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by白小侃
白小侃  发于:202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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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啊。”简昆和章涌森说到。
店里窄,和章玥面对面路过时他歪了肩膀侧着身体,下一秒却突然挥起矿泉水瓶。
章玥早有防备,歪脖子躲开时空荡荡的瓶底已经落到肩膀上,发出一声轻巧闷响,并不疼。
简昆的手还抓着瓶子的另一头,他的眼睛浮出笑意。
章玥冷淡地扭头,径直走了进去。
“走了啊叔。”简昆又说一遍,语气明显带着笑。
章涌森应了一声,看着章玥:“怎么弄的?不是和君莉买车去了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章玥把事情讲了一遍,章涌森听后很轻地叹了口气。
又两天,牛沭仁找了个借口把简昆骗去了李冰家,起因是李冰爸妈头天跑去学校要说法,说李老爷子自从出院就一直在家里躺着,两口子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哭泣,折腾了一上午,好容易走了,但走前放了话,说这事儿要是学校不处理,他们还来。
为了不让他们再来,牛沭仁带简昆上门道歉来了。
李家处在厂里位置最好的房,南北通透挺敞亮,一进门是客厅,厅里靠阳台放着一张打开的折叠床,床上躺着昏睡的李老爷子。
简昆被透进窗户的阳光照得微眯了眼睛,他松垮着肩膀站姿歪斜,正小弧度抬了脚去够跟前的小花盆,但被牛沭仁一胳膊肘打断。
“都是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再说也确实不是他干的,这事儿已经有同学证明了不是?”牛沭仁冲沙发上的陈娟道。
陈娟是李冰的妈妈,头发烫了卷,在脑后扎了个髻,穿一件洗净的衬衣,正襟危坐,颇有一副上台领奖的庄重感。
“要不是他欺负人,李冰能失手?我们家李冰都是为了帮助同学,可不像他。”陈娟说。
牛沭仁点点头:“是,您说得对,我这不专程带他来道歉了吗。”
陈娟:“光道歉有什么用,能替我家老爷子受罪?”她边说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在医院每天打点滴,回来也没断过药,家里冰箱坏了没顾上修,有几样需要冷藏的药都是李冰他爸每天跑去诊所拿回来的……”
她说着又有要哭的意向。
牛沭仁:“这事儿确实是简昆引起的,要不这样,老爷子的医药费让他也……”
简昆一句“我没钱”还没撂出来,陈娟先激动起来:“看不起谁呢,这是钱的事儿吗?”
“不是不是。”牛沭仁赔礼,“这不是商量解决办法吗,那您说,这事儿怎么办合适?”
陈娟平复了情绪,稳重道:“他也是碰上我们,只讲道理没脾气,要是运气差点儿碰上别人,谁还能老老实实坐这儿等他道歉?你们现在不管教他,以后只会闯更大的祸。”
牛沭仁赔了笑,等着她说办法。
她接着道:“既然是学生,就按学校的办法,写检讨。当着全校念一遍,咱也不是为难别人的人,思想教育就够了,重要的是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简昆觉得可笑似的哼了一声。
陈娟又失控了:“你看他这态度,是来道歉的吗!”
牛沭仁立即安抚:“这事儿好商量,您先照顾好老爷子,改天我再来看望他……”
这之后俩人就离开了。
出去后的简昆很不屑:“别做梦啊,我可不写什么检讨。”
牛沭仁批评他:“人说的也没错,谁让你欺负人的?”说着就来气,干脆抬腿踹他屁股,“你这欺负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什么时候能改?”
简昆边躲边说:“谁欺负谁啊,还有脸让我写检讨,怎么不报警抓我呢?”
牛沭仁愣是一脚没挨着他,喘着粗气歇了歇:“不写检讨那你送药,替李冰他爸每天给老爷子送药。”
简昆想也没想:“不送。”
牛沭仁:“……明年你就毕业了,到时候这厂也拆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但现在你不给个态度他们就闹,闹起来你还怎么读书、怎么毕业?”
他不在乎:“那就不毕业了。”
牛沭仁忍了忍,语重心长:“你妈还在的那会儿,李老爷子也照顾过你们,他这么大岁数了,你替他跑个腿送个药,就当回报了他当年的好意。”
简昆不说话了。
要是没这事儿,一天让他送三趟都好说,但这事儿之后再让他送,总觉得憋屈。
正犯难时,有人主动提出帮他跑腿,这人就是刘岩。
刘岩早先和玻璃厂俩刺头儿干过架,输赢未定之际一溜烟跑了,他怕那俩人找上门算账,就成天围着简昆转。
听说这事儿后他当着简昆的面拍了拍胸脯:“昆儿你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了!”
