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只是一切都碰巧,走到没?有监控的小树林,他忍耐不住了?而已,不用顾忌她家势力,因为她只是假千金。
可没?想到,有人会为她做到这么疯的地步。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苍白虚弱,说出的话却像魔鬼:“陆行之?吗,我会让他这辈子待在牢里出不来?。”
司唯嫣跌坐在地,眼泪不住地流。
陆行之父母在走廊也不停地哭,他们只是普通的个体工商户,听到这消息时,感觉天要塌了?。
那半个多月,忙于?立案,调查奔波。
翁星几乎没怎么在学校看见陈星烈。
高考倒计时十五天的时候,司唯嫣收拾书桌和柜子里的东西办理?手续辍学离开,临走时,她对翁星道:“我不读了?,我?对不起他,我?害了?他。”
握笔的手用力,翁星轻轻抓住她的衣袖,劝告也显得苍白,“嫣嫣,陆行之?他喜欢你,他想要你过得好。”
擦了?擦眼泪,司唯嫣带着哭腔,“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过得好。”
“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宋柳被司明烨抛弃,他找了?新?欢,也像从前养她一样养新情人,段幼曼争不过,继续当瞎子?,吃斋念佛抄经。
宋柳酗酒已经到重度慢性酒精中毒的地步,需要钱治病,需要很多很多钱。
“嫣嫣,你考完高考,上学好吗。”翁星几乎如祈求,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眼泪不停掉落,司唯嫣只要一到教室里就想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无穷无尽痛苦包围着她,她学不进?去,她低低道:“因果报应,上次在校门口遇见她时我就该察觉的。”
何惜玥的报复,她告诉了段家夫人,她的存在。
“我?走啦。”
踏出榆中那一刻,司唯嫣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梦醒了?,美梦噩梦交织。
高考前十几天里,她每天都去看守所探望陆行之?。
第一次,看见他头发剃了短短的板寸,穿着蓝白相间囚服时,司唯嫣要哭了?。
她喜欢的人,曾也是骄傲恣意生长的少年。
前三年,她心底始终留给陈星烈一个位置,因此无论陆行之?对她再怎么好,她也只是不远不近地和他闹着,笑着,当他是朋友,这两个月,她终于决定挖出陈星烈的位置,也开始喜欢他。
小狗一样黏人,在一切假象还没戳破前,他就对她好到极致。
放学路上买冰淇淋给她,喝饮料不介意她喝过的,帮她背书?包,逗她笑时傻乎乎的,像条大狗狗,喜欢她踮起脚尖摸他的头。
而进?看守所短短十几天,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五官更深刻凌厉,脸上那股奶狗一样的稚气褪去很多。
司唯嫣握着电话,眼泪一直往下掉,“行之?,行之?,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女孩垂着头,卷发稍疏打理?,刘海微翘着,瘦弱美丽,“对不起,我?们还没?找到周维豪猥亵我的证据。”
没?有监控的地界,没?有目击证人,他现在称病拒绝DNA提取,警察没?有办法?奈何他。
而陆行之故意伤害罪的上诉已经提交,周维豪请了?最好的律师,想要竭尽全力让他判重刑。
案情滞缓,所有证据都不利于他们。
眼泪啪嗒地流,陆行之握着电话皱了皱眉,嗓音很轻:“哭什么?”
