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by白小侃
白小侃  发于:202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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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隔壁的顾烟茹:“顾老师你会骑马吗?”
顾烟茹说:“会一点儿,我爸以前搞旅游的,我小时候在他租的那片草地上学过一点儿,但那草地很小,都是玩儿,没这个专业。”
章玥把白衬扎进套了掐腰小马甲的裤腰里,又去换鞋,但那鞋码偏小。
顾烟茹已经换好衣服,说去外间帮她重拿一双。
她就在深棕色木板围起来的隔间等着,过了会儿人回来了。
“你还挺快。”她说,“我以前穿三七的,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脚还长了一码,得穿三八,但身高没变,光长脚不长个儿,我都害怕明年蹿到三九去了。”
隔间外没回应。
“顾老师?”
依然没回应。
她以为刚才是错觉。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了。
这回她确认了脚步声才开口:“顾老师是你吗?”
只听那脚步越来越近,就见门板下方的悬空处出现一只手,那只手往地上放了一双靴子。
虽然只有一瞬,但她极快认出那是只男人的手。
她心中一咯噔,理好了衣服,“砰”地打开门:“你干嘛?”
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怔了怔,转头带着点儿痞气看着她:“中午吃的喇叭?嗓门那么大。”
简昆穿着白衬黑裤,手里闲闲地拿着一顶黑色头盔。
“你怎么在这儿?”章玥意外极了,“你跟踪我?”
简昆诧异地抬了抬眉:“跟踪你干嘛?”他倚着入口的墙壁,就着手里的头盔指指另一边的男更衣室,“我等人。刚在外面就看见你了,没机会打招呼,进来又碰巧听见你说话,就顺便帮你拿了鞋。”
他说着一笑:“光长脚不长个儿?”
章玥没理他。
“你这个儿也不低,正好。”他又说。
刚说完就有三五个人冲进来,是顾烟茹和几个马场的员工,都因章玥循声而来的,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恰逢男更衣室有人往外走,简昆看了一眼,手指灵活一转,把那顶头盔规规矩矩端在手里,冲章玥扬起个笑:“防范意识有所提高,不错。”
章玥想起他拿梯子砸陈蔚蓝的往事,一颗心似被拉扯的弦,扯出柔软又酸涩的复杂感。
他随那个换好服装的男人走了出去。
章玥和冲进来的人解释是误会一场。
顾烟茹看了看简昆的背影问她:“这谁啊,你朋友?”又说,“你怎么没说你带朋友来?”
章玥:“碰巧遇见的。”
“在这儿遇见?”
“嗯。”
“这也太巧了。”顾烟茹说,“你这朋友很帅啊。”
她俩随后出去,入眼是白色矮栏围成的圈,圈内绿草并不茂盛,甚至露出贫瘠的土,最右边的栏杆有一出口,出口往外才通向更阔的草场。
顾烟茹往遮阴棚下看了看:“你朋友帅是挺帅,人不怎么样,都不理你。”
章玥抬眼,看见简昆在遮阴棚的支撑杆旁边站着,手里还端正地拿着那顶帽子,在他前面半米远的位置站着刚才从更衣室出来的男人,那人挺有气派,正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人聊着天。
他不是来骑马,是来办事儿的,她想。
简昆的确是来办事儿的,因为博信老总始终拒见,合作的事儿被耽搁下来。
他思来想去只好转移重心,先去打探对家去了。这天又得到消息,说是博信老总要去湖市出差几天。
他叫刘岩继续打探,独自跟来了湖市。
但效果并不理想,那老总不怎么理他,也不接他准备好的帽子。恰逢马场员工牵来两匹马,老总和朋友相谈甚欢,一人一匹骑上去,直往栏杆外的方向走了,像没看见他似的。
顾烟茹已被驯马师带上走了。
简昆像转球一样转了一下手里的马术帽,再帽沿向内用胳膊半扣在腰间。
他朝章玥走近,抬下巴指指旁边的马:“请吧公主。”
章玥于是在他的协助下上了马。
他走在前面牵着绳子。
章玥居高临下看了看他的后脑勺:“你来干嘛的?”
简昆头也不回:“牵马啊。”
“我不是说这。”章玥冲着栏杆外,“人都走了你怎么不跟上去?”
他在太阳下眯了眯眼睛:“出来再说吧。”
她又问:“你会骑吗?”
