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长久的囚禁之中,他才从那每日给他送药的人口中,套出了一丝消息,似乎这是个仪式,名为‘净化’,意在‘长生’。
他以为早就去世的父皇,并没有死,而是假死之后蛰伏了起来,等的就是他这么一味长生的药引。
梦境之中,并没有确切的时间流逝,萧珩也并没有急着挣脱出来。
其实,手腕上的伤痕并不怎么疼痛。
只是,那无尽的寂寥,仿若永无尽头的折磨,不得不默默感受血液从身体内慢慢流逝的感觉,足以将任何一个正常人逼疯。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疯了吧,萧珩不无自嘲地想着。
梦中又三年之后,他启动了谋划多时的大阵,一切都在他眼前化为了虚无,这场梦才堪堪醒来。
萧珩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下意识的抬起自己的右手,银色的月辉从他的指缝间落下,玉白色的手腕上并无一丝伤痕……
前世,也是这双手曾亲自埋葬了大盛朝的数万万生灵。大阵启动之后,毁灭的发生在一瞬间完成,没有生灵的呼救,也没有墙壁倾颓的声音……整个世界,仿若浸入水中的画布,无声无息间消散无痕。
那时的他,已经分不清是单纯的想要解脱,想要报仇,还是厌倦了这个世界……或者说,只是简单的疯了而已。
直至此刻,他依然没有答案。
重生之后,他下意识的隐藏自己的异样,下意识的继续隐忍和谋划……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求生?
他已经见过权利的巅峰,也受够了权利背后的倾轧,甚至……连他的出生,也是皇帝陛下的谋划之中的一环,像培育一株药草一样,培育一个用作药引的后代。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只是他格外幸运,又格外不幸罢了。
“咳咳咳……”喉咙一阵痒意,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他指缝里蜿蜒而下。连这副破败的身子,都是那个身为父亲的人有意为之。
大梦一场后的今晚,莫名的一种疲倦袭来,他感觉有些厌烦,厌烦了如今的自己,也厌烦了如今的生活。
那股躁郁感,突然如山崩海啸般突然席卷而来,萧珩甚至生出了一种,提前结束这一切的冲动来。
虽然,他知道前世的事情还有许多疑点,还有许多未曾浮出水面的真相。
譬如,是谁告诉他那父皇,这种阴狠恶毒的法子,能够用以谋求‘长生’?又譬如,他身上流淌的血脉,另外一半又是源于何人?
萧珩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到窗口,对外做了个手势。
很快,一身黑衣的子墨从暗处显露出身形来,拱手行礼,“殿下,可有何吩咐?”
“你是何时开始跟在陛下身边的?”
“五年前。”
“可有……”萧珩停顿了片刻,似乎才将那两个字说出口,“可有听过我母妃的消息?”
子墨沉吟良久,似在思考,又半响之后,方才轻轻摇头,“并无”。
意料之中的答案,萧珩并不十分失望,点了点头,“派人暗中查一查。”
“这……”子墨略显为难,连萧珩自己都是去年才返回上京城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谁,这要查一个近二十年都没有消息的女子,何止难如登天。
萧珩又何尝不知,想了想道,“从陛下的后宫开始查吧!”
子墨离开之后,萧珩又在窗口驻立了良久,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才有内侍推门进来,轻声道,“殿下,该去早朝了。”
萧珩这才从那种空茫的感觉之中回过身来,点了点头。
早朝大殿上,因为几乎一晚上没睡的缘故,萧珩神情有些恹恹的,仿若下面那吵成一团的朝臣,不是因为他的事情。
吵来吵去,都是因为他与云玥的婚约。
大体上,朝臣分为三类。
一类以苏太傅和庆国公为首,认为云玥的身份配不上他,应当将其降为侧妃,另择太子妃人选。
一类以安王及其党羽为首,认为云玥德行有亏,不堪良配,应当立刻马上退婚,至于太子妃人选择日再议。
剩下的那一类,则是身份地位不太高的,只想趁机将家中女儿送入太子府的,以及纯粹看热闹的。
萧珩眉峰蹙了蹙,安王这边倒是奇怪,明明几日之前,还是一副希望他与云玥的婚事如期举行,他们好顺理成章的与苏太傅家合作之类,怎么短短时日就改变了主意?