“你是公?主。”
“我?是骑士。”
“我?说过,骑士永远守护她的公主。”
“别哭,我不后悔。”
隔着玻璃手指相触,司唯嫣静静的,一遍一遍在心底描摹他的眉眼,轻轻道:“你是我?男朋友,我至死要嫁的人,无论多久,我?等你。”
五月二十三,案情出现转机,学校里有曾经被周维豪侵犯的女生站出来?指认他。
提取证据和口供,定了?他猥/亵罪,和强/奸罪。
他方加重判刑,等到了?陆行之?上庭前,他心底已经大概知晓自己的刑期了。
司唯嫣第二次隔着玻璃见到他时。
她把?一张新办的银行卡递给他,“我?以后会每个月往里打钱,你交给你父母,这算我?的心意。”和赔偿。
陆行之?不知道她不读书?了?,也不知道她准备去打工挣钱,这半个月她找了一家餐厅洗盘子?的工作,手糙了?很多。
他变得冷漠,没?接卡:“不用再见了。”
“我?没?喜欢过你,你也不用来看我。”
“司唯嫣,滚吧,离开榆海,离开这里。”
怔了?怔,后知后觉的钝痛袭来?,他在她心底插刀子?,离开看守所时天黑了。
判刑后他会移交给榆海市监狱,在郊区,那里荒无人烟,只有高墙和电网,隔绝一切人声。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陆行之时,他眉眼皆是不耐烦,冷冰冰的看着她,“烦不烦。”
“我以后不会答应再见你,滚啊。”
离开榆海那天,司唯嫣心死了?一样,死水里泛不起丝毫波澜。
荒唐闹剧落幕后,教室里安静很多,司唯嫣的位置空了?,陈星烈也经常找不到人影。
回家时,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母亲,问?爸爸,他只说她和闺蜜去旅游了?,安慰她好好高考,别想那么多。
翁星按部就班地写题做题,躲开宋墨白的善意,养好自己的小多肉。
又长高了一截,嫩绿嫩绿的,要活过来?了?。
她一个人坐一排,旁边位置没?人,偶尔也在想,她以后要去哪,想去哪,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司唯嫣和陆行之?分?开了?,纵使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
他太年轻,太冲动,太看不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受一丁点委屈,所以会选择这样粗暴的方式去惩罚人渣,最终结局两败俱伤。
黑板上倒计时只剩下七天。
翁星写题写到手指筋痉挛,手心细密的一层汗,她总想起嫣嫣,想起陆行之?,想起他,心底难受。
就这么熬过晚自修,最后一节课时王定离让她去办公室取数学卷子?。
走廊上的风是燥热的,榆海连日高温,柏油路被炙烤得化出焦味,连夜里也闷热得厉害。
以往有陈星烈的时候,她会和他在薛奶奶旗袍店的后院里乘凉听收音机看电影。翁星爱躲在那株海棠树下,压榨他,颐气指使,让他去买冰棍和雪糕。
绿舌头舔舔,舌头也变成绿色,玉米雪糕剥开那层皮,里面是黄泥豆奶一样的颜色,甜甜的,还有五毛钱一个的小布丁,她一口气能吃好几个。
恶劣捉弄陈星烈,给他吃酸涩的梅干,他会皱着眉安静吃完。
吃完了?翁星还要闹他,让他陪自己去放孔明灯,薛奶奶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扇扇子?,乐呵呵嘱咐他们:“阿烈,别把?星星妹妹弄丢了?。”
一顿沿着河边疯跑,在孔明灯上画小花猫,在他脸上画大花猫,翁星牵着他手,颇生气地命令他:“不许长高了?。”
“嗯?”男生低头,轻抿唇角,颈后黑发发茬很短。
翁星吊他手臂,郑重其事:“不许长高了?,陈星烈。”
“再长高,我?打不过你了?。”她喃喃道,清凌凌一双杏眸映着星星点点的河灯,面庞白皙而稚嫩。
陈星烈低头轻轻捏她耳朵,勾了?下唇角笑,也乖巧温和回:“好。”
惯她,哄她,心里只有她。
下了?三楼,榕树枝干高大,支进?了?走廊边,投下一片荫蔽,其余班级教室里复习的学生安安静静,没?发出一点声音,翁星走过楼梯,临靠近十班那边,侧边走廊里,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反应是他很高,槐花成串掉在他曲肘撑靠在栏杆的斜上方,风一吹簌簌摇曳,月光下一张极冷淡英俊的脸,侧脸轮廓深,鼻梁高挺,狭长偏凤眸的眼尾上扬,恣肆不驯。
眉眼淡淡垂着,情绪很冷,肩宽腰窄,整个人显得修长,稍单薄。
到底还是少年,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了?,他最好的兄弟差点杀人,并且为之?入狱。
翁星几乎没看见过他笑了?,不笑时薄情冷淡,让人很有距离感。
光线明明灭灭,映照着指间的烟,火星微动,捏破爆珠的冷冽佛手柑气息,吞吐时喉结滚动,撩人心弦。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亲昵得只有彼此。
可现在翁星觉得自己与?他之?间隔着很深的界限,泾渭分?明的河,他不在意她了?。
心底最深处还是贪慕,捏紧手腕皮筋,翁星走上前去,鼓起勇气轻轻开口:“陈星烈,我?们报同一所学校吧。”
“我?报附属于?你那所学校的军医分校。”再严苛的训练,她想为了?他,她也能忍过去。
烟雾缭散,支了?支手肘,陈星烈转身看清她,衬衣短裙,黑发绑成马尾,温柔明净,一双如水的眸子?。
他斜靠着围墙,长腿微曲,指骨银戒微折射点冷光,他盯着她看,嗓音极淡,隐有嘲讽,“当无事发生?”
