄之间打了个圈。
“你是个好孩子,今天委屈你了,听说你进京城前就认识了信王,还聊得不错,你们倒是很有缘。”
眼下出了这一档事,朝野难免震荡,他更要想办法让自己最看重的皇子不受波及。
信王和英国公嫡女联姻再好不过。
今日一事,让他看见了林溪处事魄力,以后一定是个贤内助。
林溪看向了旁边的沈重霄。
这人怎么回事?说话还藏一半啊。
周帝看向跪在地上的苏漾漾,如今就她一个外人。
“来人,把她送出宫。”
这个医女,曾经帮皇后调理过身体,他对人还有印象。
“陛下且慢,信王殿下一直爱慕多年前帮她医治过的姑娘,也就是苏姑娘。”
“不巧我和她有一块相同的玉佩,又皆是出自林家,信王殿下便误会我是当初救他的人,现下已经说开了。”
这两个人都没有嘴巴,没关系,她全身上下都是嘴!
我帮你们公开恋情。
周帝:“什么?”
林溪:“信王爱重苏姑娘,大约不放心她,才跟去拦截我的车,可谓情深意切。”
周帝看着苏漾漾,既然已经说开,那可以让林溪入信王府当正室,这个医女为妾室。
虽然林溪刚过门信王便纳妾,有些不好。
不过这姑娘是林家的养女,她们也算是姐妹,日后也算有照应。
林溪现在主动提起,显然是不抗拒。
只要她愿意,梁境安也不会说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是凤子龙孙。
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周帝还未下定主意,就有宫人来报。
户部尚书萧春鹤之妻崔氏,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进宫求见。
她听闻了丈夫有私生子,还为虎作伥为对方杀人遮掩。
作为崔氏嫡女断然不能容忍这种事。
特来请皇帝恩准和离。
周帝有些意外,当年崔蔚然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他最开始是想赐婚给梁境安。
只不过梁境安不愿意,说要为发妻守孝五年。
这场新旧权贵联姻,最后便落在了萧春鹤头上。
周帝认为不到和离的地步,说句不好听的,那个私生子不会再回来了,何必如此介意?
这是他当年赐的婚,自然希望两个人过下去。
见皇帝要离开,林溪又说:“陛下可明白我为何不早说?”
周帝:“你有心了”
说出来还真是个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不到林溪挺有大局观,今日的事发,完全是因为萧春鹤咄咄逼人,也不能怪她。
周帝刚走,皇后轻哼一声:“你倒是话多。”
林溪垂下视线:“娘娘圣明。”
皇后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她还未想好要如何磋磨人,等在殿外的赵嬷嬷见皇帝离开,便进去宣了太后口谕。
赵嬷嬷行完礼,看向一边的林溪:“太后让林姑娘过去问话,皇后娘娘是否方便?”
皇后:“……既然是太后召见,你们去吧。”
林溪:“臣女告退。”
她走之前,沈重霄还是一言不发,苏漾漾低头跪在地上。
真不好玩。
皇帝竟还不死心,也不瞧瞧他十几年赐婚的那对怨偶,还想迫害她?
不了,她自己找好了夫婿。
林溪跟着赵嬷嬷,到了太后的仁寿宫。
太后问起刚才的事,她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复述了一遍。
和太后娘娘玩心眼更没必要,也很少有人玩的过。
她主打一个坦诚。
太后比皇后淡定多了,表情未变,默了片刻才说:“难为你了,若以后还有人污蔑你,哀家断不容他。”
“娘娘圣明。”
还是这位好说话。
太后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什么蝇营狗苟没见过。
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外孙丰烨。
她当然知道林溪也有所图,但是她不在乎。
活到这个岁数他有什么看不开的?