那诊所和李家就隔着两条路,入口是一没有窗户的通道,因为始终背光总是泛着凉意,往前多走几步就到了带窗户的诊室。
刘岩哼着小调走进诊室时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唷,小哑巴也在。”
章玥是替章涌森来拿药的,刚来不过五分钟。她原本拿上药就要走,但陈蔚蓝拿了切好的西瓜请她吃。
陈蔚蓝年近三十,是诊所的医生,因为清瘦整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不少。他是这一片难得的讲究人,坐诊时必穿白大褂,尽管无人在乎他穿什么。他有些近视,但度数不高,也只有坐诊时才戴一戴眼镜,平时总是展露一双泛着笑意的眼睛。
这些年章家父女没少和他来往,除了看病,他们住的房子也是从他手里租下的。
刘岩到时章玥刚在陈蔚蓝的安排下坐上那张看诊的椅子。
“你才哑巴。”章玥回他。
刘岩:“会说话嘛,那怎么每次面对昆儿的时候就哑巴了,那么怕他?”
“同学你来买药的?”陈蔚蓝问他。
刘岩:“不是买,是拿,给李冰他爷爷拿药。”
陈蔚蓝边打开冰柜边问:“怎么是你拿?”
“嗯,以后都是我来拿。”
陈蔚蓝把药递给他,指了指盘里的西瓜:“吃瓜。”
“不吃了。”他掂了掂手里的药,“早送早交差。”
刘岩走后陈蔚蓝问章玥:“这男孩儿挺讨厌吧?”
章玥:“你怎么知道?”
陈蔚蓝:“给女生取外号,不讨厌都不行。”
章玥笑起来。
陈蔚蓝在桌前站着,褂子的白衬得指尖更加发红。
章玥穿着件白色校服半袖,头发扎成马尾,后脖颈散着茸毛般的小碎发,小翻领似新鲜包菜不小心掀翻的口,隐约可见其越里越嫩。
陈蔚蓝看了看她:“最近学习怎么样?”
章玥:“还行吧。”
陈蔚蓝:“虽然我不是老师,但高中的题还是能解的,尤其化学,你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章玥拿着一块瓜很斯文地吃着,嘴上应了句好。
下午,刘岩和简昆他们在操场踢球,他球技烂,好几回直接传给对手。
薛恒都懒得跑了,穿着粗气骂:“卧槽,你他妈是间谍吧。”
刘岩赔笑:“失误嘛。”
简昆也懒得踢了,走去操场边上的那棵树下坐着。
刘岩叫了声昆儿,也走了过去。
这棵树后是条通往校门的水泥路,正是放学的点儿,许多同学陆续往外走。刘岩眼尖,瞅见一熟人时吹了记口哨。
李冰抬起的头瞬间垂了下去,他搂了一把肩上的书包带子,加快脚步,惟恐和树下的人对上视线。
“怂货。”刘岩骂。
“今儿往他家送药时我就想揍他来着,但门是他妈开的,不知道他躲哪儿去了。”他又对简昆说,“明儿让我逮着他,我打得他妈都认不出他来。”
简昆:“人在你跟前,想打现在就打,等什么明天。”
刘岩撸袖子站起来:“那我去了。”
“去吧。”
刘岩又坐回去:“在学校打人,我怕我爸抽死我。”
简昆很淡地笑了一下,懒得揭穿他。他不屑于对李冰动手,挑战一个随时能吓尿的怂炮没什么意思。
薛恒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人群,怀里还抱着半个不知从哪弄来的西瓜,老有路过的熟人闹着去抢,都被他吹胡子瞪眼地撵走。
“妈的。”他把西瓜放地上,“又不是唐僧肉,谁都想吃一口。”
简昆:“这天儿这东西和唐僧肉差不多。”
刘岩:“还真是,中午诊所那医生就请我吃唐僧肉来着,我没要,走出去了还有点儿后悔。”
薛恒笑:“你怎么不说校长请你吃唐僧肉呢?”
