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云穿着一件很漂亮的红裙,头发微微凌乱,孕后脸色有些苍白,看见近一年?没?有见面的儿子,他的眉眼出?落得愈发像他父亲。
顿时厌恶感涌上心头,她招手让佣人赶他出?去,还对他说:“她叫依伊,小名一一,你知道为什么叫她一一吗?因为她从生下来起,就是?我的唯一。”
年?幼的陈星烈被赶出了那栋有雪白砖瓦和精致花园的别墅,下过一场雨,他的小皮鞋是?沾满泥泞,黑色夹克被雨水淋湿,手里?攥着的为妹妹买的小兔布偶娃娃也湿透了。
他走了很远的路,路过海边,海浪波涛汹涌狰狞,曾经爱带他来看海的妈妈彻底死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谁的唯一。
此后七年?,和邻居家的调皮女孩玩闹被欺负着长大,他几乎没?怎么再见过妈妈。
升高中?那年?,陈津滕事业进入新版图,公司和楚凝云的化妆品牌合并,工作交流成了必需,恩爱表演也成了必需。
他被接进亭溪苑,见到暌违已久,却对她无比厌恶的母亲。
生活像进入一个漫长的雨季,阴暗潮湿,他目睹过太多次的争吵,也见识过太多次楚凝云的嘲讽。
他变得阴沉,消极,厌世,不?爱说话,唯有待在自己的房间,看着海面波涛汹涌之下漫无目的淹没一切的海水里?的一抹潜艇图案时才能变得平静。
那是深海的回声,沉入寂静,远离一切。
也是?那两?年?,他学会躲避,会在父母对峙时出门喝酒。
台风天,坐在路边小贩的摊前,听着一堆差不多年纪的无忧无虑的男生插科打?诨,丢一块烤肉逗路边不会咬人的小狗。
他学会抽烟喝酒打?架,成了世俗意义上的坏学生,但又做不?到丢弃功课,在学校接受那么多人的仰望,成为无人敢惹的人。
甚至偶尔一回头看,那个会因调皮小女?孩学着电视里?说一句情话就脸红的陈星烈是不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的世界灌满海水,声音传播得很慢,沉默冷淡,似乎冻结一切。
楚凝云和陈津滕闹离婚的那一晚天很黑,她把家里?的古董摔了个七七八八,地上全?是?陶瓷碎片,庭院里?灯火通明?。
陈星烈站在路灯下抽一支烟,侧脸陷入阴影,眼睫很长,铺陈在眼窝上,眉骨处有块疤,打?架不?要命被对面的人拿刀划伤。
他撕了创可贴贴上,感觉不?到疼一样,旁观一室闹剧。
陈津滕的西装搁在手腕上,他坐在沙发上深揉眉心看她闹,等她终于停下,平静问:“凝华,你非得这样吗?”
红裙摇曳,楚凝华拿出?离婚协议书,早已商定?好一切:“财产可以先不分割,但婚我必须离。”
口红掰断一截,她率先抹红泥按了手印,又洋洋洒洒用?笔签了名,把那一纸离婚协议递给他,“当?初你骗我,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根本不爱你,陈津滕。”
解开衬衫纽扣,陈津滕握起钢笔,停滞了下,最?后缓缓开口:“那阿烈呢?”
“我不在乎。”楚凝云抓着酒杯,洒脱道:“我只要女?儿,就算是?你的种我也认了。”
“他和你太像了。”砰的一声,她摔碎酒杯,杯中?红酒淋湿地毯,“我喜欢不?起来,我只会恨你们!”
“快签字啊!”
巨大烛台应声倒塌,火烧了一部分地毯和书。
陈津滕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
陈星烈闭眼,烟烧到头灼烫指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他闭上眼,在昏黄路灯下身形清瘦而苍白。
楚凝云连夜抱着陈依伊从花园小路离开,经过他身边没?有停留,没?有丝毫多余的眼神。
第二次被抛弃,仿佛已经习惯了。
雨点落在眼皮上,也不?算是?泪。
极度冷漠,厌世,桀骜,只敢在内心深处喜欢一个小孩。
他一向可悲。
云层厚重,雨声淅沥。
楚凝云拿餐巾纸擦拭手指,仿佛触碰到他之后真的是很恶心的事。
她站在高一阶的楼梯上,细眉平展,抽烟姿势娴熟:“能考第一偏要缺考,考年?级倒数,就为给我难堪?”