不等萧珩思量明白,就听闻皇帝萧重的声音传来,“太子,你如何看?”
大约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那股躁郁之感再次袭来,萧珩心中冷笑,这语气与数日之前一模一样,看似是询问他的意见,实际上只是试探他是否绝对服从罢了。
他轻咳几声,扶着桌案慢慢起身,直至所有朝臣的眸光都汇集于他一身,他才轻轻一拱手,缓慢而又坚定地回答。
“回陛下,珩此生非云玥不娶。”
“既如此……”萧重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萧珩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顺从地将决定权交付于他,眸光一瞬间暗沉下来,呵斥道,“放肆!”
“陛下息怒”,天子一怒,众朝臣连忙伏地行礼。
萧珩却依然立于原处,并未有丝毫悔意,甚至又重复了一句,“珩此生非云玥不娶,望陛下成全。”
萧重不知为何,他这个一向有些软弱的儿子为何强势了起来,但是比那一丝疑惑更快涌上来的,是愤怒。他看向萧珩的眸光深深,带着一种审视之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萧珩并未有丝毫退缩,第三次重复回答,“珩此生非云玥不娶。”
“呵……如若我不允呢?”萧重怒极反笑,“一国太子的婚事,岂可儿戏!那云玥不论是身份还是德行,都无法服众!天家无小事,做为一国储君,岂可任性妄为?”
萧珩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微一拱手,“如此,还请陛下废除我的太子之位,另择贤良。”说罢,他就抬头直视萧重,好似一名固执的儿子,想要取得父亲的支持……不出所料的,在萧重面上看出了一丝错愕之色。
“砰”萧重终于忍耐不住怒意,一掌拍在了身侧的扶手上,站起身来,一手指着萧珩,“你……你放肆!”
萧珩神色淡然,并无丝毫退让之意,与之对视。
僵持片刻之后,站起身的萧重似乎是怒火攻心,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一众朝臣慌忙围拢了过去,早朝大殿上一瞬间乱做一团。
萧珩站在人群之外,负手淡然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唇角牵扯出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如今这一场试探,收获颇丰。
其一,他父皇‘长生’的药引子,能且只能是他,以至于以萧重的性子,都能忍耐他至此。甚至为了避免直接冲突,连装晕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其二,要成为一味合格的药引子,萧重还需要他登上皇位……也就是说,大约‘国之气运’也是那‘净化’的一环,缺之不可。
如此,他今后行事,是不是可以更加‘嚣张’一些呢?
想起那行事嚣张的另外一人,萧珩嘴角的笑意更为明显了几分。果然,自在随性的感觉很不错。
——会上瘾。
「滴,B格+1」、「滴,B格+2」
系统一阵叮叮咚咚的汇报之声之后,方才最后总结,「达成‘初级祸国妖妃’成就,今日B格汇总300」
云玥睁开了眼眸,一双桃花眸还带着将将醒来的湿意,「系统,你坏了?」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睡觉而已,难道梦里把任务做了?
