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着腰,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被打的地方红肿一片,妆差不多全脱了,额头和下巴都惨白惨白的,“对不起,翁星。”
她声音木木的,没什么感情,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死寂仿佛无光,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
翁星移开眼,嗓音平静:“没事。”
抬步走过她身边,翁星低声道:“欺负别人并不能证明自己优越。”
夜色笼罩城市,警局门外一颗香樟树枝叶繁茂,在昏黄路灯下,区分为暗和亮两个区间。
陆行之他们站在那树下等她。
从小路出来,翁星一眼看见那半低着头的少年,一米八七的个子,肩背宽阔,侧身单薄,挺拔而清瘦。
深黑短T,指间燃着一支烟,火星微亮,他看着陆行之蹲着的方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提问,眉眼里一贯散漫。
“哥,不是跟你爸吵架了,卡里哪儿来的二十万啊?”陆行之捏着那张银行卡在手里转了个圈。
吸了口烟,陈星烈一脚踩在路旁石阶上,低头看手机,笑了下没回他。
陆行之拿卡在他眼前晃,“敢情这是唬那几个人的啊?说实话这卡里还剩多少?”
嫌烦,陈星烈伸手抓卡,陆行之虚晃一枪,没让他拿到,“嘿,你告诉我,我就给你。”
单手插兜,陈星烈低睨他一眼,淡回:“没了。”
“哟,不是吧,这么落魄了啊。”陆行之揶揄,“过几天不得饭都吃不上了,烈爷。”
懒得理他,陈星烈眼皮都没撩,继续面无表情地点屏幕,打boss。
司唯嫣回来,一手提了两杯奶茶,看见翁星,连忙喊,“星星,你出来啦,来喝奶茶。”
指间停顿了一下,眼神没动,陈星烈继续一手点游戏屏幕,怼boss血条。
陆行之连忙起身迎过去,接过司唯嫣手里的三杯奶茶,“公主,辛苦了。”
“嗯,挺有自觉,骑士。”松手一身轻,司唯嫣跑过去挽住翁星的手,“在里面警/察没为难你吧?”
翁星对她笑笑,手轻轻回握住她的手,“我没事,嫣嫣。”
“好了好了,来领自己的号。”陆行之招手。
翁星选了杯芋泥奶茶,她悄悄去看陈星烈的手落在哪一杯上。
结果这人一直顾着游戏,没拿。
陆行之用手肘碰他,“喝不喝啊大神。”
boss丝血,一个技能被秒,屏幕上显出通关字样,熄灭屏幕,顺带掐了那支燃了一半的烟。
揉了揉肩,陈星烈嗓音低淡:“不喝。”
陆行之:“你别这么不合群诶,我们都喝。”
司唯嫣嘬了一小口冰沙,轻声问:“是不是不合你口味呀陈星烈,我可以去重新买一杯的。”
眼眸极淡,聚焦了一瞬,陈星烈扫了眼她,“不是。”
“唉,别管他,他就是怪,公主剩下那杯包我身上。”陆行之怕司唯嫣泄气,连忙开口。
“嗯,也行。”司唯嫣笑笑,眼眸亮晶晶的。
四人往回走,夜里热气散去很多,走在路上有凉风习习,街灯如水,他们闹着,青春热烈。
陆行之商量着去哪吃饭,“要不吃烤鸭,还是柳聚德的海鲜锅啊。”
司唯嫣轻捏奶茶瓶盖,嗓音轻轻的,微风微微抚起她耳边刘海,姣好的脸庞有一种夺目的美,“都可以呀,要不去时稣斋吧,那儿的菜口味还不错。”
陆行之朝她比了个赞,“时稣斋,高档茶楼啊,一顿消费至少五千吧,不过也行,就去奢侈这么一顿。”
“烈哥,就定那儿了?”
走到公交车站台,停下脚步,单手插兜,陈星烈低眸看了眼他,没说话。
公交车入站,他招了招手。
“唉,唉唉,怎么搭公交啊,走了?”陆行之追过去。
公交在路边停下,陈星烈抬步直接上去,瞟了眼陆行之,淡道:“没钱。”
陆行之看了眼公交车排号,疑惑,“那你回家也不是这条线啊,下来哥,我请你。”
另一只耳朵也塞上耳机,陈星烈彻底没理他。
翁星喝了口奶茶,站在路边,她看了眼陈星烈站的方向,鬼使神差的也跟着上车,赶在车门关闭的前一秒。
投币,翁星攥着奶茶,走到车厢后部,在陈星烈身旁站着。
留司唯嫣和陆行之在原地。
司唯嫣有点懊恼:“就我们两个,吃什么呀?”