她至少能看出来,林溪对丰烨是真心喜欢。
血缘未必靠得住。若是真到了危险时刻,在林溪和丰烨的生父中选一个相信。
她会选择前者,没有利益冲突
林溪聪明又机警,她比谁都知道自己这个太后好,丰烨好,她才会更好。
何况她还背靠国公府。
怀月大师都说了,林溪是丰烨命中贵人,有了这句批言,太后更倚重人。
若是将来,林溪和丰烨能相互扶持,她便能多放心几分。
至于那位皇后,太后和皇帝是商议过,这才向她下了药。
皇后的母家势力根深,若是她得了嫡子,王家一定会举家族之力,扶持这个孩子上位。
届时子少而母壮,皇后性子骄矜却无大智,不是好事。
不如让她一开始便不能生,没有孩子。
替皇后调理一段时间身体的医女,也被她派人警告过要守口如瓶。
没想到那医女本事不小,如今和信王扯上关系。
林溪陪着太后在宫里用完晚膳,这才启程回国公府。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一切比她想象得顺利。
太后不出现,她也不怕萧春鹤那个老匹夫。
她虽然只带了几个侍卫,却都是一等一好手,兵刃相接绝不会落了下风。
不过能和平解决当然更好,省了许多事。
苏漾漾刚出宫门,便迎面撞上了几个人。
这都是被萧闲所杀的三个人亲属,宫里派人去失踪者家里询问。
他们便都知道了
宣慰使司副使幼女孙薇,本来只想问苏漾漾一下关于她姐姐的事。
可在瞥见苏漾漾发间的玉钗,不顾礼仪,疯了一般扑上去厮打。
“我姐姐的钗何以会出现在你头上。”
苏漾漾一脸委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这是我师兄送给我的。”
孙薇眼眶含泪,质问道:“玉钗是我送给长姐及笄的礼物,我亲自画的图纸,找了工匠定制。虽然上面的玉石不是很名贵,我敢保证款式却是独一无二。”
“……我不知道。”
这支钗是她在师兄书案上发现的,下意识以为是送给自己的,便在今日戴了出来。
也算全了他们师兄妹的一片情谊。
苏漾漾把玉钗拔了下来:“我还给你。”
孙微一把抢了过来:“假仁假义!你师兄是杀人凶手你又清白吗?你们回春堂白天收银子救人,晚上杀人!我呸!”
其他家属也都围住苏漾漾,要个说法。
这事情不到半日,已然在京城开始传开了。
苏漾漾回到林府,便闭门不出。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师兄是那样的人。无论事态如何,至少师兄待她极好。
林溪听踏雪说了这场闹剧。
福祸相依,萧闲为他师妹扫清障碍,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
作为得益者,苏漾漾也不算无辜。
她真的什么一点都没察觉?还是只要装作不知,便能安然不去管那些事。
萧闲死的突然,苏漾漾竟不巧戴了死者的玉钗。
眼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萧闲是因为罪行败露跑了。
没人怀疑他是死了。
林溪心情不错,今日在太后宫里吃得有些多。
她把剑拿出来,微微发汗后,整个人都舒服了些。
单武前来通报,说有客人来拜访。
林溪没注意对方表情,只觉得烦。
没完没了是吧。
是为了萧春鹤来找她麻烦?还是为了苏漾漾打抱不平?
今天遇到这几个人,都能让她这辈子的坏事一笔勾销了。
林溪决定吓一吓对方。
把人震慑住,以后便能清静许多。
踏雪:“……”
行吧,反正她反对也无用。
单武刚想解释一下,大小姐已经提着剑去了。
林溪人还未到声先至。
“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不成?想来你就来,那想走你能走吗?”
青衣男子慢慢转过头,声音不紧不慢道:“自然不是。”
“阿兄?阿兄!”。哐当一声,她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何持让打量着几年未见的妹妹,温声道:“长高不少,性子还是未变分毫。”
林溪下意识反驳:“才没有。”
踏雪和单武对视一眼。
两个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意外。
大小姐从未提起她兄长外表这般出色。倒不是说五官多浓墨重彩的好看,而是那种光风霁月读书人的气质。
一看看去,便知是个温和有礼,值得相信的端方公子。
他站在那里,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林溪上前一步,挽住兄长的胳膊,笑着说:“阿兄快随我进来,你是何时来的?肚子饿不饿?”
被她拖着往前走,何持让声音淡淡道:“吃了碗阳春面,在面馆听到了一些你的事。”
林溪:“……”
何持让单刀直入,直击要害:“今日那个姑娘为何要拦你,她的师兄失踪当真和你无关?”
林溪不怕沈重霄,也不怕皇帝。
但是她这位兄长,虽没有血缘关系,血脉压制可一点不少。
林溪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当然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真的?”
林溪疯狂心虚,为了增加让人相信的砝码,想也不想地举起手:“我发誓我没有……”
何持让一把抓住她发誓的手。
“好好回答即可,不许乱发誓,我信你。”
林溪:“……”
不让她发誓,这是信还是不信?
何持让抓住她的手,也没有松开,扣着手腕借机把脉。
他身子骨弱,如今已然是久病成医。
治妹妹一治一个准。
“你有点虚火旺盛,好像进补太多,是不是贪吃了?”
