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by白小侃
白小侃  发于:202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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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珊尴尬地笑:“我倒忘了。”
章玥:“好的阿姨,我就喜欢吃许叔做的饼。”
许君莉“啧啧”两声:“拍马屁哟。”
惹一桌人直笑。
饭后许茂给章玥红包,她不收,许茂硬塞给她:“就当今年的压岁钱了,以前咱们都在一块儿过年,这几年光景不好,叔也没给你发过压岁钱,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句话说得章玥百感交集。
饭前她给简昆发了条微信,简昆饭后才回【你几点走】
章玥【五六点】
简昆【好】
简昆【到时候见】
章玥问他【你在哪儿】
他回【牛老师家】
章玥看着屏幕上的“牛老师”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牛沭仁。
章玥【竟然能听到你叫老师】
简昆【我没叫】
章玥【打字也算,你怎么去他家了】
简昆没回。
不过没过一会儿简营大闹牛家的事儿就传开了,章玥知道原委后并没有再发消息追问。她能捕捉到他和简营之间的某种微妙,就像泥沼里的螺旋桨,飞速运转只为挣脱,可似胶的泥泞却像一座推不倒的大山,越挣扎越沉湎。
他不愿意剖开赖赖巴巴的表面直面内里的残血和腐肉,彼时年少,她更无计可施。
杨青霏到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她给章玥带来一条刚买的裙子。章玥知道她是为了迈进俩人间的关系而刻意讨好,但她实在不喜欢那连衣裙上的卡通兔子图案,实在幼稚得可以,她初中就不穿这种了。
但她扛不住许茂和刘珊充当和事佬,最终还是换上了新裙子。
杨青霏照旧不喝许茂泡的茶,勉强坐一会儿就推脱有事要走。
章玥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她给简昆发微信,问他在哪儿。
因为牛沭仁腿上的伤口不止血,那会儿的简昆已经陪着他在最近的医院输上液,看到微信时他才骑上车又飞奔回去。
他一路骑回家,两三步跨上楼梯,进屋时简营在地上坐着,腿边放着一箱酒,除此之外是满地的刮刮/乐和彩/票。
简营拿着一瓶打开的酒往嘴里灌着,正用另一只手上糙而布满污垢的指甲刮着票上的涂层。
“他妈的,老子还不信了,这么邪门,一个都没中!”他骂着,斜睨简昆一眼,“小畜生还知道回来!你不是认那个姓牛的当爹嘛,还回来干什么?”
简昆没理他,径直走去房间,但是柜子不在了,只剩孤零零的一张床。两天前,那张旧衣柜最靠里的位置放着精美的彩色积木,是一座拼接好的小城堡。
那是他用半个月的馒头当晚餐,和去二手车市场打工的钱换来的,是给章玥的礼物。
他冲去客厅质问简营。
简营满不在乎:“我本来想赚个大的,但最近点儿背,不过无所谓。”他指指地上那堆废纸,“还有这么多没开的,肯定有大奖!”
那意思就是柜子已经被他卖了。
简昆来不及顾虑上午刚到手的钱就被他赌得精光,他惦记着那堆积木,匆匆跑了出去。
废品站的老头儿在砖房里透出的橘黄灯光下踩扁了纸箱,他跟简昆说那柜子在下午已经转手卖了出去,并且没见过什么积木。
简昆问他卖去哪儿了,他说家具回收市场。
“别问我要钱啊,你爸自己卖给我的,我都跟他说了回收价更高,是他自己着急变现。”老头儿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他又问回收市场在哪儿。
“老远了。”老头儿道,“这个点儿人也关门了,而且你去干什么,要回来吗?人每天回收量巨大,就算给你开门专门让你去找,你都不知道从哪儿找起,还要什么啊。”
他边说边拿了地上的半瓶水喝着,没留神脚下踩着一东西,他抬脚踹了踹,那东西往前滚了滚。简昆认出来,是那具原本该在水晶蓝的城堡中央悬挂着的寒冰吊灯。
他心中那把火焚烧到顶点,恰逢裤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章玥再次发来微信【你在哪呀,我得走了】
他回【等我】
他看了看四周,扒拉开堆积成小山的废品。
那老头儿无奈:“找吧找吧,那么大的东西,还能藏在这儿不成。”
他从那堆废品里扒拉出一只巴掌大的兔子,又找到一根指头长的粉色塑料棍,他问老头要了剪刀和透明胶带纸,把那张皱巴巴的彩色塑料纸裁剪成一朵花儿的模样,最后把花朵儿粘在了塑料棍上,一并塞进了小兔子的怀中。
他仔细端详这只兔子,用衣角使劲擦了擦灰扑扑的兔耳朵,然后揣上它,找章玥去了。
章玥已经在许家楼下站着,杨青霏坐在驾驶座上,脸上写着不耐烦。
简昆骑到路口时往一旁撂了自行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T恤上沾了灰土的印迹和血渍。他拍了拍,拍不干净,又用手搓了搓,也搓不干净。
他抖了抖裤腿上的虚灰,往车灯照出的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章玥穿着件白色连衣裙,扎起的马尾衬出秀丽的头型,她小鹿般的眼睛像蕴着一汪湿漉漉的水汽,一动不动盯着他的样子像极了李冰写过的微光里的白玫瑰。
“你来了。”她问他,急切中带着终于松口气的畅然。
“嗯。”简昆道。
“怎么才来?”
