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也是明白,即便它不同意,云玥也可以口述给萧珩听, 只是要麻烦些许罢了, 最后只得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行吧,就为你破例这一次吧。」系统不知道,有一次,就有亿次,当然这是后话, 暂且不提。
云玥心中轻笑,果然是挺傻白甜的。
听到云玥突然提及一本书,萧珩心中一动。一直以来,他感觉云玥就像迷一样,不知从何处来, 也不知从哪里习得的一身本事, 也不知她所求为何。
或许今日, 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看向云玥, 眸光深深,“劳烦爱妃, 借予我一观。”
“可我并无那本书啊……”云玥轻笑出声, 随即在萧珩略带几分谴责的眼神中, 伸出食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一阵轻微的眩晕之感过后, 萧珩就发现脑海里似乎多了些东西。
夜风微凉,等待萧珩看书的功夫, 云玥又喝了几口酒。
这里的酒度数不低, 刚好可以用来缓解伤口处一阵阵的疼痛。
并非是云玥无聊, 才大半夜的不休息,跑到房顶来吹风,而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娇弱了,虽然伤的并不重,但那一阵阵的疼痛,实在是烦的她睡不着……她这才拎着一壶酒,登上了这处屋脊。
大盛朝的皇宫建筑面积不小,方圆十数里地俱是亭台楼阁、轩榭廊坊……所谓太子东宫正好位于这处宫殿群的正东方。
如今,她坐在东宫寝殿的屋脊上,向西边看去,大大小小的宫殿、院落错落有致,不少还亮着灯,隐隐还有不甚清晰的丝竹管乐之声传来……大约来自那位陛下的‘后宫佳丽三千人’吧。
不知过了多久。
“我……”萧珩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踌躇半响,才问到,“我看完了,这是?”
身侧传来萧珩的声音,云玥这才从远处的宫殿群上收回目光,看向萧珩,却蓦地发现,他那平日里冷白如玉的面庞,此刻绯红一片,细细看去似乎还蒸腾着阵阵热意,很容易就让云玥想起了她初初来到这个世界之时,身中媚药的表现。
云玥下意识地摇了摇手里的酒壶,不对啊,她这应该就是普通的酒……并没有添加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啊?
片刻之后,云玥那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经才缓缓明白过来,萧珩这大约是看那本书看的……
那日,她还吐槽过,原文详细描述了原主如何雪肤花貌,如何迷惑君心,如何获得盛宠,如何‘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其中关于‘春宵’的内容就占了全文大半篇幅……
也就是说,她盛情邀请萧珩,观看了以她和萧珩为主角的,充斥了合欢宗喜欢的,包含大量双修活动的话本子?!
不仅夜夜笙歌,还夜夜花样不同,云玥第一次看的时候,属实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想到此处,云玥也感觉一簇火苗自心底燃起,霎时间也是脸上热意蒸腾……萧珩不会以为她在邀请他‘共赴春宵’吧?!
「系统,你传的什么版本?」云玥咬牙切齿。
「呃……就是你看过的那个版本啊?」系统不明白云玥怒从何来,还是兢兢业业回答,「全版无删减,保真包全!」
云玥……听我说,谢谢你,感谢你十八辈儿祖宗!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系统得意洋洋。
在脑海里骂完系统,云玥轻咳一声,才看向萧珩,努力表示自己心无杂念,“你别误会……这个,怎么说呢?你信天命么?这个大约就是你我的命。”
“命么?”萧珩低喃出声。
初看这本书的时候,他确实有那么一瞬,被那大篇幅的‘巫山云雨’动摇了心神……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些羡慕书中的自己,起码在那里他得到了云玥的爱。
可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书中的云玥并非他眼前的、他所钟情的这位。
这本书大体的走向,与他前世所知的几乎相同……但是其中很多事情,都并非事实,更像是以云玥为视角的杜撰,或者说是臆想。
更像是从浮于表面的结果,反推、杜撰的过程。
书中的云玥渴望得到帝王的爱,于是就有了这世间最为尊贵的父子为她反目成仇,而她自己却历经两朝盛宠不衰……不仅如此,即便是国破的时刻,帝王也是初心未改,甚至为了替她报仇,以身殉情。
宠妃倾国,帝王情深……几乎满足了这世间,任何一位闺阁女子,最为美好的旖梦。
“你,信命么?”萧珩轻叹出声,似在问云玥,又似乎在问自己。他抬起右手,掌心的纹路延伸、交错,似乎昭示着他既定的命运,却又在某一处,被新鲜的血痕模糊了走向。
“嗯?”云玥看向萧珩,却在眸光触及他掌心的那一刻,发现萧珩攥紧了手指,掩去了内里的伤痕。
即是萧珩有意遮掩,她也无意触及他的隐私。
将不知何时已经空了酒壶一掷,云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右手一挥,金色的剑影随即浮现在侧,云玥豪情万丈,剑指苍穹,“命?我可是一名剑修!”