陆行之笑笑,揉了揉头,“唉,别管他们了,我带你去吃你没吃过的好吃的。”
公交车驶到桐雨街停下。
翁星看到熟悉的大榕树时还有点诧异,她紧跟着少年一起下车。
路上鞋带掉了,她停下来系。
挺复杂的复式蝴蝶结鞋带,她系了快一分钟,站起身发现少年没走,在街机旁投币买了两罐橘子汽水。
翁星小跑着过去,轻轻喊:“陈星烈。”
男生低头,手骨修长,拧开拉环,汽水嘶啦一声,他仰头喝了口,喉结滚动,手臂凸起青筋,肌肉线条流畅,极富力量感。
翁星试探着问:“你今天来看奶奶,不回去了吧?”
陈星烈把另一罐汽水递给她,没说话。
翁星指了指自己的奶茶,“我奶茶还没喝完。”
“不要?”陈星烈挑眉,嗓音低磁,浸过一层凉汽水。
“哦,那我要。”翁星弯唇笑,唇边梨涡清浅,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汽水,不经意间,手指指尖摩擦过男生粗糙温暖的指腹。
“谢谢。”手里握着冰汽水,指尖凉,消去这夜间的躁意,翁星抬头盯着这人好看的侧脸。
抬步,陈星烈继续往前走,拐了条街口,过马路。
翁星跟着后面小碎步跑着,这人腿长,走得也快,“你去哪儿,陈星烈?”
脚步慢慢放慢,陈星烈嗓音低,“有点事。”
追上他脚步,拂了下额头发丝,翁星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映着天上星,亮晶晶的,“那我陪你,陈星烈。”
径直进了家药店。
翁星抱着一罐饮料一杯奶茶,也跟他进去,看他从最里面的架子往下拿药。
感冒药,消炎药,滴耳液,眼药水,降压药买了四五盒,其他的药他差不多都拿了些。
一圈下来,一个大袋子都装不下。
翁星试探着问:“你,生病了?”
“没。”他回得简洁,到收银台付账。
翁星数了下,一共二十一盒药。
她又想起今天陆行之说的话,和他爸吵架了,他现在没钱。
于是翁星扫出了自己的二维码,赶在结账前,把码亮给了收银员。
收银员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翁星不确定,又看了眼陈星烈,“你……你付吗??”
陈星烈低眸看了眼她,直接拿了五百现金递过去。
“扫我的,姐姐。”翁星坚持,“这是我买给我奶奶的药。”
瞄了眼她,身高优势,陈星烈伸手直接拿过她手机,大手盖住那付款码,淡淡道:“我付。”
眼神一顿,落在翁星头顶发旋上,“我奶奶。”他嗓音低,正经的一声回答,却听得翁星莫名红了耳朵。
抢不到手机,翁星摸了摸还有点红肿的脸,先在门外去等着。
都开始喊一个奶奶了诶。
收银员姐姐们都一副磕到了的样子,揶揄着找零。
瞥了眼侧脸,陈星烈走进药房又拿了支药,一并付了。
提着一大包药,一同走到薛奶奶家的旗袍店。
翁星纠结好久,还是鼓足勇气,轻轻戳了戳陈星烈手臂,“那个。”
陈星烈:“嗯?”
“那个”,翁星脸热,耳朵也热,“你……”
伸手找药膏,陈星烈嗓音淡:“直说。”
“你加我微信吗?”
月光皎白,翁星的脸和脖子却比苹果红。
陈星烈懒懒散散往墙边一靠,记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你拉黑的我。”
翁星窘:“那你也换号了呀。”
她有点泄气,“那好吧,不加了。”
刚说完,陈星烈把手机屏幕亮了,摁出二维码让她扫。
翁星扫出那人,没立刻加,只是转身往家跑,对陈星烈笑着开口:“那,明天见,陈星烈。”
走了几步,翁星被一个东西砸了下,一条药膏落在自己手里,他扔过来的,“这什么呀?”