“耽搁了一会儿。”这实在不是一个详述经过的好时机,他只好化繁为简。
车里的杨青霏按了声短促的喇叭,简昆跟随这一声喇叭看见了挡风玻璃内的挂饰。
那挂饰是只金链坠吊的兔子,尾部挂着个平安字样的小金牌,那小兔子的耳朵呈扎眼的粉白。
“我早七点半上课,晚九点半下课,中午在学校,不知道学校让不让带手机,如果不让带,只有晚自习后才有时间。”章玥快速地说。
简昆看着她:“嗯。”
章玥有刹那间的疑惑,车头打出的灯柱像即将烧开的水一样催促着她。
她有些焦急,问他:“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他揣进裤兜的掌心摩挲着先前拼凑的礼物,那临时赶工的成果终究不结实,兔子怀里的花儿似乎掉了,剩光秃秃的短杆儿。
那杆儿剐蹭着他向内的腕骨,有点儿痒,但又隐隐作痛。
“好好儿学习。”
他心中先前的那团火终于烧成灰烬。
“去了兴市可别再当小狗儿了,免得人家笑话你。”他笑着道。
章玥笑不出来,问他:“前几天你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
“嗯。”他应着,在随风摆动的树影下开口,“太忙,忘了。”
兜里的那只塑料棍儿像把无形的镰刀,剐得他隐痛中带着跌坠的爽感。
就让他和这糟糕的泥泞同归于尽吧,他想,她是朵即将盛开的花儿,本来不属于这儿,现在也该回到她原本的地方。
章玥看着他的眼睛已半含摇摇欲坠的水。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有种支离破碎的脆弱感,“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儿,那儿毕竟和这儿不一样。”
章玥没接他的话,只道:“我走了。”
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杨青霏早已启动车子,片刻不留飞驰而去。
她坐在副驾驶,看后视镜里昏黄的光线下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电厂。从此,这段经历只能是回忆,连个重温的地方都没有。
她眸子里的水滑出眼眶,心中被委屈填满。
因为在乎,所以胆怯。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能够坦然面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穷和薄如纸屑的亲情,却没有勇气以这副不堪的面貌和喜欢的人表白。
只是造化弄人,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五年。

五年后。
崭新的木桌上立着一面贴了喜字的银框圆镜, 靛蓝丝绒的高背椅上坐着位姑娘。她穿一身抹胸礼服,正用戴了白色薄纱手套的手仔仔细细对镜调整头上的珍珠发箍。
“这头发,怎么烫怎么翘, 我这辈子和直发是无缘了。”这位新娘是几年来热衷烫发但屡烫屡败的许君莉。
“已经很直了。”旁边一位姑娘说, “苍蝇站上去都得脚滑。”
“一边儿去,你才招苍蝇呢。”许君莉说,“直不了几天, 不到俩月准往回卷。”她边说边冲着窗台下坐着的女孩儿,“是吧玥儿?”