剑修,只相信手中的剑!剑修,修的就是逆天改命!
萧珩倚靠在屋脊上,仰头看向云玥。
头顶银月如轮,云玥一身红衣飒沓,身侧的金色的剑影吞吐不定……她像是踏月而来的仙人,俯瞰人间山河……她确实不该信命,也无人能决定她的命运,即便是这万里苍穹、缥缈天道,也不行。
“那么,我也不信罢”,萧珩轻声回应,而后又几不可闻地补充,“不信命,但信你”。
前世的事情太过残酷,背后的势力也过于庞大,即便是萧珩,也未免生出一种无法力敌的宿命之感来。
即便是重生以后,他也未曾想过求生,只是抱着一种看客的心态,浑浑噩噩地走向既定的命运。
向死而生,已知既定的结果,那么过程如何,于他而言,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直至今日,他内心那仿若废墟枯骨的世界,似乎有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以前,他活着……是为了毁灭,为了寻一日,与那些肮脏阴谋同归于尽。
以后,他活着……是为了求生,是为了挣一个未来,一个与她同行的光辉未来。
“小心”,突然间萧珩眼眸一眯,眼看云玥脚下一滑,就要摔倒……连忙起身揽住了她的纤腰。
却不曾想,慌乱间,脚下被云玥丢的酒壶绊了下,重心不稳,两人一起跌倒在了房顶上。
好在,寝殿的房顶足够宽,云玥虽醉的不轻,但本能的反应还在,关键时刻甩出了肩头的披帛缠在了屋脊的翼角上,这才避免了两人直接滚落屋檐,摔个半身不遂的命运。
即便如此,在屋顶上滚了几圈后,云玥感觉头更昏了,及至停了下来,双唇似乎撞上了一处柔软。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味道不错,是她方才喝的酒的味道,能止疼的酒都是好酒,云玥又舔了舔,下意识地想要汲取更多……却听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云玥这才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去,发现被她压在身下的是一位美男子,长相很是合她心意的那种,她歪了歪头,想起来合欢宗那滚来滚去的快乐游戏,盛情邀请,“美男子,滚一滚么?”
方才已经被迫在房顶上滚了几圈,如今头昏脑胀,还被云玥压在身上,撩出了一股邪火的萧珩……
“唉……可惜是个哑巴……”见美男子不回应,云玥自顾自地遗憾到,随即又自圆其说,“嗯,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哈!”
萧珩……只知道云玥清醒的时候很难对付,没想到醉了之后也很是霸道。
虽然,身体中仿若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叫嚣着让他答应,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他们肯定会掉下房檐……这还是其次,他明知道云玥对他并未动心,却趁人之危,也非君子所为。
他不是君子,却不愿这样对云玥。
况且,那金色的剑影还在身侧,怎么看都不太安全的样子。
他试着先劝住云玥,“这里危险,我们先下去再说……”
大约是方才滚动间又牵扯到了伤口,一阵阵痛意袭来,云玥的双眸瞬间蓄满了泪水,眼眶微红,显得有几分委屈,可怜兮兮地呢喃,“可是,我好疼啊……”
想到云玥的体质,萧珩今天第无数次后悔,没有早做打算,害云玥受了伤,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却还是耐心劝到,“我们下去,止痛。”
云玥眸光有些漂浮,虚虚的落在他微动的唇上,依然不肯放弃,“嗯……酒,好喝……止痛。”
萧珩……
萧珩也有些头疼起来,云玥虽醉的不轻,但压着他的身子却用了几分巧劲,以他这副身体的力道根本挣脱不开,如今见云玥不依不饶地模样,只得抬头,轻轻吻上了那抹柔软,“嗯,止痛。”
次日清晨, 云玥揉着眉心,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宿醉之后的头依然有些昏沉,但较之昨日还是清爽了许多, 身上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酒醉后零散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她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喃喃,“诶?我昨日又做梦了?”