“你妈,我说真的。”刘岩道,“那谁也在,就一班那个,昆儿最不待见的那个,就那小哑巴。”
他说完看着简昆。
简昆也看着他,懒懒道:“我他妈最不待见你。”
薛恒:“她老去那儿,前一阵我给我妈买药,也老碰见她。”
刘岩:“老去那儿干嘛,那医生长得吧……也就比我帅了一丁点儿,但他年纪大啊,一老男人有什么可稀罕的。”
薛恒:“不稀罕老男人稀罕你。”
刘岩:“我怎么了,我这么帅。”
简昆和薛恒一人给了他一脚。
隔天中午,天照旧热得厉害。
章玥举着化学试卷遮挡额前的阳光,进去诊所时还递给陈蔚蓝一瓶冰镇过的水。
“这么客气。”陈蔚蓝说。
“我爸说空着手来不合适。”章玥笑着道。
陈蔚蓝:“你爸就是太客气了。”
章玥穿着条七分裤,运动鞋口立着一双漂亮的脚踝。
她去药柜旁边挪凳子,陈蔚蓝指指桌前的椅子:“坐这儿。”
说完他自己去挪凳子,还从冰柜里拿出一盒巧克力。
“化学题?”他问章玥。
“嗯。”章玥把卷子放在桌上,压了压些微卷翘的边角。
陈蔚蓝递给他巧克力:“先吃一块。”
章玥于是吃了一块。
“好吃吗?”
她还没回答,屋外忽然“砰”的一响。
俩人齐抬头,就看见“推门而入”的一只滚圆足球。
“不好意思啊。”简昆站在门口,“脚滑。”
他一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我写文比较慢,日更再等等吧,大家可以先存一存。

章玥看着他,蜷了蜷舒展的手指。
“你会看病么就坐这儿?”他冲着她,眼里的笑容漾出几分戏谑。
他说完走去墙角用脚勾了足球。
陈蔚蓝站在桌边,还没来得及坐下:“这儿可不是踢球的好地方。”
简昆这才看向他,他穿着件敞开的白大褂,一条长裤一双皮鞋,衬得身材更加修长。帅个鸡毛,简昆想,装腔作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说了么。”他搂起足球对陈蔚蓝道,“脚滑。”
他伸脖子看了看桌上的巧克力,拿了一块放嘴里,三秒后皱着眉道:“真难吃!”
“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买药的?”陈蔚蓝又问他。
“拿药。”他含着巧克力囫囵不清地说,“李家老爷子那药。”
陈蔚蓝:“昨天那同学说以后都是他拿,今天就换成你了?”
简昆:“以后都是我了。”
陈蔚蓝:“我不能给你,一会儿他再来拿怎么办?”
简昆不屑地笑:“你当这是唐僧肉呢,谁都想吃一口。这是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吃饱了没事干一趟趟往人家家送药。”
陈蔚蓝波澜不惊看了他几秒,转身拿了药递给他:“要送就抓紧,一会儿药效就没了。”
“是么,那先放着吧。”他朝冰柜抬了抬下巴,并不伸手接,转而用脚勾了凳子一屁股坐下去,冲着章玥,“够刻苦啊,大中午的还做题。”
“你想干嘛?”章玥没好气道。
“夸你也不行?”
章玥:“谢谢夸奖,你可以走了。”
“走什么啊。”他一只脚踩着足球,另一条腿很随意地晃了晃,“你这么优秀,我得向你学习。”
“想学习也得有个学习的样子吧。”陈蔚蓝笑着道,“你连支笔都不带,怎么学?”
简昆转头看了看他,胳膊一伸,摘了他别在白褂子口袋上的中性笔:“你又不学习,还带支笔。”
装逼货,他在心中暗骂。
章玥烦他:“你到底想干嘛?”
“向你学习啊。”
他煞有介事把头凑过去。
章玥伸手一揽,把卷子收了,但没收了,因为中途被简昆捞了一个角。
她往回扯,他不松手,一来二去“唰”的一声,卷子破了。
“你有病吧!”章玥骂他。
简昆看着她:“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学习啊。”
她站起来,收了残破的卷子,隐忍着脾气对陈蔚蓝道:“我先走了陈医生,改天再向您请教。”
说完就走了。
简昆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着陈蔚蓝:“给我药吧。”
陈蔚蓝看着他,他也不催,就那么和他对视着。
陈蔚蓝到底没说什么,把药给了他。
这一趟刘岩本来是要过来的。中午他们刚在原电厂职工食堂打了球,自从食堂荒废,餐桌椅被运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零零散散被搬得差不多了,后来空荡的场地被无所事事的小子们占领,才演变成如今的室内篮球场。
刘岩踢球不行,打球更不行,好几回薛恒都想把他当球打上一顿。
他也委屈:“我爸就不让我出来玩儿,我偷溜出来的,还是不是哥们儿?”