她笑?笑?,眼底是?一种刺骨的冷漠,“怎么这么天真,这么可笑?,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不?屑,讨厌你。”
垂下眼睫,陈星烈半靠着墙壁,眉眼低沉冷冽,他勾唇淡漠笑?笑?,嗓音极低,带着颓,“随便吧。”
楚凝云脸色沉下来,“你爸也没跟我这么说过话。”
“当你儿子这十八年已经当够了,别来找我了,恨着我,永远别见我,好吗?”一双狭长单薄眼眸,瞳仁漆黑,很深的黑色,那瞬,从他眼里看见了绝望与解脱。
提包的手顿了下,渐变枫丹红的指甲,楚凝云弯唇笑得好看,“好啊。”
她平静而残忍,像个刽子手,“我有一一,你算什么东西。”
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噔噔作响,没?一会,女?人纤细漂亮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翁星握着绿豆糕的包装盒,捏扁了包装一角,她看着远处雨幕,像一个偷听秘密的小孩,知道了他的伤痛,自己心口却也隐隐作痛。
她开心不?起来。
骄傲的,肆意的,桀骜的,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也会这样的脆弱。
脚站得麻木了,翁星动了下,衣兜里的MP3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声。
她弯腰去捡,手刚碰到天蓝色胶皮的MP3。
“出来。”凉凉一声,不?容置疑的压迫。
攥紧MP3,翁星走过去,抬头看向楼梯上的少年。
明?白了今天陆行之?说的他不?开心,也明?白了这两年他变化这么大的原因。
拇指捏着一枚徽章,还有薛婉清捎她带给他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他表哥陈砚之?留给他的。
他一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一名海军,会有自己的核潜艇编号,保卫祖国,心愿是?世界和平。
风有些冷,他手骨修长冷白,捡球那枚银质的打火机,指间银戒上雕刻了图案,光线有些暗看不?清。
啪嗒一声,火苗窜起,跃动在指间,是阴冷里唯一温暖。
他的目光由暗变深,情绪一点一点掩藏,颓废,冷淡,嗓音极低,看着翁星,他问:
“怜悯我?”
第20章 试探
空气很安静, 楼梯转角的窗户被风吹开,雨丝斜飞进来,一小片大理石地面被雨水洇湿。
翁星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对上少年厌世而冷漠的眼神?, 迟疑片刻, 没有回应。
男生碎发漆黑, 拇指玩弄着打火机的银色翻盖,咔嚓声响,他移开目光,嗓音极低,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我不需要。”
“你走吧。”距离不过两米, 翁星能抬头能看清他冲锋衣拉链往上的凸起喉结和冷白耳骨上的黑色小痣。
天空阴沉沉的,男生眉眼低颓,厌世冷感逼近峰值。
“没有。”翁星脱口而出, 嗓音轻柔很坚定, 她抬步走近,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需要任何人怜悯过,陈星烈。”
像幼时追逐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目标一样?, 她认真道:“你是很多?人的榜样?。”
走到他面前,翁星把那盒绿豆糕点塞进他手里, 指尖相处, 凉凉的,飞快收回手。
翁星一口气跑下楼梯。
糕点包装的纸盒因为长期揉捏已经皱巴巴的,陈星烈掀开眼皮看了眼,平静的审视。
翁星补充, 抬眸向他看:“这是我妈妈让我给你的。”
“刚刚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的,我不会向?任何人说, 我会忘掉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说话温吞,独有南方人的调子,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澄澈干净,抬眸看人的时候眼里的光很像星星。
长指触着糕点盒面上雕刻的花纹,陈星烈低眸看她,那刻觉得这样的天气似乎也没这么遭糕了。
“怎么忘?”他突然问了句,声音听不出情绪。
“啊?”翁星有点懵,眼睫轻颤,手指不自觉地又开始揪皮筋,她思?虑了半天没回答上来。
指间银戒轻磕在铁质栏杆上,陈星烈看了她很久,头顶发旋有两个?,喉结微动,垂眸,他散漫答了声:“算了。”
“好。”翁星转身离开。
“所以你是想问她是不是把亲了你的事也?忘了?”温翊君喝了口啤酒,一手提溜着串烤串。
他评价,“可能就单纯不想提,或者?记性不好。”
宋扬关掉游戏屏幕插进来,“烈哥,你亲谁了?你不干净了呀。”
温翊君吊儿郎当地笑:“一个朋友,他这么说的。”
“女朋友吧”,宋扬往躺椅后懒洋洋地躺着,看着头顶蓝色幕布闻着旁边烤串的香气,继续开口:“总不能有女生亲了你还不愿意当你女朋友吧。”
陆行?之咬着瓶AD钙,一针见?血,“估计烈哥当时是在做梦,怎么就亲了,还亲的那么准确。”
“你不是说白枳那天也去你那了吗?”