往事历历在目,翁星眼眶很快红了?,声音低,“我想重新来过。”
烦躁地皱了?皱眉,他没有耐心:“别烦。”
“我?知道,我?在三十七班的时候我的数学笔记是你给我?的。”槐花洁白,在昏黄灯光下摇曳。
“你对我?很好,我们的事出来那些天,是我?害怕,我?退缩了?,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我?一直很后悔。”
“那些天你没?来?学校,流言都在传你和白枳去英国了,你们会一起留学,然后按照预想中设想的结婚,你们得到所有人祝福,你们很相配。”
眼皮耷着,他不耐烦的意味似乎到达顶点,移开目光看也没?看她。
机械表秒针走动,嘀嗒嘀嗒的声音很小。
紧张忐忑,翁星表达很乱,说了?一大堆话,他都没?回。
然后,过了?大概半分?钟,有女生从楼梯转角下来,肤白貌美,约莫有一米七,她穿着简单的衬衫短裙制服,一双腿白皙而修长,腰很细,衣裙衬得身材极好。
她一手捏着书包带子,站在陈星烈身边,微微歪头,轻喊了?声:“阿烈?”
掐掉烟,单手插兜,眉眼不耐情绪淡了?很多,站直,还是比那女生高出一大截。
没?废话,他抬步直接往前走。
温棠略迟疑,回头看了?眼翁星在的方向,问?:“她是?你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冷淡一声。
背脊僵硬,绷得笔直,一颗心坠入谷底,仿佛结冰湖面砸出一个窟窿,翁星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目送他们背影远去,在灯光下,两道影子?交缠。
靠在墙壁一侧,缓慢滑下去,翁星抱着双手,无力地垂下。
高考前五天,她收到了何惜玥的挑衅短信。
〖假千金,这份礼物可满意?〗附加一张图片,上面的中年女人正是段幼曼。
一切便全都串联起来?了?,何惜玥曾跟踪过司唯嫣,发现了她不是司家千金这个秘密,然后她采取小手段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段幼曼。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发生。
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何惜玥的告密,她的报复很成功。
司唯嫣辍学,陆行之?入狱,他们的未来灰暗不见一丝光亮。
指甲抠手机壳磨砂图案,翁星死死地盯着那条消息。
无法?忍受。
放学后,她联系了?章诗寻,她想多打听点他们最近干的违法的事,哪怕只有一件,她也要去警局举报。
章诗寻接了?电话,犹豫了?会儿,直接道:“他们溜冰,好像还贩。”
翁星震惊,“诗寻你看见了?”
章诗寻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我?猜的,那些小弟最近精神都很不正常,尤其是何惜玥,瘦得跟鬼一样。”
“而且周佑天从来不让我跟他去那所谓烟草交易场,那些人都每次回来?都像疯子?。”
“淫/乱,疯狂,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染上艾/滋。”章诗寻语气是说不出的厌恶,她想摆脱他们很久了?。
平复了?下心绪,翁星飞快拿笔记线索。
最后锁定了本市一家很大的夜场酒吧。
周四晚自习她请了?假,宋墨白不知为何也跟上她,跟她出校,一直不远不近地维持着距离。
她一回头他就停下。
如此反复好几次,翁星终于?妥协,“你想干什么?”