“我哪会这玩意儿。”
他牵着马绳绕圈子徐徐走着。
章玥仍然有点儿紧张,小腿绷紧/夹/着马肚,那马儿不适,来回地跺。
另一位驯马师看见了,立即喊停。简昆倒是停下了,章玥更紧张了,刹那间那马儿也变得焦躁,不管不顾扬起了前蹄。
尽管因为驯马师的及时解救章玥没能摔下来,但简昆因为躲避踏下来的马蹄往旁边一闪,马蹄是躲过了,没防着身后的栏杆,他猛地翻出去,磕破了腿也扭伤了腰。
腰伤还不小,躺那儿老半天不能动,马场立即打120送他去医院做了核磁共振。
在急诊室等结果时,刚拿来外伤药的护士被隔壁输液室的患者不停呼唤。
章玥从医用托盘上拿了药水和棉棒:“我来吧。”
护士看了看简昆腿上擦破皮的伤:“那你给他上吧,有事儿叫我啊。”
章玥说行,转头走向平躺在检查床上的简昆。
马场的栏杆并不高,但他后仰着翻的,非但姿势不帅还刮破了裤子,那裤子沿大腿撕裂一道指头长的缝。
要命的是为方便上药,护士还以撕裂的缝为直径剪出个空心圆,圆里袒/露着他赤/裸/裸的肉。
他挺尴尬,章玥转过身时他更尴尬了,假装头顶的灯光刺眼,拿胳膊枕在脑门上挡住脸。
章玥看了他一眼,忽然很想笑。
“冤不冤吧。”他维持那个姿势道,“你一骑马的没事儿,我一牵马的摔废了。”
章玥顿了一下:“很痛吗?”
“痛啊。”他说,“痛死了。”
说完腿上一阵冰凉,他没防备,因这突如其来抖了一下。
章玥:“别动。”
她在给他上药。
“牵马和骑马都是有技巧的,咱俩一个不会牵一个不会骑,不是你摔就是我摔。”她又说。
“那还是我摔吧。”他说,“比起美救英雄,我更喜欢英雄救美。”
这事故没能避免是因为俩人碰面时重点都在对方身上,面对马反而心不在焉了。
但这会儿比起心不在焉,简昆已经屏气凝神,除了药水的冰凉触感,她的手掌边缘正以略低于他的体温时不时碰着他的大腿。
她动作生疏,无意识的“蜻蜓点水”像勾动柳芽的春风,那忽近忽远的撩/拨滋生出心痒难耐的煎熬感。
简昆在这心跳加速的煎熬中松开胳膊看了一眼,看见她低扎的马尾秀美的脸,灵巧的耳朵挂着一层薄红,整个人都依着他的大腿一侧,似乎连她喷出来的轻薄呼吸都离自己极近。
他腹/部涌/上热意,终于在窘事发生前先一步坐起来,但因为腰伤也没能坐起来,反把医生和章玥吓一跳。
那医生正往电脑上打字,朝他抬起胳膊连说了好几声别动。
章玥又扶他躺平:“你干嘛?不要命了?”
“忘了。”他笑了笑,顺着检查床缓慢屈起一条腿,问她,“我要是废了,你管我吗?”
章玥看了看他屈起来的腿:“废了还能抬起来?”
他挂着个痞里痞气的笑,拍了拍平躺的那条腿:“可能废的是这边。”
章玥这就知道他没什么事儿。
等检查结果出来,他果然没什么事儿,属于肌肉挫伤。
医生建议先冰敷再上药,他可算是找到完美的救赎,直嚷嚷着疼得厉害,要求现场冰敷。
当冰袋贴上后腰时,凉意钻进毛孔,沸腾的血液彻底冷静下来,他终于松了口气。
章玥不解:“你怎么还变脆弱了?”
以前他的胳膊和腿上多的是比这严重的伤,都没见他皱过眉,如今连肌肉挫伤都得叹气了。
“腰不一样。”他换了姿势/趴在检查床上瓮声瓮气地说。
章玥:“哪儿不一样?”
“腰特别重要。”
“哪儿不重要?”
“男人的腰不能废。”他低沉的语气透着坚决。
话题隐约朝着不太妙的方向去了,章玥不再说话。

顾烟茹打来电话, 说湖市校方请他们去吃烤肉,章玥说她不去了。
顾烟茹捂着电话悄悄问:“很严重吗?”
章玥说:“肌肉挫伤。”
“肌肉挫伤有什么不能来的?”