薛恒:“别说那没用的,全扔别人手里,还打什么打。”
他倒不气馁:“……再来再来,哥们儿练上几把打得你们叫爸爸。”
后来依然打得一踏糊。
薛恒把球砸向刘岩:“叫爸爸。”
刘岩这回倒是接得稳,嘴上不服:“我是你爸!”
薛恒:“我是你爸!”
刘岩:“我是你爸!”
薛恒:“我是你爸!”
简昆:“好了孩儿们,你们不渴吗,喝水去吧。”
等喝上冰水时刘岩才想起来给李老爷子送药的事儿。
简昆却说:“我去吧。”
刘岩疑惑:“你不是不想去么?”
简昆:“你不是偷溜出来的么,要是回去晚了被你爸发现,不怕他再揍你?”
刘岩愣了一下,感动道:“昆儿你真好。”
薛恒骂他傻逼,他骂回去,俩人骂骂咧咧走了,简昆就这么来了诊所。
章玥带着撕破的卷子回到店里时章涌森还有点儿意外。
“这么快就回来了?”他问。
章玥心烦着,没说话。
章涌森看了看她手里的残卷:“怎么弄的?”又看了看她的表情,试探道,“简昆?”
章玥:“有病一样,拿药就拿药,非要赖着不走。”
“拿什么药?”
“不知道,只知道是给李冰他爷爷的药。”
章涌森沉默一会儿:“他们市里有房,其实应该带老爷子去市里养病,比这儿方便多了。”
章玥:“那他们为什么不走?”
章涌森;“听你许叔说那房子小,只够住三口人。”
章玥:“这儿的房子也只够住三口人啊。”
章涌森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没说话,过了会儿又问她,“睡会儿吗?”
章玥摇头:“不困。”
章涌森:“那我去躺会儿,你看店。”
她于是拿了根冰棍去烟柜后面坐着。
盛夏的午后鲜少人出没,只有藏在树荫下的知了不知疲倦地一嗓接着一嗓。
她一根冰棍还没吃完就收到许君莉的微信【已分】
章玥险些抬起眉毛,才在一起多久,这速度也太快了。
她回复许君莉【为什么】
许君莉【太八卦了,我受不了他】
章玥想起买车那天赵鸣问个不停的样子,是挺八卦的。
她问许君莉【你不是超级喜欢他吗】
许君莉【谁知道他是这样的啊】
许君莉【以后坚决不找八卦的】
许君莉【你呢,你什么时候处一个,简昆也不敢老欺负你啊】
章玥的眉毛抬起来,好好儿的提简昆干嘛。
许君莉【当我没说,哪有他不敢的,弄不好连你俩一块儿欺负】
章玥【我就不能找个厉害的么】
她刚发出去,耳边忽然传来类似揉捏包装纸的细碎动静,她抬头看了看,店里没进人,路边的树叶也纹丝不动,连一丝风都没有。
手机叮地一响。
许君莉【这一片还有比简昆更混的?】
章玥埋头回复【干嘛非找混的啊】
许君莉【规矩的能治得了他?】
耳边那声动静又传来,章玥抬头,看见一个人影一晃而过,她追出去,那人攥着从店门口顺走的一长串袋装奶茶极快闪进右手边的巷子,背影看上去有些眼熟。
章玥并非跑步能手,但情急之下总有爆发力,加上那人瘦弱如一根飘摇的草,眼看就要追上了,她猛伸了胳膊,一把拽住那人的衣服。
那人猛地扔了手里的几包奶茶往外挣脱,但她拽得死紧。那人情急之下一回头,章玥愣了,这人竟是上回在这儿被简昆逼迫抱头蹲下的那个,当初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陪许君莉理发、她目睹他被简昆薛恒他们几个用球当靶子踢时还挺同情他。
逼迫、小偷……她这才猛地记起八一广场那晚,李冰也曾叫过简昆小偷。
她心中大惊:“谁让你这么干的?”