拉开旗袍店的门,少年声线一贯的低冷,“送的。”
借着月光,翁星看清那上面的字:红霉素软膏。
抗菌,消炎,治红肿。
当晚,翁星加好友酝酿了好久,最后发过去的验证消息是:你好,翁星。
过了大概十分钟,好友加上。
不过谁也没聊天。
翁星握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盯着他的微信名字和头像发呆。
dive,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
朋友圈里只有几首分享的歌曲,间隔时间都很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想要找话题,这时刻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最后翁星只想到今天陆行之说的,还有他回答的问题。
摘颗星星:[转账一百元。]
摘颗星星:[谢谢,这是]
字还没打完发出,那边就秒回了。
dive:[?]
dive:[看上我了?]
第13章 主动
眼睫轻颤,翁星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近一分钟,脸颊后知后觉地烧起来,起身坐起来,靠着抱枕娃娃,屏幕柔和灯光照着侧脸,眼睛微亮,羞怯,不可言说。
翁星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在心底酝酿了一万种回复方式。
是不是太快了呀?他好直接。
食指轻轻敲键盘,编辑打字又删除,来来回回好几分钟。
屏幕上跳了条回复
dive:[睡了。]
语气淡然,仿佛当上条消息他没发过。
翁星立刻发:[这是班牌和药膏的钱。]
约莫一分钟,他回了个,[嗯。]
再无下文,而翁星一会一醒,翻消息界面,发现他也没收那钱。
点进他朋友圈,翁星把那几首歌来来回回听了好多遍。
有两首歌是电视剧和电影里的插曲,权游和加勒比海盗,另一首是Taylor的《safe and sound》。
旋律都很哀伤,压抑低沉的调子,翁星一整晚睡得都不太好。
翌日,翁星一醒,就听见敲门声,她抱着手机第一时间点进与他的聊天界面,发现他还没收那钱。
柏悦在门外喊,“星星,快起床上学去,阿烈回来了,你今天和他一起去学校啊。”
看了眼镜子里眼睛下淡淡的一圈青黑色,左脸红肿的地方擦了药膏已经差不多消了。
洗漱,换衣服,听着柏悦咋咋呼呼的声音。
“怀杰,来看看,我们家这酒杯都被压碎了。”
忽然“砰!”的一声,柏悦叫了声。
翁星绑好头发,出门一看,客厅地板上她的水彩颜料被打翻,柏悦站在旁边有些惊慌地看着,粉色裙面上也沾着颜料。
她握着手机在打电话,眼泪随时要逼出来。
翁怀杰脱了西装外套,在旁边弯腰收拾,还在安慰她,“阿悦,不碍事,别急。”
“我找个阿姨,来重新清洗一遍。”
柏悦说话断断续续,“我是,我是想收拾一下,那颜料上全是灰,我想着阿烈他父母可能会来做客,我没想这样的……”
女人脸色苍白,眼里盈着泪,无措而可怜。
翁怀杰起身抱住她安慰,“没事,慢慢来。”
看着那一盒她曾辗转几人手上才买来的水粉,翁星一声不吭,走上前去,把还剩的那点颜料都收起来,又沉默地把地毯挪开,用拖把拖地清洗。
柏悦:“囡囡,你还画画吗?”
顿了下,翁星默不作声。
柏悦继续道:“家里那些画具……”
“我会全搬到我房间的,你别碰。”翁星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
柏悦看着她,眼眶却渐渐红了:“妈妈给你买新的。”
翁怀杰偏袒:“星星,你妈妈不是故意的,别这么冷漠。”
“你高三,画画时间应该不多,这一时半会坏了,也不碍事。”
“那我要是去参加艺考呢?”翁星咬着嘴唇,说出的话像是为了激怒他们。
柏悦缓了好一会,最后才开口:“星星,你以前没有提过这事。”
“你如果想学艺术,我们可以联系lA的大学,送你去留学,和爷爷奶奶也有个照应。”
翁怀杰点了支烟,“想好了?”
“爸爸不支持你走这条路。”他做下决定,笃定道:“你会后悔。”
心底一沉,翁星垂下眼睫,淡淡道:“我说着玩的。”
翁星没去找陈星烈,而是独自去了学校。
路上遇见好些天没见的章诗寻。
她背着个画板,在公园外停留,短裤红格衬衫,头发剪短到耳边,坐在椅子上,用小刀削一块木刻,嘴里叼了个棒棒糖。
一两周没见,她好像更瘦了,碎发缀在锁骨弯,骨骼清瘦凸起,晒黑了点,看上去更瘦小。
翁星走过去,将自己路上买的一盒提拉米苏递给她
刻刀的动作停下,章诗寻抬头看见是她,弯唇笑了,拉她坐到身边,“在A班感觉怎么样?”