“我?担心你。”其实是他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翁星一口气有点缓不过来?,拿起手机给他看,“我?有手机,有事我?会报警。”
“星星,你还在怪我吗?”他嗓音很轻,眼神却显得受伤。
翁星受不了了,只好让他跟着。
打车到了?咖色,里面各色灯光晃眼得要死,背景音很大,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蹦迪,吵得人震耳欲聋。
翁星堵着耳朵往包间里走,一手放在拨号界面,她打算一发现异常就报警。
还没?等她往里走几步,就听见了?刺耳警笛声,一大群穿着花哨的男女从包间里往外跑。
宋墨白护着她靠墙站着,翁星余光中看见有人将?有白色粉末的小袋子塞进宋墨白衣兜里。
心跳快到极点,大汗淋漓,舞池里的音乐被咔的一声关停,穿着制服的警察持枪进来挨个搜查。
而一街之?隔的停放摩托车面包车的小巷里刚发生了一场拼打。
翁星出去时已经看见一群人被拷上镣铐往警车上走。
其中就有何惜玥和周佑天他们。
腿软了?,翁星躺靠在墙壁上,没看清小巷里还留了一滩血。
警察过去将凶器封在证物包里。
翁星捧着司唯嫣的手链,眼泪不自觉流下。
弯月照着水泥建筑,夜里有蝉声。
翁星和宋墨白一起回警局做笔录,那包搜出来?的白/粉已经被上缴,他们都没?碰,做完毒检,取认指纹,他们才被放出去。
出警局时已经是凌晨,办公大楼灯光都熄灭了。
沿着小路往前走,走了?几步,翁星看见了?宋扬,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
第二天,周佑天和何惜玥以及那个团伙贩/毒吸毒的证据就被找出来?,等待他们的是判刑。
回想上次何惜玥说的话,她再也不能行走在阳光下,她变成那副鬼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最后一排的位置空了,陈星烈没?来?。
高考只剩下最后一天。
其他年级都开始放假,布置好了?考场,偌大的校园里空空荡荡的。
王定离来?教室巡视,鼓励他们,翁星好几次欲言又止。
后面还是听见易蓝他们的讨论。
“陈星烈他不考了吗?”
“他忙陆行之?的事呢,不过考不考应该对他来?说也不重要,反正陈叔叔早给他定了牛津的专业。”
“学商科?”
“是啊,他还有照庭得继承。”
“就像我?们阿枳,家里独女,以后白氏也是她的。”
所以说,他不会来?参加高考了?,他也不会填报军校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他们注定会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那天下午放学,取消晚自习,教室进?行大扫除,翁星把?课桌上那盆嫩绿的多肉摆放到窗台上。
搬了满满一大箱书本回家,翁怀杰和柏悦都没?来?接她,只是派了?人来?,抱着书?往校外走,翁星心里惴惴不安。
那天家里没?人回来?,翁星只在下午收到翁怀杰的短信:〖好好考试,冰箱里有吃的,晚饭想吃什么让阿姨做,爸爸公?司有事,今晚不回。〗
书?本里的知识都记得滚瓜烂熟,翁星抱着手机蹲在楼下院子?里,天阴沉沉的,好像记忆里每年高考都会下雨。
薛奶奶在拿鸡胸肉喂小黄,看见她蹲在茶花树下,她和蔼地笑笑,脸上皱纹很深,这短短几个月她苍老了很多。
“囡囡,明天考试哩?”薛婉清对她笑。
翁星点点头:“对,奶奶。”
“我?想问?,想问……”想问陈星烈,她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只是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她翻到以前和陈星烈的聊天记录,回忆像默片一样,翁星是真的感到有些无力。
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靠近他,又?或者说是他记恨她,不会原谅她了?。
犹豫半晌,翁星还是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她敲字发了?条短信过去。
〖高考加油。〗
半秒钟后,界面显示发送成功。
他取消拉黑她了?!
心底隐秘漾着愉悦,翁星想无论如何要在毕业后和他说清楚,就算他没?高考,她也可以争取申请英国的学校啊,虽然离爷爷奶奶爷爷奶奶都很远。
高考六门科目,时间过得很快,答完最后一科出考场时,天空下起来?大雨,无论是A班还是B班,几乎都在欢呼,撕卷子从教学楼上往下扔,雪白白花花的一片。
翁星抱着笔袋从操场往教室跑,额发湿了?,脸庞上也都是水。
路上遇见孙曦好苗兰兰,他们笑着从其他教学楼里跑出来追上她,一边跑一边喊:“星星,等等我?们!”
“星星,你英语是不是要拿满分啊?”苗兰兰笑着揶揄。
“考完了?管他满分?零分?的,我?们明天一起出去唱K嗨个够,这一年憋死我了。”孙曦也笑。
三人跑到教学楼下,刘海和头发湿透,衬衫也湿了?,有点透,翁星往储物柜的方向走,想去拿自己的制服。
走了几步又听见人说。
“陈星烈来考试了。”
“六科都考啦?”