系统却没在意云玥的诋毁,话语之中掩饰不住兴奋之意,却还是忍住了,卖了个关子,希望云玥捧场,「最开始的时候我说了什么来着?」
云玥思索了片刻,「我的任务,倾国倾城,颠覆王朝?」随即大惊,「我梦中把大盛灭了?!」
她方才梦中,好像是梦到自己顺利渡了雷劫,飞升成剑仙了来着!其实,还梦到,她轻薄了萧珩那少年郎,就是那种滚来滚去,合欢宗都说很快乐的游戏……但,这个就没必要告诉系统了。
「……宿主,虽然我不怀疑你有这个能力,但属实没有必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云玥第三十次猜错了之后, 系统不得不承认,云玥确实并没有把它的话放在心上,真是没有一丝丝意外呢。
随即, 系统毫无技巧, 全是感情地复述了一遍。
「这是一本古早狗血宫斗文,你和当朝太子两情相悦,却被皇帝抢婚,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父子为你反目,带不带感?」
哦!云玥反应了过来, 这个是当初,系统将原文传送给她的同时,在她耳边念叨的。那时,她自己飞快的翻着书,哪里耐烦系统的碎碎念。
「所以, 萧珩弑君了, 还是谋反了?」云玥疑惑, 她本人都还没有见过老皇帝呢?如果真是这样,她都要怀疑她不是睡了一晚上, 而是睡了一甲子了。
「你还真敢想?!」系统……系统发出了一阵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匿了。
之后, 无论云玥怎么在脑海里敲系统, 系统都装死不回应了。
“呵……还闹小脾气了”, 云玥嗤笑一声, 并不准备惯着系统的小情绪。
一开门,云玥就看到了云弘业匆匆而来, 看样子是一下朝就赶了过来, 连朝服都还没有换下来。
云玥心中略一思量, 就明白了,肯定是方才早朝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怎么了?”抱着被系统勾起的,一丝丝好奇,云玥扬声问道。
云弘业似乎还有些浑浑噩噩,他径直路过云玥,走进客厅,猛灌了一盏茶之后,又眼神复杂地盯着云玥半响,仿若她脸上有花儿一样。
良久之后,云弘业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才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该说不说,果然不愧为每天都在朝堂上扯皮拉筋的文臣,云弘业这口才……即便哪一天他那尚书之位被陛下一撸到底,纯靠说书也够养活他自己了。
从云弘业的描述之中,云玥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旁,旁观了一场早朝。
前面,各方势力的反应都中规中矩,符合各自利益和立场。只是,不知最后萧珩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当朝与陛下硬刚了起来,竟宁愿舍弃太子之位,也要娶她。
最后,以把陛下气晕了收场。
怪不得,系统说她达成了‘初步祸国妖妃’成就呢,就这还没娶呢,就能因为她把陛下气晕了。如果娶到了,那还得了……倾国倾城自不在话下,‘烽火戏诸侯’估计也玩的出来。
但是,这不像是那个黑心的货能做出来的事儿啊,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往常不都是信奉‘谋定而后动’么?云玥摩挲着下巴,思量着。
如果真让她相信,不知何时那货对她情根深种了,还不如相信她能立地飞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感受到一旁云弘业的灼灼眸光,云玥叹了口气,看向他,“父亲,还有什么事情么?”
云弘业思量再三,还是幽幽开口,“你……你不会暗中打了太子殿下,威胁他了吧?!”
云玥撑着下巴的手一滑,差点一下子磕到桌案上,翻了个白眼,“父亲,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看,连她老爹都不相信,萧珩突然就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娶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希望不是那少年又想作妖!
云弘业又盯了云玥半响,诚恳点头,“像”,随即信步走了。
看着云弘业离开的背影,云玥瞪了半响……反应过来,她这个老父亲说她就像是那样的人。
自那日早朝之后,上京城的乱局似乎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又或者说,是一切暗流皆隐藏在了平静的水面之下。
陛下称病歇了早朝,一概紧急事务均交给了丞相、太傅、御史大夫共同商议决定。
云玥这边,大约是经过了几番周折之后,她凶悍的名声也传扬了出去,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人再次找上门来,很是清净了几日。
“好无聊啊!”云玥趴在桌子感叹,都没人来送B格了,怪不习惯的,真的。
华玉珠也已经来了上京城,如今暂住在邀月苑,听闻云玥的感叹,心中一笑,云小姐看着倒是文雅娴静的长相,没想到内里却是闲不住的性子,“云小姐若是无聊,不妨去打理一下您的嫁妆?”