章玥穿着件低领口的米白伴娘服, 肩部的料子打出几道漂亮的褶,裙身印有花朵的暗纹。
“干什么非得烫直, 大家都往卷了烫, 你天生卷还不好?”她化了淡妆, 匀眉秀鼻, 长发往耳后别着,戴一副白坠子耳环, 手上一枚素戒。
“不好。”许君莉说,“乱糟糟的像头草。”
她把发箍调整到满意的角度,又从镜子里欣赏了一会儿妆造, 再看着章玥:“一会儿我扔花, 你往中间站啊。”
章玥:“干嘛,我又不结婚。”
许君莉:“谁让你结婚了,再说现在不结以后也不结啊,那就是讨个吉利。”
章玥没说话。
许君莉从镜子里看了看她,也没说话了。
楼下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动静, 是接亲的到了。
一帮人门里门外闹了一会儿, 后来接上新娘往外走时, 汪梵把着车门嚷嚷:“章玥,这儿!”
汪梵是伴郎,头天彩排婚礼走位时第一次见章玥,这个纨绔就此着魔,求爹告奶央着许君莉给手机号。
许君莉说:“连个手机号都不敢自己要,你放心吧,她看不上你。”
汪梵不信邪,今儿格外主动。
他那热情劲儿像一筐子兜不住的羽毛,章玥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上了他的车。
汪梵很瘦,穿着件别了礼花的西装,留着二八分的发型,打薄的头发浅盖着额头,衬出一双眉眼更加利落。
“这车跑着还是差点劲儿,我跟曹元儿说了我给他安排,他不听,非要自己折腾。”他开着车兴高采烈地说。
曹元是今天的新郎,许君莉的大学同学。
副驾驶也坐了个男人,说:“人找你你在么,你不跟意大利泡妞去了么。”
汪梵骂:“滚你丫的,我那是去考察。”
先前那人一副懒得揭穿他的口吻:“对对对。”
汽车后排还坐着另外的姑娘,闻言笑出声。
汪梵从车内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我听许君莉说,你在实验小学当老师呢章玥?”
“嗯。”章玥应了一声。
“哇,老师。”副驾驶的人说,“我上学的时候最怕老师了。”
另外的姑娘接话:“上学的时候谁不怕啊。”
然后他们就开始攀比谁的老师更凶残。
一路上章玥没怎么说话。
户外阳光剧烈,到了礼堂,圆形室内被铺天盖地的淡紫覆盖,帷幕左侧立着一尊丘比特石膏像,另一边是匹扬起翅膀的白石马,台上堆满茂密的鲜花和气球。
礼成时章玥看着台中央的许君莉,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前一刻她还在她旁边的课桌上偷吃烧饼,转眼就当新娘子了。
后来轮到许君莉换礼服敬酒时,章玥也换了衣服。
许君莉看了看她:“干嘛呀,我大喜的日子你现在走?”
“今天十四号,我得去趟电厂。”章玥理了理浅棕的束脚裤,“下午还有课,晚上我直接去西郊和你们会合。”
“哦天,我都忘了。”许君莉说,“那你赶紧去。”
一开门碰上汪梵。
他有些意外地打量章玥:“你要走啊?”
“嗯。”章玥道,“有点事儿。”
汪梵脱了外套:“我送你。”
章玥说不用时他已经走进旁边的更衣室,三两下脱了衬衣换上一件带logo的T恤和牛仔裤。
再追出去时章玥已经走到礼堂门口。
汪梵开上那辆明黄/色的小跑车停在她面前:“走吧,我送你。”
章玥挺赶,客气地上了车。
他问她去哪儿。
“南枫街。”她说,“从沙河桥一直往南走。”
汪梵挺疑惑:“有这地儿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章玥:“新建的地方,以前不叫这名。”
汪梵:“你不是兴市人吗,对这儿还挺熟啊。”
“我以前在这儿上过学。”
“是嘛?不能吧,这儿各大学校的美女我都认识,没见过你啊。”
章玥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学校,后来被拆除了。”
汪梵:“我也不是都认识,读书那会儿这地方还没扩建,就一小城市,总共也没几所学校,碰巧认识几个而已。”
章玥没说话。
汪梵开了音乐,走到第二个路口时停了车:“等着啊,这天儿太热了,我去买水。”
他说着下车,走进街边的便利店,再出来时拿着两瓶冻过的水。还不到汽车跟前,不知他看见了什么,说了声卧槽便匆匆钻进车里,“轰”地一下把车开走。
章玥感觉到汽车速度明显加快,她顺他的视线也看了看后视镜,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紧随其后。
“是碰上什么事儿了么?”她问他。