“是啊,每科都是考完就走,不过他好像受伤了。”
停下脚步,翁星回头想去问?那女生他怎么受伤,刚走几步就看见一旁站在桂花树下的男生。
罕见地穿了长袖T恤,外面套了?件卫衣,左手一直垂着,发丝黑,沾了?些水耷拉在额角。
皮肤白,白到几近有点病弱的透明。
翁星心跳很快,她走上前去,眼睫沾湿,微微颤抖,她想说句话。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桌椅声撕卷子的声响交叠,有人在对答案。
空气潮湿,雨声淅沥,阶梯上积满了?雨水,衣服黏在皮肤上冷而凉。
翁星静静地看着他,漆黑晶亮眼眸里好像能说话。
左手没?动,疼痛攫着,陈星烈微垂着后颈,低低看着她,对视了?十秒或者三十秒,他没?动作,眼神也没那么冷。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世界的喧嚣散去。
他等着她开口问一句,食指微曲,机械腕表折射碎光。
手指轻揪裙摆,翁星往前走了?一步,周围有情侣再也不顾学校教条肆无忌惮牵手拥抱。
眼底酸涩,翁星还是想和他一起,一起报同一所学校。
陈星烈也想,他可以原谅她,可以接受自己再重蹈一次覆辙。
就算fx送给了?白嵩明,他为她设计的那片她永远不会知晓的空间淹没?,他也不在意了?。
温棠从二楼下来?,走到他身边,踮脚告诉了他陆行之的判刑结果。
心口一窒,翁星又?看见那个漂亮的外班女生,自卑难堪,她转身和等在楼梯口的孙曦苗兰兰一起回教室。
黑板上写了韦应物的一句诗: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王定离难得预祝她们金榜题名,极少见的说了?很多煽情的话,准备了?毕业聚会,最后他眼含着热泪开口:“同学们,这一程路,我已经陪你们走过,以后会山花烂漫,海阔天空。”
“谨记,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掌声雷动,有些泪点低的哭了,拿纸巾擦眼泪。
随后收拾东西回家,教室里空荡荡的,已经没?几本书?。翁星把最后复习的书?本装进?书?包里,其他人在兴高采烈地讨论毕业旅行和以后要去哪座城市读大学的事。
翁星去窗台边找到自己的多肉,好不容易活了?的绿芽经过这一场猛烈雨水的冲击,苗已经东倒西歪了,根系和土壤抽离,一盆里面全是水,活不了?了?。
是她没?照顾好。
心底难受,手机铃响,翁星到过道去接电话,陈星烈没?回教室,他应该和那个女生一起回家了吧。
指甲陷入手心,爸爸的声音在听筒那边响起,夹杂着滋滋电流声,听到那一句话,翁星仿佛晴天霹雳。
爷爷去世了?。
她捧着书?,眼泪都是泪水,一股脑地往外跑,连宋墨白伸手想抓住她都没?抓到。
长指握了一把空气,他苍白笑笑。
这仿佛是一个预示。
别墅里的家具已经零零散散的打包好,时不时有快递公?司上家门来?取东西。
柏悦倒时差正坐在盖了膜布的沙发上捂着头休息,她神情疲倦,脸色很不好。
翁星一回家看见她。
柏悦就开口:“囡囡,你爷爷走了?,你奶奶身体不好,她记忆力退化很快,快记不得……”她捂着脸,声音哽咽,“记不得我?们了?。”
翁怀杰推开房门进?来?,神色严肃,“这两个月以来?,你奶奶确诊了阿兹海默症。”
“你爷爷一直照顾不过来?,你妈这两天回国,你爷爷不幸遭遇了?车祸。”他眼神里是悲伤,“本来?预定的二十号的票,现在我?们后天出发,回LA处理你爷爷的后事。”
“你志愿的事我们支持你的选择,你参加了?高考,如果要填国内的大学,我?们也愿意。”
“只是你奶奶你妈和我都会担心。”
公?司的事已经处理?好,转让事宜办好,他们已经决定举家移迁回LA。
翁星心很乱。
班级群里还在聊着过两天的聚会,一条消息一条消息跟着刷屏。
翁星呆呆的看着,她想奶奶,也想爷爷。
他们是华侨,妈妈从小在国外长大,大了才嫁给爸爸回国生活。翁星一到五岁大部分?时间待在洛杉矶,记忆很模糊了?,但爷爷爱给她扎小辫读故事书?,奶奶会变着花样地给她煮中国菜。
爷爷也特意为他学做糖葫芦,山楂裹上糖浆,表皮是甜的,内里却是酸酸的,她很爱吃,也很爱吵着爷爷做。
上高中后学业繁忙,逢年过节只能打视屏电话,上次回LA已经是初二的事了。
一晃四年过去,没?想到与?那个爱穿唐装,为她扎小辫做糖葫芦的爷爷竟是天人两别了?。