离当初定下的婚期,仅仅只有七日的功夫了。
如今整个邀月苑都忙碌了起来,一大早,连槐灵都被喊去帮忙了。也就是云玥如今还闲着。
来帮云玥打理嫁妆的,是云尚书的一位旁支堂兄的妻子,娘家姓林,三十来岁的模样,做事倒是井井有条,显然云尚书选择这位,也是考量过的。
就只一点,这位云林氏,似乎对云玥颇有几分畏惧,非必要情况,几乎不会与云玥接触,更别提让她帮忙做事了。
而后,就造成了如今的场面,明明是云玥的大婚,算下来整个院子就她最闲。
云玥抬眼看了看堆在院子里的嫁妆,各色珠宝首饰在阳光下泛着熠熠光辉,晃得人有些眼花。
她抬手遮了遮眼帘,突然想起了,还有一件事可以做,穿越之初,那处西苑水榭的事情……
正好,在离开尚书府之前,去料理一二。
云玥也曾向云尚书询问过那西苑水榭的事情。
如今的尚书府,是云尚书来到上京城就职后,才买下的。至于那西苑水榭,则是购置当初就有的。
相较于一般的世家大族,云尚书算是寒门出身,家里人丁也相对简单,因此自购置之后,这西苑水榭就一直空置着。
即便如此,也是定期有人打理的,偶尔夏日炎热之时,那里倒是一处不错的避暑之所。
那日夜色之中的水榭,像是择人而噬的猛兽,匍匐在水面上,神秘而又危险。
如今白日里来看,则又是另外一副景象,朱红色的三层阁楼矗立在水面之上,而后是曲折的廊桥……清澈的湖水,犹如一面镜子,倒映着湖边的垂柳,一副悠然祥和的景象。
云玥闭眸感应了片刻,仍是没有丝毫异常发现。可是当日,她明明感觉到了那藏于平静湖面之下的——杀机。
略一踌躇,云玥纵身一跃,落入了湖水之中。
如今还是四月份的天气,湖水微凉,云玥落入湖水之后,就屏息向湖底游了过去。
她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湖水的深度,在大约下潜了数十丈之后,才感觉双脚踩上了湖底细软的砂石。
之后她拿出一枚夜明珠来,照亮了身前三尺的空间。
云玥循着神识之中的感应,向着湖中心走了过去,一路行来,湖底确实显得有些诡异,既无丛生的水草,也并无嶙峋的怪石,甚至在距离湖底十丈以内的水波里,连游鱼都少见。
大约又走了一刻钟时间,云玥感觉一路是沿着一个缓坡慢慢下行的,及至又向下走了大约十丈左右,身体仿若触及了一层薄膜,一股淡淡的吸力传来,云玥略一思量,也没有抵抗,顺着那股吸引之力向内走去。
一眨眼的功夫,云玥就进入了一处干燥的空间,像是有一层薄膜,将这处空间与湖水分隔了开来。
“阵法?”云玥略一扬眉,心中有了答案。原来这个世界,也有这种修真界的手段么?
心念一动,凤鸣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中,云玥抬手轻轻一挥,一阵波动之后,仿若一层无形的屏障被打碎了,随后是一处有些残破的石碑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石碑高约三丈,宽约三尺,通体黑色,触之寒凉,盯久了之后,像是能吸引人心神……
云玥闭了闭眼,心中有了猜测,有点像是……像是修真界用以镇压邪祟的‘幽冥石’。她有些不确定的想着,她也只是前世的时候,偶然在一处拍卖会上见过。
那时的修真界,这种石头已经很罕见了,巴掌大一块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因为即便是加一点点在仙剑或者法宝之中,也能对邪祟有着天然的克制之力。
如此,就更没有谁能够豪气地拿出这么大一块,做成石碑了。
换一个角度想想,能被这么大一块‘幽冥石’镇压此处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如今,石碑已经破损,云玥自然不会自大的以为,是她那一剑造成的,显然在她来之前,被镇压此地的那位已经逃脱了。
云玥绕着石碑转了两圈,才在一处角落捡到了一片鳞片。