章玥看了一眼趴在检查床上的简昆,他衬衫脱在一旁, 光着宽阔的肩背, 一动不动看上去挺可怜。
“算了吧。”她对顾烟茹道,“我也不饿。”
顾烟茹听出来:“一大男人肌肉挫伤有什么可怜的,你不是喜欢他吧?”
章玥没说话。
顾烟茹又问:“你俩谈恋爱了?”
“没有。”
“那你就是喜欢他, 难怪陈老师给你介绍对象你总是推三阻四,那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你好好儿把握啊。”
她又看了一眼简昆,不知该怎么把握, 甚至还没决定要不要把握。他踏过荆棘走到现在, 一直光明磊落, 他表面吊儿郎当实际众醉独醒, 豁出去的嚣张跋扈只是他的保护色,因为此路之外别无选择, 那不屑一顾的轻松背面是一颗脆弱敏感又孤独的心。
章玥都明白,但他忽然的失踪和面临给感情画上符号时的迟疑并不能让人有安全感,尤其对多年来孤军奋战的章玥而言, 她并不是感性的人, 但需要毫不飘忽的安全感。
没弄清他消失的原因之前,她决定先追根溯源。
简昆听她挂了电话,问:“你同事?”
“嗯。”
“你出差男朋友也不送送你?”
通过这几次接触,他已确定她和汪梵并不是男女朋友。她是个心中有数的姑娘,不会被琳琅的表面迷花了眼。
他说这话只是为了逗趣。
“你呢, 有女朋友么?”她可没忘记当年大烟囱下那个喝醉酒的女孩儿。
“顾不上。”他说。
“顾不上交女朋友, 还是顾不上陪女朋友?”
他笑了:“本来就厉害, 当了老师更厉害了,你的学生都怕你吧?”
“我的学生都喜欢我。”她说。
“顾不上交女朋友,也不想交女朋友。”他道。
这几年追他的倒是有一两个,一开始那个很温柔,他说干嘛就干嘛,一点儿脾气没有。
他挺不得劲,有一次喝了点儿酒问那姑娘敢打他么,姑娘吓一跳,连连摇头。
“不是无缘无故的打,就比如我做错什么事儿了,你会扇我耳光么?”他还解释。
姑娘摇头:“不会的,谁都有做错事儿的时候,做错了改正就是了,干嘛打你呀。”
他那点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劲儿全散了,他没说什么,冲姑娘笑了笑,那姑娘以为爱情来了,结果分道扬镳了。
后来又碰上一泼辣型的,为朋友可两肋插刀,为他可插/别人两刀。
这姑娘经常向他表白:“我为了你简昆可以付出一切。”
他好奇能付出到什么程度。
姑娘说:“你杀人我给你递刀子。”
他沉思几秒,淡淡道:“那我不是进去了么?”
“我会等你出来啊,只要你痛快了,怎么着都行。”
杀掉迫害别人的人肯定痛快,但偏偏有人在他拿起剪刀时喊停,她比谁都怕,却比谁都勇敢,也比谁都清醒。
“拉倒吧。”他对那姑娘说,“那么痛快你怎么不去。”
于是俩人的关系也就此拉倒。
冰敷完上了药,他扶着腰对章玥说:“咱俩吃个饭吧。”
他带她去了一名不见经传的烤肉店。
章玥好奇他怎么找到的这儿。
“这几年干的活儿多,跑的地方也多,湖市我来过好多次,门儿清。”他说,又补充,“除了骑马。”
章玥浅笑。
他赶走了负责烤肉的服务员,翻肉放料,熟练得像个摆摊卖烧烤的。
“你是不是干过这行?”她问。
“嗯。”他拖长了调子肯定,用烤肉夹指了指烤架上的鱼,“保证不糊!”
章玥想起往事笑了笑,过了会儿说:“去兴市的这几年我和我妈不和,大学离家挺近,但我一直住校,很少回去。”
“我知道。”他说。
“你怎么知道?”
“在电厂那会儿不就不和吗,不管离家近不近,你肯定会搬出去,猜也能猜到。”
她吃了一口他夹给她的菜:“……你爸呢,和你住一起吗?”