难道这就是合欢宗那些人口中的,所谓‘思春’?
不然, 她怎么又梦到了萧珩,不仅如此,还缠着人家求吻,仗着自身的武力值,不给贴贴就不起来……活脱脱一副‘欺男霸女’的恶霸形象……云玥痛苦捂脸。
这, 完全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啊?!
最关键的是, 最后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不让详细描述的事情, 她完全不记得了!
系统见云玥一副抓狂的模样,在一旁说风凉话, 「我就说吧,你与当朝太子两情相悦……你还不承认, 哼!口是心非的女人!」
「我们剑修自古行事坦荡……想要什么就去抢!口是心非是什么, 没有的事儿!」
系统无语, 这个‘抢’字就很灵性, 昨晚可不就是一副‘强抢民男’的表现么,笑的猥琐, 「那到也是, 毕竟你昨晚……可是十分威风啊!」
云玥……
最后, 云玥通过旁敲侧击系统,发现那些散乱的片段,真的不是做梦,是真的发生的!
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喝了点酒就行动……酒后乱那啥?!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都怪系统给的书,再想下去,脑海里又要少儿不宜了,云玥看了看外面已经升起的朝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强行转移话题,“这个主线任务?”
「呵,亏你还记得!」系统有些无奈,「限时任务,三天内去就可以了。」
“哦”,云玥闻言,放松了下来,躺倒在床上,“那就好。”
暗自伸手摸了摸伤口,发现昨日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轻轻按压一下,并不疼,只余一些微微的痒意。
云玥心中有些疑惑,即便是以往在修真界的时候,这才一日的伤口,理论上还是会有些疼的,可她这会儿已
PanPan
经完全不疼了……这幸福来的太突然,都不像是她这个破‘炉鼎’体质了。
思来想去,云玥最后也只能归功于——昨日那酒不错,止痛效果奇佳。
如此,是时候,该让幕后的人付出代价了!
想到此处,云玥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闭眸运转功法。
昨日她大约是中了一种特殊的药,使得丹田内灵气运转十分凝滞,几乎无法调动丝毫,这一日的功夫过去,药效有所减退,在功法又运转了几个大周天之后……丹田内的灵气,这才重新又活跃了起来。
“凤鸣!”
话音未落,一道赤红色的剑影就出现在了云玥的指间,正是凤鸣剑的剑灵,它一出现,就亲昵地蹭了蹭云玥,仿佛在表达自己的歉意。
感受到剑灵传来的情绪,云玥噗嗤一笑,抬起指尖摸了摸它,“嗯,不怪你。”
说罢,云玥又向那剑灵内输入了一缕灵气,直到那赤红之色愈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这才停手,“去吧,把你的本体带回来!”
上京城外数百里处,数道玄衣身影正策马狂奔,为首的人的身后背着一把赤红色的剑,正是凤鸣。
昨日东宫婚礼,他们几人只负责将这把剑拿到手。
过程倒是十分顺利,他们只在那偏殿内点了主子给的香,又想了办法将那槐灵引了过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凤鸣剑带出了东宫。
本来,他听主子说,这把剑十分有灵性,心中还有几分忐忑,他是听说过一些传言,譬如名剑有灵,宝剑认主之类。
因此,昨日行动成功之后,他们一群人就按计划立即策马出城,只要将之带去了南方朱雀圣地,有朱雀使的压制,区区一把剑,自然翻不出什么浪来。
整整一夜的功夫,他们都出城数百里了,他背后的剑依然十分安静,仿若那‘名剑有灵’的传言都是假的,为首的中年人暗自吐出了一口气,心中稍安几分。
“首领,小心!”