“万一亲错……”
“滚。”
“哎,别踢我板凳哥。”陆行之赶紧撤开。
男人眉眼冷冽,握扎啤的手指骨节清晰,他嗓音极低:“我是醉了,不是死了。”
那天太?暗了,醉了还被人塞了药,甜到发腻,伤口崩裂,有血珠滚下。
阴雨天,一切都是冰冷的,手里拽着点温暖,就想拉她一起沉沦。
但他清晰看过她眉眼,他永远不会看错。
至于白枳,什么时候来的他不记得,头痛欲裂,醒的时候看见一室的零食,白枳脸色惨白坐在沙发边,说要给他熬粥,说一直是她在照顾他。
陈星烈收好那粉色的信封,懒得拆穿她拙劣的演技,套了件卫衣直接出门。
回来后把别墅密码改了,连同她买的那些东西都扔掉。
“那去追啊。”温翊君看不过这么别扭的,言简意赅,“喜欢去追。”
封承西有点好奇:“不知道能让我们烈爷追的女孩长什么样??”
“不过白枳那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皱了皱眉,像提到什么令人厌烦的事,捏易拉罐的手指骨节用力,仰头喝了口,他低低道:“我不可能娶她。”
“有勇气。”温翊君一手搭他背,想起什么笑笑,“不过也?是,你又不想继承家业。”
“上次吵了一架停了卡,你爸再怎么逼也逼不到哪儿去了。”
AD钙喝完大半瓶,陆行?之看着路边的小狗无所事事,最后开口:“烈哥,你要报军校我也?跟你一起。”
“是嘛,你这么奶?”宋扬乐了,扔了块肉给小狗,“打?架这么混,都去当?兵啊。”
他开玩笑:“以后打群架你别来了那,万一留记录,不太?好。”
陆行之倒认真考虑了:“行啊,不去惹事呗,小爷能做到。”
宋扬不敢相信:“你认真的啊?”
陆行之耸了耸肩:“是啊,我其实没什么理?想,就体质还可以,我爸妈对我要求也?不高,当?兵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吧。”
“那你赶紧提提你那考三十分的英语成绩啊,别以后我们烈哥当?军官你去当个士兵啊。”封承西揶揄。
“行?,你给我补课。”陆行之扭头看他,“听我给你背背单词啊,a,abandon……”
“b……,额。”
“你个?傻/逼。”
“去你的。”
冰块撞在杯壁叮当响,陈星烈仰头喝了口,喉结滚动,看着他们闹,心情没那么糟了,淡笑着回:“行?,带你。”
陆行?之:“那好,封承西和扬狗就当?我们跑腿,以后把我们信寄给我们女朋友。”
宋扬:“呸,去你的,哎,不对,你哪儿来的女朋友啊,万年单身狗?”
温翊君瞄了眼手机,“这是有喜欢的人了啊,陆奶狗。”
“谁呀?”宋扬好奇。
“我不告诉你们。”陆行之颇傲娇,说话直不经大脑,“我女朋友和烈哥他女朋友翁……”
话到嗓子眼里,陆行之硬生生憋回来了。
因为一街之隔,他看见?翁星了。
少女身形纤细,背着一个?天蓝色背包,白色运动服,身旁站着高他一大截的少年。
白衬衣黑色长裤,微低头听她讲话的神情很认真,很迁就她。
少年身形挺拔,稍显单薄清瘦,有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和少女站在一起,莫名很配。
宋墨白在一班除个?别小团伙排斥家里贫穷的女生外人缘都很好,原因之一是他成绩好,原因之二是这人也长得很好看,很招女孩喜欢。
头号爱招蜂引蝶的人坐这儿,眉眼压下来,气压极低。
握易拉罐的手指节用力,手背青色血管蜿蜒,酒液洒落在冷白手背上,分外刺目。
陈星烈冷冷地看着那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离开。
路边小狗不知被谁踢了脚,呜咽着夹着尾巴跑开。
一桌的男生都没人敢说话。
片刻后,陆行之抹了抹额角的汗,笑道:“有点热啊。”
宋扬疯狂使眼色,意思是卧槽这什么情况。
温翊君点了点鼻尖,分散注意力,“那个?,去打?台球吧。”
眼皮撩下,冷嗤了声,陈星烈起身直接离开。
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天有点黑。
翁星把车牌和证据图片提交给值守的工作人员立案,又和宋墨白一起在大厅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趴在书包上用书本垫着开始写卷子,翁星刚写完两页,宋墨白就写完了一张卷子。
她有点好奇:“你怎么写这么快呀?”