“没事儿。”汪梵说,“就一傻帽儿,一起吃过一回饭,饭上随口聊了一项目,喝多了酒聊的项目能算数么,他还当真了,拿着张破纸要饭似的成天找我签字。我前一阵儿出去了一趟,本来这事儿已经完了,点儿背,今天又让他给碰见了。”
他加速行驶,小跑车利爽的轰鸣在马路上飞散,但身后的黑车消失几秒又出现,再消失,再出现。
“小破车还挺能跑。”汪梵说着又提了速度。
汽车驶上沙河桥时他跟着音乐哼了几句:“跟我飙,做梦呢。”
但过了桥路就不好走了,那附近大肆建修,没有一条完整的路。章玥先行下车,汪梵本来想跟着她,被她拒绝了,他看了看那条扬着土灰的路,也选择作罢。
“我在车里等你。”他说。
这一片儿是曾经的电厂,已经面目全非,但章玥闭着眼也能认出原来的方向。
她提着个黑色袋子沿着新旧参半的路一直往前走,最后去到一小山坡,坡上杂草丛生,茂密的树木中有座坟。
她扒了扒坟前的草,腾出块儿平地,从袋子里拿出一叠崭新的黄纸和冥币,又掏出一个苹果,一并放在石碑前。
章涌森已经去世五年了,她回想起曾经的日子,就像昨天他还在身旁。
“我搬回来了。”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兴市很好,但不适合我。巧的是君莉也回来了,嫁回来的。”顿了顿又说,“今天这日子该给您买束花儿。”
那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花店。
她看了看四周,往山坡另一侧走去,那边树矮,地上有花儿。她捡黄的白的摘了一大把,用草捆成一束,再走回去时碑前站着个人。
他穿一件衬衫,一条深色西裤,但并不十分规整,衬衣的后腰皱了一点儿,头发倒是理得干净,颀长的脖子显出更高的个儿。
章玥愣住,心中的一口气直往上提。
她不看正脸都知道是他,也只能是他。
他动也不动站在那儿,像陷入沉思的静态画。忽然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了一眼后他挂掉了。
又站了几分钟,他一转身,和章玥迎面相逢。
这回换他愣住。
章玥看着他,瘦削的身材扎实许多,看上去似乎比从前更有力量,肩颈也比从前更加挺拔,眉宇间是青涩褪去后的成熟。
“回来了。”她开口时感觉喉咙有些发疼。
简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他们互相看着,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四周弥散着草木味儿,章玥的掌心因为出汗逐渐滑腻,她换了只手拿着那束花儿,这才走向墓碑。
后来俩人走下山坡后简昆朝路边的汽车抬了抬下巴:“我送你。”
章玥看着那辆黑车,才知道追了汪梵一路的人竟然是他。
路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声喇叭响,汪梵从车里探出颗头:“章玥。”
简昆怔了一下:“你朋友?”
章玥低声应着:“嗯。”
汪梵又从车上下来,不知他从哪搞了副金边茶色的墨镜,眼神被遮住了,但昂起的下巴能看出几分刻意的神气。
“嘛呢?”他指着简昆,“别动她啊我告你。”
他边说边耀武扬威地朝俩人走近,走到一半又不走了,冲章玥挥挥手:“章玥你快过来,他就是我刚在车上说的那人。”
“男朋友?”简昆又问。
章玥并不回答,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顿了顿道:“去年。”
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强烈,刺得她眼皮痛。
“快过来啊。”汪梵又说。
她迟疑几秒:“我先走了。”
简昆还想说点儿什么,但她已走掉,只留给他个背影。
她留着长发,穿一双皮鞋,腰腿匀称肩颈秀美,连背影都出落得更有韵味。
她上了那辆明艳的小跑车,汪梵载着她,像载着个华美的礼物。
张扬的汽车轰鸣咆哮而过,四周恢复安静,连声鸟叫都没有,只剩弥漫着细微灰土的沉闷。
他从老板手里接下任务,跑够一万单就有一笔不菲的钱。他使出浑身解数也只完成一半,后来偶然在一饭桌上遇到汪梵,他说有门路替他销货,哪知隔天就翻脸不认账。
再后来汪梵就消失了,今天却巧得很,在路边碰上他了,更巧的是他追赶一路的车里竟然还坐着章玥。
半分钟后,刘岩从另一边的树林里出来。
“干嘛去了,打电话也不接。”他问简昆。
“你干嘛去了?”简昆问他。
“撒尿啊。”
“尿怎么那么多,肾不好?”