鳞片大约巴掌大小,通体黑色,所有的光线在靠近之前就被吸收殆尽,不见一丝光泽,看起来像是被镇压在此的那位留下的。
「系统,这处世界镇压了一个邪魔?」云玥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看着眼前的石碑, 一些修真界的传说浮上云玥心头。
据传,一些上古的妖魔,天生地养, 不死不灭……因此, 即便这样的妖魔犯了大错,上神们一般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多半的选择,就是随意寻一处小世界,将之镇压下来。
这样的小世界, 被上界称之为‘狱’。
与‘狱’相配的就是‘镇’。
“镇”可理解为镇压,囚禁,阻隔。多是以整个小世界之力,囚禁邪魔,阻隔内外。
因此, “狱”世界一般是与大世界隔绝开来, 并无灵气, 那些妖魔就只能以自身的力量对抗上界阵法的镇压,此消彼长之下, 或许万万年之后,待那些妖魔自身的力量消失殆尽之后, 或许能将他们彻底消弭。
这些, 也是云玥在修真的界的时候, 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那时她也并未在意,私以为是上古之人杜撰的一些传说, 用以震慑邪魔的罢了。
如今, 看到这处石碑, 又看看手中的鳞片,云玥蓦地就想起了那本古籍。
云玥这边已经思绪万千了,那边系统才慢慢传来了回应,「我方才又查了资料,未曾记载诶?不然我再把原文传给你,你再看看?」
「古语有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云玥……
看来这个系统要不是心机深沉,要不就是真傻白甜……云玥在心里衡量半响后,自以为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你又在心里编排我什么呢?」系统看着沉吟不语的云玥,疑惑。
「没什么,我觉着你很‘甜’」
「哦?那你还真是挺有眼光的。」系统顿了一顿,才又开口,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骄傲之感,「以前的宿主们都是这么觉着的。」
云玥……她一扭头再次屏蔽了系统的夸奖与自我夸奖。
转眼间,日子就到了她与太子大婚当日。
一大早,她就被华玉珠从床上挖了起来,为她梳妆打扮。
直至此刻,云玥才有了几分,她将要大婚的实感来。
从前,在修真界的时候,她一心修炼,对情爱之事并不上心,至于‘婚姻’二字就更没有在她的人生规划上出现过了。
她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修炼飞升,逍遥天地间。
修真界的婚姻分为两种,一种是结契,就是两人在天道见证下结同心契,此后命运相连,生死与共……这种好处是,合修之后对修为增长的效果十分显著,但是坏处也十分明显,就是那种如若其中一方不幸去世,在契约的影响下,另外一方也会非死即伤。
这种契约,即便是双方达成了协议,想要和平解除契约,二人也都会因此修为大损,且之后再难寸进。
另外一种就是简单的婚姻仪式,两人情投意合了,就在亲友的见证之下,办一场酒宴,证明这两人在一起了,后续如果婚姻破裂,大不了就打一架,再分府另觅良缘。
结同心契那种,在上古时代倒是不少。后来大约是世道变了,也有可能是那些痴男怨女吃的亏多了,就很少有了。
云玥也很是理解,毕竟修炼之人,寿命悠久,凡人一世不足百年,尚难以‘不忘初心’,更何况修真之人数千年,乃至更为悠久的生命呢?
至于后者,简单的办一场婚姻仪式的这种,她就见的比较多了。嗯……确切的说,她就接过很多单子……就是那种替‘柔弱女修’暴打负心渣男的那种。
“云小姐?”
华玉珠的声音,唤回了云玥纷飞的思绪,她微微侧首,“何事?”
“小姐看一看,可还满意?”