宋墨白低头,耳朵靠近她,迁就她听她讲话,他压低嗓音,给她讲自己的写题方法。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小时,后面警/员给他们也捎了两盒饭。
翁星胃口小,吃完就观察宋墨白,他很有教养,吃东西没有声音,吃相也?很好,吃完还去帮她买了水过来。
一瓶茉莉花茶。
翁星接过,微笑道:“谢谢同桌。”
“不用一直说谢谢。”宋墨白弯唇朝她笑笑,“刚刚听懂了吗?”
“嗯,你做题的方法很厉害。”翁星由衷道,“我觉得练好了写题速度应该能提高一倍。”
“嗯,多写题练。”宋墨白拿出手机,点了个?参赛链接,“我是练竞赛题练出来的速度,今年十一月还有一场,你要来参加吗?可以和我一起。”
翁星还没有接触过竞赛题,有点担心,“我怕竞赛没考好,平时的学习也?耽误了。”
“没关系,我带你。”宋墨白替她拧开茉莉花茶的瓶盖,温柔道。
“行?了,俩小朋友进来吧,肇事车辆车主我们找到了。”女警员摇了摇玲。
翁星跟着宋墨白一起进了调解室。
宋墨白把之前杨素兰受伤的图片还有医疗缴费清单都打?印出来带上。
对面椅子上的女人还穿一件皮衣,时不时把手指上三克拉钻戒拿出来亮,趾高气昂道:“故意撞人?都是这俩人不长眼。”
“早上那个穷逼老子已经给了烧了两万过去了,你还要我怎样?啊?”
“这个?更?搞笑”,她指着宋墨白的鼻子,“多?久之前的事,凭什么认为是我撞的啊?”
“成天就知道来碰瓷来讹钱,当?老娘做慈善的啊?”
“俩小孩,毛都没长齐,心怎么这么坏呐!”她女人越说越激动。
警员拍了拍桌子,“安静!”
翁星冷静回:“距离事发只有八天时间,那条道路的监控记录应该是完整的,我们可以调监控察看。”
“调什么监控啊调!你这个?小贱人,不就是想要钱吗!你知道我大侄子多有钱吗,他告你上法庭,让你书都读不了啊你信不信?!”那女人站起来,口红艳丽,咄咄逼人。
警员还没拍桌子,调解室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穿着蓝格衬衫男人,戴着一副眼镜,一派斯文?。
他提了提眼镜,淡淡叫了声:“周燕萍。”
那女人立马坐下,盛气凌人变为讨好,面带微笑,回头看他,“维豪啊,你来了。”
警员看了眼名单,在名字上画了个?勾,问他:“周维豪?”
男人点点头,走过来,选了把椅子坐着,背光面看不太清脸,“对,我舅妈脑子不好,我是她家属。”
第21章 暧昧
调解室里只有一扇小窗, 庭院里的灯光洒落进来,头顶白炽灯明晃晃地照着,翁星坐在?那新来的男人对面,莫名感到一丝刺骨的冷意。
警员照例登记, 询问:“根据两位受害者的伤情程度判断, 不足以进行?刑事立案, 但你们?可?以要求民事赔偿。”
“这位先生,作为周燕萍的亲属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女警员侧过身去问那男人。
他温和地笑,眼角有很深的皱纹,耳后有块纹身,青黑色, 看不清楚图案,像世界名画里的场景。
“我们?没有异议,作为肇事者, 我们?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赔偿两位受害人的精神损失费和医疗诊治住院等费用。”
周燕萍在旁边冷着个脸, 一万个不愿意。
周维豪的目光淡淡落到她身上, 嗓音温和,“舅妈, 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周燕萍下意识绷直背,手不停地抚她名牌包上的吊坠, 立刻微笑回:“没, 没意见。”
警员合上清单,“那行?,你们?就自己私下商量赔偿金额吧。”
“这是和解书,需要你们?双方签字。”他推过去一份文件。
宋墨白确认无误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递交给周维豪,手指不经意碰到男人的手, 虎口处有很厚的茧巴。
周维豪微眯着眼,眼镜下一双眼睛温凉无比:“我也是老师,今天这个插曲,你们?两个学生能?原谅我吗?”