翁星看见她耳后的伤疤,问:“你被打了吗?”
章诗寻一点不在意,旋了个弯,用小刀在木刻上刻字,“我也打回去了,不亏。”
“在A班怎么样啊,小美女。”章诗寻笑着撩起她耳边的发,看了会她左脸,眼神暗下来:“谁欺负你了?”
翁星把昨天发生的事讲了个大概给她。
章诗寻吹了点木屑,“这人活该,以后我看见她一次收拾一次。”
“别,你自己在三中保护好自己才好。”翁星看着她耳后的长短不一的发茬,“怎么剪成这样?”
“你上次让我别去三中,发生什么事了?”
“周佑天带人在和附近中学的约架。”监控盲区,也没人敢去验伤,城西那片现在都是他说了算。
章诗寻指了指自己头发,“张帆奇缠着我,我拿了把剪刀当他和他小弟面把头发剪了。”
“他到处说自己喜欢长发妞,我不让他如意,指着他骂垃圾,说这辈子不会看上他们那样的废物。”
翁星错愕,“你一个人对那么多?张帆奇没伤害你吧?”
章诗寻无所谓笑笑:“我当时的劲就是不怕死,他扇了我一巴掌,我把他脸抓烂了,特难看。”
“那时真特别想拿剪刀捅了他,没下去手。”她笑了下,眼底妩媚。
翁星攥紧书包带,“后来,怎么脱身的?”
“周佑天嫌他丢人制止了,他和我聊了聊。”章诗寻盯着她,眼底不明情绪掩埋很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反正现在三中没人欺负我了,你别担心星星。”
她摸了摸她的头,“你呢,听你刚刚的话,好像是喜欢那个搭救你的男生。”
戳了戳指甲,翁星想起昨晚陈星烈发的消息,抿唇,淡笑了下,“可能吧。”
“哎呀,我们星星开窍了。”章诗寻戳她脸颊,笑得眉眼弯弯。
“那你想表白吗?”她问。
“啊?”翁星有点害羞,低头,“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我,现在我想先学习吧,争取和他考一所大学。”
“那你知道他要考哪所大学了么?”
一直到学校,翁星都在思考这件事,陈星烈想考哪所大学呢,他数学那么好,理科也好,应该是工科好的学校吧,清大?
一整个上午都没怎么听进去课,放学时,司唯嫣过来邀请和她一起去吃饭,翁星捏着崭新的学生卡,回头看了眼最后一排的位置。
他走了。
“走呀,星星。”司唯嫣主动挽起她手,衣服摩擦之间,翁星闻到她身上有一丝浓烈尾调的香水气息,像玫瑰又不太像。
“嗯,好。”翁星跟她身后,一路上就听见身后有女生在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B班有四个女生被劝退了,听说是霸凌被传唤警局,学校觉得影响不好,让他们自己转学。”
白枳脱下白色小西装外套,长发绑成四股辫,眼线微翘,摇曳着清冷。她跟着队伍往前走,易蓝林雨真他们都跟着她旁边。
那几个女生还在讨论。
“听说一起霸凌的还有一个人。”
“谁呀?”