他不说话。
“简昆?”章玥又问。
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下一秒却使出蛮力推了章玥一掌,接着又一溜烟跑掉了。
章玥因这一掌打了个踉跄,站稳时他已经冲出巷口,她准备再度奋起急追,却忽然看见简昆摇摇晃晃从巷口骑进一辆自行车,逼迫着那人认命般地往回走。
“唷,终于发现了?”简昆看见章玥时有些意外,转而上扬了口气,“跪谢我吧小倔驴,就你这速度,人把你店偷空你都追不上。”他说着用前车胎怼那人的腿,“拉磨呢,快着点儿!”
那人垂丧着脑袋又走回章玥面前。
上回也是在这条巷子,简昆走后她安慰他还告他要学会反抗,当时他任人宰割的样子和现在并无两样,就像任凭灾难降临的木头人,仿佛天垮下来压在他身上都只会受着。
章玥实在不愿相信这样的人会偷东西,她看了一眼简昆又问他:“真不是他指使你?”
简昆抬起下巴:“什么意思?”转而抬脚踹那人的屁股,“王春涛你他妈还敢胡说八道?”
王春涛一哆嗦:“我没有。”
简昆:“踢球治不好你的嘴,还得踢嘴是吧?”
王春涛继续哆嗦:“我真没有。”
简昆冲着章玥:“那就是你胡说了?你有没有良心?上回要不是我把他堵这儿,你家店早被偷光了。”
章玥很吃惊地看着王春涛,原来他上回在这儿竟不是单纯地被欺负,是因为他偷东西。
王春涛深埋着头。
简昆兜头拍了他一掌:“转头又胡说八道去吧,逢人就说是我偷的,看我敢不敢踢烂你的嘴。”
王春涛缩着肩膀抖了一下。
章玥更吃惊了。
“一群瞎了眼的,连个贼都敢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简昆看着章玥,“你是不是也瞎了,也想给我扣一个?”
章玥:“你才瞎了。”
简昆:“那你说是我指使他的?”
章玥露出一丝尴尬:“不是就不是,谁会赖你。”
“不会最好。”简昆快速接话,“要不然揍你。”
他口气凶狠,但章玥并不害怕,反而有种莫名的聒噪感,倒是垂着脑袋的王春涛又哆嗦起来。
“你以后别再偷了。”章玥对王春涛道。
她这口气明显是不想再追究。
简昆懒懒道:“这次要放过他,下次你家店可就真空了。”
章玥没理他,又对王春涛说:“你走吧,下次要是再偷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王春涛畏畏缩缩抬起眼皮看着简昆,简昆猛抬了胳膊,吓得他紧闭双眼肩膀都窝起来。
“走吧。”章玥又说。
简昆:“滚。”
王春涛这才畏缩着跑掉了。
章玥回店里,简昆跟在她身后:“店都看不好还有空跑出去写卷子。”
章玥没说话。
他又问:“你刚才凭什么认为是我指使的他?”
她依然不理他。
简昆:“诶跟你说话呢……”
俩人看见拄着拐站在货架旁的章涌森时都愣了一下。
章涌森也挺疑惑:“干嘛去了?”
简昆:“碰到一小偷偷你家东西,刚撵跑了。”
章玥问他:“不是睡觉吗,怎么出来了?”
章涌森抹了一把鬓角的汗:“不习惯午睡,睡不着。”想了想又说,“是一小孩儿吗,和你们差不多大?”
简昆纠正:“我可不是小孩儿。”
章涌森笑了笑:“是不是王家那孩子?叫什么我记不清了,但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事儿。也挺可怜,他爸以前在电厂干保安,后来又出去打工了,他奶奶管不了他,就这么野下了。”
他说话时简昆拉开冰柜门熟门熟路开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咚喝着,喝完往烟柜上拍了两块钱现金:“走了啊叔。”
说完似笑非笑看了章玥一眼,就走了。

章玥下晚自习回到店里时章涌森刚把一包丸子丢进火锅里。
“回来了,你先吃,我去趟陈医生那儿。”章涌森说。
章玥看着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有,前一阵他不是去外地了么,下午给我打电话说回来了,我过去看看。”
“那也不用你跑啊,我打电话请他过来。”
章涌森制止她:“非亲非故的,别老麻烦人家。”
章涌森并不是拘小节的人,但对陈医生总是格外客气。
章玥放下筷子:“我送你过去。”
章涌森笑:“看不起谁呢,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地上有多少只蚂蚁我都清楚,还需要你送?”