突然间,背后传来下属们示警的声音,为首的中年人下意识地回首看去,就见一抹赤色的虹光自背后袭来……
他连忙下意识地闪躲,却还是被那股巨力冲击在了后背上,紧接着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就连原本背在身上的剑匣也滚落在了不远处。
顾不得身上的伤,他连忙奔向剑匣,却见一簇火焰凭空燃烧了起来,片刻之间,他们那花重金打造的剑匣就已经成了一堆灰烬,那把被称之‘凤鸣’的剑,带着赤红的火焰,从灰烬之中冲天而起,仿若一只浴火而生的凤鸟。
凤唳九天。
眼看那凤鸟在盘旋一周后,又掉头而下,中年人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喝到,“快,结剑阵!”
却还是慢了一步,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都未曾来得及结成剑阵,就湮灭在了那赤红的火焰之中。
“唳……”,一声长鸣,凤鸣剑拖着赤红色的焰尾,向上京城而去。
空余一堆黑色的灰烬,飘洒在了官道上,寂静无声。
这一日午时,上京城的人们,都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一只朱红色的凤鸟,携势不可挡之威势,自南方而来。
它身形有数十丈之大,通体都由火焰组成。它拖着赤红色的尾羽,一入上京城直奔太傅府,就在大家都猜测,这是不是南方朱雀使特有的传信手段之时……太傅府就燃起了冲天火焰,不过片刻功夫,清欢小姐的院子就化作了一堆灰烬。
而后,这凤鸟又在上京城盘旋了一周,似是在辨认了方向,之后又直奔上京城最为豪华的‘望春楼’而去。
人们这才发现,所谓的望春楼背后势力不小,竟然有阵法防护,这凤鸟振翅而去,一头撞上了那升起的水幕。
“唳……”凤鸟却仍不肯罢休,长鸣一声,又盘旋了一周,自天际俯冲而下,只听‘咕噜噜’的声音响起,那水幕霎时间就沸腾了起来,一阵烟雾升腾而起,而后就见那凤鸟洞穿了水幕,直奔望春楼五楼而去。
一眨眼的功夫,朱红色的楼阁就化作了黑灰之色,凤鸟似乎这才满意,振翅向天际而去。
水幕应声落下,轻风拂过,望春楼的第五层,仿若一阵烟雾,缥缈而去。
原来,之前看起来的灰黑之色,不过是徒有其型罢了,内里已经燃成了灰烬。
在上京城的人们沸沸扬扬的讨论,这望春楼和太傅府到底是招惹了何方神圣的时候。
方才还煊煊赫赫的凤鸟,又化作了一把平平无奇的剑,越过云层,落入了云玥的手中。
凤鸣化作凤鸟返回上京城的时候,云玥就已经有所感应了,还不等她思考下一步怎么做,就见凤鸣已经擅自行动了。
果然,即便是灵体都虚弱的即将消散,也不愧‘凤鸣’之称。
凤凰一怒,势不可挡。
想必自今日之后,那些宵小之辈,也不敢轻易的打凤鸣剑的主意了。
云玥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凤鸣的剑身,“行了,干得不错!”
凤鸣剑蹭了蹭云玥的手背,发出了一阵嗡鸣之声,似在应和云玥的夸奖。
“噗嗤……”云玥轻笑出声,被凤鸣剑一闹,自昨日以来,淤积在胸腹之内的郁气散了大半。
将手中的凤鸣剑放到桌案上,又将剑灵收入丹田温养,云玥这才站起身来,准备去看看槐灵以及华玉珠的情况。
一推开寝殿大门,云玥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槐灵和华玉珠。
却见烈日当空,两人整整齐齐地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看两人的样子,应当是一醒来之后,就到她这院子里跪着了,他二人虽是妖身,此刻也显得有几分虚弱,面上被太阳照的通红,唇色却有几分苍白,像是两朵被晒蔫吧了的小草。
二人见云玥出来,眼神俱是一亮,却并未起身,反而是跪在原地,又向着云玥一叩首,“望小姐惩罚。”
昨日之事,自她醒来,就有几分猜测……她之所以调动不了丹田之内的灵力,问题应当出在那碗百合莲子粥上。
可是魂海之中,契约还好好的,并未有丝毫示警,说明华玉珠在碰到她之前,已经被人做了手脚,之后伺机往那粥内下药,潜意识里并不觉着是背叛。
而云玥自己,又因为契约的缘故,对华玉珠并未设防,这才有昨日那么一遭。
如今看着华玉珠眼中的愧疚之色,云玥叹了一口气,“你们起来吧,进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事实与云玥所料不差,事情发生当时华玉珠并无所觉,下意识地就往碗内下了药,及至她从昏睡之中醒来,就都想起来了。
也就是说,那日拍卖会之后,槐灵感受到的华玉珠的气息,并非是幻梦一场,而是他二人俱都被抹去了记忆。
从那日她找去望春楼,至昨日大婚她被暗算,一切都在那人的算计之中。
云玥单手轻叩桌案,“望春楼么?墨痕公子,倒是我小瞧了他。”
又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二人,云玥叹了一口气,“行了,都下去休息吧,这事儿也不全怪你们,也是我一时失察。”
“是”。
“诶,对了,萧珩人呢?”云玥随意问道,她今日一早醒来就没在看见萧珩。
难道是因为她昨日行事孟浪,唐突了美人?所以萧珩故意躲着她?