“我不敢说,你也认识。”
“到底是谁呀?”那女生好奇心被勾起来。
另一个女生准备回答之前,白枳冷冷开口:
“背后嚼舌根的人,也不怕话传到当事人耳里去。”她和她身边几个女生往前走,路过那几人,回头的时候顺便扫了眼翁星。
狭长的狐狸眼,看人眼尾上翘,骨子里带着的高傲掩饰不住。
她也看了眼司唯嫣,眼底鄙夷不加掩饰,似乎是在说,你也跟这种B班生搞在一起。
司唯嫣一点不受影响,反而挽紧了翁星的手,抬头对白枳笑了下,宣战一般,“星星,午睡和我住一间公寓吧。”
“哇”,周围女生一片惊呼,都羡慕翁星能和班级唯二的女神司大小姐一起住同一间公寓。
这以前,在班上是从没有过的事。
司唯嫣对所有人都挺好,但这种好透着股审视和疏离的意味,不亲密,她也从没当众说过谁是朋友的话。
这次主动邀请翁星,是明显的维护和宣示。
怔了怔,翁星想到中午教室内的空调温度,她原本就有租公寓的想法,这刻还省下找室友的麻烦了,她点了点头:“好。”
司唯嫣弯唇笑了下,明媚的脸上漾起笑意。
“周末,我请大家在滩余吃烤鱼,要来的找孙曦报名。”她慷慨大方,眼底笑意泛泛。
周围人群欢呼兴奋起来,拥着他们往前走。
在这种喧闹中,翁星有点不适应,一路都被人打量,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一直到食堂。
排队处也有人让他们位置,因此他们尽管去得晚,打菜的时间还是比别人早。
翁星选了份玉米顿排骨汤和一道青菜。
司唯嫣打了很多菜,还让人特意去二食堂买了她喜欢的抹茶冰沙,顺带给翁星也带了杯奶茶。
翁星选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面朝着外面,她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前面一排围了圈女生,几个高个子男生走过来。
陆行之抓了把有点乱糟糟的发茬,撩起T恤下摆擦了擦汗水。
温翊君吊儿郎当的,制服衬衫是上用水粉还是颜料,写了串英文艺术字,一堆女生,在旁边花痴一样看着他们。
那一行一共七八人,好几个外班的,翁星不认识。
她只看见陈星烈半低着头,一手轻轻擦了擦额角碎发的汗珠,他人是那群人中最高的,衬衫领口纽扣解了几颗,锁骨瘦削,喉结突出,深刻而明显。
浅灰色长裤,脚上踩着一双崭新的球鞋,墨蓝配深黑,鞋面压了暗色logo,品牌是一串英文。
刚走过来,他拧了瓶矿泉水,仰头灌。
白枳主动从人群中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和他说了句什么。
他勾唇笑笑,模样撩人。
那几个男生找了张倒数第一排的空桌子,陆行之大大咧咧,随便扫了眼,目光停留在司唯嫣身上就不肯移开了。
白枳穿着制服短裙,黑色小皮靴,眉眼轻傲,站在陈星烈身边,和他仿佛天生一对。
翁星低头,咬了块玉米。
司唯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黯了点,“要不,换个位置?”
“不麻烦了。”翁星安静地吃饭,余光看见白枳和陈星烈往这边桌子走过来。
白枳的位置在他们前面一桌,她打了两份餐,一份分量多些,花了心思挑各种高蛋白肉类。
牛排虾尾,煎的肉排搭配着番茄蔬菜,卖相堪比星级大厨做出的水平。
她撩了撩耳畔刘海,手腕上是一款星绕月亮的channel手链,骄矜漂亮,她嗓音也轻,“这周末有宴会啊,你回来嘛。”
男生微低着头,手骨修长,皮肤冷白,额间有汗,他眯眼看了眼食堂内部,敷衍了句:“看时间。”
白枳指间捏着罐冰水,想起什么,继续道:“过几天汀渠有航展,我给你留票?”
这次他没拒绝,“昂”了声,目光落近,落到一桌之隔的翁星身上。
移开眼,他漫不经心地问:“来的机型有哪几架?”
白枳做了功课,一一不落的说出来。
男生眼神偏移,落到翁星手边那杯冰奶茶上,柠檬果茶,杯壁还融着水珠。
喉头有点干涩,陈星烈一指插兜里,慵懒着调子,“我爱C开头的型号。”
“有一天,爷能开走。”
那声线独特,勾人耳畔。
翁星全程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饭,直到身边投下一道阴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她左手边的柠檬果茶。
吸管插进果茶,手背凸起青筋,在冷白皮肤上异样刺眼。
愣怔了下,翁星抬头看他,手指不自觉轻揪手腕皮筋。
拿起那杯柠檬果茶喝了口,眉眼散漫慵懒,男生食指的银戒衬得皮肤更加冷白,他懒懒散散,玩味一样,“我收了。”