宋墨白冷静回:“肇事者不是您,我们?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
钢笔尖划在职业上,他的签名很龙飞凤舞,最?后一笔却又不连贯,写得难得的工整。
翁星有点渴,伸手拿了下自己桌面前的茉莉花茶,抿唇喝了口,抬眸时正对上男人的眼神。
背光处,只有眼神很深,像水蛇身上的鳞片,盘卧在?最?深的水底,被水流不停冲刷浸没。
“翁星?”宋墨白叫她,把和解书正放到她面前,“该你了。”
“啊,不好意思。”翁星回过神来,匆匆签好自己的名字。
周维豪站起来,温尔文雅道:“那今天麻烦二位了,稍后我会把钱汇到你们?的账户上,也辛苦警察同志调解。”
警察面带微笑和他握手,“哪里哪里,周先生能抽时间亲自来解决问题,我们?深感荣幸。”
“嗯,这样的事,我舅妈以后不会再犯。”他思索片刻开口。
走出警局,翁星心里还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宋墨白看出她有心事,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翁星摇头,“就是我感觉刚刚那位先生很奇怪。”
“他很懂法律。”宋墨白淡淡下判断,“他知道不会赢,所以很快地就选择了和解的方法,而且他对金钱好像不是很看重。”
“也算幸运吧,遇到这样温和知礼的人。”他道。
翁星想起早上的那趾高气扬的女人说的话,继续开口:“他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校董事会的,没见过。”
宋墨白:“到这个级别一般很少教书了,刚刚那么?利落,估计也是不想?事情?传出去?,毕竟有这样一个事事拿钱权压人的舅妈他应该也头疼。”
“别想?那么?多,早点回家吧。”宋墨白走在人行道靠车的一面,护着她,“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现在?是夜里九点,翁星正犹豫着要不要打车,宋墨白就带她走到公交车站台。
他站在?行?道树下,衬衫领口依旧工整,黑色帆布鞋的鞋带系法很严谨一丝不苟,“天很黑,你一个人回去?的话,我对我妈不好交代。”
翁星就没说出拒绝的话,报了自家地址。
他安静查路线,过了会带她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公交,自然而然把手机递过去?,“联系方式。”
翁星愣了一下,“啊?”
“有些基础的学习资料想发给你。”宋墨白回答,滴水不漏。
“噢噢,好。”翁星留了自己的号码给他。
两人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翁星靠窗,这条路距她家还很远,城市街道霓虹灯闪烁,树木枝桠压得很低,时不时扫过车窗玻璃。
夜里的榆海很安静,公交车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翁星歪头靠着车窗渐渐睡着了。
宋墨白侧身看着女孩安静恬和的眉眼,他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外?套给她搭身上,弯了弯唇角,低低道:“谢谢你,翁星。”
运动会如期举行?。
全年级停课两天,不过A班和B班仍旧是分开的。
翁星体质不好没有报项目,最?后体委说?没人要报一个,她便只报了一百米接力。
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远远的就听见操场上传来的音乐声,振奋激昂。
翁星记着时,争分夺秒写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
宋墨白取了眼镜,脱掉制服外?套,他站起身低眸看了一眼她的卷面开口:“思路不对。”
撕了张便利贴贴上,翁星实在?没头绪,第三小问是解不出来了,她关掉计时器,一手托着下巴有点丧气:“刚下笔我就觉得思路错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算了整整一页稿纸,都是错误答案,我好废哦。”