刘岩:“我憋一路了好吗,刚想上厕所那会儿不是碰见汪梵那孙子了嘛。”
“还得是我。”刘岩走去驾驶座开车,“开跑车又怎样,不照样被我追上。”
简昆也上了车,系着安全带:“要是我来开,早五公里就逮着他了。”
刘岩笑:“那咱这会儿得在交警大队开会了。”
重新飞驰在沙河桥上的小跑车里还放着来时的音乐。
怕章玥瞧不起他似的,汪梵仍在碎碎念:“我刚不是怕他知道么,我是不想跟他打。这人有病,你下车后没一会儿他居然跟疯子似的追上来了,还追着我绕那鸟不拉屎的地儿跑了能有二里地。”
章玥:“所以你给他签了字了?”
汪梵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人都让他逮住了,这事儿办不成他就不是简昆了。
作者有话说:
存稿用光了,之后的更新会不稳定,大家可以先存一存,感谢支持~

许君莉和她老公在西郊办了晚宴, 章玥到时场子已经热起来。
别人穿着比基尼在泳池戏水,她还穿着白天的束脚裤和小皮鞋,肩上甚至挎着个通勤包。
中午的事儿让她没心情换衣服, 就近挑了把躺椅坐下了, 顺便拿了托盘上的酒来喝。
许君莉过来时她已经喝到第三杯。
“来了也不找我。”许君莉说。
“看你忙。”她道。
“那也不能坐这儿喝闷酒啊。”许君莉指指玻璃门里的大厅,“那都是我大学同学,还有好几个高中的, 你都认识,走吧。”
“我就坐这儿吧。”她说, “这儿凉快。”
“里面更凉快。”
“空调吹多了会得空调病。”
许君莉无语:“你才多大,整的跟七老八十似的。”又才想起来, “汪梵呢, 不是陪你上坟去了么?”
章玥:“他没上。”
许君莉:“不是他送你去的吗, 他没上谁上了?”
章玥:“简昆。”
许君莉似被噎住, 表情不亚于撞见鬼。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他回来了?”
“嗯。”章玥没说他去年就回来了。
许君莉看着她:“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你就是死心眼儿,以前的事儿都过去多久了啊, 咱又不是没找过他,那不是他自己玩儿神秘么,谁也不联系。”
章玥不说话。
许君莉在她伤口上撒盐:“这突然回来了, 也不找你, 要不是你今天碰见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见,依我看,人早把你忘了。”说着又想了想,“但他对章叔还算有良心, 还知道去看看他, 那会儿谁不讨厌他, 尤其那些家长,就你爸挺照顾他,还老请他喝水。”
章玥从服务生新换的托盘上又拿了一杯琥珀色的酒。
后来走时她的双脚已有些不听使唤,树下有辆车远远按了声喇叭。她抬头,又看见汪梵从车窗伸出脖子来。
“送你。”汪梵的热情像被冷水淋过的羽毛,已然蔫了大半。
下午他送她回学校,临了也没要上电话号码。后来又去门口接她,结果她从后门溜了。
“不用。”章玥指指另一边,“我有车。”
“没喝酒啊?”
“喝了。”她走过去拍了拍粉蓝的车脑袋,“没人查这。”
说罢掀开坐垫拿出一顶头盔往头上戴了去,然后骑着那辆小电动像只小鹿般轻巧又麻利地从汪梵旁边驶过,连句再见也不说。
汪梵一脸服气地坐了回去。
章玥骑着小电动倒是快活不少,夜风吹散了酒气,脑袋也不疼了,心情似乎也好了点儿。
刚毕业那会儿杨青霏让她出国,她拒绝了,潘锐让她进他公司上班,她也拒绝了。杨青霏问她怎么想的,她说她想离开兴市回这儿生活。
杨青霏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还说她和她爸一样眼界小没出息。
俩人为此大吵一架,杨青霏指着她的鼻子说:“走了就别回来!”