对桌好几个女生也在看这边,白枳脸色有点难看,她手里拿着一瓶柠檬味的水溶,“阿烈,我这儿有饮料,拿不相干的人的干嘛。”
“或者,你想喝什么,我让人去买。”白枳看向翁星的眼神不善。
翁星也有点懵,男生离得近,他又闻到那丝凛冽的乌木调的气息,沉冷,像夏日里冰冻的薄荷。
略显迟钝地点了点头,翁星回:“那你喝吧。”
男生修长的指节轻叩在洁白餐桌上,骨骼分明,腕口青色血管明显,干净而有力量的一双手。
眼皮淡淡耷下,他盯着翁星头顶发旋看了会,眸色沉了点:“走这么快。”
今早走这么快,不去找他,这是疑问句,只说给她听。
想起今早的不愉快,翁星心头发涩,堵了下,扒了口饭闷闷回:“没有。”
行,就是不想理他呗。
单手插兜,陈星烈拎着那杯果茶往前走了一步,开口,嗓音凉凉的:“一会儿,奶茶赔你。”
他回到白枳面前,林雨真笑容才又重新回到脸上,提议,“我们去楼上吧,楼上有个私餐,这地太挤了。”
陈星烈低头玩手机,也没回应,漫不经心的一副模样,周围挺多偷看他的女生。
白枳压下情绪,把水溶递给陈星烈,温声道:“你刚运动完,喝这个补充点vc。”
陈星烈眼皮都没撩,淡淡道:“放那儿。”
手机屏幕里boss飞快掉血,他眼神一直落在上面,但认没认真谁也看不出来。
林雨真在旁边看着这两冷气压,都发怵,她缓和气氛,“陈星烈,你回白乔公馆住呗,过一个月,阿枳生日,我们要办party。”
陈星烈没回,似乎觉得很烦。
白枳做大度:“雨真,这事儿你在这担心些什么,这三年过生日,哪一年阿烈没有来。”
她意味深长,借山敲虎,“我们的感情,不是认识一两周的人可以比的。”
啃骨头的动作停下来,翁星没做声。
白枳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翁星,你和陈星烈关系怎么样?”
滞了滞,翁星缓慢抬头,她想起这两人今天从进餐厅便在一起的画面,心底堵得慌,她又回忆起昨天的事。
他是帮了他,可是之前他一直对他态度冷淡,在学校当她是陌生人,而且昨晚那一句话,她看不懂。
是明知道她喜欢他,所以试探?所以两年不理睬她吗?
而此刻,白枳问她有关于他的问题,他却一个眼神也没分,眉眼冷冽,脸上不见一点波澜和情绪,一声不吭,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她应该怎样回答?应该说关系很好吗?可人家显然不在乎。
心底乱得一团糟,翁星清了清嗓音,斟酌回:“我们不熟。”
白枳满意地笑起来,笑靥明媚:“没关系啦,以后大家都在一个班级,可以和我们慢慢熟悉。”
“阿烈,走我们去楼上私餐……”
“啪嗒”一声,陈星烈叩下手机,冷着脸一言不发往外走,径直离开食堂。
包厢角落灯光昏暗,一张桌子支开,沙发上围坐几个男生。
各色酒瓶堆满角落,一副扑克,骰子散开,几人在那儿喝酒猜拳,都很年轻,爱玩。
不远处的酒吧里沸反盈天,新来的DJ很会带气氛,嗨得不得了。
而这包厢内,却像与外面是两个世界,颓靡而低沉。
靠坐在沙发最里面的男生,深沉眉眼压下来,黑色衬衫,锁骨项链尾缀着银色,漾着点光。
喝酒时喉结凸起,脸色却一直阴沉,情绪不佳。
温翊君最后进来,都注意到了,调侃:“这是失恋了啊,烈哥?”
陆行之在旁边喝得头大,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半晌说了句:“单方面的吧,人家根本没恋过。”
烦得,抬手解衬衫纽扣,陈星烈一言不发靠沙发座椅上
就听陆行之在那数落他那些破事儿。
“额,那姑娘特别果断,也特别绝情真的。”
“就一察觉到我哥有喜欢她的趋势,直接就给人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还特地考砸,躲了他两年。”陆行之真佩服,抿了口酒。
旁边宋扬凑上来,瞎猜,“谁呀,初中同学?”
“我们烈哥不是号称不近女色吗,白家大小姐都只能演戏,平时那成群追他的女生追着他表白不都近不了他身吗?什么时候心交出去的啊?”
陆行之乐此不疲揭底:“我哥他有受虐倾向,那姑娘从小欺负他到大,然后就爱上了。”
封承西是个浪子,平时女朋友一月一换,这会儿也来兴趣了,不理解:“没看出我们烈爷还这么长情啊。”
“何止。”陆行之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个大概,“反正就见到她就控制不住呗,明里暗里都在帮她,结果换了句我们不熟。”
从再见翁星的那一面起,那些藏在暗地里的情绪和日复一日滋生的喜欢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