他脸色没变,手上还翻着烤架上的肉:“他在第二监狱,下个月出狱。”
章玥顿住,刚咽下去的菜也没尝出什么味儿来。
他看了她一眼:“干嘛这表情,他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进去了还省心,要不是他不在,我没准儿还干不了这么多事儿。”
他把烤好的鱼放她盘里,转手又想摸珠子,但没带着,就手搓了搓筷尾。
章玥看见了,从包里掏出个小玩意儿,那玩意儿底部有个尖细的支点,中间一面实心的圆坡,坡顶是一竖起的短柄。
她两指搓动短柄一旋转,竟是个会发光的小陀螺,在光滑的桌面转得老圆老圆,像个跳着永动芭蕾舞的小精灵。
简昆挺好奇:“哪儿来的?”
“没收的。”她说。
简昆笑:“我就说了,你学生肯定怕你。”
“真不怕。”她说,“我本来想假装看不见的,我在讲台上讲题,他在下面玩儿这,这就算了,关键这东西会发光,一闪一闪的,好几个学生都回头看他,又转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他笑着把陀螺拿过去,搓一下短柄,那小东西又转得老圆老圆。
他一下下逼迫它舞芭蕾,又一下下阻止,来来回回地玩儿着,问她:“你什么时候回?”
“后天。”
“带上我吧。”他说。
“带上你?”
“嗯。”他指指后腰,“我这儿伤了,没法儿再找人谈事儿,后天跟你们一起回吧,要不然我一个人,走个路都费劲。”
章玥:“可我明天要去学校旁听一天的课。”
“你听你的,我跟酒店躺一天就行了。”
恰巧他还没订酒店,就订了和章玥同一家,就住她隔壁。
晚上顾烟茹听说这事儿了,一直夸她办事儿效率高,甚至怂恿她去隔壁住。
她解释:“凑巧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烟茹一脸笑容:“我懂我懂。”
章玥:“……”
第二天上午她们在湖市校方的安排下坐在教室后排听课。
章玥听得很认真,正往本上写笔记,搁窗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她拿起来看,微信新增一个好友申请。
那人头像是一只摩托车上戴墨镜的狗,申请的对话框里写着:隔壁伤患。
章玥眉毛都扬起来,通过之后问他【你干嘛?】
【你在哪儿听课?】
【华清小学】
简昆【学校前门往东有一单行道,里面有家手抓饭很好吃,你们听完课可以去那儿吃】
简昆【请章老师顺便也帮我带一份】
章玥【中午不回去,要研讨】
简昆【晚上也行】
医生说他这伤二十四小时后得热敷,他身边也没有别人,只能等着章玥帮忙。
章玥听了一天课,晚上回到酒店还得先去弄条热毛巾。他脱光了衣服头朝床尾趴在那儿,下巴支了个枕头,肩背平展而结实,隐隐露出几根肌肉线条。
章玥热好毛巾从卫生间走出来,朝他后腰上的伤敷了上去,他舒服得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问她:“你是不是忘了给我带手抓饭?”
章玥:“我们开完会都九点了,我去的时候人家早就关门了。”
他也不怎么在乎,扒拉桌上的袋子拆了包牛肉干吃。味儿还不错,他吃完一包又拆第二包。
章玥把袋子收走:“你别吃了,这是我给学生买的。”
“难怪你说你学生都喜欢你,敢情都是用的贿赂政/策。”他抬高下巴笑看着她,“但你学生又不缺饭吃,少吃几包牛肉干饿不着,你也可怜可怜我啊。”
她又从另一个袋子拿出个外卖饭盒递给他:“吃这。”
他掀开饭盒一看,是一盒蛋炒饭。
他把那盒饭一扫而光,像是三天没吃过饭。
换过两条热毛巾后章玥又替他重新上了药,这才准备回去睡觉。
“你先别走。”他又叫住她,一条胳膊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指指后腰,“我起不来……”
她又去扶他,半蹲在床前由他的胳膊架上肩膀,他借住她的肩膀用力,这一用力就拉近了距离,像猛地把她圈进怀里。
他的肩膀很重,像石头一样压在肩头,半个胸膛也靠上来,连呼吸都是重的,热气一下下喷在章玥的耳朵。
章玥的耳根渐渐红了。
她也没说话,扶起他来就走了。
“诶!”他忽然道。
“又怎么了?”章玥转头。
他冲她笑了笑:“晚安。”
她看了他一眼,终于彻底走掉了。
隔天下午,临街一大露台上摆着几个遮阳伞,伞下一木桌,桌上两个杯子一壶茶。
桌子一边的刘岩眉飞色舞聊着进展:“你走的这两天还真让我给打探出来了,跟博信合作那项目经理连吃了三年回扣,年年都有至少百分之二进了他自己兜里。”
简昆放矮了躺椅躺在他对面:“博信才不管这,只要价格低,捞百分之十都和人没关系,亏的是他自己公司。”
“但他货不行啊。”刘岩喝了口茶道,“博信的标准是在百分之三十五到五十之间,他跟人签了协议,转头找一加工厂,把含胶量压到百分之三十,这得省多少钱,可不是价格低么。”
“不错啊。”简昆扶着腰起来喝茶,“博信要知道这事儿,这合作铁定黄了。”
刘岩看着他:“刚才来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腰怎么了?”