云玥这才看向面前的铜镜,镜面并不十分清晰,有些影影绰绰的。
铜镜之中的她,一头青丝被高高挽起,发髻上簪着五尾凤簪,凤口之中衔着一串眉心坠,水蓝色宝石落入了她的眉宇间……她本就是艳丽的长相,如今在妆容的修饰之下,更显出几分明艳大气和端庄优雅来。
云玥又看了看身上,穿的是前几日皇宫内务局送来的正红色嫁衣,布料本身就是千金难求的鲛丝云锦,据传阳光下可见莹莹珠光,衣摆处是银丝勾勒的云纹,彩线描摹的百鸟朝凤图。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美人儿谁不喜欢呢?云玥朝着镜中展颜一笑,“很好。”
听到云玥的夸奖,华玉珠也很是高兴,她端起了一旁的百合莲子粥,递给云玥,“今天还有得闹呢,云小姐不如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按道理说,新嫁娘婚礼当日,仪式之前是不该吃东西的……一旁帮助云玥打理嫁妆的云林氏低头咳了两声,最终还是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刚好云玥一大早被捞起来,折腾至今,虽然不算饿,但着实有些渴了,遂将之接了过来,低头吃了起来。
反倒是华玉珠,将碗递给云玥之后,下意识地又伸了伸手指,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太子府。
萧珩也是一身正红色锦衣,负手站在窗前怔怔出神。
庭院里,玉兰开的正盛。那粉白的花瓣间,盛着几滴晨露,娇艳欲滴……在升起的朝阳之下,泛起了一抹明丽的光晕……让他想起了重生那日,一睁眼就看到的云玥。
那时的她一身雪色衣衫,淡红色披帛挽于肩头,鬓边的汗珠泛着如珠似玉般的光泽。
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前世的时候,虽是纳侧妃,他也是给了那位足够的尊重,按照侧妃能有的最高规格办了仪式,却在当晚被背叛的彻底。
如今,好似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萧珩即将娶云玥为妻。
一切却又不同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他,她也不是前世的那个她了。
萧珩轻轻抚了抚心口,感觉那里跳的有些快,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紧张、担忧?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婚姻心存期待?
前世今生,他一直被所谓的命运逼迫着前行,从未有过停下来歇口气的机会,自然也就没有‘少年慕艾’的时机。
也就不懂,如今这种纠结的心态,或许还有一种解释,叫做‘心动’,因心动而心存期待,因心动而有所畏惧……因心动而踌躇、茫然。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作者有话说:
我是咸鱼我先说,大婚流程都是我瞎编的。(下面是引文,看出我多努力了叭~)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洛神赋》
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玉兰》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妙色王求法偈》
“殿下, 吉时到了”,洛景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萧珩纷乱的思绪。
他侧首看向洛景行, 轻叹一声, “走吧。”
洛景行有些疑惑,在他看来,一开始萧珩就坚定地选择了云玥,甚至为此不惜得罪陛下和满朝文武,如今婚期已至, 却不知为何萧珩却又是如此神色。
“殿下,你不高兴么?”
萧珩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希望……这一次能让我高兴吧。”
最开始的时候,与云玥的婚约合作, 是顺势而为, 是有趣以及合适。后来的一意孤行, 不顾陛下和朝臣的反对,坚决要与云玥成婚, 说是随心而动也好,说是肆意妄为也罢, 有几分原因是萧珩是在跟自己较劲。
变数, 既然没法消除, 那么就圈到身边来看着好了。
因是天家婚事, 萧珩抵达云尚书府的时候,云弘业唯一的嫡子云从轩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看了萧珩一眼, 也并未为难, 直接引了他去了尚书府正厅。
片刻之后,华玉珠也扶着云玥从邀月苑行来。
二人按照一旁的司仪提醒,拜别了云弘业。
云弘业看着下首的一对壁人,心中也是复杂难言……实在是,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果没有发生真假千金的事情,甚至说如果云玥还是从前的那副性格,他多少都会有些伤感。
但是如今么,想到这一个月内,上京城发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或多或少都与他这个女儿有关系。以至于如今他再上朝,一半以上的朝臣都要看他不顺眼……那些人斗不过云玥,自家里的千金也打不过云玥,就只能对着他这位——‘云玥的老父亲’出手了。
云弘业心中实在是有苦难言,他这个女儿,他也管不了啊!
如今终于将云玥嫁了出去,他心中悬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看向萧珩,带着几分同情,“以后,你们要和睦相处,相互扶持。”
「切莫随意动手脚,单方面殴打。」云弘业在心中补充了后半句。
“是”,二人虽不知云弘业想的什么,却也不会在婚礼上反驳他,自然是点头应是。
见状,云弘业似乎终于放心了几分,展露出几分慈祥的笑意来,挥了挥手,“吉时到了,你们去吧。”
虽然云玥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在系统的‘晓之以情、动之以利’之后,还是决定‘入乡随俗’一天。
本来应当是云从轩将云玥背出府门,不过考虑到他瘦弱的身板,以及因为云夫人的事情,与她尚有隔阂,云玥的原计划是准备让槐灵背她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