宋墨白弯腰,拿铅笔指了下她的电路图,“能做到这里已经很棒了。”
男生鬓角碎发细短,眼睫很长,垂眼往下看的时候能看清瞳孔的颜色,浅褐色,枫糖琥珀一样,照着日光点点,温柔好看。
翁星磕在?保温杯上,一手托着下巴,刘海歪了点,下意识循着他目光往上看,记这么?一下一上,对上他目光。
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安静,却微微燥热。
铅笔画在稿纸上折了一下,断掉一截芯,宋墨白弯唇笑了下,耳廓泛起点点潮红。
“哇哦,打扰一下,请问这是在?演偶像剧吗?这也太配了吧。”孙曦从?教室前门进来,抓着手机拍照,一脸磕cp磕到了的样子,嘴角笑得都合不上。
翁星飞快偏开头,咳了几声,手抓着保温杯缓解情绪。
眼神微动,宋墨白直起腰,看向前面黑板,耳朵和脖子都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孙曦在那翻看手机里抓怕到的图片,“太?甜了我靠,直接做壁纸吧。”
“学委和数学课代表,这是双学霸cp啊。”
她飞快打字,“我得赶紧发个贴子,题目就叫,从高中同桌到大学毕业,校服到婚纱,年级十九到年级第三?,在?你身后到与你并肩……”
“孙曦,别这么?说?。”翁星制止,她都窘迫得不敢再看宋墨白一下。
孙曦沉浸在磕cp氛围中无法自拔,“不行?,我要先发给嫣嫣看。”
她飞快分享图片,发到扣扣。
宋墨白嗓音浸了点哑,他阻止:“孙曦,别宣传。”
孙曦注意到他的耳朵,“哇哦,学委你耳朵红了,你也害羞了呀,好纯情?哦,是不是喜欢我们星星嘛。”
“你别乱说。”翁星立刻否认,“我们?只是朋友,曦曦,把照片删了吧。”
手机屏幕亮起来,孙曦看了眼,立刻捂住嘴,完犊子,她发班群了。
榆海一中高一一班班群:
孙曦曦曦曦:[图片]
[磕死我了,好配,磕学家狂喜!]
半分钟后。
孙曦曦曦曦:[打扰了,发错群了]
一条消息被撤回
一条消息被撤回
群里反应慢半拍一样,立刻沸腾。
刘飞不非:[卧槽!什么情况。]
[6的,学委牛逼]
路人甲女生:[这照片好唯美,真?的有点配。]
下一秒:cxl被白枳设置为管理员
路人甲女生被管理员cxl禁言一个月
管理员cxl设置了全员禁言
孙曦都看傻眼了,“还好刚刚照片老王没看见,不过陈星烈直接全员禁言了,这什?么?意思。”
怔了下,握笔的手指松了,翁星全然不知班群里发生的事,再嘱咐了一遍孙曦:“照片不要乱传,删掉吧。”
“我拍得这么?好看,你都不看一眼嘛。”孙曦惋惜。
宋墨白看了眼她,继续开口:“比赛应该开始了。”
“噢,对了。”孙曦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事来,抓住翁星衣袖,“嫣嫣让我来叫你一起下去看比赛。”
“学委你报了什么项目呀?”她问。
宋墨白安静把卷子整理到文件夹里,转身对翁星道:“最后一道大题留着吧,我回来讲给你听。”
“一千五和跳远。”他回孙曦问题。
“一千五我的天,我跑八百都快累死了,学委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星星你呢?”她问。
翁翁回:“一百米接力。”
“好巧,我也是。”孙曦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对了对了!”她又着急起来,催促翁星,“快点呀星星,篮球赛初赛开始了。”
“我们?班应该上场了吧,快去加油。”孙曦直接拉起她的手。
“对了,学委,你一千五什么时候跑呀?”她问。
宋墨白拎了个保温杯走出去,“还有四十分钟,不急。”
有点惊讶,翁星看向他,“你今天比赛呀?”
“嗯。”宋墨白认真地看着她眼睛,琥珀色瞳眸映着点点阳光,很漂亮,“等会跑。”
“那你快去?热身啊,同桌。”翁星都替他着急。
顿了顿,宋墨白微笑了下,“没事,我体力好。”
“你什么时候跑?”他问。
翁星看了眼场次表确认,“明天。”
收拾好东西,随手还拿了个单词本,宋墨白站在?过道上,高而清瘦。
他轻轻回:“加油,翁星。”
“你也是,我会为你加油的,宋墨白。”翁星弯唇朝他笑笑。