章玥:“那你说说地上有几只蚂蚁?”
“不跟你抬杠。”章涌森站起来,从货架旁拿了拐杖架在臂下,“你看店,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于是等汤煮开,从锅里盛了一碗吃的给章涌森晾着,接着刚端起碗准备夹菜吃,门口忽然一阵风一样跑进一人。
简昆满头大汗,一边的袖子破了口,摇摇欲坠耷拉在臂膀上。
“帮个忙。”他边说边顺着货架往里走,一直挤进顶头的小屋。
章玥刚要追过去,店里又进来三个人。
她愣了一下,虽然只看脸无法确认,但这三人的身形确实和那天打砸车行的几个很相似。
“就你?”其中一人很彪悍地问她。
这极短的时间内,她试想过抬起胳膊指向小屋,告诉他们简昆就在里面藏着,结局无非是这些人把简昆带走,再严重点儿或许是其中那个手握小刀的人把他扎伤或者扎死。
只要一挥手,简昆定会无处可逃。但她在此之前乃至此刻都只觉得远离这个人就好,从未想过以他伤或死的代价来缓解心头的怨气。
“哑巴么!有没有人进来?”另一人往烟柜上猛拍了一掌。
她惊了一跳:“没有。”
这几人显然不信她,扫视屋子一圈后径直走向货架后的小屋。
章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起来,惟恐听到屋里传出一星半点儿的动静。
其实翻找的动静一直存在,她又一边翻着通信录一边仔细辨别有无传出打斗或者喝骂。
最近的派出所离这儿很有一段距离,她不打算报警,而是打算找陈蔚蓝,刚要拨通手机号时那几个人从屋里出来了。
每个人都气势汹汹空手而出,没看见她似的匆匆走出店里。
章玥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简昆从屋里出来:“配合得不错。”
他口气甚至带着笑意。
章玥没理他。他走近,朝着盛满火锅食材的碗伸出了手,但被她“啪”地打了一掌。
“嗬,还挺小气。”他说着又伸出了手。
她又用筷子头敲他的手。
简昆:“诶……前一阵儿我还帮你抓小偷,你请我吃顿火锅怎么了?”
章玥:“前一阵儿我还帮你作证了。”
简昆看着她,眉眼微扬扯出个笑:“终于承认是帮我了?今天又帮我一回?”
章玥:“刚才是你求我。”
简昆:“谁求你了,那顶多算请。”
她没理他。
他微微斜了身子靠货架站着,看她气定神闲往碗里捞菜:“又哑巴了,诶你上辈子是不是真是哑巴,还是你们家有什么哑巴血统?”
“忙已经帮完了,你走。”章玥冷着脸道。
“不走。”他甚至拔高了嗓门,“我还没吃饭呢。”
说完拎起烟柜旁的凳子,刚一坐下,章玥拿了盖子“砰”地盖上汤锅,还把电磁炉的插头给拔了。
简昆:“啧,你跟你爸比真差远了,这么抠门怎么做生意?”
章玥:“做生意不是做慈善,你要买东西就得掏钱。”
简昆冲着汤锅抬了抬下巴:“多少钱?我掏。”
章玥:“这不卖。”
“你做生意得变通啊,能卖的都卖才能赚钱知道么?以后就往这儿支口锅煮火锅,我来买。”
章玥不想听他胡咧咧,用纸垫着锅把两手一抓,把锅也收走了。
简昆空拿一双筷子:“你这就没劲了……”
她顺着货架一直把锅端去后面的小屋,不到三秒又返回:“你干什么了!”
简昆在预料之中的怒吼下抬了下眉毛:“那屋那么小,没灯才好藏,不然刚才早露馅了。”
章玥瞪着他。
“不就一灯泡么,我又没说不赔。”
“现在就赔!”
“现在上哪儿买去,明天,明儿一早还你一个新灯泡。”
章玥站在小屋门口,手里还端着一口锅,就像个捍卫领地的厨子。
简昆站起来,把筷子搁在烟柜上:“现在毛驴都不能够形容你了,又倔又抠,比石头还硬,要不改名叫章石头吧?”他说着一笑,“守着你的锅好好儿吃饭吧小石头,今天谢谢你,下回有事儿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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