云玥心中不着边际地想着。
槐灵想了一想,开口应道,“早上天刚亮,太子殿下就起身进宫去了。”
萧珩垂首跪在玉石地板上,在他的身周还站了几名侍卫。
早上,皇帝陛下大发雷霆, 罚太子殿下跪在寝殿前, 已经整整一日功夫了,这位身娇体弱的太子殿下滴水未进。
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周围经过的内侍们虽心生不忍,但还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内侍总管德全大人, 千叮咛万嘱咐,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他们一定要小心伺候着,万不可出了差错。
天家父子的矛盾,也不是他们小小的内侍可以介入的。
跪在地上的萧珩却并不觉着有多难捱, 说来可笑……大约因为前世的那些遭遇, 他的身体似乎已然适应了这种姿势。
烈日当空, 鬓边的汗水一滴滴的滚落,而后滴在的膝前的玉石地板上, 很快又蒸腾不见。
他垂着头,甚至还有心思去考虑如今的局势。
萧珩并不相信, 一心寻求长生的帝王, 会同时色迷心窍, 那么, 如今的陛下招云玥入宫,必然别有所图。
即便是云玥醉酒后睡了过去, 昨晚并未入宫, 但按照大盛朝的规矩, 今日清晨,他们也是应当前来敬茶的。
早上,他前脚刚迈入皇帝陛下的寝殿,一碗滚烫的汤药就摔在了他的脚边,倚靠在龙榻上的陛下眸光含怒,“云玥呢?”
萧珩微微拱手,神色淡然,“太子妃昨日累了,尚未起身。”
“放肆!”萧重眉目怒张,“她竟敢抗旨不遵!”
“儿臣不敢”,萧珩看向怒火高涨的陛下,神色泰然,“即是侍疾,理该儿臣来才是。”
这个道理,萧重何尝不知,但是他不相信,眼前这位太子会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君夺臣妻,父夺子妻……他虽有理由,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私心。
他一心求长生,为的无非是长长久久的享受这至高权利,万里江山……自然不愿背上‘昏君’的骂名。况且,那些朝臣们也不是好忽悠的,一旦激起众怒,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所以,想要名正言顺地将云玥纳入后宫,要么就是暗地里取得云玥的同意,要不就是逼迫萧珩同意放妻。
想起萧珩曾经的软弱顺从的模样,萧重眼睑微抬,深深地看着他半响,叹了一口气,似是一名为儿子着想的好父亲,“那云玥身为太子妃,却不愿前来侍疾,是为不孝;新婚次日,也未曾前来敬茶,是为不敬;况且,她于婚前行事也颇为张狂,不是你良配……”
“你将那云玥发还尚书府,我另为你择一门婚事……我看那太傅府苏清欢就不错……”
“儿臣不愿”,不及萧重说完,萧珩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儿臣此生非云玥不娶。”
“你!”萧重怒火中烧,也顾不得身体不适,从龙床上下来,一把抽出了旁边的天子剑,直指萧珩,“莫非你真以为,朕真不敢动你不成?”