简昆:“摔了一跤,扭伤了。”
“湖市摔的?”
“嗯,前天我不是跟马场去了么,摔了跤也不方便再找人谈事儿,就撂下了,没想到你这儿进展还挺顺利。”
刘岩悠闲地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你前天受的伤,事儿也没谈成,今天才回来,那么请问你昨天在干什么?”
“养伤啊。”他轻巧地说。

第33章 玫瑰花儿
章玥把牛肉干分给学生时教室沸腾得像煮开的水, 按一人一份分的,但她私留了一份,等下课后在德育楼的墙角找到丁凌, 把那份也给了他。
丁凌头上有道新鲜的破皮。
章玥看了看那破皮:“他们又欺负你了?”
他没吭气。
章玥:“今天放学等我, 我送你回家。”
丁凌说不用,又说:“我自己摔的。”
章玥看他耸搭着脑袋:“真是你自己摔的?”
他点头,那几个半吊子屁孩儿不过追了他半路, 的确是他自己摔的,他奶为这骂他没出息, 说他是块站不直的软豆腐,要让她知道章老师又送他回家, 铁定又得臭骂他一顿。
章玥很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再有那种事儿你别忍让了, 不要怕, 老师给你撑腰。”
丁凌又点了点头。
章玥又递给他一盒子:“这是给……你邻居的, 就住你楼上的那个,你帮老师把这个捎给他。”
于是放学后丁凌捧着盒子等在简昆门口。
简昆看见了挺好奇, 打开一看,是她在装饰市场买的那盏灯。
他笑了笑,把灯拿进屋, 叫丁凌进去吃饼干。
当天晚上他在那盏灯下捣鼓了半宿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 背着书包的丁凌刚走到路口就听见一声口哨,接着一辆黑车从身后驶来,下一秒一个东西从车窗里被抛出来。
丁凌手忙脚乱堪堪接住,是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散着热气的小笼包。
简昆减速, 一手抓着方向盘, 另一条胳膊枕着降下的车窗。他从车窗探出颗头, 又递给他一袋子:“帮我把这捎给你们章老师。”
丁凌于是捎去学校。
在学校的章玥打开袋子来看,是一小火车,以塑料瓶的竖切面朝下当车身,拱起来的另一面沿弧形涂了一道道不同的彩色,车轱辘是由六个蓝色瓶盖儿等间距组成,火车头是一横切过的瓶底,凸起的圆面画了只像模像样的兔头。
章玥想笑。
顾烟茹看见了,拿起来夸:“挺漂亮啊,哪个小崽子做的?”
章玥笑:“不小了。”
顾烟茹:“嗯?哪个大崽子这么幼稚。”
是挺幼稚,但挺可爱,她想。
她把小火车放在办公桌挡板拐角的三角形置物架上,一抬眼就能看见,鲜艳的颜色特喜庆。
到了放学,她又找到丁凌,递给他一个四方小盒子:“你再把这捎给他。”
丁凌纳闷极了:“老师你怎么不自己给他?”
章玥道:“你们是邻居,方便呀,你就当帮老师个忙。”
丁凌只好又帮她这个忙。
晚上简昆回到家,打开那方盒一看,是一涂了色彩的轻巧木头,圆蓬的头,短/粗的柄,像只小蘑/菇。
他搓动短柄转起来,那圆身歪歪斜斜不似会芭蕾的小陀螺快速灵巧,倒更像只不倒翁,多了几分滑稽可爱。
他脸上浮出笑容,又去灯下捣鼓去了。
第二天一早,背着书包的丁凌刚走到路口又听见一声口哨,接着一辆黑车从身后驶来,下一秒一个东西从车窗里被抛出来。
丁凌又手忙脚乱堪堪接住,还是一塑料袋,还装着几个散着热气的小笼包。
他小心翼翼拿着包子,看着减速后将头探出车窗的简昆。
“帮我把这捎给你们章老师。”他果然又递出一个袋子。
丁凌:“你们就不能见面给么?老让我捎。”
“你不是要去学校么,顺手的事儿。”简昆一条胳膊枕上车窗,“你不乐意帮我捎?”