她一走就是大半年,一点儿想念也没有,快活得很。
隔天早上六点,刘岩下楼时简昆已在树下抽完两支烟。
“这么早。”刘岩很意外,“你不是在这儿等了我一夜吧?”
简昆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
他眼睛里有淡淡血丝,眼皮颇无力地充斥着困倦,眼下呈淡淡的青色。
“你看上去一夜没睡啊。”刘岩又说。
简昆:“睡了,没睡着。”
刘岩:“字儿都签了有什么睡不着的。”
他开车载他到路口的包子铺买了两屉小笼包。
“约的八点?”简昆边吃边问刘岩。
“嗯。”刘岩说,“人说点完货还要请咱吃午饭。”又补充,“可比汪梵那孙子靠谱。”
简昆忽然觉得包子不怎么香了,过了会儿他问:“老薛什么时候回来?”
刘岩:“昨儿刚和他联系了,下个月就回来,咱仨可算是凑齐了啊。”
薛恒在隔壁市上班,公司今年有外派任务,他专门申请了调回来。
刘岩读了个不知名的野鸡/大学,毕业后干过几样工作,不是和人起冲突就是被人骗,后来才跟着简昆干。
提到薛恒他想起什么,看一眼简昆,过一会儿又看一眼。
简昆:“有屁就放。”
刘岩咽了一口包子:“我听说许君莉结婚了啊。”
简昆顿了一下:“你后悔了?”
“我后什么悔啊,我跟她又没什么,我是想说……算了……”
简昆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刘岩又开口:“其实……”
“算了就别说了。”简昆道。
刘岩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他们赶去南市,销的是一批台式电话。这年头手机都玩不出新花样了,更别提座机,销货比登天还难。
但要是容易的话,老板也不会把这活儿给他了。
临近中午办完事,对方果然请他们吃饭。因为在南市,饭后俩人去了趟和平路。
和平路上有幢旧楼,一层窗户上摆了两盆君子兰的那间屋子就是牛沭仁在南市的新家。
他们到时是一留着寸头的年轻人开的门。
“鑫哥。”简昆叫他。
他叫牛鑫洲,虚长他们几岁,是牛沭仁儿子。
“来了。”牛鑫洲引他们进屋,“货都交了?”
“交了。”刘岩边说边往屋里探,“我那敬爱的牛主任呢?”
牛鑫洲笑:“学校俩小屁孩儿老打架,牛主任家访去了。”
简昆:“都退了还家访呢?”
牛鑫洲:“你还不知道他,一辈子都爱管别人家小孩儿。”
简昆把一盒茶叶放桌上:“给牛主任的。”
“也不是白管啊,还能收礼。”牛鑫洲问他,“单子全签了?”
简昆:“差不多了。”
牛鑫洲:“能耐啊,要么张总说就看中你身上的这股子劲儿。”
刘岩吐槽:“提这我就气,鑫哥你上哪儿认识的那汪梵,整个儿一无赖,昨天我们从新华路追到电厂才逮着他。”
牛鑫洲吃惊:“都追到电厂去了?”
刘岩:“是啊。”
“他呀,家里挺有钱,我们领导朋友的儿子,之前我替领导去外地办事儿见过两回,就认识了。”牛鑫洲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
“我说呢,还开一跑车。”刘岩拿起水杯,“但他跑车都开了,那些单子还搞不定么?为这么个事儿东躲西藏,忒让人瞧不起。”
牛鑫洲笑了笑:“干嘛非得瞧得起他,重要的是单子不都签了么。”又说,“他先前不签也是有原因的,他家虽然有钱,但拿主意的都是他老子,他就一花花公子,整天吃喝玩乐不上班,没权利决定这些。”
刘岩惊慌:“那单子都给他不就打水漂了么?”
“那不会,回家卖个乖服个软,老老实实让他爸骂上几句,该办的也都办了。”牛鑫洲喝了一口水道。
当了半天听众的简昆终于发出疑问:“他很花吗?”
牛鑫洲:“花的吧,这些富二代哪有不花的,听说前一阵儿还为了追一姑娘专门跑了趟意大利。”
“卧槽。”刘岩说,“差距啊,咱还得努力奋斗啊昆儿。”
简昆:“为意大利奋斗?”
刘岩:“是啊,我只吃过意大利面,还没泡过意大利妞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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