“儿臣不敢”,萧珩垂首行礼,掩去了眼眸之中的轻蔑之色。
既然他是萧重那长生大计之中的一环,短时间内,萧重必不会轻易要他性命。
果然,萧重眸中怒色愈甚,胸口起伏半响,却并未真正动手……对峙良久,他将手里的天子剑往身侧一掷,“来人,太子忤逆,将其压至宣和殿前思过。”
春日的天气总是变化很快,不知何时,那轮烈日已经缩进了云层内。
伴随着愈来愈烈的风,乌黑色的云层疯狂涌动,天幕一瞬间暗沉了下来。
“轰隆隆……”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划过天幕,随之而来的是‘哗啦啦’的声音,大雨倾盆而下。
云玥看了看窗外,“已经酉时了吧?萧珩还没有回来么?”
话音未落,一名内侍匆匆走来,“禀太子妃娘娘,方才羽林营派人围了东宫。”
“嗯?”云玥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并不慌乱,看向内侍,“可说了是为何?”
“并无……”内侍迟疑半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也就是一名普通的门房,突然间看羽林营派人了府门,心中慌乱,这才找了过来。
如今,静下来一想,即便是太子妃知晓了,又能如何,她不过是昨日才嫁入东宫的而已。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以这位太子妃的能力,自己独身逃脱应当也不是问题,倒是他们这些下人们可怜了,如若东宫出事,他们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一时之间,内侍心里悲戚了起来。
云玥并不知内侍心中感想,挥了挥手,扬声,“子墨大人。”
一袭黑衣的子墨一跃而入,“见过太子妃。”
“去查查,发生了什么?”
子墨沉吟半响,最终还是微微拱手,“似是太子殿下,因忤逆陛下被罚。”
他本是皇家暗卫出身,自有消息渠道,今日上午他就知晓了消息,太子殿下被罚跪在宣和殿前。
只是,云玥未曾询问,萧珩也未曾传信,他这才没有禀报。
几乎是一瞬间,云玥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原文之中也说了,皇帝陛下以太子府上下数百口人的身家性命为注,要挟原身委屈求全。
如今这所谓的‘萧珩忤逆陛下’,不过是放在明面上,可以宣之于口的理由罢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
果然不愧是主线任务,这才耽搁了不过一日的功夫,整个世界剧情的走向,就已经开始催她进度了。
云玥单手轻叩桌案,“罢了,我进皇宫一趟吧。”
想起萧珩早晨离开前的嘱咐,子墨再次拱手,“殿下说了,如果您不愿的话,无需勉强,他有办法处理。”
云玥脚步微顿,对于如今的局势,萧珩是早有预料,还是因为昨夜看过的那本书,临时起意的谋划?
不过,萧珩的这份回护之意,她心领了,微微点头,“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办。”
子墨侧身让开。
早上萧珩离开之前,特意将他留在府中,说是在云玥恢复前,保护云玥的安危,在云玥恢复之后,一切都听云玥的安排。
太子东宫与大盛朝的皇宫之间,相隔不远,由一条长长的甬道相连。
外面的雨下的愈发大了,云玥单手撑着一柄油纸伞,顺利地出了东宫大门,甚至,她循着脑海里系统的提示,一路行至宣和殿,都未曾有人阻拦,看来这些人是提前得了陛下的嘱咐。
为的,就是逼她就范。
面对如今的局势,她也不再是原身那副真娇弱的身子,心中已有谋算,也并无多少怒气。
及至步入宣和殿,隔着茫茫雨幕,看到了跪在殿前的萧珩,云玥心中莫名地就涌起了一股怒意,这就是所谓地‘他有办法处理’?
从上午辰时,至下午酉时,整整一日水米未进,即便是正常人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住了,更别提,萧珩的身体本就不好。
萧珩心知那位陛下不会取他性命,此刻也许就站在暗处,想看他臣服……就像民间熬鹰的法子一样,谁先熬不过,谁就屈服。
上午时,虽太阳有些烈,倒还算好过,如今大雨如注冲刷而下,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已经衣衫尽湿,繁复的朝服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压在肩头……一阵阵的风从身后的呼啸而过,带来了一阵阵冷意。
一热一冷交替之下,纵然萧珩意志坚定,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晕眩之感。
蓦地,头顶的雨水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云玥那张带着薄怒的容颜。
萧珩扯了扯唇角,想要露出一抹笑意,却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半响之后,萧珩才平静下来,看向云玥,似有些挫败,“你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