丁凌就又把东西捎去学校。
章玥打开袋子,那东西用报纸包着,再展开报纸,里面是一吸管粗的蓝绿色塑料杆儿,杆儿上几朵花瓣式琉璃,全部呈晶莹剔透的红,竟是一朵玲珑逼真的玫瑰花。
潮红从章玥的脸颊一路爬到耳根,她打开抽屉把那花儿放了进去。
丁凌有些百无聊赖地等着:“老师还给捎么?”
“不捎了。”她说,那抹红也随着心绪的平静逐渐退却。
周五天气晴朗。
刘岩和简昆又约去喝茶,因为掌握了对家的把柄,俩人心情都不错。
“你知道修远么,就卖零件的那个,那老板的老婆跟一分店的经理跑了,他没事儿,他老子气出脑梗,当天晚上就死了。”刘岩在太阳伞下擦着墨镜道。
简昆喝了一口茶:“行啊你,这也知道。”
“小灵通不是白当的知道么,哥们儿这几年不是白混,哪哪都是人脉。”刘岩说着顿了一下,“这也是托你的福,都是被你练出来的,非让我大海捞针似的捞某人消息。”
简昆笑了一下:“至于么,我想知道的都是个大概,那不随便问一问就打听上了?”
“是啊,但您老人家要求高啊,问就问了,还不能让人知道问了,那不得有难度啊。”他把擦好的墨镜挂鼻梁上,翘着二郎腿装模作样道,“某人可是找我了啊,想约我吃饭。”
简昆:“干嘛约你吃饭啊?”
刘岩:“约我吃饭怎么了,我这么帅。”
简昆想了想,警告他:“不许胡说啊。”
“我知道。”他边说边伸手去抓桌面上疯狂旋转的小陀螺。
却被简昆一把捞回:“小学生的东西你也抢?”
刘岩抬下巴问他:“你是小学生吗?”
“我是啊。”
“够不要脸啊。”
刘岩边笑边拿起震动的手机看了看,看完后笑得更加灿烂:“有一最新情报,你想知道么?”
“有屁就放。”简昆说。
“我刚才说的那个某人,此刻正在帝华和别人共进午餐。”
简昆看着他。
“没错,是个男人。”刘岩郑重强调,“是个姓汪的男人。”
“这孙子,还没完了。”简昆想了想道,“你上回说认识那意大利姑娘?”
“是啊,去酒店交货那天你不是让我盯着点儿汪梵么,他每天下午起床晚上泡吧,老和一群人吃饭喝酒,那群人里就有那姑娘,后来我才知道那姑娘和我一朋友挺熟,我们有共同的朋友,就都认识了,怎么了?”
“你确定汪梵在追她?”
“大差不差吧,据说她对汪梵一直没个好脸。”
“有好脸还不好使了。”简昆说,“发挥你的人脉,帮我约她出来。”
汪梵终于约到章玥了,确切地说是通过许君莉约到的。章玥本来不想去,许君莉说不如趁此机会和他说清楚,免得他没完没了地纠缠。
她觉得有道理,便赴约了。她准备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般一系列拒绝的说辞,但没想到汪梵不止约她,还叫了好些个人一块儿吃饭,她准备的那些话就像被霜冻打掉的花骨朵,没机会再说。
帝华三十五层是间三百六十度旋转餐厅,那张椭圆的大理石桌上摆了几道精巧的菜。
绕桌边的沙发椅上共坐了七个人,左右两边各三个,汪梵在主位坐着。
服务生托着酒瓶往高脚杯里倒酒时他指着中间那个道:“别给她倒啊,章老师下午有课,给她喝点儿果汁儿就行了。”
那服务生说好。
另外五人面露心照不宣的表情,章玥像吃了苍蝇般难受。落座时她刻意不选汪梵旁边,但没能躲过他无形之中的刻意为之。
不适和不爽令她清醒又愤怒,说什么清楚,有什么可说清楚的,从认识汪梵以来她的表现还不够清楚吗,她脑子有泡才应下这顿饭,也不怪汪梵浑身散发着“得来全不费工夫”般的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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