柏悦再也坚持不在,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翁星沉默回房间,翻出来?小时候爷爷送她的故事书?,一千零一夜和格林童话,还有大草原上的小木屋,罗兰的一系列丛书,她最喜欢的故事。
相册最里面压了他们一家人的全家福,翁星看着照片里的两个老人默默流泪。
离开榆海那天,翁星记得很清楚,六月十一日,天晴,万里无云。
机场候机区人来?人往,手机班群消息里在谈论最近爱看的漫画和电视剧,悠闲得仿佛永远没?有烦恼。
神色困倦,机场广播在提醒他们登机。
翁星犹豫许久,还是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过去,她打给陈星烈,想要他给自己做决定的勇气。
铃响没过十几秒,对方接听了?。
翁星握着手机,心率跳得很快,她艰涩地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一个音节,就听见对面的声音:
“你是?”清越一道女声,和上次她听见是一样。
翁星还没?回答。
“你找陈星烈对吗?稍等一下啊,我?把?手机给他。”
心脏隐痛,翁星挂掉电话,埋进?膝盖里,她不想再哭了?,可眼泪止不住,抠掉手机后盖,摸出电话卡,她扔进?了?旁边垃圾桶。
“囡囡,走了?。”
“来?了?。”
失重感攀升,建筑,街道,行人,树木地面的一切逐渐缩小为一个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那一年,翁星十八岁,喜欢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互相爱恋,曾许愿做彼此的梦想。
却匆匆惨淡收尾,结束一场见不得光的爱情。
没?有道别,没?有祝福,默契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
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陈星烈设计fx网站的初心是为了?谁,将?它无偿捐给白家又?是为了?谁。
幼时翁星曾读课文朝花夕拾,她也折了一株小茶花栽在院子里,早上盛开着,晚上就败了?。
她对陈星烈哭着说,她想要一朵朝夕都不会开败的花。
潮汐同朝夕,意为有你的每一个朝夕。
他在论坛隐藏版块里,专用代码给她敲了一个小世界,有她爱的茶花,酸梅,画片故事,有她曾同他提及过的一切。
他原本等待她去发现,最后却不得已将这朝夕拱手送人。
所以说,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有多么喜欢她,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谨记于?心。
朝夕开败,海潮弥漫。
如我爱你,却不可及。
—上卷完——
七年后?, 上?海。
最晚一班国际航班落地时已经是?凌晨,跑道周遭弥漫着暖黄色的灯光,机上?广播女声声线温柔,在提醒乘客下机。
遮光板拉开, 舷窗外泊停着一架架飞机。
第二排软座里的女人斜靠进软沙发座椅里闭目小寐, 手肘骨节微凸, 一件米白大衣内搭咖色长裙,长发微润,披落肩头。
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空乘也没去?打扰她。
取下眼?罩,露出?一双偏柔的眼?眸, 瞳仁漆黑,眼?睑下有一粒淡淡的朱红色小痣,像粒红色的砂。
看了眼?窗外, 解开安全带, 她提着手包起身沿着过道走?, 沿途是?空姐温柔的女声提醒她行李所在地,并预祝飞行结束愉快。
解除飞行模式后?, 手机短信消息一直往里进,提示音响个不停, 摁掉声音, 翁星沿着长长的银白色接机驳廊往外走?,高跟鞋踩在上面的声音清晰可闻,看了眼?玻璃窗外,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七年没回了, 走?的时候还是?哭着走?的,手里拽着个米兔熊娃娃。
十三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疲累困倦,翁星低头看了眼?手机短信,腾飞的员工很热情,一个劲地询问?她航班抵达没,还说已经让公司前台订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