林溪:“我没有啊。”
何持让笃定道:“你是前天上午,还是昨天下午吃了鹿肉,分量稍多,补过头了。”
林溪:“……”
永远都是这样!阿兄一把脉就露馅!
踏雪一脸震惊:“小姐昨天下午吃了鹿肉。她上次身体无恙吃完两支人参,也补到流出两道鼻血。”
林溪:“……”
后面的补充,大可不必。
何持让轻轻摇头,继续号脉:“你说每日都在读书、写字、刺绣,这不可能,你每天都要睡五六个时辰,精神倒养得不错。”
林溪:“……”
“还好时常有走动,身子骨强健。”何持让收回了手,默默叹气:“还和以前一般调皮。”
林溪:“哪有?没有吧。”
一众人:“……”
可真是神了!没见到大小姐兄长之前,他们就觉得佩服。
现在见面不到一刻钟,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说话做事不疾不徐,条理分别,声音也温柔。
却把大小姐治的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啊!
林溪想呐喊,兄长比她预计的日子,整整提前十天。
难道是为了搞突袭,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天啊!她根本都没准备好,甚至今天都没穿踏雪给她做的那些,不禁脏却很有欺骗性的仙女裙。
一点排场都没摆出来!
何持让:“你见客人都拎着剑?以后不许这样。”
“知道了,我知道了。”
如果不是眼下熟人太多,自己年岁也大了也要脸,林溪就要在地上打滚抗议了。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这都还没做好准备,怎么兄长人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何持让:?
踏雪:你也有今天啊!
林溪:……
◎进士及第应当不难◎
“我带兄长去看看你住的院子吧。”林溪想了想, 又说,“一碗阳春面怎么够,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不然我带阿兄去琼楼吃饭?”
“不用麻烦, 我又不饿, 能见到毛毛安然无恙, 我很开心。”话音一顿,他又说, “我住在潭州同盟会馆, 你可以去那边寻我。”
周帝即位的这十几年来风调雨顺,南北商人络绎不绝。
各州各府在京城设会馆蔚然成风, 私下结成同盟互助。
不仅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商人,进京赶考的学子也能去住, 只会收取很低的费用。
家境一般的学子也能付得起。
会馆收费便宜, 源于背后有富商支持。不仅是介于同乡情谊, 若是他日举子能登天子堂, 那对会馆,对同乡都大有好处。
潭州的会馆在城南,虽然有些偏却也清静。
何持让府试、乡试,会试皆是第一名,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不仅会馆不收他钱, 潭州在京城做生意的商人, 也想与他结下善缘。
林溪:“你不许去会馆,整个国公府就我和林彦在住, 又不是没地方!你是我兄长, 又不是别人!”
踏雪笑着说:“是啊, 小姐一直很想公子, 若公子住在国公府,便能时时看顾她。”
重点在“看顾”二字。
林溪:“林彦如今在京城书院读书,他脑子不太灵活,你住下后也能指教他。”
她只要求林彦每天去书院报到,不要惹事。
至于功课学得如何,倒是从未过问。
毕竟她自己学问很一般,只是不算文盲罢了。
“那好吧。”何持让听他们这么说,便也没有再推辞。
他和毛毛这么久不见,也想每天看见她。
毛毛是林溪的小名,单纯是因为小的时候就身体棒,头发很多。
他们的爹,每日忙着公务,娘亲又走得早。
林溪的头发都是何持让梳洗,他常常想,妹妹头发也太多了,每次都要整理好久。
正儿八经的名字叫何知行。
这是他在妹妹八岁那年,教她念书时认真取的。
希望她这一生都知行合一。
毕竟在那会儿,他就发现自家妹妹和同龄的小孩子相比。
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
更可爱,但也更像一个小恶魔。
林溪喜笑颜开地拉着兄长,去看她早备下的院子。
书架上的摆件都已经换过了好几轮。
全都是她精挑细选后留下来的,既雅致又值钱。
她可只为在乎的人花钱。
书桌前有扇窗户,不但采光好,晚上看书乏了,推开窗便能看看月亮和小池塘。
何持让目光四移,看出这是很用心准备的院子。
心里难免动容。
何持让永远都会记得,几个月前,他收到妹妹战死消息的那天。
在那一天,仿佛自己以往的坚持都不作数了。
妹妹不在了,他在这个世上没了亲人。
此后孑然一身,世上所有热闹,也都和自己无关。
他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间,叠了许多纸元宝。
心里空空的,也哭不出来,只是一心想着是要烧给妹妹,每只都叠的漂亮而饱满。
叠完小山一般的元宝,他又着手写祭文。
一日一篇,写了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